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调正派”的副省级贪官

文__俞佳铖

“低调正派”的副省级贪官

文__俞佳铖

贺州市是广西壮族自治区下辖的一个地级市，位于自治区的东北部，地处湘、粤、桂三省（区）交界地。这座并无多少特色的小城原本很少被外界知晓，但2011年的一起“灭门惨案”，让它在一夜之间“名声大振”，这年的5月2日，贺州市一地税局局长一家4口被害，案情震惊全国。

事情过去两年多，人们似乎也已经将这座南部小城遗忘了，却不想，又一个惊天大案让贺州再次走进了人们的视线。2013年7月，时任广西自治区政协副主席、区总工会主席的李达球涉嫌严重违纪被调查。同年9月，经中纪委证实，李达球被正式开除党籍、开除公职，其涉嫌犯罪问题移送司法机关依法处理。

这个李达球，不仅是土生土长的贺州人，还曾执掌贺州大权长达6年之久。这个一度以“较低调、很谦和、不跋扈、没官腔”形象出现的官员，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又是什么原因让他从辉煌跌入深渊呢？

让人不省心的兄长

李达球于2008年1月赴广西首府南宁市任省政协副主席，此前，他已在广西贺州市担任市委书记长达6年之久。那时，在坊间流传的对其最为不利的“秘闻”，大多与他的兄长李达波有关。2013年9月，李达球受贿案的办案人员亦称，李达球其实也非常后悔，“为什么自己在贺州任职期间，没好好地把哥哥的事情给搞好？我也阻止过，但收效甚微，以至于一步步地让同胞手足给搞坏了自己的事业……”

在李达球到达贺州任书记前，李达波就已经是一个富足的知名商人了。2001年，李达波承包了贺州市八步区黄洞乡的一幢学校办公楼的兴建工程，但当办公楼造好之后，乡里却拿不出工程款给他。其实在当时，当地乡政府拖欠工程款的现象很普遍，并非只有李达波拿不到钱。

这笔钱就一直拖着，到了2003年4月，突然有人来到黄洞乡，把政府的主要领导训斥了一番：“李达波的工程款真的该给了，不要不识抬举，你们知道吗？李达波的弟弟马上要回贺州市来当‘一把手’了，现在还在玉林当市长，马上就回来了。”此人撂下话就走了，但这番话的分量着实不轻，把当地官员吓出了一身冷汗。一打听，李达球要来贺州的消息果然属实。于是，乡里马上紧锣密鼓地筹措工程款，赶在当年5月8日上午，也就是当时的五一黄金周长假之后的第一个上班日，迅速把17万多元的工程款给李达波送了过去。而就在当年5月中旬，李达球走马上任贺州市委书记。

知情人称，其实刚刚上任贺州市市委书记的李达球并不知晓黄洞乡还欠着他哥哥的工程款，他似乎也没想要帮他哥哥去讨这笔钱。但参与筹款的一名人员却说，“这事要办就得快，办得快肯定要比拖着不办要好，背后的利害关系谁都明白。”

黄洞乡政府只结清了李达波的工程款和利息，这引起了其他欠款人的不满，因为政府欠他们的钱款却仍然没有下文，但没办法，大多数人也只能是一声叹息。有乡里知情人士在事后透露，这个乡的干部职工的正常开支，有些需要报销的也一直拖着，直至人都调离了，该报销的还是没报销。但另一方面，李达波的钱却再也没人敢拖欠了。

那李达波的公司究竟是干什么的呢？其实直到现在也没多少人能说清楚，反正就感觉李达波很有钱，跟着他干就有钱赚。一时间，有的人情愿自己的公司不开了，也要挂上李达波的名号，办事顺不说，钱也来得快，李达波自然也就顺利达到了坐地分钱之目的。一名关心贺州发展的正直官员说：说白了，李达波所经营的“公司”其实就是家皮包公司，城里的一些招投标工程，只要李达波一掺和，他的公司就会最终成为胜利者。以至于后来很多老板在工程投标前，都要先看看李达波参与了没，甚至承包项目中虽没李达波之名出现，他们也要亲自去细查一番，看看来参加投标的公司到底是哪几家，背后的人员都有谁。如果有李家的势力来了，老板们便会很“知趣”地自愿放弃，因为他们知道，这只会是一场瞎折腾。

矿业乱象的背后

贺州有不少官员坦言，有李达波这样的兄弟存在，李达球的名声也就开始变得可怕起来，“谈波色变”和“谈球色变”其实都是一个样。

2007年10月1日零点左右，贺州一家矿区发生了一起黑帮团伙持枪持械斗殴事件，吴俊和、邹茂魁、沈贞和和李如雄等黑帮成员率众打手砍伤矿区17名工人。而令人纳闷的是，案发后，虽然报警声持续不断地在当地公安机关的值班室里响起，但办案的警察却迟迟不见踪影，最终导致多名涉案人员逃离现场。

有人曾粗略地进行过统计，在这次斗殴事件中，黑帮团伙所持枪支多达8支，其中6支为新型冲锋枪，砍刀和铁棍就更多了。更令人气愤的是，当众伤员被送往医院时，却没人来理会，有一名受伤矿工因未能得到及时救治，数月后不幸身亡。

参与斗殴的人员中，就有时任贺州最高领导李达球的哥哥李达波。还有一名斗殴人员叫贾谊辉，此人原系贺州某公安机关的负责人，早年因涉嫌经济犯罪被判过刑，但经过一通幕后运作之后，贾谊辉竟被释放了，成为贺州区域内的一个“知名”矿主。还有一人叫朱煌，此前也系当地公安一部门负责人，因涉案被公安机关清除出队伍，在此次争斗中，他冲在最前。

这些黑帮人物，正是在李达球的“关照”之下，才能够称霸一方，组建黑社会组织，非法采矿，大肆捞取钱财，进行着一出又一出的钱权交易。而这场恶性争斗，其实是矿山利益纷争达到极点的结果。据资料显示，贺州矿产资源十分丰富，金、银、铜、铁、锡、稀土和乌矿等储量较大。早在千年以前的北宋时期，贺州产锡量已占全国总产量的38%，南宋时期更是达到全国产量的62%。若是能在这个资源如此丰富的区域里做开矿生意，真是想不赚钱都难。但按当地人的话来说，想到贺州赚钱，如果过不了李达波这一关的话，就寸步难行。而一旦通过关系进入了，如何开采亦成为当地一场无序的闹剧，随之而来的是各种环境问题，重金属污染事件屡屡发生。

2007年10月的斗殴事件发生后，有不少原本想来贺州投资的正当商人遂远离了贺州。后来，还有不知情的商人一度把贺州采矿业的种种乱象反映到已调离贺州去了南宁任职的李达球那里，想请原来的老书记针对贺州问题说几句公道话。结果，问题还是不了了之，而那名商人却无法再在贺州立足了。

还有一个人不得不提，此人名叫钟锦标，他早在20世纪80年代就领到了采矿证，一直是合法经营，但他后来却越做越难了，不时被勒令停产整顿。一开始他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还是照常去找政府反映情况，但每次到了国土局这里就被卡住了，不是说他办的证有问题，就是说他违反了相关规定，总之，暂停整顿，等恢复生产的通知来了再说。钟锦标被折腾得怕了，一度要放弃采矿业，想转行。

李达球是2013年7月半个月以来中央纪委宣布因涉嫌严重违纪接受组织调查的第三名省部级高官。

日前，中共中央纪委对广西壮族自治区政协原副主席、党组副书记，区总工会原主席李达球严重违纪违法问题进行了立案检查。

经查，李达球利用职务上的便利，为他人谋取利益，本人或通过其亲属收受巨额财物。

李达球的上述行为已构成严重违纪违法，并已涉嫌犯罪。依据《中国共产党纪律处分条例》《中华人民共和国公务员法》的有关规定，经中央纪委审议并报中共中央批准，决定给予李达球开除党籍、开除公职处分；收缴其违纪违法所得；将其涉嫌犯罪问题移送司法机关依法处理。

直到2013年7月，钟锦标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事业做起来这么不顺，原来贺州前任领导李达球曾多次给当地国土部门的主要负责人打招呼，意思就是要限制钟的发展。钟后来还暗暗查明，李达球最开始向贺州当地国土部门打招呼时，是在赴贺州任书记之前，当时李还只是玉林市的市长。李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李达波的事业能得到更好的发展，当然，顺便也帮助一些可能连李自己都叫不上来的亲属共同致富。

钟锦标说，也算是老天有眼，在李达球下台前，贺州国土局原局长黄超文因犯受贿罪，于2012年被依法判处无期徒刑，钟等人的正当合法经营权这才得以受到保护。

当有一些老干部直面去劝说李达球，要他管一管他哥哥李达波时，李达球的表态是“义愤填膺”的，“我一定要把这个不争气的哥赶出贺州去，他再这样弄下去，太坏事了”。

“邻家叔叔”原来是假象

客观地说，李达球为人行事的确比较“低调”，在广西贺州，一些多年与其共事的官员称，和李达球共事“有一种与邻家叔叔在一起的感觉”，也就是说，李达球始终给人一种亲切、和善感，怎么看都像一个正派人物，光看外表，根本看不出他坏在哪里。

低调，可以说是李达球的“高明”之处，就连他包养的女人也大多是“养在深闺人不识”。因此，他身边到底有多少女人也成了一个谜团，让人纵然有几多猜想，却也无法探清虚实。不过，有一个女人可以一说，此女子在李达球倒台后，因其无太多的牵涉，也很快就被人们淡忘了。此女子正值芳龄，属文艺女青年一类人物。李达球还在任上时，他没有过多地把此女子带出来显摆，有见过此女子的人说，女子长得清纯而秀气，话不多，尤其是领导在讲话时，她不插话，就是喜欢笑，仅此而已。李出事后，没有人再看见她在贺州出现过。而至于坊间李还有另一名女主持人一说，因无真凭实据可加以佐证，也只是市井百姓茶叶饭后的谈资而已，并不能当真。随着李的倒台，这些“嘴上说说的女人”，自然也就淡出了公众的视线。

至于有人会觉得李达球“正派”，这完全是“纯属误会”，是被他的表演给迷惑了。据商人钟锦标回忆，2003年年底，在一次会议上，李达球针对当地治安不良状况有过一番痛斥：“警匪一家，这还了得啊？不严肃处理几个人，真的不足以平民愤！”李书记说完，台下掌声雷动，有的听报告的人当场还真就热泪盈眶了。

钟还说，对于其兄长李达波的作为，李达球也曾在多个场合表示过“愤慨”，说过一大堆表示要“恩断义绝”的话，“我们共产党人的官，就是要为老百姓做主，做生意一定得合法，你犯法了，谁的哥都不行”。

不少人还清楚地记得李达球说过的这么一句话：“一切按规矩办！绝不能因为此人是市委书记的哥哥，就要让他享受到各种便利。如果有谁打着我的旗号出来办事，大家可以毫不理会。”

当有一些老干部直面去劝说李达球，要他管一管他哥哥李达波时，李达球的表态是“义愤填膺”的，“我一定要把这个不争气的哥赶出贺州去，他再这样弄下去，太坏事了”。李达球如此义正词严的表白，让前来向他提醒的老干部们激动不已。不过事实却证明，这些话完全是李达球的个人表演，如果你信了，那你就真的上当了。

有知情人称，到后来，李达球越是澄清他和李达波没关系，越是没人相信了。到最后，再有人提到李达波，李达球会干脆扔出一句：“我这哥啊，嗨，让我说他什么好呢？我叫他离开贺州，还真撵不走他……”此话说完，知趣的人自然也就不再提这档事了。

还有一件事是一直让贺州官员们“耿耿于怀”的，这就是，按照国家现有的相关规定，1953年出生于广西贺州市昭平县的李达球，原则上是不宜在原籍担任县处级以上领导职务的。但是，李达球后来官至贺州市市委书记，这样的安排显然打破了常规。就连他本人也有同感，他曾在多个场合说过：“本地人做本地官，国内不多见。”2003年，他在赴贺州任职时也说过：“省里让我在贺州老家担任重要领导职务，这是压力，但同时也是上级领导对我寄予莫大的信任，我会牢记如何来做好这个家门口的掌舵人。”

李达球在说这番话时，慷慨激昂，听的人也都深受感动，但他做到了吗？他没有做到。不仅是在贺州任职的时候没做到，就是在说此番话之前，他还在玉林市任市长时，他同样没做到。为亲属谋取利益、接受相关人员好处等违法乱纪的事情，他早就干过了。有人还指出，李除了一个哥哥给他惹事不少之外，其弟弟也在广西某县担任要职，这里面有没有他的因素存在呢？但有关方面至今没有过多地谈及此事。

如今，李达球涉嫌受贿被调查，人们关心的问题是，李达球究竟收受了多少钱财？办案人员没对具体数字作出公布，但据知情人“保守”的说法是，“至少已在千万元以上……”

（文中除主要犯罪嫌疑人外，其他人物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