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 张书群
所谓经典指的是:“具有丰厚的人生意蕴和永恒的艺术价值,为一代又一代读者反复阅读、欣赏,体现民族审美风尚和美学精神,深具原创性的文学作品。”①毋庸置疑,任何时代、任何民族、任何文化都拥有必不可少的文学经典。正如有人所言:“没有经典,我们就会停止思考。”②可以这样说,作为维系着文学创作根本价值所在的文学经典,构成了该时代民族文化的典范、标准、尺度和方向,成为引导广大读者思索、具有丰厚人生意蕴和丰赡美学价值的文化瑰宝。因此,解读、阐释、传承文学经典便成为人们必须具备的最为重要的人文素质。然而,文学经典不是恒定不变的,而是动态的历史过程。其意义不是先验地存在着,而是随着历史语境、文化氛围以及不同读者阅读视角的变化而不断被人们阐释着,其文学价值也处于不断地被建构、解构与重释的过程中。因此,由于文学理念、审美取向、阅读视角的差异,不同时代有不同时代的文学经典,即便是对同一个已经被经典化了的作家作品,不同时代读者的解读与阐释也不一样。即便是同一时代的读者对于同一个已经被经典化了的作家作品的认知与把握方式也会不同,正所谓“一千个读者有一千个哈姆雷特”。同时,一部文学作品能否被经典化,不仅仅是文学的内部问题,而是文学生产、文学传播、文学批评等一系列文学机制共同运作的结果。也即是说,一部作品既拥有其所产生的那个特定时代的兼容性,又会在以后社会语境和文化氛围的不断发展与嬗变中提供新的阐释的可能性。因此,重读已经被经典化了的作家作品,一方面要尊重他人对经典的筛选和淘洗;另一方面要坚持独立思考和现实立场,从中发掘出新的思想意蕴与美学价值。
首先,重新认识文学经典,把“时代经典”历史化是重读被经典化了的作家作品的首要前提。任何一部经典作品都与其产生的时代有着割不断的密切联系,因此,我们只有把已经被经典化了的作品还原到其所产生的特定历史环境中,对其进行新的多重解读,并尝试把其历史化,才能更加清楚、全面地认识到其所具有的经典性价值。例如,1986年莫言小说《红高粱》的发表可谓轰动了整个文坛,据其改编的电影《红高粱》随后获得多项国际大奖,《红高粱》产生的“热点效应”依旧在整个文艺界被渲染得沸沸扬扬。莫言因此而成为评论界的热门话题,小说《红高粱》也毫无争议地成为文学史上的经典。然而,以往的研究对该部小说文学价值的认识往往聚焦于西方文学对中国文坛形成的冲击波,认为莫言在创作思想和艺术风格上接受了哥伦比亚魔幻现实主义作家加夫列尔·加西亚·马尔克斯和美国意识流小说作家威廉·福克纳的影响,改变了中国传统小说的创作轨迹,成为新时期军事文学发展的又一个里程碑。以往的批评界之所以如此评价该小说的文学价值与文学史意义,与1985年以后大量西方文学涌入中国文坛,形成整个文坛文学审美观念的变化这一文学大背景密切相关。其实,如果我们重返小说生产的历史现场,沉潜到历史深处,重新触摸那段真实的历史,就会情不自禁地佩服莫言敢于挑战权威的胆识与魄力。实际上无论从作者的创作动机还是从文本自身所具备的经典性因素而言,这部小说之所以能够成为经典,还有两个突出的因素值得我们去关注:
一是从作者的创作动机上来说,小说《红高粱》的创作灵感来自于军事文学兴衰交替时期一次偶然的事件。在一次文学创作讨论会上,一位资深作家对于怎样通过文学更好地反映战争、反映历史表达了自己的忧虑。他认为,老一辈作家虽然亲身经历过战争,拥有丰富的创作素材,但是由于他们最好的青春年华荒废在“文革”岁月中,已经没有充沛的精力进行创作,而年轻一代虽然拥有充沛的精力,却缺乏生活体验。当时在解放军艺术学院就读的莫言凭着初生牛犊不怕虎的闯劲儿发言说:“小说家写战争——人类历史进程中这一愚昧现象,他所要表现的是战争对人的灵魂扭曲或者人性在战争中的变异。从这个意义上讲,即便没有经历过战争的人,也可以写战争。”③事后,很多人认为莫言狂妄无知,因此,此时的莫言已经被逼到悬崖边缘,为了证明自己观点的正确,他只好赌一把,动笔创作一部表现战争题材的小说。
二是就文本自身所表现出来的经典性因素以及20世纪80年代初期读者的阅读期待来看,以往的批评更多关注的是小说对生命意识的极度张扬,对民族精神内核的渲染以及小说在艺术上对西方魔幻现实主义的吸纳和扬弃,对于小说之所以能够成为红极一时的文学经典的社会学、历史学因素却在某种程度上有所忽视。通过重读经典作品《红高粱》,我们可以发现:小说之所以能够在文坛掀起一股具有震荡效应的“红高粱旋风”, 除了小说自身所具备的独创性,也与“文革”结束后读者的阅读期待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作家莫言的可贵之处即在于他对“十七年”走红的“红色经典”的彻底颠覆。他在创作时,依据发生在家乡的一个真实的战争故事进行大胆地想象,一改“文革”前的军事文学多是再现战争过程的传统写法,而注重表现战争中人们的情感和心灵世界的脉动。同时,小说打破了“十七年”军事题材小说只注重塑造正面英雄形象的传统书写模式,不仅塑造了一个敢于冲破封建礼教的束缚,敢爱敢恨,充满着情欲和野性,非“贤妻良母”式的中国农村妇女戴凤莲形象,而且精心塑造了具有叛逆性格和土匪习气,同时又具有除暴安良、抗御外侮的坚韧性格的抗战英雄余占鳌这一光彩夺目的人物形象。这对于“文革”前已经被模式化的军事题材小说,无疑是一种新的突破;对于长期经受“文革”思想禁锢的国人来说,他们能够在新时期初期读到这种具备“另类”因素的新型军事题材小说,无疑会获得一种心灵释放的阅读快感。因此,小说能够引起轰动,成为红极一时的文学经典,与当时广大读者的心态也存在着不容忽视的丝丝缕缕的联系。正如莫言本人坦言:“为什么这样一部写历史写战争的小说引起了这么大的反响,我认为这部作品恰好表达了当时中国人一种共同的心态,在长时期的个人自由受到压抑之后,《红高粱》张扬了个性解放的精神——敢说、敢想、敢做。但我当时并没有意识到这一创作的社会意义,也没有想到老百姓会需要这样一种东西,如果现在写一篇《红高粱》,哪怕你写得再‘野’几倍,也不会有什么反响。现在的读者,还有什么没有读过?所以,就像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一样,每部作品也都有自己的命运。”④当然,这或许是莫言的自谦之辞。不过,这也从侧面折射出一种信息:小说《红高粱》充其量只是1980年代那一特定时代语境下产生的一个“时代经典”,至于其能否成为“永恒的经典”,还需要时间的洗礼与历史的检验。
其次,重读被经典化了的作家作品可以发掘被遮蔽的文学经典,重新确认经典的文学价值。文学经典既是特定时代背景下的产物,也是经过一定的历史积淀而形成的结果。由于特定的社会语境、文化氛围和研究者本人思想倾向、审美品位等因素的影响,一些作品在最初出现时,可能不会引起人们的注意而被漏读,更不会成为人们阅读视野中的文学经典。随着历史文化语境和文化氛围等因素的不断演变,读者对经典作家作品的认同感也会随之发生一些变化。毕竟文学史需要经受时间的磨砺和检验,随着时间的推移、历史的演进,一些一度被冷落的作品,逐渐走进广大读者的视野,成为学界重点观照的对象,并迈向经典作品的行列。
毫无疑问,莫言自1985年在《中国作家》第2期发表成名作《透明的红萝卜》以来,即奠定了其在中国文坛上的经典地位。尤其是《人民文学》1986年第3期对其小说《红高粱》的公开发表,无疑在新时期以来的中国当代文坛刮起了一阵引人注目的“红高粱旋风”,莫言的文学史地位也随之攀升。但是,就整个文学界来看,1989年是新时期文学一个重要的分界线。1989年以前,大家对文学的热情普遍很高;1989年整个社会进入商品社会以后,作家和读者的心态都发生了很大的扭转:作家纷纷下海经商,文学逐渐走向边缘化。⑤莫言虽然没有下海经商,1989年至1993年这一段时期却也是其创作的低落期。同时,莫言因《欢乐》《红蝗》⑥等小说作品的发表,受到了学界的质疑与诟病。
由于当时的社会语境、文化氛围、意识形态以及莫言创作的低潮期等复杂因素的影响,其于1989年9月动笔创作的长篇小说《酒国》在出版时一度备受冷落,曾经遭到北京几家出版社的连续退稿。后来,莫言又委托作家余华把书稿背到浙江,但同样难逃被退稿的遭遇。一直到1993年2月,才得以混在湖南文艺出版社策划的一套“当代著名青年作家长篇系列”丛书中面世。然而,小说出版后一直无声无息。中国大陆学术界对之采取熟视无睹的态度,很多文学评论家甚至根本不知道莫言曾经创作过《酒国》这部长篇小说,遑论对其进行充分的关注和评价了。后来,在国外的文学评论家李陀读到了这部小说后,认为小说写得很好。香港的周英雄在《当代作家评论》1993年第2期发表《〈酒国〉的虚实——试看莫言叙述的策略》;美国的杨小滨在《中外文学》1994年第6期发表《盛大的衰颓——论莫言的〈酒国〉》;上海的张闳分别在《今天》1996年第1期、《作品》1996年第1期发表《〈酒国〉散论》与《〈酒国〉的修辞分析》。此时,小说《酒国》才引起一些作家、批评家的关注,他们开始重新阅读莫言的这部长篇小说。随着学界对《酒国》的重视,这部作品(最初曾命名为“酩酊国”,后修订时改为“酒国”)紧接着被作家出版社、湖南文艺出版社、南海出版公司、山东文艺出版社、当代世界出版社、春风文艺出版社、上海文艺出版社七家出版社出版过九次。其中,作家出版社分别于1994年9月、1995年9月两次出版《酒国》(出版时名为“酩酊国”)。上海文艺出版社分别于2008年8月、2012年10月两次出版。2001年,由汉学家杜特莱翻译的法文版《酒国》荣获法国“儒尔·巴泰雍外国文学奖”,评审委员们从思想之胆大、人物之鬼魅、情节之奇幻、结构之新颖几个方面对《酒国》进行了精致而全面的点评。随着出版社的多次再版和作品的广泛传播,《酒国》在文体上的创新性等不同凡响之处也逐渐在学界形成共识。学界一致认为:小说《酒国》在文体上集侦探小说、残酷现实主义小说、表现主义小说、象征主义小说、魔幻现实主义小说、武侠传奇小说、抒情小说、结构主义小说于一体,可谓是小说文体的“满汉全席”;小说尤其在精神深处很好地实现了与鲁迅思想的衔接与对话,因而成为毫无争议的文学经典。
最后,重新阅读被经典化了的作家作品,可以丰富中国当代文学史的艺术画廊,对于中国当代文学的学科建设和中国当代文学史的构建无疑是一项必不可少的工作。文学史往往是通过对各种纷纭复杂的文学现象、主要文学文本的详细分析,实现对文学发展脉络条分缕析的叙述。由此可见,作家作品在文学史叙述和构建中有着独特的作用和地位。为了保证所选作家作品所具有的公信力和权威性,文学史家在编撰文学史教材时,往往希望经过自己精心挑选出来的作品,在思想性或者艺术性上能够代表同一时期文学的高度,日后成为经典作品而永存史册。因此,文学经典与文学史之间具有密不可分的双向建构作用:一方面,经典作家与作品是构建文学史的主要依据。如果缺少文学经典的支撑,文学史的建构与编撰只能落入文学现象的罗列和资料汇编的窠臼,文学史所应该具备的精选、引导等诸多积极的功能也就无法真正体现出来。另一方面,文学史的书写与编撰又对作家作品经典地位的形成发挥着重要的推动作用,因为作家及其作品的入史率,往往是评定其经典化程度的一个重要参考指数。尤其是大学文科学生,他们一般把文学史中提到的重要作家作品作为认定文学经典的重要参照。因此,对于中国当代文学的学科建设来说,对经典的发掘与解读是一项必须夯实的基础性工作。只是由于特定时代背景下政治意识形态、文学史的权力以及不同文学史编撰者的叙述视角等因素的影响,一些文本曾经遭受非议,引起学界的误解而不能迈入经典的行列。只有通过重新解读经典才能重构文学史,使文学史的架构更加血肉丰满。例如莫言的长篇小说《丰乳肥臀》于1995年在文学双月刊《大家》上公开发表后,于1996年荣获首届“大家文学奖”,获取了高达十万元的巨额奖金。但是,小说很快遭到了严厉批评,一些批评家联名向国家和军队的领导人,莫言当时所在的部门,以及国家宣传部门、公安部门写信,认为莫言有 “反党倾向”和“性变态心理”。尽管莫言曾经在《光明日报》发表文章为小说《丰乳肥臀》进行辩护,但是并未平息批评界对这部作品的批判。一些期刊如《中流》连篇累牍地发表了对长篇小说《丰乳肥臀》的批判文章。莫言的同事也因此而受到牵连,他们需要彻夜不息地“帮助”莫言改造思想。⑦张清华、邓晓芒、毕光明等知名学者在1998年重读《丰乳肥臀》时,对小说的思想与艺术价值等经典性因素进行了辩护和肯定。如张清华认为:“《丰乳肥臀》最为典型地体现了新历史主义的小说观念……”⑧邓晓芒则从思想史的角度指出:“莫言的大功劳,就在于惊醒了国人自我感觉良好的迷梦……他做到了一个‘寻根文学家’所可能做到的极限,他是第一个敢于自我否定的寻根文学家。他向当代思想者提出了建立自己精神上的反思机制、真正长大成人、拥有独立的自由意志的任务。”⑨毕光明更是认为:“迄今为止,我们在中国文坛上找不到在丰富的想象力与强烈的历史批判精神上可以与《丰乳肥臀》相匹敌的作品。”但是,对于莫言20世纪90年代具有代表性的长篇巨著《丰乳肥臀》,90年代编撰、出版的一些文学史教材并没有充分认识到其所具备的经典性价值。如作为教育部“高等教育面向21世纪教学内容和课程体系改革计划”的重要成果——朱栋霖主编的1999年版文学史教材,即认为小说“除了沿袭《红高粱》的叙述框架外,在思想和艺术上尚没有一个更新的质的飞跃”。
张清华2003年第三次重读长篇小说《丰乳肥臀》时,再次对小说的经典性价值进行了充分的肯定:“它是新文学诞生以来迄今出现的最伟大的汉语小说之一 ——至少它已经具备了某些这样的品质。就思想的深度和艺术的容量而言,不管是在当代,还是在整个20世纪的新文学中,能够和它媲美的作品可以说寥寥无几。⑫而且,张清华对于一些读者包括一些研究者对该部小说的“误读”,明确表明了自己的不理解,并为小说曾经引起的批判和质疑进行了辩护:“《丰乳肥臀》是莫言迄今为止最好和最重要的一部小说,但现在关于这一点还远没有形成‘共识’,甚至它还是莫言迄今受到最严重误读的一部小说。即便在专业的批评家和研究者中,也存在着广泛而粗暴的简单化的误读。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造成了这种局面,这样一部真正具备了‘诗’和‘史’的品质、一部富有思想和美学含量的磅礴和宏伟的作品,为什么没有得到人们耐心的阅读和公正的承认?”他坦承八年间认真地将《丰乳肥臀》读了三遍,而且每读一次都有新的收获、新的体认。正是在重读的基础上,近几年来出版的“中国当代文学史”在叙述莫言时发生了架构上的一些变化,开始对《丰乳肥臀》所具有的经典性文学价值表示充分的肯定与认同。如陈晓明在其编写的《当代文学主潮》一书中,即认为《丰乳肥臀》的开头堪称汉语文学的杰作,并且认为:“这部小说洋洋洒洒近六十万字,叙述始终是那么精神饱满,那么富有激情,那么充满乐趣,这就是尼采式的游戏精神,也是尼采式的美学意义上的虚无和永劫回归。”
伊塔洛·卡尔维诺在给经典下定义时指出:“经典是那些你经常听人家说‘我正在重读……’而不是‘我正在读……’的书。”“一部经典作品是一本每次重读都像初读那样带来发现的书。”弗兰克·科尔穆德认为:“阐释是经典形成过程中整合性的一部分。文本能否被保存下来取决于一个不变的文本和不断变化着的评论之间的结合……”博尔赫斯这样说过:“经典是一个民族或几个民族长期以来决定阅读的书籍,是世世代代的人出于不同的理由,以先期的热情和神秘的忠诚阅读的书。”上述这些学者对经典的表述有一个共性的东西:一部作品只有能够经得起时间的淘洗,经过一定的历史积淀,经过读者的反复阅读,并且得到读者的普遍认同和接纳后,才能成为永载史册的文学经典。而且,文学经典千姿百态、内蕴复杂、常读常新。因此,重读已经被经典化了的作家作品,应该成为广大读者尤其是从事文学研究工作的读者一项任重而道远的工作。新时期以来,经过一些研究者的筛选和淘洗,许多作家作品已经或正在迈入经典的行列。一些当代文学研究者编选了“经典文库”等,在经典解读方面取得了显著的成绩。但是,由于当代文学的历史较短,学界关于当代文学是否存在经典的问题一直争论不休。同时,在当下文学普遍被边缘化的社会大环境下,从事文学研究正面临着各种各样的挑战。因此,笔者认为:在对当代文学进行研究时,重读已经被经典化了的作家作品,并且将其历史化,尤为重要。《红蝗》发表于《收获》1987年第3期。
⑦莫言:《高密东北乡散记——〈丰乳肥臀〉日文版后记》,《小说的气味》,当代世界出版社2003年版,第63—68页。
⑧张清华:《十年新历史主义文学思潮回顾》,《钟山》1998年第4期。
⑨邓晓芒:《灵魂之旅》,湖北人民出版社1998年版。
⑩毕光明:《偏离与追逐:中国大陆的新时期纯文学》,《中国文化研究》1998年第6期。
⑪朱栋霖等主编:《中国现代文学史:1917—1997》(下册),高等教育出版社1999年版,第133页。
⑫⑬张清华:《叙述的极限——论莫言》,《当代作家评论》2003年第2期。
⑭陈晓明:《中国当代文学主潮》,北京大学出版社2009年版,第586—587页。
⑮〔意〕卡尔维诺:《为什么读经典》,黄灿然、李桂蜜译,译林出版社2006年版,第3页。
⑯〔荷兰〕佛克马、蚁布思:《文学研究与文化参与》,俞国强译,北京大学出版社1996年版,第22页。
⑰吴晓东:《从卡夫卡到昆德拉:20世纪的小说和小说家》,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3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