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英语专业大学生对美、英两国人的定型观念

贺 琳

(集美大学 诚毅学院, 福建 厦门 361021)

定型观念(stereotype)又被称作文化定势、刻板印象或思维定势。早在1922年，美国社会学家 Lippmann就在《公众舆论》(Public Opinion)一书中首先提出了定型观念(stereotype)这个概念，他认为定型观念是将具有相同特征的一群人或任何民族 、种族塑造成一定的形象并加以推理和概括的简便的认知办法。(Lippman, 1957)正如Atkinston等学者曾指出的：定型观念是在一段时间内把对一个群体事先形成的僵化观点应用到该群体所有成员的身上，不论个体成员是否有所改变。(Atkinston, Morten and Sue, 1982)在讨论文化差异时，介绍一些文化定型是有必要的。文化定型被学者们经常用来表示不同文化的、对文化高度概括的术语，并以这些群体所共享的文化为依据，开展跨文化交际研究。作为一种认知过程和思维方式，定型观念仍然是一种有效的文化比较方法，而且在人类学和社会学的一些领域，这种整齐划一的做法很有作用，但是它在跨文化交际中的负面作用是不可忽视的。Samovar等人认为定型观念有三个特点：(1)是它针对某个群体而并非个人的类型化态度；(2)它是一种不准确的认识，过度概括和简单化；(3)即使交际对方的形象和所预想的群体形象不吻合，持有定型观念的个人也不愿意调整或改变自己的态度。定型观念的这三个特点易导致偏见言谈 (prejudiced talk), 从而成为成功交际的障碍。首先是以类型化特征取代个性化特征。其次是用自己的定型观念选择性地去认识对方。这两方面定型观念的负面作用会在跨文化交际过程中导致交际中断或交际距离。由于定型观念的这个先入为主的特点，就使得它成为了跨文化交际中可能遇到的问题之一，进而阻碍了对英语学习者跨文化交际能力的培养。

笔者研究的目的是，通过采用Kuhn和McPartland的文本分析研究方法考察非英语专业学生对英、美、日三国人的定型观念，并进一步分析定型观念形成的主要原因。跨文化交际能力是外语学习过程中应该获得的能力之一，期望该研究能为我们今后制定更加有效的跨文化交际课程计划和实践策略提供实证依据。

一、研究背景

一直以来，定型观念都是社会学和认知心理学领域中一个重要研究课题。1954 年 Gordon Allport 出版了《偏见的本性》，他深刻地认识到态度和价值对个体有多重功能，他在认知领域检验价值、态度和社会因素，随后也将认知纳入定型观念的研究中。从认知理论的角度出发，定型观念可以定义为“一种涉及知觉者的关于某个人类群体的知识、观念与预期的认知结构”(Hamilton& Trolier，1986)。随着各个学科的发展及认识事物的需要，定型观念成为一个十分热门的研究主题，研究者开始从不同的角度研究定型观念。作为影响跨文化交际的一个重要认知因素，定型观念也引起了跨文化交际学研究者的广泛关注。例如，文卫平(2002)从社会文化视角考察了定型观念的形成、发展以及它对跨文化交际的负面影响；彭林(2004)从定型理论出发分析阅读这一交流形式对个人定型观念产生的反作用。在国际跨文化交际研究中，定型观念与跨文化交际的相关研究也取得了许多成果。Katz 和 Braly(1933)进行了定型观念的第一次实证研究，发表了现在仍被引为经典之作的关于大学生的定型观念的研究。还有，美国关于不同种族之间的交际行为和定型观念的联系(Hughes & Baldwin, 2002)和一些关于跨文化交际实践对定型观念的干预与消除的研究也取得了一定的成果。(Hewstone & Brown, 1986; Weber, 1990)

但是在国内，针对中国人的认知特点进行的跨文化交际的实证研究较少，大多数研究都停留在“讨论”“试论”上。(彭世勇，2008)目前为止关于定型观念与跨文化交际的实证研究仍不多见，只有张萍和陈俊森 (2000) 进行了中国大学生对英国人、美国人和日本人的定性观念调查；以及彭世勇(2008)以外语专业本科生为对象分析了他们对中国人、美国人和日本人的定型观念。

定型观念的主要表现形式有“自定型”和“他定型”之分，前者是某一群体关于自己的定型；后者则是关于其他群体的定型，是指人们对另一民族、群体或国家成员的简单化看法(高一虹，2003)。定型观念在本文中指代他定型。

二、研究方法

(一)研究对象

本研究的受试者是某大学大二年级非英语专业学生106人，他们均未选修过跨文化交际课程。

(二)研究工具

本研究采用的是Kuhn和McPartland(1954)的态度测定造句法。这是Kuhn和McPartland在对288名爱荷华州立大学的本科生进行自我态度测定时所使用的方法。受试者被要求就Who am I？这个问题给出二十个不同的句子，而且时间有限需要快速作答，并且不用担心句子的逻辑是否合理和写出句子的重要性。这个方法的优点是：受试者能够在不受任何限制的情况下完全通过自己的认知来表达观点。Bochner(1994)就曾经在研究集体主义和个人主义文化集团之间的态度差异时使用了这一方法。

(三)研究设计

本研究的数据收集以态度测定造句法为基础分两个步骤进行。第一步，受试者在没有任何限制的情况下，在开放式问卷中完全凭个人的认知或定型观念写出五个以上以“我认为美国人……”“我认为英国人……”开头的句子，收集到的句子中的形容词和名词被分离出来进行统计，并挑选出数模最高的前十个词。第二步收集的数据是定性数据，以个人访谈为主，以选出的前十个词为主题对受试者随机进行个人访谈并在后面的讨论部分进行分析，从中考察受试对定型观念的归因差异和形成原因。

三、研究结果

(一)问卷分析

从数模最高的前十个形容词来看，第一，受试者对美国人的定型过程中，使用频率最高的形容词是“开放”，对英国人的定型使用频率最高的是“绅士”。第二，在数模最高的前十个形容词当中，美国人的负面形容词只有2个(“霸道”“自大”)，对英国人的负面形容词分别是“保守”和“古板”。而名词均以褒义居多。数模最高的前十个形容词和名词经过整理后列表如下：

表1 受试使用频率最高的20个形容词

(二)个人访谈结果

在第二步的个人访谈中，受试者可以从数模最高的前十个形容词和名词中挑出自己赞同的并简单做出自己的分析与评论。加双引号的为被访谈者的原话。从个人访谈中可以了解到受试者定型观念的认知取向和定型归因。

对于美国人的开放，受试认为“相对于中国人的观念来说美国人在男女关系方面很开放”，美国人“穿着很开放”，他们“更容易接受外来文化”。美国人自由、爱旅游是因为对“自由女神印象比较深刻”，还因为“美国人不愿意只呆在一个地方”，还“喜欢去不同的城市体验生活”。也有受试提出“美国人崇尚自由和民主是与他们国家的历史有关”的观点，说明了定型观念会受到他们所掌握的语言文化知识的影响。因为“美国是世界上科技最发达的国家”，所以美国人是最具创造力和创新能力的人群。美国人的民主受试的认识比较肤浅：美国人比较民主是因为“他们可以和总统开玩笑”，“他们参与政治的热情比较高”。美国人霸道、强势，因为“他们发动了伊拉克、阿富汗战争”，并且“随意插手其他国家的国事”。其实很多美国人并不赞同美国政府的做法，但美国政府的行为使得整个美国人成为了霸道、强势的代名词。美国人很独立“因为美国人成年之后都要离开家自己生活”。美国人幽默、有内涵是“众所周知”的，很多“电影里都能看到”。受试都喜欢美国人的直率，美国人不“隐瞒观点”，“自己想什么都直接表达”，“没有中国人的含蓄”，这一点比较准确。

表2 受试使用频率最高的20个名词

谈到英国人的绅士风度时，多数受试认为他们有“女士优先的传统并且对女士极为尊重”，他们“喜欢读书、看报”、“家庭观念强”，这些都是大部分受试认为英国人很绅士的原因，当然也有同学只是“道听途说”。英国人“在待人处事方面注重礼貌和细节”，因此英国人应该都很有礼貌。关于英国人的浪漫，在一些受试的眼里，“英国有很多写浪漫诗歌的诗人”，“从读过的英文诗中感受到了英国人的浪漫”，其他人则认为“英国人恋爱时追求恋爱中的美好和浪漫”，但是这应该是在每个国家都存在这样的浪漫，并且英国人不可能都这样浪漫。英国人很高贵、有品位，但是受试对高贵和品位的解释并不符合逻辑，他们认为由于“英国的皇室倍受推崇和关注”，并且英国人“很有钱”，因此“英国人都显得很高贵。”对于英国人的保守、骑士风度和分明的等级制度，受试是从英国人“保留皇室传统”这个事实和许多“反映皇室的电影，如《国王的演讲》”中推断出来的，此外他们在“穿戴上也过于墨守陈规”也会给人保守的印象。

四、定型的分析

社会心理学家认为定型观念产生于以下两个原因：个人亲身经历和社会学习。当不同文化群体的成员第一次互动接触时就为定型观念的形成打下了基础。但是在本研究中受试的亲身经历毕竟有限，定型观念的形成主要还是通过社会化过程和大众媒体的影响，即从他们身处的社会环境中习得定型观念。社会化过程可以分为两个阶段，一是儿童时期在家庭中学习社会规范的过程；二是当人们脱离家庭接触学校等社会组织的阶段。虽然有学者认为儿童时期是个人观念形成的关键期，但是社会化终生性的特点亦不容忽视。

本研究中受试的一些定型观念就来自于家庭以外的影响，主要来自大众传媒。如果说文化差异为定型观念提供了滋生的土壤，那么媒体就为它的成长提供了巨大的空间。大众媒体对强化定型观念起到了重要的作用，而反过来他们对任何一个群体的报道往往反映了社会对这一群体普遍的定型观念。在本研究的个人访谈部分就可以看出电影、电视、报纸等媒体对受试产生定型观念的影响。在多数的好莱坞电影中有好声誉、体面的主角人物通常是盎格鲁撒克逊人，一些英、美国家的主流族裔，而其他角色，比如仆人、坏人、小偷等角色却少有盎格鲁撒克逊人的戏份。美国作家理事会在二战期间对近两百篇短篇小说中的普通人物进行了研究，得出的形象结论是懒惰的黑人、狡诈的爱尔兰人、可耻的意大利人，而盎格鲁撒克逊人的形象几乎全是正面的、高大的和有权威的。如果观察者对某个群体知之甚少并且没有机会接触到该群体的成员，那么媒体就成为观察者认识该群体成员的唯一途径。而媒体对某个群体片面地、有失客观地、选择性地报道也是形成该群体成员被类型化的定型观念的原因。受试通过媒体看到美国军队在伊拉克和科索沃战场上的表现，他们就把所有的美国人定型为“霸道的”，忽略了在美国国内还有成千上万的反战者在示威游行，而那些士兵并不能代表每个美国人。从研究结果还可以看出，受试对英美两国人的定型褒义词占了绝大多数，这点说明受试较多地受到了西方发达国家正面意识形态和文化宣传的影响。另外，受试所学教材对定型观念的影响也是不容忽视的。1990年在我国关于性别偏见的调查报告中显示，我国大中小学生对性别产生的定型观念深受所学教材的影响。因此，在教材的编写过程中适当地权衡文本对定型观念的影响也是必要的。

定型观念对有效的跨文化交际行为有直接的影响 (Leonard& Locke, 1993)，因为在跨文化交际中, 定型观念、刻板印象、主观偏见和群体中心主义的思维方式会对人们信息的加工产生影响。从个人认知的视角来看，影响定型观念形成的因素与个人的信息处理能力和认知途径有关。从对社会和他人的认知这个角度来看, 定型观念不仅与他人的表征紧密相关, 也与个体的自我参照和认知途径密切相关。Leyens 等人于1994年通过实验研究，提出了人们产生定型观念的原因之一是知识的缺乏。

不论定型观念的存在是由何种原因所致，文化差异的存在使得人们在生存和交往时需要根据某些特点对群体进行归类和定型，以帮助我们分析和了解异质文化，所以完全摆脱定型观念的存在是人类永远做不到的事情。但是我们应该认识到定型观念的本质，并采用一些可行的方法来减少它的偏差，促成有效交际。

在定型观念形成以后，不论是准确还是有偏差，都很容易以期待文化的形式影响我们在跨文化交际中对他人文化现象的理解。Dodd认为成功的跨文化交际和情感、认知和操作三个因素密切相关。(Dodd，1991)第三个因素操作因素是指交际中所采取的行为与言语和非言语技巧。语言和文化是密不可分的，学习语言的过程不仅是对该语言文化的认知过程，也是获得沟通技巧的过程。在一项了解大学生是否重视外语教学中文化的输入的研究中，赞成对外国人的看法主要源于外语教学这一观点的人占将近一半。因此，在跨文化交际教学中，不仅应增大涉及英美国家文化、民族特征等方面的比重，还应重视由于定型观念而产生的跨文化交际障碍，并针对障碍进行模拟真实场景的操作教学和练习，从而培养学生对文化差异的敏感性和灵活性以达到提高跨文化交际能力的目的。在教学的准备工作中，对学生的定型观念的了解是必要的，本研究就为针对定型观念的教学提供了实证依据。另外，在跨文化交际中，应采取宽容的态度对待异质文化并坚持平等对话的原则，深入了解其他民族文化的特征和内涵，不断解构旧的定型，建构准确的新的定型观念，减少对异质文化的误读和定型带来的偏差。

五、结论

在本次研究中可以得出以下结论：第一，受试对美国人和英国人的定型观念趋于羡慕和赞扬；第二，他们对英美两国人定型也反映了英美两国不同的文化传统和历史地域背景；第三，他们仍缺乏跨文化交际所需要的文化知识，定型观念过多地受到大众传媒的影响。在当今全球化的语境下，发展中的国家都无法摆脱西方发达国家意识形态的制约。因此，为了不让文化中心主义和定型观念的误读影响国际文化交流，针对定型观念的相关学习显得尤为重要。本研究的局限是：研究中的受试成员全部都是中国人，如果能够同时使用英国人和美国人的自定型数据进行分析就可能获得更具说服力的效果。希望在今后的研究中能够弥补这一不足。

参考文献：

[1]高一虹. 语言文化差异的认识与超越 [M]. 北京：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2003.

[2]彭林. 定型观念与英语阅读 [ J]. 教学研究, 2004, (1): 70～72.

[3]彭世勇. 英语学习者对中日美三国人的刻板印象 [ J]. 解放军外国语学院学报, 2008, (3): 52～55.

[4]文卫平. 跨文化交际中的定型观念 [ J]. 外语教学, 2002, (3): 12～18.

[5]张萍,陈俊森.大学生的英美日中定型观念调查 [J]. 华中科技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2000, (4): 122～1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