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魂”异象及话语构筑一个“看似”的世界

2014-06-30 21:43谢青松
作家·下半月 2014年8期
关键词:鬼魂哈姆雷特文学

摘要 威廉·莎士比亚四大悲剧之一的《哈姆雷特》作为世界著名悲剧,百年来一直是学术界经久不衰的热门研究课题。作为莎士比亚最负盛名的剧本,《哈姆雷特》通过对鬼魂的刻画和对复仇的描写向大家展现了复杂的人物性格和深刻的悲剧意义。也正是因为其独特的“鬼魂”异像及话语构筑,使得《哈姆雷特》被誉为西方文艺复兴时期的文学最高成就。本文试图在这样一个“看似”的世界里来重读沙翁的这篇名著。

关键词:鬼魂 《哈姆雷特》 文学

一 异象及话语

在戏剧《哈姆雷特》(Hamlet)中,哈姆雷特的叔叔克劳狄斯谋害了丹麦国王也就是哈姆雷特的父亲,篡取了王位,并娶了国王的遗孀,也就是哈姆雷特的母亲。就在王子哈姆雷特感到困惑不解的时候,其父的灵魂托梦给他,促使哈姆雷特开始向叔叔复仇。可以看出“鬼魂”的出现是哈姆雷特复仇的开始,因此“鬼魂”成为了该剧的枢纽,没有了“鬼魂”《哈姆雷特》也将不再完整。

关于该剧中的“鬼魂”学术界众说不一。从宗教层面来看,有一种说法认为《哈姆雷特》中的“鬼魂”是一个天主教徒,来自天主教的炼狱。而另一种说法则认为这个渴望复仇的“鬼魂”是一个异教徒,它来自于阴间世界。因为在当时,基督教、古代异教、东方神秘主义等教派间的冲突导致了传统信仰的改变。还有一种说法跳出了宗教层面,认为这个“鬼魂”是哈姆雷特受情感困扰的无意识产物。威廉·莎士比亚一定意识到了某种视觉形象,进而以其敏锐的洞察力对这种无意识进行了不断的发掘和探索。关于《哈姆雷特》中“鬼魂”的讨论从来就没有停止过,也从未有过一个统一而准确的“认为”,或许我们仅仅应该接受它作为戏剧带给我们的想象。

在西方文学作品中,最典型的或者说出现最多的异象就是“鬼魂”。但是不同作品中的“鬼魂”往往存在着差异。《哈姆雷特》中父亲的“鬼魂”有两点不同:一是在视觉上与众不同;二是在行为上其话语表现出了与一般作品不同的非现实感。《哈姆雷特》中的“鬼魂”与《俄狄浦斯王》中土地荒芜、庄稼歉收、牲畜瘟死等异象异曲同工。剧中霍拉旭曾说:“这恐怕预兆着我们国内将要有一番非常的变故”。而剧情以前兆为开端,如同解谜一般地延伸铺展。这样的戏剧创作结构,从古希腊开始一直沿用到文艺复兴时期。面对父亲死后的一系列变故,是“鬼魂”给了疑惑的哈姆雷特一个答案,并作为一种“预兆”,既说明了事件的来龙去脉,让哈姆雷特为其复仇,同时还使激发了哈姆雷特的精神探索。其次,“鬼魂”的“话语”使得对《哈姆雷特》的解读也趋于无穷无尽的状态。美国作家詹姆斯·拉特克利夫着手于该剧的细节,对该剧仅在语言中发生的一个并没有真正发生的死亡过程进行了深入讨论,并认为通过“语言间的相互作用”形成的伪造,进而呈现出的一切和影响是不会被留意的。哈姆雷特的父亲根本没有被謀杀,是“鬼魂”的话语,使得哈姆雷特想象出了一个剧中世界之外的世界,在这个世界里所看即所听;是“鬼魂”的话语,制造了该剧中通过下毒引起死亡的比方。所以,在“鬼魂”的话语里,我们想象和相信了一些剧中没有发生的事情,这都是语言之间那些看起来无足轻重地相互作用。我们必须承认,拉特克利夫的论断完全合理。语言与事件本身是有区别的,语言将基于其本身的想象世界认同为真实世界,从而引发读者和听者的想象。菊池茂雄也表达了相似的观点,他认为,在语言学中“鬼魂”的存在是无法被具体判断的。莎士比亚在《哈姆雷特》中打造了一个充满怀疑和困惑的世界,然后将“鬼魂”充分利用。哈姆雷特正是因为这个“鬼魂”的话语走进了这个世界。而克劳狄斯因为哈姆雷特的语言和行为,也走进了这个被菊池茂雄称作“似乎”的世界。

如果说“鬼魂”是《哈姆雷特》这部悲剧的枢纽,那么“话语”则是《哈姆雷特》中时间和空间以外构成的表象世界的核心。由“鬼魂”告知哈姆雷特父亲被谋杀这一本应在真实世界中发生的事件,具有强烈的意向性和浓重的主观色彩。换句话说,哈姆雷特在这种异象和话语构成的意志和表象的世界里,关注的重点不由自主地跟随“鬼魂”的“话语”脱离表象进入了意志层面。

二 复仇与记忆

在对《哈姆雷特》的研究中,学者们大多将注意力集中在表面而忽略了深层。表象的复仇愿望和深层意志的记忆诉求分别在“异象”与“话语”修筑的世界表层和深层中流动。哈勒特对“鬼魂”的原型分析值得称赞,他认为“《哈姆雷特》中的鬼魂像其它剧中的一样也象征着公正……当天堂和国家都失败时,人们转向了复仇的‘野性的公正”。由此得出哈勒特从原型批评角度进行的分析,具体揭示了“鬼魂”与复仇间的关系。他认为“鬼魂也象征着复仇的精神……并使他相信他是在推动上帝的公正的进程”。可是这并不足以揭示《哈姆雷特》中由“鬼魂”催生出的复杂的哈姆雷特精神探索过程。对哈姆雷特来说,“鬼魂”不仅使他开始复仇,同时激发了他精神世界的探索。也就是说,“鬼魂”实际上是哈姆雷特产生复仇想法和开始一系列行动的催化剂。“鬼魂”向哈姆雷特道出了克劳狄斯杀害自己的罪行,表露了自己对王后的不满。“鬼魂”放不下这一切,无法忘记自己的悲惨,因此尽管不愿看到儿子的内心世界充满仇恨,却又让儿子为自己报仇,并且“记住我”。大多数学者在研究“鬼魂”的时候都在关注着如何复仇,却没有注意到“鬼魂”的真正目的是不想被时间遗忘。正是这句“记住我”揭示了主题正是记忆本身,也就是说父亲“鬼魂”的目的不止复仇,还要存在于记忆中。因此父亲的“鬼魂”要儿子哈姆雷特只杀掉谋害自己的叔叔克劳狄斯,却不要伤害自己的母亲,目的在于让哈姆雷特的母亲永远记住自己,活在羞愧和痛悔中。与其说鬼魂在复仇,不如说它在努力不被妻儿遗忘。而在剧本的最初,哈姆雷特陷入丧父的悲痛无法接受母亲改嫁,结合当时的社会背景不难看出,哈姆雷特最痛恨的并不是母亲改嫁的行为,而是改嫁的时间——父亲去世后两个月。这也正是他反复强调的,也是真正令哈姆雷特难过失望的。也正因此,哈姆雷特最痛恨的人其实是他的母亲。这一切都发生在“鬼魂”出场之前,主题便已经展现在了读者面前。正是由于对母亲的这种复杂的感情,哈姆雷特将其映射在了奥菲丽亚身上。奥菲丽亚对哈姆雷特态度的骤变,使他内心充满了绝望与痛苦。他据此认为奥菲丽亚同母亲一样是善变之人,在他们的感情中美好纯真终会逝去,于是他对奥菲丽亚说“去修道院吧”。濒临死亡之时,好友霍拉旭不甘忍受屈辱,欲自尽,被哈姆雷特制止:“霍拉旭,我一死之后,要是世人不明白这一切事情的真相……请你暂时牺牲一下天堂的幸福,留在这个冷酷的人间,替我传述我的故事吧”。他的这种做法和父亲老哈姆雷特如出一辙,他对霍拉旭的嘱托正是父亲的“鬼魂”对他的嘱托。由此可以看出,三桩复仇均只是表象。对至亲的无法遗忘才是莱昂替斯、小福丁布拉斯和哈姆雷特三人复仇背后的真实。

罗伯特·沃森曾经说过:“复仇可以通过打败造成我们死亡的对象来象征性地把我们保留在生活中”。可是《哈姆雷特》中父亲的“鬼魂”并没有用这样的方式,而是通过另一种方式在世间保留自己,那就是“话语”。这也是希望被永久记忆的人类最常選择的、最直接的方式。哈姆雷特也和他的父亲一样,但是他不需要复仇,只需要言说。为了澄清一切,哈姆雷特需要人们言说他的故事,把问题传递下去。由于哈姆雷特对于生命永恒价值的认同,与同时期社会中流行的及时行乐的世俗相违背,他不认为“基督教世界灵魂永归天堂”是对的,而是认为“不是所有的灵魂都可以获得救赎同归天堂”,人无论生前或死后都是不同的。而哈姆雷特本人要追求的并不是天堂的不朽,而是人世的永恒。

三 延宕与探索

对于“延宕”,学术界将之视为哈姆雷特的独特行为,将其作为莎学研究中的一大核心问题。针对这一问题,众多学者均有不同的个人见解。约翰·雷认为,哈姆雷特行为延宕的原因是他曾严重怀疑“鬼魂”并非父亲“本人”,而是借由父亲的样子来引他走向灭亡。巴廷豪斯认为,压抑的哈姆雷特受到了异教的影响,这成为了他人生悲剧的根本原因。还有一种观点认为,“哈姆雷特既是一个探求型英雄,同时也是一个不自愿的替罪羊,他经历了漫长而艰苦的精神旅行,逐渐由单纯无知一步步走向成熟”。还有一种观点认为,“哈姆雷特原本拥有的完美世界被残忍地毁掉了,他徒劳地希望……修复他的生命和人生的旧有状态”。可以看出,以上观点均将“延宕”行为本身作为一个事实。但是大家都忽略了,哈姆雷特一直在思考,每有进展便会果断采取一次行动。可以说,哈姆雷特一直都在行动,例如,当“鬼魂”告知“真相”后装疯;利用伶人在城里出现来证明克劳狄斯弑兄夺位的罪行;在其母寝宫毫不犹豫地刺向帘后之人;被安排去英国时,想方设法逃回丹麦;面对危险即时应战。每一个困扰他的问题得到解决时,哈姆雷特都以一个整体的自己采取具体的行动。可是,大部分时间里人格“分裂”才是他的真实状态。因此,行动前他都会先整合一个完整的自己。正如他对母亲说的“把那坏的一半丢掉”。剧中的哈姆雷特以两种状态交替出现,时而清醒时而疯癫,这也成为了他整个精神人格的体现。他看不清外界又分不清自己,可即便这样他在对外界思考的同时,也曾多次地审视着自己。因为当时正是“解构和重塑社会、文化和政治”的新旧交替的时期,多重力量交织集结,同时也在相互排斥。而莎翁选择此时作为《哈姆雷特》的背景,并不是单纯的“行动的模仿”,这也是该剧与传统戏剧的区别之一。《哈姆雷特》不仅仅是一部单纯的戏剧作品,它透过自身向外界传递出大量的文化信息。于是,剧中哈姆雷特面对复仇犹豫延宕,复仇伊始便怀疑自己是否能担负这重大使命。但是他的伟大已经由历史作出了证明。时至今日,他的精神探索仍在不断的持续。

在《哈姆雷特》中,莎士比亚用异象和话语打造了一个“表象”世界。在这个世界里有着太多的无法确定,可正是在这样一个存在着无限可能的、不确定的世界的背后,却有一股确定的生存意志在涌动。不确定和确定之间相互交织,痛苦不堪。在不可抗拒的死亡面前,人们仍然固执地希望可以延续自己的“生命”,于是大多数人往往选择“记忆”这种媒介,并通过“话语”来延续着曾经存在于世间的那个自己。这样的言说承载的是人们对生命永恒的期望。《哈姆雷特》本是一部单纯的戏剧,却在不经意间走进了哲学的范畴。因为《哈姆雷特》向我们提出的问题,或许永远没有答案,我们只需要把问题不断地传递下去,这才是最重要的。

莎翁之笔借由“鬼魂”的话语影响了哈姆雷特,却借由哈姆雷特的话语影响着世人,无论过去,现在,还是将来。

参考文献:

[1] 杨慧林:《诠释与想象的空间:批评史中的莎士比亚与〈哈姆雷特〉》,《外国文学研究》,2006年第6期。

[2] 王虹:《〈哈姆雷特〉与意义的非确定性》,《广东外语外贸大学学报》,2007年第4期。

[3] 黄际超:《〈哈姆雷特〉和〈赵氏孤儿〉的比较研究》,广西大学硕士论文,2012年。

[4] 谢谦:《文学文体学与诗体戏剧中“语言变异”的翻译——以〈哈姆雷特〉为例》,《广东外语外贸大学学报》,2005年第3期。

[5] 黄必康:《哈姆雷特:政治意识形态阴影中追踪死亡理念的思想者》,《外国语》(上海外国语大学学报),2000年第4期。

(谢青松,重庆广播电视大学文法学院讲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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