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水画卷（组章）

冷雪

八女英雄纪念碑

不只是仰望！

把头昂起，是想看清，锅盔山那边早已散尽的硝烟，怎样化成了今天的紫雾。

把头昂起，是想倾听，红松林的鸟鸣里，还有没有隐隐的枪声……我甚至想站立成树，不喧哗也不招摇，任凭身躯矮下去、矮下去，直至矮于你的胸口，让你弯下腰，把我推成一辆架子车，推成一道锅盔山的风景。我甚至还想牵紧你的手：去看雾凇岭的繁茂，去听林泉河的惊涛，去品情人岛的清幽，去游莲花湖的万顷……或者，就让我在你的面前，站成一棵高粱吧，我的脸，不只是羞红。

注：八女英雄纪念碑位于八女英雄殉难地，黑龙江省林口县刁翎镇三家子村乌斯浑河岸边，是林口县委、县政府为纪念抗联八名女战士英勇抗击日军、弹尽援绝、宁死不屈、集体殉难的英雄事迹而建。

红 松

来到尘世，却不染风尘，你这参天的汉子，我前世的亲人，正挥毫泼墨，尽染林口的森林。

就让我们与柞树、水曲柳为伴吧，在这天然的浴场，哪怕是水妖，哪怕是山神，请为我们的生命舞蹈。来吧：人参、木耳、猴头菇；来吧：松鼠、黑熊、梅花鹿。这些尘世的精灵，纯净、朴素，且风情万种。

就让我们郁郁葱葱的蔽地，就让我们浩浩荡荡的参天，或者，就让诸神也安然入梦吧，唯有八女的信念亮如灯盏！我们不呐喊，也不呼唤，喜鹊会把吉祥的消息传遍人间，森林之口，紫气东来，森林之口，福地洞天！

锅盔山

当我们丢弃了砍伐的斧锯，当我们远离了尘世的喧嚣，当我们迈出了朝圣脚步，爱人啊，你可知道，英雄的怒火，还没有泛起。当我们说出悔恨，当我们的恶业还没有结出泥石流、沙尘暴的恶果，八女的宽恕和悲悯，是怎样抚慰了我们自责的疼痛？

我们的祈祷，是怎样让浩荡的森林，也静谧如处子？

亲爱的，让我们的双眼浸满喜悦的泪水，让我们拜请八女，用玛瑙石和水晶石，连同我们的感恩心跳，串成一百零八颗念珠，挂在幸福的胸前。让我们为花朵、树木祈福，让我们为玉米、高粱祈福，让我们为夕阳祈福，让我们为村庄的鸡鸣祈福。

亲爱的，经过自然的洗礼，我们的心是如此慈善。那么，就让我们，先和森林一起，也静谧如处子吧。然后，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然后，相互搀扶，走暖剩下的冬天。

放鸭的女人

放鸭的女人，比天鹅还要干净的女人，一定不是水妖，一定是龙王最小的女儿。与生灵相伴，就是与爱情相伴，就是一定与我的生命有关。

我的丑陋不比乌云黑，我的心事，却比暮色中的鸭群凌乱，你乌发的余晖，都不能把我向晚的爱湮没。我是说，我的母亲，曾经是骑马狩猎的女人，是森林里裸体的雪，是苍茫大地上最靓丽的黄菠萝，是光芒、是张广财岭不朽的传说……只是，我不是传说中的那抹亮色。我温顺如羊，我寂寞如野，我是蘑菇、木耳、刺老芽，会不会被你温柔的目光忽视？会不会被你灿烂的笑容冷落？

我的神啊！那就让我沉静成楚山的大理石吧！或者，热烈成青山的原煤；或者，就让我融进，你炊烟里的那一声声吆喝……从此，不自卑，不疼痛，在你的注视中，快乐成、鸟语花香，幸福成、水天一色。

月 夜

今晚的月亮多么温存，多么芳香四溢！我的爱人，今晚的松涛也如隐隐的情感，期待泛滥，又放弃汹涌。仅仅是怕惊醒八女经年幽深的梦吗？亲爱的，那就用嫩绿的松针，穿上月光的线，缝补林口那段难忘的伤痛吧，然后我们依偎着彼此的心跳，倾听，从天外传来八女幸福的笑声……不只是简单的倾听！让我们更记住这干净的夜，多么完美，多么抒情！温暖的升降，风的起落，远去的枪声……

亲爱的，从此，我们的一生，平静、淡泊、超然、从容。

乌斯浑河的水声

是什么，惊醒了乌斯浑河的水声？是什么，惊醒了八女幽深的梦？这世外桃源的河流，流经一个诗人旅途，流经待嫁的高粱、依依的草、挺拔的松。松的绿，在乌斯浑河里流着，一个诗人的梦，在松针上行走，朴素、干净、平和，且荣辱不惊。而我，还要起程。而我，不想留下飞翔的痕迹。那么，就让我：消逝在河中鸭的嬉戏里吧！消逝在林中鸟的私语里吧！

从此，不再汹涌澎湃，只是，郁郁葱葱。

注：乌斯浑河属于松花江的二级支流，是牡丹江的一条支流。位于黑龙江省东南部林口县境内。1938年10月，东北抗日联军五军一师妇女团指导员冷云率领七名女战士，在乌斯浑河下游西岸柞木岗山下为掩护抗联五军大部队安全转移，同日本侵略军顽强战斗，最后在弹尽被围的情况下，毅然投入乌斯浑河中壮烈牺牲，成就宁死不屈的“八女投江”伟大壮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