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晓岚+安霖
内容摘要:南方的岸是理想的新岸,曾经被粉碎的个人理想从这里再次扬帆;北方的河是精神之河,直面现实的个人英雄沐浴在奔腾的河水中为理想汲取能量。从《南方的岸》到《北方的河》,都离不开理想主义和英雄主义的主题,这反映了一代知青抛开历史的武断定位,对个人理想的深刻反思和重新追寻,然而二者也有不同,同样体现在上述两个主题中。
关键词:《南方的岸》《北方的河》 老知青 理想主义 英雄主义
孔捷生的《南方的岸》发表于1983年,张承志的《北方的河》发表于1984年,两部作品的发表时间很接近,而且都描写老知青对个人理想的深刻反思和重新追寻。虽然一个写了南方的理想新岸,一个表现北方的精神之河,但反映出的主题却相同,即理想主义和英雄主义。除了作品,两位作家的经历也很相似,都是老知青,而且插队的时间也相差不远,只不过地点不同,一个在南方,一个在北方……如此多的相似性为两部本身就十分优秀的作品增加了更多吸引力,也引起了更多人对那段历史、对那些被湮没的理想的思考。尤其是《北方的河》,它像血脉一般蔓延在黄土地上,浓烈明亮,奔腾浩荡。像燃烧着的太阳一般炽热的主人公震撼和激励了多少热血青年,重新点燃了他们被生活磨灭的理想和豪情。相较于此,《南方的岸》则显得阴郁潮湿,飘散着前期伤痕小说的忧郁失落气息。
笔者认为,不论是《南方的岸》还是《北方的河》,它们都跳脱了对知青生活和过去理想的一味怨恨和全面否定,而是表达了一种深沉而又理性的思考,它们与新时期的生活追求结合在一起,反映了知青一代无法被消磨的理想激情。
一
知青岁月负载着一段段宝贵的青春,浸染着整整一代人的汗水、泪水甚至血水,厚重深沉得让人永远难以忘记。尽管青春因为错误的革命理想而搁浅数载,鲜活不再,尽管当年血与泪的付出换来了看似不等价的结果,但在无数老知青的眼中,那段奋斗的岁月是真实的,曾经燃烧的理想和激情是炽烈的。孔捷生和张承志隶属于这批老知青,那段岁月同样也给他们留下了深深的烙印。孔捷生在1968年赴广东高要县农村插队务农,1970年在海南岛建设兵团长征农场当农垦工人,直到1974年才回到广州,而张承志1968年到内蒙古东乌珠穆沁旗插队,在草原上当了四年的牧民。那段知青岁月是两位作者十分珍惜的回忆,而这种对自己青春岁月的依恋之情在他们的书中也有着十分明显的呈现。
《南方的岸》中的易杰对曾经的海南岛岁月留恋不已,几乎成为他在面临平淡空虚的现实时的精神慰藉,他在新时期面临生活的巨大变化还有残酷的现实对激情的无情倾轧,感到深深的隔膜和厌倦,魂牵梦绕的海南岛成为他的精神归属,他觉得只有在那段岁月里,他尽情地释放着自己的激情,成就着自己的青春。《北方的河》中的主人公没有明确的名字,只有一个代称“他”,“他”曾经当过红卫兵,曾经在新疆插过队,青涩的“他”为了崇高的革命理想满怀激情奔走于黄土高原,并且无所畏惧地横渡黄河,那段知青岁月同样是“他”不可磨灭的记忆,甚至成为“他”的骄傲。
从很大程度上来说,孔捷生和张承志其实就是文中的易杰还有“他”,这两个作家对自己的知青岁月和最初的那份对理想的坚持有着深刻的反思和留恋,他们珍惜着当年那种没有被残酷的现实消磨过的心灵,那种真实而毫无顾忌的激情宣泄,还有那种在逆境中拼搏的执拗精神,而这些其实也早已内化为他们的个人气质,溶入他们的血脉中。
二
对文本《南方的岸》和《北方的河》的思考离不开一个关键词——“理想主义”,而且结合作家的个人经历来看,这个关键词更为准确的解读应该是作家“本质化的理想主义”。身为老知青,两位作者都曾经奉献自我对理想献祭,尤其是张承志,他甚至主动插队,追寻革命理想。时代在变,然而那种为了理想奋不顾身的激情和执着却内化成了作家的个人气质,深深植根于他们的人格中难以摒除。现在,他们将自己对理想的反思和坚持加诸在了人物的身上,于是,易杰和“他”毫无疑问都成为了代表作家意志的“理想主义者”,然而易杰和“他”选择的实现理想的方式是大不相同的。易杰受理想的召唤,最后选择回归了海南岛,他告别旧梦,登上理想的新岸,而《北方的河》中的“他”则一直凭借着对理想的执着追求在不断找寻、不断确立着自己在生活中的位置。
易杰的选择带有很强的“理想主义化”色彩,好像是作者在将自己所没有达成的理想加诸在易杰身上,聊慰自己的遗憾。其实,仔细分析一下,易杰的确切理想是什么,我们一直不清楚,我们只知道他留恋着过去的某些东西以至于不得不回去,这表明了他并不愿意完全否定过去甚至留恋不已的主观意识,但对于具体留恋的是什么,我想连他本人也不清楚,他虽然找到了新岸,但却仿佛还处在朦胧将醒的状态中。他并没有准确的思考,正因为这样,他对未来的开拓也显得朦胧。易杰的选择看似坚决,但很大程度上是因为知青返城后被边缘化现实挤压的结果,他的选择既有理想主义的坚持,也有某种程度上对同时代历史问题的回避。如果,易杰留恋的是那份真诚质朴的品格,那种不顾一切的热情,那种坚持到底的精神,他其实没有必要选择回归,因为他在现实生活中同样可以追求这些个人品质,也可以在新时期奉献自己的激情,实现个人的理想,就好像《北方的河》中的“他”一样。这份困惑我们没有办法得到解决,所以我们只能选择安慰自己,易杰这样的人生活中不是没有,而是太少,类似易杰的回归在现实世界里只能是一种偶然,然而这样的解读却使易杰的回归带有一种对现实的逃避意味。
而《北方的河》中的“他”则是一个真正的强者。“他”放弃毕业分配的稳定工作立志考地理系的研究生,“他”有两次不顾危险横渡黄河,“他”主动找领导解决准考证等等,“他”是现实中的强者,凭借着对理想的执着克服着一个又一个现实中的难题。“他”不用面对类似易杰的“返城”困境,“他”的问题主要集中在个人精神层面的焦虑,“他”不需要歇息的“岸”、或者作为一种明确生活方案的“岸”,“他”一直行走于山川中,在不断的孤旅中才逐渐开始清理自己的红卫兵——知青经历,既坚持自己的青春无悔,又对狂傲幼稚的青春岁月有所反思。
三
《南方的岸》和《北方的河》中的主人公都带有堂·吉诃德式的“英雄主义”的意味。他们在现实生活中执着于自己的理想追求,许多举动为人所不解,但他们依旧按照自己心中的理想的指引在前进、在开拓。易杰不愿意拉关系、走后门,他并不认同他人所认可的稳定和成功,向往着自己的理想王国,最后带着一丝决然的意味奔赴理想的新岸。《北方的河》中的研究生放弃稳定的工作,冒着失去北京户口的危险,执着于自己的理想,“他”渴望横渡见到的一条又一条河流,将汹涌的河水看做是自己精神能量的源泉,甚至是自己的“父亲”。当一个阶段的理想实现了,“他”的心便又躁动了,所以,“他”还想着在研究生毕业以后当一个诗人。人生不止,理想不止,“他”的追求也不止。
除此之外,《北方的河》比《南方的岸》多出了一重孤胆英雄的豪气和爽利。“他”虽然和女记者有着男女之情的暧昧,但女记者却仍被排斥在“他”的理想的生命之外。爱情虽然美丽,英雄本应多情,但“他”却没有将爱情当做生命中的必需,“他”的眼里心里仿佛只剩下了他未尽的理想和激情。所以,当“他”在为理想而奋斗时,她不能参与其中,她能得到的只是一张扑向黄河的英雄的照片和一份对自我怯懦的羞愧罢了。《北方的河》中的“他”是一个孤胆英雄,“他”没有作为人的盟友,有的是北方河川对“他”的鼓舞和精神洗礼。而《南方的岸》中体现出的是一种集体主义的英雄主义,易杰并不是一个人回归海南岛,陪伴着他的还有暮珍,除此之外,还有许多和他一样志同道合的人为他送行,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南方的岸》和《北方的河》记录着那段知青岁月里最难忘却的部分,也重新构建起知青们一度被全盘否定的理想主义,一时的理想目标可以有错误,但永恒的理想激情是指引知青们不断前进的动力。无论是岸还是河,它们都是表达理想的载体,其实那份理想、那份坚持已经内化为那一代青年的个性气质,已经融进他们的血液难以摒除。
参考文献:
[1]孔捷生《南方的岸》,北京:北京出版社,1983年.
[2]张承志《北方的河》,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1987年7月1日.
[3]董之林《旧梦与新岸——论新时期知青小说中理想命题的嬗变》,载《小说评论》,1989年03期.
[4]张奥列《他找到了“新岸”——评孔捷生的两个中篇》,载《天涯》,1983年12期.
[5]李卉《幻美山川中的80年代超人形象》,载《理论学刊》,2011年07期.
(作者单位:华中师范大学文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