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宋
这是一个养鱼人的故事。
我楼下采购站在办公楼北侧有三口池塘,原先种了一些荷花,红花绿叶的。后来站长认为池塘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搞点创收,他决定在池塘里养鱼。消息传出,站里浇花除草的临时工老方主动请缨,他说在长乐乡间养过鱼,他愿意承包三口池塘。站里同意了,而且承诺养大的鱼站里负责收购,过年时分给本站职工。
老方欢快地忙开了。请人为池塘清淤,清出了不少破砖烂瓦甚至还有旧拖鞋。然后消毒,注满三池清水。三月下旬一个细雨绵绵的早上,三个卖鱼苗的中年妇女挑着一担担鱼苗来了。孩子们或戴着斗笠或举把小伞围了上去,水桶里装满了三四寸长的草鱼苗,青白色的鱼儿坦然自若,游得很悠闲。
有了鱼,这三口池塘显得生动无比。微雨中,鱼儿的接喋声十分悦耳。池塘边永远不缺少观众。大人们看鱼儿吃草,看鱼儿摆尾,看鱼儿群游……鱼比荷花好多了,荷花大部分时间是静止的,鱼儿则无时不动。水面波光粼粼,碧波荡漾,风景是鲜活的风景,人的心会变柔软一些,会从烦杂的尘世中抽身而出。
老方并没有闲着,每天早晚各喂一次青草(那时的人们还不流行用人工饲料“拔苗助长”),忙得很。两个月后,让人担忧的事情出现了,水中多了一两条病鱼。病鱼身上会长出一块白斑,过了两天,白斑的面积越来越大,其他的鱼会去啄病鱼的白斑,那些鱼的白斑会露出血道来。老方很心疼,撒了一些消炎药,效果不明显,他就用一个竹竿套网兜将病鱼捞起,以免传染别的鱼。老方不反对别人捞病鱼。有些好奇的小孩看到病鱼,就一手攀住池塘的砖墙,一手伸入水中捞。鱼病怏怏的,游得慢,显得很呆,一捞就有。有些病鱼只是尾巴有块白斑,回家把尾巴切除,这鱼还是可以吃的。
后来发生的事情就有些变味了。有些小孩在大人的授意下,用手捞起没病只是游得有些慢的鱼来。这些鱼长期生活在人群的包围中,并不怕人,有时成群在池塘游,手一捞就有。老方去割草时,有些人就在池塘边上下其手。其他人看见了,装作没看见,都是一个单位的人,得罪谁日子都不好过。好在大白天的,真敢那么无耻地捞鱼的人毕竟是少数,老方损失不大。那些草鱼长大了,会谈恋爱,会生小鱼,池塘里鱼的总量仍然很可观。
真正让鱼的数量明显减少的是有人夜里偷钓鱼,据说草鱼很好钓,连蚯蚓都不用,就从池塘边捡起老方白天剩下的青草,钩在鱼钩上,往水里一扔,便会有两三只鱼过来咬。钓鱼人简直有些佩服自己的钓技。老方知道后,又生气又懊恼,这里的人他一个也得罪不起。他只好加强看护。可怜的老方,白天累得要死,晚上还要打起手电筒在鱼塘边巡逻。
好在元旦终于快到了,鱼儿可以收获了。12月底的一天,池塘边的抽水泵轰隆隆地响开了。池塘的水位越来越低,鱼儿不时跃出水面。下午三点的时候,池塘的水只剩下一尺深,那些大鱼们挤挤挨挨,像赶集的人群。当水都汇到池塘中央的一个两尺深的水坑时,站长一声令下,站里的几个壮劳力便跳下池塘,开始把坑底的鱼往木桶里装。鱼还是不少的,只一个池塘就装了十五个水桶。装满了,就由人抬上来。
老方在岸上守着水桶,过磅。半个小时后,壮劳力们说鱼捞好了。老方将信将疑:这么快就好了?他赔着笑脸对池塘里的人说:“再捞一会儿吧?”壮劳力们笑着说:“老方,你怎么那么小气,剩些小鱼给岸上的孩子们捞着玩嘛!老方抬头一看,十来个毛小孩捋起衣袖,卷起裤脚,虎视眈眈,急不可耐。老方一脸无奈,说:“那就让孩子们玩吧。”
“我抓到一条!”
“我踩到一条!”
“这是我先抓到,你别抢!”
每个孩子手里至少握着一条鱼。每条鱼长约一尺。
老方一看,心中苦笑:那是小鱼吗?
其他两个池塘的捞鱼场面与第一个池塘一样热闹。
过磅。结账。扣除承包费,老方应得1980元。老方一看,眼泪就流了出来。辛辛苦苦养了一年鱼,还不如浇水种草。站长也看不下去了,决定再补给老方1000元,理由是老方养的鱼味道鲜美。老方叹了一口气:“这一年就当浇花除草吧”。
第二年,老方又当上了临时工,他再也不愿养鱼了。那三口池塘又灌满水,捞完鱼后没人愿意清理池塘,水的颜色有些浊,像一块用旧了的抹布。时间一久,气味有些发臭。后来又长满了浮萍。细小的浮萍布满水面,倒也营造出一片绿色。
第三年,老方不想浇花除草了,他回到长乐乡下,据说在老家养鱼养出了名气。现在他名下有五口池塘,雇了两个小工,忙得很。
后来,镇上卖的草鱼都是用人工饲料喂养的,居心叵测者还往饲料里添加催生药。这样的鱼越来越没有鱼味了。全站的人都有些想念老方养的鱼,那用溪边带露水的青草喂出的鱼味道多香多醇啊!站里有些人心头还掠过一丝愧疚:假如当时对老方厚道一些就好了,那样可以多吃几年老方喂的鱼。
责任编辑/刘洋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