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腐英雄
吴水群
秦子民是秦家湾村的个体运输户。这天晚上,老秦刚吃过晚饭,就见门帘一挑,马二平走了进来。二平和秦子民一个村,是拍着光屁股长大的玩伴。老秦以为二平要找他用车拉石料,就一边递烟一边问:“有事尽管说!拉石料?”
可老秦猜错了,二平来找他可不是拉石料,而是要他开车拉人,明天一大早到县里去上访,状告村干部秦世权他们。秦家湾坐落在秦河岸边,地处偏僻,通往外界的是一条土路,一到下雨天就泥泞难走。为了了却秦家湾人多年来修条好路的愿望,去年,上级拨了一部分款,村里又集资了一部分钱,把这条泥水路修成了柏油马路。可令人气愤的是,村干部们在修这条路和路段中间那座小洪桥时,吃回扣,偷工减料,造成了严重的质量问题,工程完工不到半年,路面上就开始不同程度地出现了裂纹。看着断裂的路面,村民们就给这条路起了个不太雅观的名字——“腐败路”;给那座小洪桥取名叫“腐败桥”。二平这人是个直性子,嫉恶如仇,爱打抱不平,后来就带头鼓动村里人到上面去告状。可村主任秦世权上面有人,都已经验收合格了,你再告又有什么用?再说了,偷工减料吃回扣,这证据也不是好掌握的啊!前几次上访,老秦是看在和二平朋友的份上才和他一起去的。可几次上访后,二平看这样闹下去也难有什么效果,于是,这一次就打了退堂鼓,不想再跟着他去闹。
二平见自己多年的老朋友临阵打了退堂鼓,当时一生气,说话可就没了分寸:“算我看错了人!平常说的倒好听,说什么为人得坚持原则,坚持正义……原来你这家伙是个软蛋……”老秦虽然胆小怕事,但自尊心还挺强,他被二平骂急了,就反唇相讥:“就你二平的蛋硬,就你有正义感,有本事,有本事就闹去吧……”二平和老秦吵了一会儿,见这样也吵不出什么结果,后来就悻悻离去了。
第二天,老秦吃了饭就开车上山拉石料去了。老秦找了个长活儿,往县城一个“欧亚风情园”建筑工地拉石料。本来,他一天可以拉两趟,但由于昨天和二平吵了架,心里不舒服,在开车下山的时候,没注意把车开进了一个泥坑里颠了一下,车架子出了点问题。后来找人用电焊修好了车子,已经是下午了。
下午五点多钟,老秦才开车下了山。可他开车正沿着村里刚修成的那条“腐败路”走着,突然发现前面不远处围着四个人。四个人看见老秦的车子,就上前拦了下来。老秦下车一看,原来这里路基下陷,造成路面倾斜,刚才,一个钓鱼老头开三轮车通过时,为了给对面的车辆让道,结果自己的三轮翻进了路沟。老头身体没有大碍,但这辆三轮损坏严重,再想开回去是不可能了。几个过路的热心人正为这老头发愁,突然看见老秦开车过来,就上前把车拦下来,想让老秦帮忙把这老头和他的三轮车一起拉回县城。
老秦不愿管这闲事,怕老头到时候反咬他一口。老头见老秦心有疑虑,就上前又是求情,又是保证,说自己绝不会诬陷他。为了打消老秦心中的疑虑,在场的几个热心人就主动上前作证,证明老秦是见义勇为。怕老秦不放心,还留下了各自的地址和电话号码。事情既然到了这一步,不帮忙实在是说不过去,于是,老秦就和众人一齐动手,把老头的三轮车抬到自己的货车上,然后让老头上了副驾的位置,开车向县城驶去。
要说,今天也真够老秦倒霉的,就在他开车通过那座“腐败桥”时,突然看见对面有人骑电车过来,为了提醒对方,老秦就使劲摁下了喇叭。就在这刺耳的喇叭声响起的时候,没想到这座“腐败桥”竟一下子轰然倒塌……老秦这下可倒了大霉了,随着“腐败桥”的突然坍塌,他连人带车就被摔倒在桥下。
老秦被摔得不轻,因为脑损伤,差点成了植物人,一直在医院躺了三个多月。最后,还是多亏妻子和儿女的日夜守护、爱心呼唤,才最终奇迹出现,又醒了过来。
一听说老秦醒了过来,村里人都来医院看望他。可令老秦不解的是,二平也来了,而且还特意为他制作了一面锦旗。二平和村民们在病房里当着老秦的面小心翼翼地把锦旗展开。老秦一看,锦旗上竟写着“反腐英雄”四个金灿灿的大字。 看着锦旗上的大字,老秦可就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了,疑惑地问:“这锦旗是给谁的?对了,我记得出事前,不是还有个老头坐了我的车嘛,那钓鱼老头现在怎么样了?”
望着老秦一脸疑惑不解的样子,二平走上前激动地说:“这锦旗当然是咱村的老少爷们特意送给你的!因为你是反腐英雄啊!”
听到这儿老秦更糊涂了:“我开车压塌了小洪桥,差点没把命搭上,咋就成了反腐英雄啦?”
“正是因为你压塌了那座‘腐败桥,才揪出了秦世权他们。你的确是咱村的反腐英雄啊……”接着,二平就详细诉说起了老秦压塌小洪桥后发生的事情——
原来,那个开三轮车的钓鱼老头,恰巧是牛县长的父亲。老秦开车压塌小洪桥出事后,老头身负重伤,后来虽然保住了命,但却丢掉了一条腿。要说这次事故,其实很明显,全是因为这条“腐败路”和这座“腐败桥”的质量不合格造成的。父亲成了残疾,牛县长哪能不生气?再说乡里的那帮干部以及县里的纪检干部,一看因为路、桥质量差点要了县长老爹的命,岂有不管之理?随后,这些人就赶紧调查起了秦世权他们修桥修路偷工减料吃回扣的事。乡长还义愤填膺地对大家说:“要不是他们吃回扣偷工减料,哪会有小洪桥坍塌的事故发生?如果不是小洪桥坍塌,老爷子咋能身受重伤丢掉一条腿?我们不揪出贪官,天理难容!”结果,随着调查小组的深入调查取证,很快就抓住证据,把秦世权他们几个送进了班房。
末了,二平握紧老秦的手感叹地说:“为了揪出这些贪官,我这半年来上访了那么多次都没有结果,没想到你一摁喇叭就把他们给摁进去了,你说,这锦旗不送给你送给谁啊……”
散落在地上的土豆
王海侠
那天,接到母亲的电话,说要来城里,他有些惊讶。自从他在城里成家立业之后,不知道软磨硬泡了多少次,母亲就是坚决不愿跟儿子在城里住。甚至他买了新房,她也没有来看一眼。这让他既愧疚又心疼。父亲去世早,母亲一个人辛苦将他养大,又供他上了大学,到头来,却只能在乡下寂寞清苦地度过晚年。
其实他也理解母亲,母亲在农村生活了一辈子,她就像一粒种子,只有在故乡的土地上,才感觉到最自然。最舒适。她的生命,在泥土里才能焕发出勃勃生机。可是这次,母亲竟然主动要来城里,让他惊喜又忐忑。他说要去接她,母亲坚决不让,说他工作忙,自己又没带啥东西,问问路就知道地方了。
上着班,他仍然放心不下。母亲很少出门,城里的马路她也不会过,万一迷路了或者被车撞了可怎么办?这样想着,他就向领导请了假,来到车站。他的家乡通往城里,一天只有这一次班车,所以他赶到的时间,正是母亲到达的时间。
在人流熙攘的车站里,他一眼看到了母亲。她正蹲在地上捡土豆,身旁的地上,全是散落的土豆,都是清一色的拳头大小,上面还带着些潮湿的泥土。他看见,母亲费力地蹲下去,捡完一片,又皱着眉头双手撑着大腿慢慢站起来,再挪向另一片阵地,继续捡那些散落的土豆。他记得,母亲的腿有严重的风湿性关节炎,平日里走路都疼得厉害,更别说这样频繁地下蹲和站起,她怎么受得了啊?
因为地处出站口不远,周围的人非常多,来来往往。不时有人会撞到母亲,对方不但不表示歉意,还用不屑的眼神瞪一眼,心里一定是责怪这个多事的乡下老太婆阻挡了他们的去路。而母亲就像做错事的孩子一样,对着那些人点头哈腰,满是汗水的脸上堆着笑,不停地说着“不好意思”“别见怪”之类的话。有个人走得急,没注意脚下,踩到了土豆,母亲心疼地低呼一声,赶紧奔过去,从那人脚下抢着捡起土豆,又对那人弯腰笑笑,一脸满足地把土豆装进尼龙编织袋里。
他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母亲。她正走向不远处的几个座位,对那几个候车的人弯腰低头,含笑说了几句什么。那些人站起身来,母亲随即跪下去,头伸到座位下面,手在里面乱摸一阵,掏出几个新鲜的土豆来装进袋子里。然后,她又趴在地上,向座位下张望着,直到确定里面再没有滚落的土豆之后,这才慢慢用双手撑着大腿站起来,满足地走了。
他感觉眼睛有些湿热,奔上前去接过母亲手里的袋子。这只白色的尼龙编织袋已经成了黑色,最下面却用母亲的外套绑起来。母亲仿佛看出了他心中的疑问,不好意思地搓搓手:“本来是个新袋子,因为装的土豆太多,拿不动,上车的时候是让村里的兵娃送的我,下车就没办法了,实在拿不动,只好拖着走,这不,把下面磨烂了,刚出站口,土豆就滚了一地。看看也没别的法子,就只好把自己的衣服脱下来绑住。唉,还有好些不知道滚到哪里去了,真可惜。”
他这才注意到,母亲身上只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蓝色保暖衣,那还是他大学毕业那年买给她的。在这个繁华的都市里,在周围衣着光鲜亮丽的人群里,母亲显得那么矮小、瘦弱又土气。周围不时有人瞥来异样的目光,可母亲浑然不觉,她沉浸在见到儿子的喜悦当中,她不停地絮叨着,村里谁家的老人不在了,谁家的娃娃结婚了,新修的公路通车了,她自己每个月的养老保险又涨了……
他默默地听着,扛起那只装土豆的袋子,却一下被压得弯了腰。母亲竟然装了满满一大袋土豆,身高一米八的他几乎都拿不起来,更何况身高只有一米五、体重只有八十斤的母亲,她是怎样一步一步把这样沉的行李,从车上拖下来,又一路拖到出站的地方的?
看着母亲兴奋的样子,他把嘴边的话咽了回去。他怎么忍心对母亲说,她不顾一切背来的这些土豆,实际上在城里的价值还不到她这次坐车车费的十分之一?他分明感觉到,自己背上背着的,其实不是土豆,而是母亲沉甸甸的爱。
一个“孝”
崔 立
几个身在异乡,各自打拼了已有十几年的好朋友,聚在一起吃饭。
也不知道是谁先起的头,说到了一个“孝”字。
一个叫赵武的男人,先扯开了。赵武说,当然是我最孝了。也就是在几天前,我父母说,他们在家里打电话很不方便。我毫不犹豫地,就给我父母汇去了钱,让他们各买了台最新款的智能手机。我让他们随时把手机带在身边,以方便联系。有什么事,就给我打电话,千万别为我省。每个月打掉多少钱,都告诉我,我会立刻把钱给他们打过去。
一个叫王山的男人接着说,你要你父母说了才买,哪有我主动啊?去年冬天特别冷,我在一家商场给自己买了套羽绒服。我突然就想到,我父母在乡下老家,肯定比这里更冷。我当即就去了商场的中老年柜台,买了那里最贵的两件羽绒服,当天我给他们快递了过去。事后,父母给我打电话,说那两件衣服,穿在身上可真暖和哦。
一个叫张石的男人,微微一笑。张石说,你们那些,都是小孝。我有一天,突然就想到,我父母住的房有一些年了,房也破旧了。我就给我父母汇了二十万块钱,我让他们找人把原来的房给拆了,重新造了新房。我上次回家,去看那房,真心是造得不错。我父母拉住我的手,再三说,多亏了我那些钱,他们没白养育我。
……
大家都讲完了,只剩坐在角落里的刘青,还什么都没说。赵武说,刘青,你也说说呗。刘青说,我总觉得没什么可说的,若说起“孝”,我做的还远远不够。王山说,刘青,你就随便说几句吧。
刘青说,行,那我就说说,我这些年春节买票的事吧。
刘青说,我记得我第一年春节回家,我跑到火车站,排队买票的人真的是太多了。一开始,我都不知道,我该排在哪里。一位好心的大叔说,小伙子,你就排我身后吧。我说,好。我就排在了他的身后。排了半天,大叔问我,小伙子,你带水了吗?我摇摇头,说,没有。大叔又问我,小伙子,你带面包了吗?我摇摇头,说,没有。大叔笑了,说,小伙子,看来你是第一次排队买票啊。大叔从他鼓囊囊的包里,掏出了水和面包,递给我。我不要。大叔硬是塞给了我。那一次,我排了一天一夜的队,才买到回家的票。
还有一年。我跑到火车站,排队的人是创记录的多。据说是因为北方大雪,全国大面积冰冻,好多班次都暂停售票了,以致积累了更多的人。我排在完全望不到边际的队伍后面,眼巴巴地瞅着。说实话,我也打过退堂鼓,兴许我排了队,也不一定能买到票。但我又看到了那么多的排队的人,我又想,大家都在这里,只要路况稍有好转,火车一定会开的。那一次,我整整排了三天三夜的队,才买到回家的票。我手里紧紧攥着买到的火车票,整个人都像是虚脱了。
刘青说,再有一年……
刘青说了半天,大家都纳闷地望着他,王山就问:你说的这些和“孝”字沾边吗?
刘青吞吞吐吐地说:当然沾边,因为我每年春节都得回去看母亲啊。
权 利
吴 笛
“请问先生买不买房?”“不买。”
“那么您有没有房子卖呢?”“没有。”
“租也可以,我们这里有房出租。”“也不需要租。”
“有没有房子出租呢?”“没有。”
“香港的房子买不买?”“不买。”
“那么您有没有香港的房子卖呢?”“没有。”
“租也可以,我们这里有香港房出租。”“我在深圳上班生活,租它干吗用?”
“有没有香港的房子出租呢?”“没有,我正忙。”
“再忙也不耽误您什么啊。”
“你已经耽搁了我这么多时间,重重复复的问题!”
“哦!时间就是金钱,你要我赔你多少钱?”“我并没有说让你赔钱!”
“那你想干什么?”“我礼貌接你的电话,你不要过多耽误我的时间!”
对方挂了。几天后,手机又响了:
“吴总,很多成功人士都来报名上我们的课,您一定要来报名啊。”
“哦!你不卖房了?”“房子卖不动,我跳槽了,我要做高端教育!”
“我不是老总,我不是成功人士,目前也安排不出时间。”
“您是成功人士,听您说话就是。上课时间是灵活的。”
“我真的不是成功人士。”“您就是,做人要诚实。”
“好吧,就算是吧,可是真的没打算去上学。”
“这就是您的不是了,怎么不爱学习呢?”
本想沉默,可是这一次我较真了:
“既然你现在做高端教育推销,请注意你们学校的形象。”
“是你不爱学习,是你不尊重我们学校,你没素养!”
“好,我没有,可是你三番五次来电,已经打扰到我,这是对我的尊重吗?”“这是我的工作,也是我的权利,有哪个法律规定我不能给你打电话,我就是要经常给你打电话!”
她说话算数,以后我果然定期就能听到她的声音,每次用不同的电话号码来推销不同的东西。有一次我选择挂断,连续三次,她还是打过来了。
“老朋友了,为什么不接我的电话?”
“不好意思啊!我在外地开会不方便接电话!”
“那你说清楚啊!不能不接我的电话,这是我的权利,你要维护和尊重!”
“好!是是,我挂了,我真的在开会。”
这以后她推销期货,我说我在东北;她推销黄金,我说在重庆;有一次推销股票基金,我干脆说在加拿大;反正我地理学得好,用“空间换时间”。有次这个女屌丝班门弄斧竟然推销旅游,我灵机一动,哼哼呀呀起来,她问:
“你怎么啦?”“我生病住院。哦!医生说要住半年。”心想你总不能叫一个卧床的病人去旅游吧!
女屌丝沉默关机了。我窃喜,这下免除了半年的骚扰。才过一个星期,一个陌生的号码,一个熟悉的声音又来了:
“你好了没有,我现在干保健品了,我这里有各种样品,你住在哪家医院?”
“啊!我……我出院了,我在健身房健身呢!”但我心里掠过一丝不安,也许她明天就来电推销健身器材。
果不其然,那不离不弃的女屌丝来电话了,真不是时候,我耐着性子接听。
“吴总?”“哼,哪里!哪里!我哪里都不肿啊!”
“吴总真会开玩笑!你没有出差啊?”“没有,哼!”
“没有去旅游?”“哼!没有。”
“乜嘢开会?”她有点发嗲了,带一点白话。“乜嘢,哼!”我顺着她的口音。
“没有住院哇?”“哼!住院什么好事,我老住院干什么呀?哼!”
“哼哼干吗?是在健身吧?”“哼哼!不是!哼!”
“那你干吗呀?”“哼!没干神马,一点小事,哼哼!”
“那我就说了,这次中国联动推出存话费送手机活动,相当优惠!”
“哦!哼!你又卖开手机了,你说!”“不是手机,是存1299元,送3999元话费卡,再送米丘林公司最新款苹果梨手机一台,价值4000多元!”
“哼!是很划算,哼!但是我已经有苹果手机呀!哼!我还要苹果梨做什么?拿着多累啊!哼!充电器还要多配一套,还有天天充电。哼!”
“你上网吗?卡里还另外送200分钟80兆上网,你可以用手机上网的!”
“我不上网,再人老眼花,手机上网看不见。哼哼哼!”
“那你可以送朋友啊!很划来呀!”“哼哼哼!我不知道该送谁,也一千多块钱啊!哼哼哼!”
“要不你送家人!”“可是他们都有手机,再换号码很麻烦!哼哼哼哼!”
“你这么成功,多一台手机也没什么呀!”
“哼哼哼!你今天营销很失败,卖电话卡还管我送人,我干脆卖来送你算了!哼哼!”“你送我干什么?”
“这一年多来,你不停地打我电话,我都离不开你了,你干脆当我的情人,我送……这台手机给你!哼哼哼哼哼!以后你用它专门给我打电话!”
“哎呀!吴总,你真的会开玩笑!你今天怎么这么有耐心?嗨呀!我今天真的很开心!你一直哼哼,你到底在干吗呀?”
“哼哼哼哼!哎呀!痛快!不好意思,我便秘了!不过刚才已经拉出来了!谢谢你!你没有闻到臭味吧?”
对方沉默。
“那好!再见!我还有事!”
“等等!你以后不能这样!不能这样耍弄我!”
“怎么啦?”“你不能拉屎的时候和我通话,我恶心!”
“是你打过来的呀!”“你不会挂掉吗?”
“挂掉?这不是你的权利么?我怎么能随意挂掉呢?”
整整三个月了,我再也没有听到那天籁一样的声音了,怪想的!
民兵正排长
李立泰
聚生积极要求进步,想当民兵正排长。我国部队,排级算干部。可在农村,也就是民兵连长才算大队领导班子成员。号称“四大职”,大队书记、大队长、民兵连长、会计股长。再往下数,妇女主任、团支部书记、贫协主任啥的能喝点汤儿。
民兵排建制在生产队,每生产队都有民兵排,设排长、副排长各一人。
聚生二十一岁,身材高,模样可以,虽穿粗布衣,但整洁。
任副排快三年了,目前他正积极努力向正排跃进。其实正排长也不是班子成员,是一句话的官儿。但就这一句话,得有话语权的人说啊!
聚生心里还藏着件事,想处对象。他看上秋桂了。秋桂女民兵班班长,他们民兵练武在一起,练来练去把那个么练出来了,他一想秋桂心就扑腾扑腾地跳得欢。
那时候也就是暗送个秋波或见了面脸红一阵子啥的。没别的。
聚生思忖自己先悄悄的,有“八成”了,再叫父母托媒人提亲。现在自己级别低点,其实他还兼着班长。争取当正排长了,跟秋桂谈,身份高那么点好说话。
聚生的吃苦耐劳没的说,训练挖掩体是力气活,聚生挥舞铁锨刷刷地扔土。按公社武装部刘干事要求,沟宽一米深一米,每人分两米,聚生一天挖完自己那段,验收合格后,去帮女民兵。他主要帮助秋桂挖,累得满头大汗。秋桂凑别人不注意掏出小手绢递给聚生,擦擦汗,声音小的像蚊子嗡嗡。聚生接过小手绢儿,看着洁白干净的手绢直舍不得擦,他放鼻子上闻了0.8秒,赶紧还给了秋桂。
幸福的聚生浑身充满力量,挖沟在他手里似游戏一般。聚生因此受到连长的表扬。
那几年农村干部向工作人学习,流行了一段讲卫生戴口罩。
当年的口罩一律白色,是蚊帐布做的,白带子戴头上。好像戴口罩是身份的象征,仅限于大小队干部和民兵正排长以上的人才戴。其实百分之九十七以上的人不刷牙,想起来真滑稽。戴口罩捂在嘴上的时间没掖到上衣里的时间长,在脖子和胸前露着白色的带子,像装饰品,觉得很美。
聚生做了最大努力,花一毛二在供销社百货部买了只口罩。因为自己级别低点,不好意思戴,基本全在上衣掖着。
一次劳动脱掉上衣,也摘了口罩。可就是那次聚生口罩丢了。
三排副也喜欢秋桂,家庭条件比聚生稍好。穿衣虽然粗布为主,但有身学生蓝制服,出个场合串个亲戚啥的穿上。当然口罩早就配上了。三排副的父亲已托媒人去了秋桂家提亲,秋桂没表态,看看再说。他面对各有千秋的二人拿不定主意。
聚生丢了口罩,没声张。
哑巴亏不好吃,但聚生强咽下去。他又买了根白色的鞋带子,带在脖子里,掖进上衣。猛看不出破绽。但三排副要出聚生的丑,他已发现聚生没了口罩。民兵练习扔手榴弹,休息的当儿,当着秋桂和女民兵的面,三排副凑近聚生,开玩笑动手,把聚生的口罩带子拽出来了。
哟,你没口罩啊?
聚生的脸腾地红了,不好意思地看了眼秋桂。说,掉了。
几天后武装部刘干事来搞实弹训练,先从聚生的排开始,包括女民兵班秋桂她们。
秋桂买了口罩准备送给聚生,感谢帮挖掩体,但没机会。
刘干事示范怎样把手柄上圆环套手指,用力扔出去,然后趴在掩体里。
开始由男民兵先扔,每人一颗,比较顺利。
轮到女的,刘干事特别嘱咐,胆大心细遇事不慌,沉着冷静。
七个女的扔的合格。
第八个秋桂上场。她紧紧腰带,拽拽褂子,跳到掩体里,抓起手榴弹套好圆环,后退一步往后一甩用力扔……突然事故发生了,手榴弹落到了秋桂脚下,吓傻的秋桂哇哇大叫。
刘干事、聚生、三排副齐喊,快捡起来扔!
秋桂吓得双手抱头蹲下了。
聚生一个箭步蹿到秋桂近前,比刘干事快半步,抓起手榴弹扔了出去,骨碌碌扔老远。
手榴弹没爆炸。
刘干事和连长吓得出了一头汗,叫大家再等等。
一个小时后,刘干事爬过去看个究竟,原来秋桂扔的是训练弹。
他站起来,哈哈大笑。
县武装部表彰聚生,训练场上不怕牺牲救战友。很快提成正排长,秋桂的选择不用说了。
新婚之夜,聚生秋桂躺在被窝里说悄悄话,揭开扔手榴弹的谜底。
那天我有意扔假手榴弹。秋桂说。
聚生一瞪眼,你真敢胡闹,吓死我了。
他光咋呼不动弹,吓得怵脖子。你第一个去救我,冒着手榴弹爆炸的危险。你是靠得住的人。
那个补鞋匠
翟桂平
李明理甩掉烟蒂,一拳捶在茶几上说:“我要当官,因为别人都是官了。”茶几上的水杯颤抖着。烟霭中,他的眼睛瞪得圆圆的。
李明理大学毕业,在县城建局的办公室工作,忙时写写材料,闲时看看报纸。一晃十来年过去了,看着别人都在往上提,他没动心,觉得这样的日子倒也惬意。可是,一次同学聚会,他看到高级轿车走出来的不是这个局长,就是那个主任。酒桌上局长、主任们推杯换盏,单单把他一个人孤零零地冷在角落里。酒席未完,李明理一甩胳膊气哼哼地拽门离去。
“老子在校时是高材生,凭什么我混的就比他们差啊!”李明理晃动着肉嘟嘟的脑袋愤愤不平。此时,他拧着眉的脸成了猪肝色。忽然,他猛一挥胳膊,似乎明白了什么似的,把手重重地拍在茶几上,颤抖的水杯应声落地。
我和李明理是发小。高中毕业后,我去当兵,他上了大学;我转业回到乡下,他毕业留在县城。
就在半年后,李明理告诉我他提了办公室副主任。随后的五年里,李明理顺风顺水,一路向前,最终坐在了局长的座椅上。
此后,在县电视台的新闻中,我经常看到李明理挥着胳膊,手指在建筑工地上指指点点。县城的楼房,在李明理的指点中越建越多,越建越高。
一天,县电视台播出了一条重要新闻:县城建局局长李明理,在旧城改造过程中涉嫌违规操作,收受建筑商贿赂被双规。
李明理最终被判了七年刑,我去监狱看他。他静静地坐在我对面的椅子上,我给他点上一颗烟,他接过去,深深地吸了一口。烟霭中,他的眼睛平和地看着我,那威风八面、咄咄逼人的神色早已荡然无存。
他低下头说:“钱呀,路呀,我都没有了。”
我说:“钱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够花就行了;路嘛,千变万化,就看你怎样走了。”
他点点头说:“我想透了,人生一世,草木一秋。眼看着同学个个当官,我不服,我愤怒,我竞争,可争来争去,最终我还是回到了起点!”
五年后,我在乡下承包的鱼塘挣了钱,在县城里买了房。我便在县城四处寻找着商机,以求更大的发展。
一天,我要去拜访一位重要领导。在街上,我遇到了李明理。那是在一幅巨大的招商引资广告牌下,一架缝鞋机支在地上。李明理坐在一个小马扎上,弓身探头正一耸一耸地用木锉使劲地锉着一只磨平的鞋底。他肉嘟嘟的脑袋光光的,阳光下,细小的汗珠密麻麻地挤在一起,聚成一颗颗圆圆的珍珠般大小的汗滴滚落下来。
李明理抬起头,扯过身后的一块被汗水浸得硬巴巴的脏毛巾,一手擦汗,一手拽过一只小马扎,示意我坐下。
我放下皮夹,坐了下来。李明理眯起眼问我:“挣钱了?”
我拍拍缝鞋机,点点头。
李明理低头把一块鞋掌扣在磨平的鞋底上,熟练地抄起钉锤,几根钉钉下去。递到修鞋人的手里说:“穿穿试试,看合适不?”又若有所思地说:“鞋底磨平了,走路不小心会滑跟头的。”
那个人应了一声,随即掏了钱,提着鞋走了。
这里,就只剩了我和李明理两个人,都没说话。李明理掏出一根烟,缓缓点燃。烟霭中,我发现他一脸的坦然。
烈日当空悬着,明晃晃的刺人眼球。
责任编辑:王雷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