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大选看印度经济模式

2014-07-26 11:30孙兴杰
中国工业评论 2014年9期
关键词:国大党辛格莫迪

孙兴杰

人民党候选人莫迪在古吉拉特邦打造了更具常规性的增长方式,该邦被称为印度的“广东省”,而支持莫迪的选民无疑是想让印度变成一个巨型的古吉拉特邦。这是不是意味着印度增长路径的转换呢?

2014年印度大选不仅是人民党总理候选人莫迪与国大党领袖拉胡尔·甘地之间的政治角逐,也是印度经济增长模式转换的契机,可以预见,这场大选将对未来6年印度经济增长产生重大影响。印度有句谚语说,经济增长只在晚上进行,因为那时候政府已经下班了。言下之意,政府与经济增长关系并不大。

事实并非如此,现代市场经济与现代政府是深深嵌套在一起的。强化市场型的政府能够为经济增长提供更好的基础设施、法律环境,然而政府与市场之间的界线很难厘清,“政府之手”往往扳倒市场的“无形之手”。印度经济起飞于1991年改革,而现任总理曼莫汉·辛格是印度经济改革的总设计师,其核心思想在于打破政府管制,释放市场活力。印度20年来的经济改革称为“辛格主义”也不为过。

遗憾的是,辛格在最后一个任期内并没有很好地推进经济改革,除了辛格的年龄因素之外,国大党为了选举利益而不断推出补贴政策也是个重要原因。拿福利换选票是民选政府难以遏制的诉求,国大党便是如此,而人民党候选人莫迪则更推崇市场的力量。这次选举也可以视为政府与市场关系的再平衡。各方面的民调显示,莫迪将可能成为下一届政府总理。吊诡的是,莫迪上任可能会推行辛格主义的经济改革。

印度增长回归“牛速”

印度自立国以来就在尼赫鲁—甘地家族的统治之下,当然甘地家族是依靠选票成为政治世家。拉胡尔·甘地的父亲、祖母和曾祖父都曾是印度总理,而且是长期执政,除了人民党短暂执政之外,印度政坛一直是国大党的天下。莫迪自称是卖茶叶的,出身于中下层的莫迪可能更能得到印度中下层民众的支持。民调显示近七成的印度人对现状不满,印度最近两年经济增长率低于5%,与改革前的速度有一拼。自建国以来,印度经济增长一直不温不火,如同印度街道上散步的牛一样,而印度政府制定的“十二五”规划的目标增长速度是8%。但现在来看,保八无望了。

经济增长速度下滑,标志着一个新的转折将到来,大选为印度未来经济走势提供了一个选择的机会。对国大党来说,经济增长下滑对选情冲击比较大,即便莫迪未必能够比拉胡尔·甘地更有管理经济的才能,但选民已经对国大党政府失望了,在这样的心理之下,国大党很可能输掉本次大选。为什么印度经济会跌落下来呢?最直观的原因是全球经济气候的变化,尤其是美联储开始退出量化宽松政策,廉价资金的时代正在终结,而资金开始从新兴经济体流向发达经济体。去年下半年以来,印度持续遭受资本外流、卢比贬值的压力。在一个大资金潮的时代,资本外流意味着经济增长失去资本的滋润。更为重要的是,美联储退出量化宽松政策将提高长期利率水平,而印度政府和企业此前大量举借外债,卢比贬值和利率上升给这些印度企业带来了双重的压力和损失。

受美联储货币政策调整冲击的国家不仅印度一家,印尼、土耳其、巴西、南非都是如此,为什么资本会外逃呢?简单的原因就是新兴经济体的经济风险在增加,而收益与风险并没有很好匹配。增速下滑甚至停滞的根源还是内生增长动力不足,廉价资金滋生的乐观情绪使印度人放松了警惕。与之相伴的是,印度政府在推动经济改革方面,成绩寥寥。虽然总理辛格曾经是上世纪90年代印度经济改革的旗手,遗憾的是,辛格在最后一个任期里偏离了市场化改革的方向,国大党政府也变成了“补贴”政府。从最简单的经济学原理来分析,如果供给没有增加,单单是增加货币或者资金,只能引发通货膨胀。政府的“有形之手”虽然有力,但是抽刀断水水更流,补贴并不能解决穷人的生存与生活问题,真正有效的措施是让穷人获得工作的机会,依靠自己的劳动赢得生存的尊严。

2013年印度经济增长率远低于8%的目标值,而通货膨胀则一度达到两位数,新任央行行长拉詹致力于反通胀,提高利率水平,对黄金进口进行管制。这种紧缩的政策给印度经济增长蒙上了阴影。对国大党来说,这真是个两难的问题。如果放任通胀,那穷人将被剥夺得更多,选票自然将会向人民党倾斜;如果大刀阔斧地进行反通胀改革,那短期经济增长速度会下滑,也侵蚀了民众对国大党的支持。而印度经济增长已经到拐点,必须进行大刀阔斧地改革,“印度象”才能飞起来,就像1991年的改革一样,是在内外危机之下启动的。唯有危机才能让各方利益集团暂时放下一己之私,接受能够推动经济稳定的改革措施。

国大党的执政逻辑在于通过实施补贴建立公平的社会,就像开国总理尼赫鲁所承诺的建立公正制度下的公正社会,但补贴未必能够实现公平。因为印度是一个12亿人口的大国,父爱主义的执政理念显然是走不通的。从最基本的常识出发,无论莫迪还是拉胡尔·甘地都不可能照顾到每一位印度公民,民众的福祉需要依靠自己的努力和汗水获得。现在需要提供的是一个自我奋斗的环境,就像1991年的改革一样,大量砍削许可证制度,释放人们的创业热情,将每个人的“企业家精神”激发出来,市场就这样通过自有交换和劳动分工建立起来。

上一轮印度改革的红利已经慢慢释放殆尽,现在到了重新启动经济增长发动机的时候了,是莫迪还是拉胡尔·甘地坐在“驾驶舱”里呢?大选将给出答案,这也是印度增长模式的全民公决。1991年4月,曼莫汉·辛格发表担任财长之后的演说时强调:“为了保持经济独立,恢复经济健康,人民必须做好必要的牺牲准备。”现在印度也到了让一些利益集团做出牺牲的时候了。

印度模式?

在国际金融危机之前的几年中,印度经济增长速度大有超过中国的态势,乐观情绪主导着印度政商界,参加瑞士达沃斯世界经济论坛的印度代表团成为举世关注的对象。闪闪发光的印度提出了“印度模式”的概念,对印度未来前景的估计一片光明,这种乐观预期随着经济进入下滑通道而大打折扣,现在多数印度人都喜欢改变,因为他们对现状不满。印度自诩为世界上最大的民主国家,拥有制度优势,但是很多研究表明一个国家的经济增长成绩与民主的关联性并不大。其实还有一种说法是印度是世界上最大的官僚国家,英国殖民者留下的公务员队伍成为干预经济的官僚机构。对于刚刚进入中等收入水平的印度来说,经济增长还处于起步阶段,谈模式似乎早了一些。endprint

模式,容易让人联想到一种成熟稳定的政治经济制度,而印度作为新兴市场国家,无论是政治制度还是经济增长方式都处于调整之中。笔者更愿意用经济增长路径这样一个概念来描述印度的故事。1991年被印度视为一个转折点,如同中国的1978年一样。1991年印度经济几乎到了崩溃的边缘,为了获得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的贷款,印度不得不将几十吨黄金空运出国,而印度储备银行本身就是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的国际储蓄所,印度希望能够以黄金作为担保提出贷款,而将黄金保存在印度国内,但是遭到拒绝。印度是对黄金非常热衷的国家,而黄金在漫长的历史过程中也被认为是最稳定的财富工具,黄金被运出国门激发了印度人的民族主义情绪,痛斥政府是殖民主义帮凶。当时印度的外汇储备告罄,没有贷款和援助,印度政府就要破产,事实上印度的信誉已经接近破产。

新的拉奥政府任命知名经济学家曼莫汉·辛格为财政部长,从而开启了印度改革大幕。辛格改革的思想可以归结为一句话:除了那些特殊行业,其他所有的产业,不论投资水平,都将废除工业许可。印度的改革是从废除许可证开始的。建国之后,尼赫鲁选择了国家主导的工业化发展道路,有些人认为这是印度失去的几十年,这样的说法也未必公允。“二战”结束之后,资本主义和社会主义代表了两种经济发展模式,而资本主义又与殖民主义又有内在的联系。此外,印度的“圣雄”甘地还是个“后现代主义者”,他主张印度应该生活在乡村之中,反对工业化,认为机械会让印度人失业。尼赫鲁的经济增长路径也是在历史中慢慢形成的,他曾经邀请各个流派的经济学家为印度把脉,包括自由主义捍卫者弗里德曼。

尼赫鲁时期的印度建立了比较完整的工业体系,但是它是进口替代型的,并没有参与国际竞争的意识,也没有这种竞争力。政府对经济发展的方方面面进行干预,也是一种计划经济,形成短缺经济。同时尼赫鲁在印度创建了一流的大学,比如印度理工学院,从这里毕业的学生成为硅谷的生力军,这为印度经济增长“换挡”提供了必不可少的人力资源储备。印度改革之后的经济发展也被认为是超常规的增长,没有经过制造业的发展,印度一下进入信息产业的平台,印度也被称为是世界的“后台办公室”,软件人才与英语教育使印度搭上了信息技术革命的快车。

印度的超常规的发展正在遭遇困境,原因在于信息产业在印度实际是“飞地经济”,只是吸纳了几百万人在班加罗尔这样的国际都市从事着与世界市场接轨的工作,而几亿劳动力却难以进入工业化的轨道之中。印度40%的人口年龄在18岁以下,这也是印度津津乐道的人口红利,是印度超越中国的资本。但问题的关键是,如果不给这些年轻人提供工作岗位,他们的活力、创造力又如何能够发挥出来呢?曼莫汉·辛格也意识到印度需要解决就业问题,需要向中国学习。发展中国家经济增长的常规路径就是通过发展劳动密集型产业将过剩的人口吸纳进来,不断在价值链上攀升,最终解决人口过剩问题,让劳动者分享经济增长的成果。而印度的产业结构依然畸形,除了信息技术产业、制药产业之外,农业和零售业吸纳了最多的从业者。打个比方说,印度经济就像一个满身泥土的劳动者脸上擦了一点儿胭脂一样。

印度的优势已经被说得很多了,技术的发展当然可以帮助印度避过一些基础设施建设,比如无线网络技术使印度可以不用再架设电话线,但是基本的道路、水电设施还是需要修建,基础设施供给不足是印度经济面临的一个难题。经济增长最终还需要投资,而印度需要打扫干净屋子,才会有资本进入。印度工商部长卡迈勒·纳特认为:“印度的崛起,不仅代表了一种对市场、贸易和GDP数字的争夺,也代表了一种观念的竞赛,一种不间断的人类自由扩张的竞争。”人民党候选人莫迪在古吉拉特邦打造了一个更具常规性的增长方式,该邦也被称为印度的“广东省”,而支持莫迪的选民无疑是想让印度变成一个巨型的古吉拉特邦。这是不是意味着印度增长路径的转换呢?

(作者为理论经济学博士后、供职于吉林大学公共外交学院,文章不代表本刊观点)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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