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聊斋志异》中婴宁的形象

2014-07-15 03:47李玲
文学教育 2014年6期
关键词:王生爱花聊斋

李玲

内容摘要:本文以《聊斋志异》中婴宁的形象为研究对象,着重分析了她爱花、爱笑、单纯天真而又细心沉稳、聪明狡黠的性格特征,突出了环境改变对她性格变化的作用。

关键词:婴宁 爱花 爱笑 《聊斋志异》塑造了众多风姿绰约的女性,其中自己最喜欢的,给我留下印象最深的莫过于婴宁,她的形象活灵活现,丰采动人,其他任何花妖狐魅都不及,不愧为《聊斋》小说的压卷之作。

《婴宁》在《聊斋》中虽是篇幅最长的,也不过两千九百二十个字,但却成功地塑造了一个美丽纯净、天真憨直而又不失聪明狡黠的完美的少女形象,对其刻画极为新颖大胆,故事情节极为简单少曲折,主要写王子服与婴宁的爱情故事,突出了婴宁的特殊性格,同时揭露和鞭笞了罪恶的封建社会。

在分析人物形象之前,我们先看看“婴宁”这个名字到底有没有深层含义。一位大家曾提到,“婴宁”取“撄宁”之意,源出《庄子·大宗师》:“其为物无不将也,无不迎也,吾不毁也,无不成也,其名为撄宁”。所谓“撄宁”,就是心神宁静,外界一切事物,人世间迎来送往,成功失败,都不能扰动其心,这是到家追求的境界。这样究根寻源的分析不无道理。蒲松龄创造与“撄宁”谐音的形象本意大约想宣扬“撄宁”式得失不动于心的精神状态,小说中的婴宁的确是这样的吗?答案是否定的,在这里,婴宁只不过是生命力的象征,自由的象征,是用来寄托作家的美好愿望的。那么,《聊斋》到底塑造了怎样一个婴宁的形象呢?

婴宁身世非常奇特,本是狐女,由鬼母养大,从小生活在一个绝迹人少,山光悦鸟性的深山,没有人事纷繁,没有社会桎梏,缺人间教化,只有山月松风,没有尔虞我诈,只有绿树红花,过着无拘无束、无忧无虑的生活。在这个远离尘嚣的世界中,形成了婴宁盎然的生命力、纯洁的灵性。她在山中的十六年,沐浴着大自然的光波,花草树木是自然而生、自然而长、自然而衰落的;鸟兽虫豸是任性而飞、任性而走、任性而鸣叫的;和鬼母、狐婢相处也是融融然充满了无私的情爱。所以,她忍不住要从心里发出天真的笑声,整天笑容可掬、笑语不休。笑,把她满腔真情抒发的纵阔汪洋;笑,将她的思想纯洁表现得淋漓尽致;哪里有婴宁,哪里就荡漾着笑声;哪里有笑声,哪里就是一片未经污染的纯净欢乐。笑,出于真情,源于纯净,它只有在那个特定的典型环境中才能得以产生,得以形成。

全文有二十多处写笑,上元踏青,偶遇王生,婴宁一出场便笑容可掬,王生注目着这位容华绝代的少女,她却跟婢女小荣戏之以赋,“个儿郎目灼灼似贼”、“笑语自去”,身后撒下一串串笑声。人物随笑出场,显示了她天真烂漫、诙谐真率的性格端倪。第二次露面是王生来到西南山中的时候,她正赏花,见到墙外的王生,便“含笑而入”,想笑没有笑出声,而是把“咯咯”笑声忍在了唇边、留在了腹中。婴宁与王生在秦媪引见后,更是笑声不断。第二天,王生至舍后小园,忽听树头沙沙有声,抬头望时,见婴宁攀援树上,当婴宁发现王生时,“狂笑欲堕”,就连下树时也大笑不止,王生急忙向前搀扶时,她又是一阵大笑,笑得前俯后仰,靠着树不能行走。婴宁居然笑成这个样子,如此憨情,如痴如醉,好像没有什么理智,倒像是有一种先天的“笑痴”,事实并非如此,而是一种“少教训,嬉不知愁”的真情表现。伴随着开怀的笑声,王生把婴宁带回自己家中,王家居室便充满了婴宁吃吃的笑声,她无拘无束的笑,无法无天的笑,连结婚拜堂她都“笑极不能俯仰”,婚礼只好作罢。婴宁是中国古代小说中笑得最开心的姑娘,她几乎把封建时代少女不能笑、不敢笑、不愿笑乃至不会笑的一切条条框框打破了,那时女人只能够笑不露齿,笑不出声,要言词庄重,举止消停,否则就有悖纲常,有失检点,不正经,而婴宁在任何场合都可以笑,任性而为,一切封建礼教的繁文缛节对她不过是东风之吹马耳。

同时,婴宁又是一个“爱花成癖”的美丽少女,一时一刻也离不开花。她所居的山村,是“白石砌路,夹道红花”,她屋后的小园则是“细草铺毡,杨花糁径,有草舍三楹,花木四合其所”,到了王子服家中后,她又到处物色花木,甚至不惜当了金钗去购买花木良种,不到几个月,就把房前屋后都种满了花。一年四季,她的头上、手上几乎不曾断过鲜花。她把花当成自己生命的一部分,花,色美味香,生意盎然,从古至今,都是一种美好高洁的象征,在花的世界中生活所养成的爱花性情,这不仅衬托出女主人公憨直无邪、活泼开朗的天性,而且揭示了她笑自天来满身香,来自万花丛中而芬芳之气不减。

除了爱笑、爱花,婴宁还有在世人看来近乎痴憨的单纯和天真,当王子服拿出上元节婴宁遗弃的梅花示以爱慕之意时,婴宁却傻乎乎的说:“待郎行时,园中花,当唤老奴来,折一巨捆负送之”。如此不解风情,惹得王生只好直白告诉她:“非爱花,爱拈花之人耳”。可婴宁还是不解其中缱绻之情,说:“亲戚之情,爱何待言?”而当得知王子服所说的爱即是“夜共枕席”的夫妻之爱时,良久无语,最后说:“我不惯与生人睡”,甚至大声告诉其母“大哥欲我共寝”,让王子服好不难堪,待小声责备之,还问:“难道刚才的话不该说吗?”王子服开导说:“这是背人说的话”,婴宁还是不解:“怎能背着母亲?再说睡觉也是常事,干嘛隐瞒?”王子服恨其痴憨,没办法开导她。

故事后半部分,突然写婴宁誓不再笑。之所以不笑了,直接原因是她以恶作剧的方式惩罚了好色的“西人子”,社会舆论不是谴责西人子的恶有恶报,自作自受,反而责怪婴宁,仿佛一切全是因为她的爱花爱笑引起的,连王母也指责她“憨狂尔尔,早知过喜而伏忧也。邑令神明,幸不牵累,设鹘突官章,必逮妇女质公堂,我儿何颜见戚里?”婴宁发誓从此再也不笑了,“虽故逗,亦终不笑”,根本原因是环境变了,她来到了机关四伏的人间,人情世故越来越了解,有了封建伦理的桎梏,一举一动都要符合封建礼教的规范,喜怒都不能自由自在形之于色,到处充满了丑恶争斗。不仅不笑,而且还对爱人零涕而哭,希望把鬼母的灵柩埋到父亲坟里,这一违背固有爱笑性格的哭,使清代评论家冯镇峦甚为惊异,赞叹它“大是异事,笔端不测”,这一哭的确写得很有学问,原来作品写婴宁爱笑、爱花、憨痴,读这只觉她是个天真烂漫、纯洁活泼的姑娘,在喜爱这个形象的同时,不免微感缺少一点深度。她墙下的恶作剧,透露了她惩罚邪恶的狡黠,而面对丈夫哭诉鬼母的养育之恩,要求为之合厝的举动,则集中而深刻的说明了婴宁绝非一位人事不知的傻姑娘,由此,我们回过头来看她爱笑、憨痴和爱花的性格,便自然会产生新的理解。原来她的爱笑,不仅是喜悦感情的简单流露,而且是一种意志的巧妙表现:在她“遗花路上,笑语自去”、“含笑捻花而入”的笑里,分明有着对王子服发自内心的好感,这些笑不能不说是她表达爱情的独特方式;当王生希望和她“夜共枕席”时,“女俯思良久”,而后冒出一句“我不惯与生人睡”,从字面看,似是天真无知,不谙床第之事,然而“俯思良久”四字则表明绝非如此,只是认为王生说这些话是不合适的,可又不能生硬顶回去,所以巧妙来了这么一句,从后文写她关于房中隐事“殊密秘,不肯道一语”便可证实这个判断不错;另外,她告诉鬼母“大哥欲我共寝”,是明知鬼母耳聋听不见,又正好可以借此对王生旁敲侧击地警戒一番,而当王生“大窘”时便适可而止,这些都表现了她娇憨顽皮的一面,也揭示了她性格中蕴藏着端庄稳重的一面,进入王家后,她又用坦荡的笑声驱除婆婆对自己的疑虑;用“笑极,不能俯仰”的行礼,表现了对封建社会的繁文缛节的蔑视;用各种各样的笑为婆婆解忧,为奴婢消祸;还巧设圈套严惩西邻子等,虽不脱稚气,但突出表明了她聪明有心计,天真之内隐藏着思虑。特别是婚后许久才对王生倾诉肺腑,说出“曩以相从日浅,言之恐致骇怪。今日察姑及郎皆过爱无有异心,直告或无妨乎”的话,更清楚看出,婴宁这个人说她是“隐于笑者”,是把真面目隐藏很深的世故者,固然言重,但她断不是一个“嬉不知愁”、“全无心肝”的傻姑娘,而是有着丰富内心世界、高尚的道德情操、细心沉稳的女性。在这里婴宁的性格更加深化,为前面的描写增添了新意,使她的所有性格都得到了升华,使这位姑娘天真烂漫的形象陡然变得深沉,更富有社会意义了,以喜剧化的手段最终为我们塑造了一个“隐于笑”的悲剧人物。当我们回顾婴宁从笑到不笑,从不笑到哭的历程,怎能不痛恨那扼杀美好事物的罪恶社会?又怎能不佩服蒲松龄这种强烈对比刻画人物的手段?

作者是一个追求美好理想的人,不忍于婴宁的美好性格被扼杀,但又无力改变罪恶的社会现实,便在结尾处隐约显示了一点希望的征兆,说婴宁一年以后生了一个儿子,“在怀抱中,不畏生人,见人辄笑,亦大有母风云”,这个光明的尾巴显示了作者对美好事物顽强而执着的追求。从艺术结构上说也是耐人寻味的,婴宁的笑被扼杀了,又一个“婴宁”诞生了,美好的东西终究是扼杀不了的,当然,以当时的情形看,小“婴宁”的前途也未必是乐观的,但作者这样写却表现了一种顽强的生命力,给人以鼓舞。

参考文献:

[1]张芹玲.说聊斋话世相.北京:长虹出版公司,2001

[2]马瑞芳.神鬼狐妖的世界——聊斋人物论.北京:中华书局,2002

[3]双翼.聊斋志异今谈.天津:百花文艺出版社,1982

[4]吴组缃.聊斋志异欣赏.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86

[5]吕扬.聊斋人物新论.北京:当代中国出版社,2004

[6]刘欣中.短篇小说之王——聊斋志异漫谈.石家庄:花山文艺出版社,1982

(作者单位:江苏商贸职业学院基础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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