丁丫
【上期回顾】吃完饭 ,程宁被顾长熙接到他家,第一次来到他的家,她开始参观顾长熙的房间……
21
屋外微弱的光透过床帘的缝隙照进来。有车过的时候,房顶上会出现一条被拉长的光带,然后光带慢慢变短,又慢慢被拉长,最后一闪而过,屋内又暗了下来。
视觉消退,嗅觉变得敏感。
我闻到一股淡淡的,若有若无的味道。
我忽然想起自己穿着顾长熙的T恤,头下枕着顾长熙的枕头,身上搭着顾长熙的薄被,他的东西,他的味道,已经全然悄无声息地将我包围。
那是一种什么味道?
我扯起胸前的T恤,深吸了一口气,清爽的,有淡淡的洗衣粉的味道,有太阳的味道,还有一些遥远的,仿佛来自美国尼加拉瓜大瀑布的水汽的味道,闭上眼睛,似乎可以看到横跨瀑布的彩虹。
不知为何,我又想起张欣手里那张照片上顾长熙的笑容,让人心安,让人感到莫名地踏实。而那笑容又逐渐立体丰满起来,变成了刚刚跟我说“晚安”的那张脸。
就这么想着,我渐渐进入梦乡。
阳光透过窗帘照进来,窗外已大亮。
我顺手摸到枕边的手机,摁下开机键,半天却无动静,一看又没电了。换好电池,开机,七点三十八分。
真是个奇迹,自从上了大学之后,我从来没有这么早自然醒过。若是早上没有课,宿舍在十点之前,都是没有任何生命迹象的。
片刻后,手机短信也响了起来。
雷一楠:怎么样?我叔叔的大餐不错吧?
雷一楠:别喝太多酒。
雷一楠:到宿舍了吗?给我回个电话。
雷一楠:你丫那破手机怎么又关机了?!
最后显示的时间是昨天晚上十二点。
手机刚放下,董白白的短信又到了:手机又没电了?晚上回来吗?我们给你留门。
我心里涌过一丝甜蜜,有人惦记总是好的。我想了想,编了条短信给雷一楠。
三秒钟后,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我有点吃惊地接通。
“你终于肯开机了。”雷一楠瓮声瓮气地道,明显是刚刚被短信声吵醒的。
“不好意思啊,”我道歉,“昨晚手机没电了。”
“你那破手机什么时候换啊?跟个宝似的,尽是关键时刻掉链子。”雷一楠的声音清醒了一些,开始不满地抱怨,
“啊——”我打了个哈哈,“这么早打电话有事吗?”
“啊——这个,”雷一楠停顿了一下,似乎换了一边耳朵,“昨晚我婶婶给我打电话,问我叔叔手机咋不通,我就给你打电话问问,没想到你的也不通。”
“昨天你叔叔被灌得有点多……可能没听见。”
“那他开车了吗?”
“没有。”
“那就好,不然我可就惨了。”
“跟你有什么关系?”
“昨天他的车限号,借的我的车啊!醉酒驾车车主也要被牵连的。”
“你有车?”
“过生日我爷爷送的。怎么样,羡慕吧?”
“屌丝!”
“你!”雷一楠在电话那头咬牙切齿,忽然又问,“那你是怎么回学校的?”
“我……”我转了个身,目光扫过桌上那个相框,阳光照进来,正好给它镀上一层金色。我有点犹豫,难道跟他说我没有回宿舍,而是住在了顾长熙这里?
“你没有回学校?”雷一楠敏感地嗅到了某种气息。
“不是……”
“不对啊,你要是在学校怎么会这么早起床,喂!你不会昨晚露宿街头了吧?”
“没有,你乱想什么。”
“程宁,”雷一楠郑重地道,“你肯定有问题,你要知道,如果你出了什么问题,我叔叔作为最后见到你的人,是有法律嫌疑的。”
“你真是神经病人思维广。”
“你到底在哪里啊?”雷一楠的声音变得不耐烦,在我迟疑的当下,电话那头传来被子翻动的声音,然后是穿拖鞋的声音,“我这就来找你。”
“雷同学,”我举了小白旗,“我告诉你以后你可不要大惊小怪啊,不要产生任何联想,OK?”
“先说。”
“我在顾长熙家里。”
电话那头安静了,我知道他肯定是在消化这个消息,这是爆发前的沉默。我正准备接受雷一楠一顿惊悚的八卦,没想到听筒里只传来一句淡淡的疑问。
“顾长熙是谁?”
我这才想起来,雷一楠没有选建筑学概论的课,而顾长熙又是新来的老师,所以他还不认识。我松了一口气,敷衍地答道:“就是一个朋友。”怕他再问,我匆匆收了线。
新的一天是美好的。拉开窗帘,阳光立马就洒满了整间屋子,我眯起眼睛眺望,楼下的院子里有老年人打着太极,满头银丝在光的照耀下甚是耀眼。旁边两条狗在花坛中走走停停,到处嗅嗅,很是悠闲的样子。
我哼起小曲儿,开始换衣服,忽然听见一声轻微的响声,像是什么断了。
我动作停顿了一下,低头不可思议地发现——我的内衣左肩带竟然断了。
肩带是那种塑料透明的,平日里断了就只能扔掉。我心中大叫不好,正准备检查右边,只听见又一声轻响——右边肩带也仿佛殉情般的,断了。
内衣瞬时往下滑了一截,我条件反射般地托住,可心却不受控制地沉到了谷底。
就在这时,有人轻敲了三下门。
我的心也随之停跳了三拍。
顾长熙在门外问:“程宁,你醒了吗?”
我慌乱起来,眼睛盯着门,不知该如何应答。
“程宁,”顾长熙的声音又传来,“你得起来了,今天不顺路,我只能送你到最近的地铁站……”
“啊!”我无意识地回道。
“醒了?”
“顾……顾老师……醒了。”我结结巴巴地道。endprint
“那就出来洗漱吧。”
“啊?”
顾长熙的拖鞋声远去了。
怎么办……怎么办……
内衣是没法穿了,可是,不穿,难道我要在他的面前真空地晃来晃去吗?
要是冬天还好,穿得多,罩杯看上去统统能变成D,可这是夏天啊,我就只穿了一件短袖,这里面穿与不穿,可是大不一样啊。
天哪,如来佛祖耶和华,神仙姐姐活菩萨,谁来救救我啊?
难道我真的要告诉顾长熙:不好意思顾老师,我内衣坏了,麻烦你去楼下的便利店帮我买一件上来,牌子随便,尺寸75B,急用,谢谢?
然后从门缝里塞给他两百块钱,并慷慨大方地告诉他不用找了?
Oh my lady gaga!我不禁捂脸叹息。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而我却还没有想到任何解决的办法。我开始慢吞吞地穿裤子,可刚刚换上,催命的敲门声又响起来。
“好了吗?”顾长熙问。
“没!皇帝都没急太监急什么?!”我想都没想,一下从床边站起来,大声地、急切地、斩钉截铁地拒绝了他。
估计顾长熙也愣住了,没有料到会遭到我如此断然而又猛烈的拒绝。半秒钟后,他的声音又淡淡地传进来:“那你出来再说吧。”
脚步声又远去了。
时不我待,火烧眉毛。就在我急得团团转的时候,我猛地瞄见卧室连着的那个阳台上,有两根白白净净的鞋带,像两根白白嫩嫩的小葱,在蓝色的天空下,自由自在地飘来飘去。
22
当我走出卧室的时候,顾长熙已经一切收拾完毕,坐在沙发上,看着腿上的电脑。他一指餐桌,道:“有早饭,你洗漱完了,先吃。”
我看向餐桌,上面有面包、鸡蛋和粥,有些吃惊:“您做的?”
“刚刚下去买的。”他合上电脑,站起来。
“谢谢。”我由衷道,“谢谢顾老师,您不吃吗?”
“我收拾点东西,你先吃。”他起身走向卧室。
过了一会儿,卧室里传来窸窸窣窣找东西的声音。又过了一会儿,他走出来,站在卧室门口,环视着客厅,一手抱着胸,一手撑着下巴,若有所思地低声道:“放哪儿去了呢?”
“什么?”我随意问了一句。
“有两根鞋带不见了。”他走到沙发前,弯腰抱开沙发的抱枕,“我记得是洗了的,还没有收,怎么就不见了呢?”
我的心突突地跳起来,小声问道:“你找鞋带做什么?”
顾长熙低头答道:“下午要去健身房,我把刚刚洗的运动鞋一并带过去。”
我“哦”了一声,也低头应道:“不见了就算了吧,您快来吃饭吧,一会儿都该凉了。”又心虚地补了一句,“待会儿我给您买一双。”
顾长熙闻言倒是笑了:“这倒不用。”他忽然抬起头来,问我,“白色的,你有没有看见?”
我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语气坚决而肯定:“没有。没有看见。”
他很轻微地抿了抿唇,无奈地叹了口气,把抱枕放回原处。
我不再吭声,把头埋得更低,专心吃饭。
临走的时候,顾长熙又打开玄关的鞋柜看了看。
“还是没有吗?”我低头穿鞋,假惺惺地问了一句。
“没……”声音忽然顿住。
我站起来,发现顾长熙眼神飞快地从我脖子后的头发处掠过,神色变得极其微妙。
四目相对,我有一丝不安。
他好像要说什么,但却什么也没有说。
“怎么了?”我下意识地拢了拢后面的头发。
“不找了。”他转身拿起钥匙,“要迟到了。”
中午吃过饭,胡莎悄悄过来跟我咬耳朵:“小宁,你怎么把鞋带系脖子上了?”
我浑身一定,僵硬地转过身去,问道:“你,怎么知道?”
“我看见的。”
我吃惊地看着她,半天,才磕磕巴巴地问:“不是被头发……遮着的吗?很……明显吗?”
“不明显。我也才看见,就你刚刚低头捡饭卡的时候。”她笑眯眯地安慰我。
我猛然掠过早上的画面,心顿时凉了一半。
一回宿舍,我就迫不及待地换了衣服。
白白推门进来,问:“你昨晚去哪儿了?”
“进不了宿舍,我去网吧待了一晚。”
“我不信。”她狐疑。
“真的。”
白白搬了把椅子坐在我跟前:“说吧,抗拒从严,坦白从宽。”
我哑然失笑,心里却有点虚:“你让我坦白什么?”
她上下打量我,目光转到床上,眼神一亮,朝衣物努努嘴:“这个怎么解释?”
“什么解释?”我装蒜。
“小宁,我昨晚担心了你好久,”白白垮下脸来,起身,“没想到你这么不把我当朋友。”
白白真生气了。
我们宿舍四个人,从大一到现在,关系一直很融洽。但我和白白因为是上下铺,关系更是要铁一些。见她起身时的表情,我心一软,拉住她的手,嚅嗫着将实情告诉了她。
“我擦!”白白直接爆了句粗口,睁大眼睛,“你们……你和顾老师……”
我就知道会有这种结果,抚额叹气:“白白同学,请收起你丰富的想象力,我睡卧室他睡沙发,其余的什么都没有。”
“你……你……你们……”白白指尖颤抖,“连内衣都撕烂了,还说什么都没有?”
我一个头顿时变成三个大。
“太激烈了……”白白越发起劲,强烈感叹道,“而且居然还用鞋带来代替,太销魂了,太犀利了,太令人发指了!”
她越说越离谱,我实在听不下去了,脸一沉,中气十足地吼了一句:“董、白、白!”
她应声止住,见我一脸正经,也不再乱八卦,只是表情依旧充满狐疑。
“小宁,你觉得不觉得,顾老师好像真的对你有点、有点……”白白皱眉思索出一个词,“特别。”endprint
“没有。”
“真的,你仔细想一下,从上课开始到现在,顾老师在你生活中出现的频率是不是太高了一点?”
“不是。”
“他会不会对你一见钟情?”
“不可能。”
“可你必须得承认你们俩真的很有——缘分。”
我翻了个白眼。
董白白的八卦固然是空穴来风,但最后那两个字,却莫名地留在了我的心里。
缘分。
真的有缘分吗?
好像……有那么一点点吧?比如,他的画中为什么会有我的家乡?比如,我和雷强吃饭也能遇到他?还有,阴差阳错地借宿他家?
23
日子仍是一天天重复过着。由于项目的原因,我离开事务所的时间比预计晚了一个多星期。假期剩下无几,回家的计划也就此落空。我对外婆觉得愧疚,但碍于情面,又不好在最后时刻离开事务所,而最让我欣慰的是,这样算下来,我可以拿到五千块,完全可以交下学年的学费了。究其根源,我还得感谢雷一楠帮我牵线,毛主席说吃水不忘挖井人,于是我给雷一楠发了条短信,诚挚地表示了我的谢意。
临走的那天,雷强提议大家搞个中标庆功会兼欢送会。所里的人一致通过,晚上就在小厨房烫涮羊肉。
我受宠若惊,很是感动。
晚餐的时候,来了个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的人。
“嘿,”雷一楠嬉皮笑脸凑过来,“不认识我了?”
“没有……”我放下手中的菜,在围裙上背了背手,有些惊奇,“你怎么来了?”
“我为什么不能来?”雷一楠探着脑袋在厨房环视一圈,“事务所聚餐这样的美事我怎么能错过呢?”又转头问胡莎:“是吧,胡姐?”
我是无肉不欢的类型,刚开锅就毫无形象,吃得大快朵颐。很快碗里的料就被蘸完了,见麻酱放在雷一楠的一侧,于是向他伸手,大声说:“再给我来点尿。”
刹那间,众人齐刷刷地看过来,时间好像停止了,只见红色的锅底在翻滚。
雷一楠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问:“你说什么?”
我惊奇地愣了愣,迅速反应过来。因为南方人的缘故,我说话不太分L和N的音,上大学后已经好了很多,谁知刚刚吃得太高兴,一个没注意,就将“料”说成了“尿”。
太窘了。
我正准备解释,雷一楠却放下筷子夸张地拍着桌子,狂笑起来:“你说加什么?说的什么?”
周围的人也笑起来,胡莎直接笑趴下了。
我的脸上一热,尴尬急了,赶紧岔开话题冲雷一楠道:“把麻酱给我。”
雷一楠却端开麻酱,仔细看了一眼,大笑道:“不成,这不是,你要的还要去现取呢。”
我更加窘迫了,佯装生气道:“别闹了,赶紧给我。”
雷一楠仍是大笑不止,丝毫没有要把麻酱给我的意思。
“好了,雷一楠,”雷强笑着制止了雷一楠,“饭桌上说这个你烦不烦啊。”
“叔叔,你可太小瞧程宁了,她的心理承受能力可在你的想象范围之外。”雷一楠终于放弃这个话题,将麻酱递给了我,却又转向了另一个话题,“有一次我跟她抱怨,说最近吃什么拉什么,肠胃不太好,你猜她怎么说的?”
我心里“咯噔”一下,扫视周围一圈,饭桌上的人非但没有觉得恶心,还一脸好奇地看着雷一楠。
天哪,事务所的人口味也太重了。我心惊,同时飞给雷一楠一个眼刀,警告他要是再敢破坏我的形象,回去有他好果子吃。
“她啊……”雷一楠瞄了我一眼,却更加得意,毫无禁忌地道,“程宁居然跟我说,那你干脆直接吃屎好了。”
一桌子的人都笑了。徐超还喷了出来。
我彻底拉下脸,在桌下狠狠地踩了他一脚:“雷一楠你瞎说什么。大家别信,是他胡诌的。”
大家笑吟吟地看着我们,那神情,好像欣赏情侣打情骂俏一般。
我只想直接给雷一楠的嘴上贴张封条。
“这臭小子说话都不经过大脑,”雷强夹了一块羊肉在锅里涮了涮,打着圆场,夹给我,“怪不得一直找不到女朋友。”
我幸灾乐祸地瞅了雷一楠一眼,心想真是风水轮流转啊,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噢,对了,多行不义必自毙。
雷一楠的表情明显僵了一下,逞强道:“叔叔你说这个干什么?围着我转的女生多了去了,我一个都瞧不上。”
我埋头吃东西心里在偷笑,是啊,可问题就偏偏出在这里啊。
雷强不信,扭头问我:“是这样吗,小程?”
“啊?哦,嗯——”雷一楠使劲朝我使眼色,我慢条斯理地道,“是这样的。”
“说来听听。”
“这个……有女生给他写过情书?还有一个拦在楼梯口当众表白呢。”
“是吗?”雷强来了兴趣,“然后呢?”
“下文我就不清楚了,”我将皮球踢给雷一楠,“这事儿得当事人才清楚。”
雷一楠瞪了我一眼,草草含糊道:“没看上。”一副摆明不愿交代的样子。
雷强转向我,问道:“小程也不知道?你们俩关系不是最好的吗?”
言语中颇有试探的意味。
我心咕咚一声,撇开自己:“这我真不知道。”
“我还以为,你们俩什么都会说呢。”雷强慢慢开着玩笑,眼神却有点意味深长。
我不禁看向雷一楠,四目正好对视。我原以为他会说点什么解释一下,而他却是迅速地扫了一眼雷强,完全不接招,继而不怀好意地继续看着我。
我心里呜呼一声,莫不是雷一楠要我当他的挡箭牌?
雷强喝了一口果汁,又问:“小程呢?你有没有男朋友?”
我羞涩地摇摇头。
雷强哈哈一笑,看似不经意地瞄过雷一楠,拖着尾音“哦”了一声。
一桌人都随着这一声“哦”眼神一亮。endprint
我怕雷强再继续这个话题,赶紧岔开:“老板别只说我们呀,您也给我们分享一下您跟婶婶的故事吧。”
语音刚毕,雷强表情一讪。
我诧异,看向雷一楠,他面露诡异之色,欲言又止。
我心虚起来,这莫不是触到了雷强的禁区?
胡莎的一句话道明了原因,她打趣道:“怎么可能,老板追了Jeff那么多年,一直还单着呢……”
我动作一顿,余光掠过雷一楠,却发现他忽然心虚地收回了目光。
那日饭吃到一半,雷一楠接了个电话,支吾了几句便神色匆匆地走了。我个人理解为是他跟我撒了谎让我说错话,心里愧疚,所以临时遁走。念在他介绍了这么好的实习机会给我,我也就大人不计小人过,不跟他深究了。
转眼就开学了。
周一收到班长李静的通知,周三在东门咖啡厅,全班聚会,填写一份学校调查问卷,不见不散。
建筑学是小班教学,我们班总共才二十多个人。我和白白到的时候,人已来了不少,围坐在露天的大圆桌旁,吴欢和乔娜冲我们招了招手。
班长李静发了调查问卷,是学校开学例行的类似于总结与展望的调查问卷。大家一边填写,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不知谁从人堆里冒出一句话来:“都七点二十了,陶老师怎么还没来?”
人群一下子安静了,又有人道:“不对啊,陶老师不是怀孕了吗?还能出来给我们开班会吗?”
这句话引起了大家的注意。我想起6月份的时候在系里碰到陶青,那时大概她就有六个月的身孕了吧?这样一算,这会儿正是应该待产在医院,又怎么还会来学校?
同学们都心觉奇怪,目光转向发通知的李静。李静掏出手机,向大家展示,以示自己的清白:“这是陶老师给我发的短信,我念给你们听:李静你好,请通知班级同学周三晚七点在东门咖啡厅聚会。谢谢!”
众人一瞅,还真是陶老师发过来的。
这事儿就诡异了。
有人建议给陶老师打个电话。
就在大家议论纷纷之时,董白白碰了碰我的肩,朝门口努努嘴:“小宁,你看那人是谁?”
我扭头看去,门口的贝壳风铃被碰响,一个熟悉高大的身影,逆着光,匆匆推门而进。
我一时错愕。
那人往咖啡厅里一看,很快就锁定了我们桌,遥遥一笑。他快步走到桌前,随意拉开一张椅子,放下包,坐下,然后才开口道:“不好意思,路上塞车来晚了。”
大家都有点蒙,只静静地看着他。
“这两个月陶老师不方便,我就是你们的代班主任。”
代班主任?
大家面面相觑,这事儿之前都没有听说过啊。
我更是愣在那里。
他有所察觉,问:“之前陶老师没跟你们说过?”
大家整齐地摇摇头。
他舒展眉毛,盈盈一笑,右侧脸颊的酒窝若隐若现:“没关系,陶老师显然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一孕傻三年嘛,我们就原谅她。我叫顾长熙,办公桌就在你们陶老师对面。很高兴认识大家。有什么问题吗?”他一边说一边微笑着,用专注真诚的眼神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大家慢慢缓过劲儿来。以吴欢为代表的女生开始兴奋了。
“顾老师,之前好像没怎么见过您?”吴欢问。
“我去年才来学校。算起来,入校时间还不及你们。”
“顾老师,您是研究什么方向的?”有人接力。
“我的方向是现当代建筑。偏设计方面的。”
“您有什么代表作吗?说个最近的!”
顾长熙想了想,笑眯眯地道:“最近的一个威尼斯建筑双年展的金狮奖算不算?”
“天哪!”众人惊呼,我也不禁重新看向他。威尼斯建筑双年展是建筑学界的一个盛会,很多普利茨克奖获得者都参与策展。
“那您现在上什么课?”人群骚动了。包括男生。
“现在只带一门课,建筑学概论。”
“啊!这门课啊,大二就修过了……”女生们痛心疾首。
顾长熙笑:“没关系,你们也可以来重修啊。我肯定是欢迎的。”
众人立马“呵呵”了。
这时,服务员过来询问顾长熙要什么饮料,他点了一杯原味咖啡,然后掏出一张会员卡:“都记在这张卡上。”
“顾老师,”李静道,“我们已经付过了。”
“是吗?”他嘱咐服务员两句,回头道,“不好意思,这次应该我请的。陶老师经常请你们来这里喝咖啡吗?”
大家点点头。
“那我就将功赎罪吧。这张会员卡留给你们,班级活动,想来这里喝咖啡,都算我的。”
大家迟疑,看着李静。
“好歹给个机会,算我将功补过,好不好?”
顾长熙颇似委屈的表情逗笑了大家,李静也不再推托,道:“谢谢顾老师。”
我傻愣愣地看着顾长熙和同学你来我往,完全蒙了。忽然白白猛推了我一下:“发什么愣呢?”
“啊?”我回神。
“李静叫你呢。”
“啊?”
“程宁,这张卡你先收着。”李静推过来一张黑色的VIP会员卡。
“干吗?”我警戒地问。
“你是生活委员,这卡就放你这儿好了。”
我“哦”了一声,看向顾长熙,他也平淡地看着我,面色平静地微笑着,没有说“哦,程宁我认识,她上过我的课”,也没有说“哦,那程宁同学,你是生活委员,收好卡”。
事实上从他进来到现在,也没有对我特别注意过。好像真是第一次见面一样。我倒还有点怪怪的感觉。
但他的确是说了话,他说的是:“那麻烦程宁同学一会儿稍等一下,我要改一下卡的密码。”
“为什么啊?”我接口问。
他笑,目光淡淡地看着我:“你是想知道我的银行卡密码吗?”endprint
众人皆笑。
我微窘。
白白坐我左边,不动声色地捅了捅我,目光暧昧而玩味,蕴含了极大的信息量。她默默递过来一张纸,我打开一看,上面只写了两个字:缘分。
我扶额而叹。
雷一楠坐我右边,忽然悄悄问我:“程宁,你觉不觉得这个老师的名字很熟?”
我心呼不妙,面露无知之色,毫不配合地否定:“不觉得。”
雷一楠无趣地转过头,但仍是一副思索状。
我顿时知道了什么叫“左右为难”。
24
聚会很快就散了。
我老老实实留下来,跟着顾长熙去改密码。不知为何,刚刚大家都还在的时候,顾长熙的出现除了让我觉得吃惊和意外,并没有让我有其他感触。而现在大家都散去,我心里忽觉不安和别扭。
好像,还有一点紧张。
上一次见面,还是假期实习的时候,我借宿他家,还偷偷顺了他两根鞋带。我以为课程结束就再不会和他有交集,没想到新学期伊始,他竟成了我的代班主任。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不好意思,一紧张,我也忘了。
正当我神游之时,顾长熙将按键器推给我:“你们常用,你来设卡的新密码吧。”
“我?”我指了指自己。
“嗯。”他点头。
我想了想,设了个最简单的123456。
“上面有多少钱?”我一边收卡一边问。
“刚刚充了1000,之前只剩700多了。”顾长熙道。
“啊?”我抬头看他,“这么多?这卡记名的吗?”
他笑盈盈地看着我:“不记名。”
我一听,忙将收回去的卡又拿出来,充服务员喊道:“不好意思,我想重新设置一个。”
顾长熙看着我,笑而不语。
重新设好密码后,我和他并肩走出咖啡馆。
此时的夜色,很适合丰子恺的一句话:人散后,一钩新月天如洗。
“还在雷强那里实习吗?”他问。
“没有了。开学前两周就结束了。”
“雷老板还算大方吧?发了不少钱?”
“嗯。”
他笑了一下:“怎么那么紧张,我又没要你请客。”
“哪有。”我紧绷的心情轻松起来。
刚好路过田径场,一个篮球滚到我们跟前。远处一个男生高喊道:“哥们儿,扔过来,谢谢!”
顾长熙拾起篮球,拍了拍,起身抬手临空一掷,一道漂亮的抛物线滑向远处。篮球场随即传来一声哨音。
“学习生活,有没有什么困难?”他拍拍手,随口问道。
我顿了一下,抬起头看着他,问道:“没啥困难。怎么了?”
“开学会有很多奖学金,也包括助学金,可以申请看看。以前申请过吗?”
“申请过助学金。”我慢慢说道,“还有那种企业赞助的,不过毕了业工作五年内要还。”
“哦。也可以试试奖学金,学校、学院的助学金还是挺多的,谁也不会嫌钱少,对不对?”他转头,墨色的眸子深深地看着我,隔了两秒,却忽然狡黠地笑了,“虽然,你不一定能申请得上。别那样看着我,上学期我可对你手下留情了,这学期不一定再碰得上我这样好的老师了。”
我对他的自我认知感到既无奈又好笑,带着央求:“顾老师,我已经知错了。孔子曰,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您就别再老提这事儿了。班上同学都不知道我上学期修了你的课呢。”
“你也有软脾气的时候?”他浅浅笑着,操场上的疝气灯光从他的头顶照下来,“那次我点你答问题,你那种表情好像要吃了我。”
“哪有,”我狡辩,“我当时只是胃不舒服。”
“真的?你没骗我?”
“当然,”我疑惑,“怎么?”
“那天我回去照了好久的镜子,”他放慢脚步,摸了摸脸,一本正经地道,“我以为自己已经恶心到天理难容的程度,居然让人一见就想吐。”
“顾老师,”我想起那天的场景,忍笑,“对不住,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哦,对了,那次您帮我问成绩的事儿,我还没有谢谢你呢。”
“这会儿怎么这么客气了。看来当不当班主任,待遇到底是不一样啊。”
“哪有,我是真心感谢的。”我赶忙表真心。
“其实,要感谢我很简单。”他嘴角浮起一抹神秘的笑,理所当然地道,“帮我改个东西,举手之劳。”
【下期精彩提前看】顾长熙阴差阳错成了她的代班主任,还给了她一张咖啡厅的VIP卡让她保管。班里的人都在商量给代班主任送什么礼物,她作为生活委员,更是有义不容辞的责任……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