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_高远秋
前些日子与一位朋友在饭馆吃饭,朋友说点了道自然原生态的菜,等端上来时我才发现是一盘苦菜。看到那盘青绿色的苦菜,我一脸无奈。说实在话,我压根就不喜欢苦菜,因为看到苦菜就会勾起我心酸的回忆。
苦菜在家乡到处都有,只要春天来临,不管土地有多么贫瘠,它都会悄然钻出地面,伸展灰绿色的叶子,紧贴着地面,满坡满凹地默默生长。
每到春夏交替的季节,是苦菜疯长的时令,很多人都会出去采摘苦菜,母亲更是不会放过这个绝好机会。天刚蒙蒙亮,母亲就会背着篓子到田间地头或山里采摘苦菜。对于采摘到的苦菜,母亲大多拿到县城去卖钱,用来换些米或弥补一些家用,卖不完的则带回家吃。
小时候,母亲总是说苦菜有很多功效,例如苦菜可以清热解毒,所以她常将苦菜放到沸水里焯一下再加点盐、醋和辣椒酱等,淋上一小勺木梓油,拌匀了当菜吃。三伏天,母亲还会将苦菜做成汤来喝。但我总是以拒伸筷子和汤勺来“抗议”。父亲见状,经常会拿其在上世纪六十年代吃米糠米馃、吃红薯饭充饥的日子来教育我,有时我甚至还会挨父亲的训斥:“这是你妈辛辛苦苦摘来的,连这个都不吃,看你长大有什么出息。”当时的我根本听不进去,有时还会顶撞父亲:“别人家里怎么不吃,你说好吃你就把它全吃了吧。”
我依稀记得在我小学五年级放暑假的一天早上,母亲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地背回满满一背篓的苦菜,刚放下背篓母亲就对我说:“伢崽,妈妈先休息一下,今天太阳大,你快去烧水焯一下苦菜,下午定能晒干,明天拿到县城去卖,到时给你和妹妹买点好吃的。”我心想,母亲又在哄我,到时卖不完又是自家吃。于是我将苦菜和凉水倒到了锅里一起煮,并盖上锅盖,拼命往灶膛里塞柴,烧得锅盖边的蒸汽直往上蹿。
当母亲掀开锅盖时,锅里的苦菜已变成了黄黄的、稀烂似的“猪食”,于是母亲对我怒目圆睁,并迅速抡起了右手,我立即将右手臂横在脑门上,两眼直瞪着母亲,但母亲并没有将手掌“送”过来,而是用一种让我终生难忘的声音说道:“伢崽,你怎么能这样,你不喜欢吃以后妈妈不做给你吃就是了,现在煮烂了都不能卖钱了,只能当猪食了。你看还白白浪费了这么多柴火。”母亲说着,两行泪挂在了腮上,眼睛红红的,并顺手拿了一把勺子将锅里煮烂的苦菜舀到潲水桶中。母亲离开厨房后,我还傻呆呆地站在厨房里。
如今,苦菜已被人们当作山珍摆上高档饭店的餐桌,做法也繁多,有炖肉、炒鸡蛋、做汤等,可谓是五花八门。也许对于现在的人来说,苦菜是一道山珍、一道佳肴,但正是这种山珍、这道佳肴,却掩藏着我一段愧疚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