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画天, 本名刘远航,1991年生,现居新疆,北京大学英文系本科生。
恋人的清晨
夜里我再次梦到你我回到房间
在对方的身边一同躺下
并逐渐在变沉重的身体里变轻
你躲在你的肺部后面,而我在
我的胃里寻找电池
电灯一直暗着:你转过身去
而我躺在过期的晚报与早报上
并梦到了鼾声
清晨你叫醒我,开始在我身上
用手指描绘云和水,而我也在
你身体里种植粮食,并反复用
你的声音收割自己。窗户打开
又再次关闭。就这样我们试图
沿着日出的反方向不断向对方
奔跑。我说我如云杉热爱水杉
那样爱你,想要和你一起
练习射击直到变老,却在松开
的刹那怎么也想不起你的名字
恋人的夜晚
在你的两腿之间,在将要溃败的插花
和器皿的周围,是你不断变化的丛林
我轻轻的触碰,如人们日夜所仰望的
永恒的吊灯,在你我之间不断升起和
降落
你关上灯,并拆解下身上所有的花朵
形状以及颜色,也脱下我隐匿的偏旁
时针试图变得坚硬,指向幽暗的内部
一切正开始变格,拨开潮湿的形容词
亲爱的,我们总是
在奔跑中不断坠落,承受去年的雨水
在过多的黑暗中我们试图剥开对方的
缓慢的清晨,如同两颗无形状的橘子
被投掷于欣喜又绝望的半空中。隐喻
变得黏稠,等待着被生活再次清洗
2013.8.22
临时演员
那时我正要出城去,决心迎战那捷足的
阿基琉斯,但是你拉住我,说要给我
一些嘱咐。我抱怨着战服真难看而笨重
中国丝绸在你身上却很合身。在这个
仿古式房间里,熟悉的事物随意地堆放
你脱下它们,并帮我解下头盔和盾牌
于是镜子里的回廊变得繁复。
再远一些
我们就能更清楚地看清对方,但一种
更真实的生活命令我们在虚构的被单上
翻转,将偶然的失语插入预设的情节
并不断重复着沉默。赫克脱耳?譹?訛,让我们
就这样死去,或者退向更琐碎的事物
你对我说。
一切都在下坠,我们被抛向
最后的高潮。这被镜子所复制的角色
将要走出城去,只有投空的武器和重现
的往事。此刻我和你相拥着痛哭自己
却只能被从瞌睡中赶来的导演连忙喊停
偷 渡
——致S
我们醒来之后便去棉花地
如同退潮的水波试图从清晨拉网到对岸
那么多的云被我们摘下并塞进棉布袋里
有更多的东西同时在我们体内积压变硬
我们在路边吃碗里变凉的馒头
汽车从汽车的记忆旁经过,散落的羊群
在树底下啃吃影子,草丛就再次返回到
荒凉的棉花地。年幼的我们在午后一起
摘棉花,也被棉桃壳坚硬的手势所采摘
有时候我们故意将石头放入棉布袋里的
内部,它在棉花地里长高,变沉,学会
将视线压得更低
我们站在汹涌的雾中,将棉花兜里最后
的云倒进水泥袋,将水泥袋里的
倒进棉布袋。天快黑了,称完棉花我们
就回到远处的家中
在冬天我们剥棉桃,母亲在新年给我们
织新衣服。有时候我也会在棉花中醒来
看见某个男人手拿钢笔在桌前抄写东西
此刻我看着他的背影,不想醒来。
我就去洗冷水澡,努力搓去身体上太多
墨水的痕迹。这不可能。他说。窗外头
雪正越下越大
乌鲁木齐
在后退中滑行的风景上的雪
不断睡去又醒来
云迅速降落。高压电线如空中缆车,悬挂着
中空的月亮。狭窄的人行通道,夜间广播重复 播放:
长安、河西走廊、天山,这些名词远离北京,寓
居在远方的
灌木丛里
而我在凌晨从乌鲁木齐
转车到昨日的边缘——博尔塔拉、
阿拉山口。此刻尚未封闭的房间,不断生长出
庭院和草木;那只试图空翻的椅子,已重新恢
复安静
如同月亮——这未朽的离合器,仍在降落,它
们彼此相距
如右耳
而我在冰冷的黑暗中说出往日的云雾:
我旧时的千纸鹤,仍在倾吐日渐寂静的叫卖
声
比如铜锁,或是回形针。在这星群之间,我渐
渐遗忘某次
寒暄(或是呓语)
我触手可及的,便是边境
(或者祖国):鸟群衔着风,飞过积年的树影
这苍老的枝丫,带着易折的回音,在季节的边
缘守看远处
未肯结冰的河
远处——不断张开的
迅疾的河岸,想起多年前(面对另一岸)某次
未遂的跳跃
2013.Jan.26-Feb.3 于塔斯尔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