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 玲
《魔法》的女性悲剧探析
徐 玲
凯瑟琳·安·波特是美国南方女性文学的代表作家。[1]她出生于美国得克萨斯的一个天主教徒家庭,其家族曾经非常出名,但她出生时却已家道中落。波特的童年凄苦,幼时丧母,在祖母的抚养下成人。她受过的教育也不多,从私立学校到修道院,波特接受的刻板教育激起了她的反抗意识。年少时的经历在波特的心中留下不可磨灭的痕迹,在她的作品中也常常反映出来。波特的长项是短篇,她在短篇领域也取得了不菲的成绩,她的短篇小说集 《波特小说集》获得了普利策小说奖和美国国家图书奖。[2]波特的短篇构思精巧,语言平实,故事虽然少有跌宕起伏的情节,简单的故事中却蕴涵着作家对现实社会的深切体察及感悟。波特经历了美国历史上的一段特殊时期——经济大萧条,低迷的经济中人性的堕落为作家提供了丰富的素材,波特不遗余力地揭露社会的丑陋和人性的阴暗。在短篇小说 《魔法》中,波特通过对妓女尼内特的遭遇的描写,控诉了社会的不公和人性的丑恶。本文从人物的悲剧命运及其成因两方面出发,浅析小说 《魔法》的悲剧性。
一
妓女尼内特的故事是整篇小说的核心。作家以魔法为伪装,其实质在于展现人物的悲剧命运,并通过这出悲剧来揭露现实社会的黑暗。尼内特是底层劳苦大众的代表,她的个人悲剧亦是整个贫民阶层悲剧命运的浓缩。波特通过对尼内特这一典型的塑造,将底层人民的真实生存状态展现在读者面前。
首先,尼内特的生活就是一出悲剧。她是一个妓女,从事着出卖肉体没有尊严的 “职业”,在这种皮肉生意中,来自嫖客的欺凌是家常便饭,老鸨子的严酷盘剥更让她雪上加霜。“每一个来春花院的男人都喜欢她”,尼内特称得上是妓院的 “头牌”,但这并没有给她带来相应的待遇。老鸨子像对待其他妓女一样对待她,用酒瓶打她的脑袋,下手毫不留情。而且,尼内特因为受到客人的欢迎而比其他妓女都赚得多,老鸨子对她的盘剥也更甚,这成了尼内特与老鸨子矛盾的根源。在遭遇老鸨子的一次残酷殴打后,尼内特“手捧着肚子,耷拉着脑袋”痛苦地坐在床上,“她起来时,坐过的地方都是血”。就这样,老鸨子将失去利用价值的她毫不留情地赶走了。尼内特离开了老鸨子的魔窟 “春花院”之后,她面对的是什么样的生活呢?在小说中,波特并没有交代。作家话锋一转,向读者绘声绘色地讲述了老鸨子为找回尼内特而实施魔法的详细过程。女厨师的魔法简直就是印第安巫术的翻版,她们找来了尼内特使用过的便盆,并把她留在这儿的一切都放进盆中,加水和牛奶搅拌起来,最后在加上老鸨子的口水。小说的结尾,魔法的作用似乎显现了,尼内特果然重新出现在 “春花院”老鸨子的身边。但作家创作的显然不是魔幻作品,而是一部现实主义小说,魔法也不是促使尼内特返回妓院的原因。由此,读者自然清楚尼内特在逃离后的遭遇,比在妓院要更加难以忍受,这是小说 《魔法》弦外之音的绝妙之处。
其次,尼内特的个人悲剧是整个贫民阶层命运的缩影。在资本主义社会,金钱是决定一个人所属阶层的基础。不同阶层享有的权利不同,承担的义务也不同。有钱人身处上流社会,金钱也成了他们盘剥底层人民的资本。小说中一句 “姑娘们都欠了债”明白无误地指出了妓女的经济地位。她们全都是处于负资产状态的无产者,除了肉体以外,她们一无所有,肉体也就成了她们赖以生存的工具。而尼内特和其他的姑娘有所不同,她与老鸨子的对抗非常激烈,这也反衬出其他姑娘在无休止的折磨中已经失去了抗争的信心和能力。女佣作为故事的叙述者,她曾在妓院里负责打扫卫生,本属贫民阶层的一员。但女佣对于自己身处同样阶层的妓女却是少有的冷漠,在讲述中表现出的一点点怜悯也有装腔作势的嫌疑。女佣在给布兰查德夫人梳头的时候讲起了故事,而且是顺着女主人“床单被施了魔法”的话茬在叙述,明显是在讨好这位贵妇人。女佣出卖尼内特的痛苦经历,将其作为谈资来取悦主人的做法,已经忘记自己和这位妓女本同出寒门。女佣采用这种低劣的行径来保全自己的饭碗,实质暴露出贫民阶层面对悲剧命运时的麻木。由于无力与社会制度抗争,贫民阶层只能被迫接受命运的安排,无论是尼内特的回归,还是女佣安于服侍布兰查德夫人,都是这个弱势群体的无奈。在 “魔法”社会里,这既是个体的悲剧,也是整个贫民阶层的悲剧。
二
当尼内特从妓院中被逐出,虽然处境很困难,但读者仍然抱有希望,因为她终于逃离了那个魔窟。但尼内特仿佛被施了魔法一般,乖乖地回到了妓院,这不禁令读者叹息。尼内特本以为可以逃出苦海获得重生,却在残酷的现实压迫下不得不重操旧业,这更加深了其命运的悲剧特性。综合分析尼内特的悲剧,可以找出造成悲剧的深层原因主要有三个,即权贵阶级的肆意压榨、公权机构是罪恶势力的帮凶以及贫民阶层内部的互相倾轧。
首先,剥削阶级的残酷压榨是造成尼内特所处的贫民阶层悲剧的根源。小说中,金钱和权势的代表主要是两个人——妓院老鸨子和布兰查德夫人。妓院老鸨子自不必说,她是罪恶势力的忠实代表,是盘剥弱势妓女的执行人,暴力俨然就是老鸨子解决问题的唯一方式。在对尼内特毒打后,她毫不留情地将衣不蔽体的尼内特扔到了大街上。而当嫖客们找不到他们喜欢的尼内特后,老鸨唯一关心的只有自己的利益。于是她又想方设法要找回尼内特,其无耻贪婪的本性暴露无遗。小说中另一个权贵阶层的重要代表布兰查德夫人表现得相对 “温和”一些,但这 “温和”中透出的是伪善和对贫民女性的冷漠。在女佣给她讲述妓女尼内特的凄惨经历时,布兰查德夫人除了享受梳妆的惬意,就是像听街巷奇闻趣事一般应和着 “那么,后来呢”等话语,而且保持着动作姿势的优雅。妓女的遭遇显然与高贵的她无关,那 “轻轻地”盖上香水瓶的动作足见布兰查德夫人心底里人类最基本的怜悯之心都没有。妓女的不幸和酸楚与这位夫人听故事时的漫不经心形成强烈的对比。作家波特再次表达了罪恶正是在人们默许下得逞的。[3]
其次,公权机构是权贵阶层的代言人,尤以警察为代表的暴力机关为甚。在小说中,警察成为老鸨子的帮凶,他们间接参与了对妓女们的剥削压榨。当妓女受不了老鸨子的毒打而逃走,警察并不能成为让她们伸张正义的对象。对于妓女而言,到与老鸨同流合污的警察那里求助无异于飞蛾扑火。在警察的手中,她们得到的只有两种结局:要么重新回到妓院这人肉的魔窟,要么进监狱接受另一非人的虐待。失败的叛逆之后是没有希望的选择,更多的妓女被迫重蹈覆辙回到妓院,继续取悦那些脸带淫笑的嫖客,继续承受老鸨子的毒打和盘剥,这些弱女子能做的,只是忍气吞声,因为没有人会替她们说话。在小说中,尼内特仿佛是中了魔法般重新回到妓院,她回来时,“样子像害了大病似得,还是穿着原来的衣服,什么也没有改变”。本应伸张正义的警察已经沦为老鸨子的帮凶,这就是作者笔下的社会缩影。在外面的社会更难以容身,脱离魔窟的尼内特 “什么也没有改变”,只能重新投身妓院这个充满肮脏、污秽的地方。
最后,贫民阶层面对权贵阶层的欺凌时并没有表现出团结一致的诉求,而是互相倾轧,结果是整个贫民阶层无法逃脱悲剧的命运。尼内特虽然曾经跳出“春花院”这个火坑,但她在外面的遭遇显然并不比这里来得好,否则不会 “高高兴兴地”重新回到妓院。由此推知,她并没有得到来自同一阶层内的他人的帮助。这一点,我们可以从女佣的表现窥知一二。另外,小说中另一个来自贫民阶层的人——女厨师,也给出了答案。女厨师在尼内特遭受非人待遇时不但没有伸出援手,反而直接参与迫害。当老鸨失去了尼内特才发现妓院遭受经济损失时,女厨师通过施展可笑的魔法来帮老鸨追回尼内特。与妓女身处同一阶层的女厨师竟然成为罪恶的帮凶,由此折射出贫民阶层对处于困境中的同类的倾轧,这是造成整个贫民阶层悲剧命运的另一重要原因。
综上所述,《魔法》是波特为读者奉献的短篇精品。波特通过对妓女尼内特悲剧的描写,表达了作家对社会不公和人性冷漠的控诉,体现出作家强烈的社会责任感。魔法是魔幻世界的故事,但小说中却让厨子通过 “魔法”使尼内特在出走后的第七天晚上重新回到 “春花院”,这不能不引起读者的思考。作家通过魔法的表象揭示整个资本主义社会都浸淫在社会中的不公和残酷剥削,在这个被 “魔法”搅混了的 “便盆”中,尼内特只是一个标本,个人的悲剧是她所属的整个贫民阶层的悲剧,社会环境使无数个尼内特还在复制重演。
[1]朱丽.20世纪美国女性文学研究综述[J].西安外国语大学学报,2011(03).
[2]史鹏路.普利策小说奖与美国女性文学[J].河南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2(06).
[3]吴冰.凯瑟琳·安·波特和她精湛的小说艺术[J].外国文学,1996(04).
徐玲(1962— ),女,安徽合肥人,本科,福州大学厦门工艺美院公共文化部主任,副教授,研究方向为语言学、英美文学以及大学英语教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