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江平,法律工作者,业余从事法制栏目编剧和文学写作。
夏日清早,天还没亮透,我正睡得香,隔着卧室门听到外间轻微的门锁响,紧接着,“咔哒”一声关门声后,又听到蹑手蹑脚的下楼声。不用看也不用问,一定是宝爷送菜来了。有时熬夜睡得晚,清早便睡得沉,这种谨慎细碎的声响我干脆听不到。日上三竿,从卧室里蹭出来,才看到客厅的隔断处,堆满着各种新鲜蔬菜,有时旁边还立着一个保温瓶,里面装着儿子爱吃的豆腐脑。
总是告诉宝爷,别送了,大清早的,他家离早市二里地,从早市走到我们家,又四五里,给我们送这送那,辛苦不说,一个一个不老不小的,都被他惯坏了。他也不出声,下次依旧送来。实在是拗不过他,送就送吧,谁知我有时竟然恬不知耻地给宝爷打电话,说,爸,明早去菜市吗?宝爷说:你就说你要吃啥吧?我就说,买个冬瓜吧。宝爷也不再应答,就撂了电话。不用问,明一早,一准有个冬瓜在门口,没准是两个,并排躺着。
我是农村孩子,懂三纲五常也离经叛道。在我固有概念里,公公一般都比较威严,板着一张老脸,像谁欠他钱似的。事实上,宝爷同志也不苟言笑,但给人感觉和善可亲,甚至有点好欺负。1995年,我与当时的男友老七大学毕业,第一次去他们家登门拜访,我一直迷茫着,不知会遇到什么样刁钻古怪的老人,还要一起细水长流地搭伴混日子。临行前,老七给我打气:你只需看懂我妈的脸色就好了,关于我爸,你完全可以忽略的。
老七牵着我的手,神思恍惚地走进一处挂满青葡萄的院落,两位老人应声迎了出来。打头的婆婆虽然满眼喜色,但还是让我紧张得不知所措。正寒暄着,一个身材矮小而瘦削的身影,从婆婆的高大阴影里挪了出来,很突兀地发出很大的声音问我:家里农活多不?你爸妈身体都好吧?
几句温暖的家常话,让我游离的心神顿时归了位。大家正聊着,宝爷悄悄出去了,半小时后,拎着一只咕咕直叫的活鸡杀气腾腾地回来了。婆婆说,这老东西,今儿这是怎么了,平时连蚂蚁都不肯踩死一只的。第二天包饺子,只听婆婆“咕咚”一声,把半桶油倒进了饺馅里,宝爷正手忙脚乱地往外控油,要说平素,婆婆用油那是用“滴”做计量单位的。老七说,完了,你一出现,把我爸我妈全整疯了。
婚前,由于讨论结婚的一些事宜,我与老七发生了争执,我当时气得拂袖而去。刚走出大门,就听到身后“啪啪”作响,回头一看,宝爷正举着拖鞋,满院子追着老七抽他的屁股,老七在前面跑得太快,宝爷在后面追得气喘嘘嘘,明显体力不支。
这极富喜剧色彩的一幕,让我停住了脚步,突然觉得温暖祥和无比。宝爷看我回头,扔掉鞋底子,轻声说,快回来吧,饭都好了,快进屋吃饭。然后又狠狠踹了老七一脚,骂了一声“小兔崽子,等会儿再收拾你”。后来,每逢跟老七言语不和,我就直接把拖鞋给宝爷递过去。开始时,宝爷象征性地举起来,后来看我们也是闲磨牙,老头儿厌烦了,告诉我们,去去去,外面掐去。
婚后,我们一起蜗居在郊区小平房里,我们在东,老老爷子居中,宝爷居右,各自为政,相安无事。院里有个小菜园子,老两口起早贪晚地侍弄着,时令瓜果,从没断过。我与老七的业余时间里正忙于各种休闲娱乐,当着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寄生虫,从来不曾伸过一把手。
婆婆每天早起压井水浇园子,总来敲东屋的窗玻璃,“当当当”,急促而响亮,用满街人都能听到的纵贯东西的大嗓门,高呼我们:快起来,出来浇园子。我们在睡梦中惊醒后仍旧装傻充愣,这时,总能听到宝爷声音很小地出来阻止了:你老了睡不着,年轻人贪睡呢,这就这么点活儿,紧紧手,一会就完事了。
慢慢地我也摸透了宝爷的好脾气,有时看到婆婆欺负他,觉得有点不忍心,更多的感觉是,这便是老夫老妻的和谐相处之道吧。我帮着宝爷说话时,宝爷会摆摆手说:爱咋咋地,世间自有公道,不论也罢。有时看他总是迈着方步不愠不火的样子我就想笑,也觉得这老两口挺有意思,一个上厕所都要跑步进行,一个慢抽筋火上房也不着急,一个人的沉默不语,完美地烘托着另一个人的高分贝高频率大嗓门,实际更像是婆婆一个人的独语。世上夫妻总如此吧,一个疯癫,另一个必然木然。
有时我也跟着起哄,也埋怨宝爷:你看你,就这么两条鱼,光是家什就摆了一地,都收拾半个月了,还没收拾彻底,猴年马月才能吃上你炖的鱼啊。“当”地一脚,将罗列四周的小盆踢出好远,说,去去去,一边去看你的书吧,这个碍事儿。宝爷会慢悠悠地站起来,慢悠悠地边往外走边说,你出手利索,你咋不早点伸手呢。
有时寒冬腊月的,突然想吃冻秋梨,使唤老七,他又懒得动,于是就拉着长音喊:爸。宝爷隔了三两分钟才慢悠悠地问,干啥?老七就说,有人要吃冻梨。宝爷就会慢悠悠地穿上棉袄,去仓房里给我们取回来。我边吃边笑着气他:爸,老实说我一点都不欠你的,别觉得你对我好我就会感激你,你所做的,都是替你儿子做的,你儿子欺负我,我只好欺负你了。宝爷什么也不说,只嘿嘿笑。
宝爷对北方面条极为偏爱,常常一个人在厨房里鼓捣。有一年冬天,几乎每天清晨都早早喊我们起来吃面条,说实话,宝爷的手艺实在让人不敢恭维,面条软而碎,放在口中跟豆腐渣差不多,毫无嚼头儿。于是,我一听早餐又是面条,就赶紧洗把脸,夹着包仓皇出逃。宝爷边吃边赞美着自己的手艺,我就抬杠说,唉,你这也叫面条?面疙瘩好不好?宝爷不甘示弱:有能耐你擀啊。一语激起我的雄心壮志,擀就擀。
口号喊完就也忘了,宝爷天天催着我给他擀面条,我天天推三阻四:哎呀,面不好。宝爷就从超市里扛回来一袋新面,我说,哎呀,冰箱里没有五花肉,没法做卤子呀。宝爷立马起身出去了,过一会,一条新鲜的五花肉“咣叽”一声扔到了案板上,砸得我浑身一抖。
无奈我只好慢腾腾地挪到厨房,刚要抄家什,突然发现没有我老家擀面条的那种擀面杖。哇哈哈,两手一摊,跟宝爷说,你看,不怨我吧,条件不成熟。第二天,我下班回来刚进屋,一只小孩胳臂粗的擀面杖迎面扑来。好吧,我认栽。擀吧。此次面条吃罢,宝爷拍案叫绝,并提出要跟我学艺。我大笑跳开:这么多年深藏不露,就是为了关键时刻露一手。要学也行,学费五万。宝爷说,你他妈的这叫抢劫。endprint
后来,每逢周末,宝爷就提前备好辅料,等着我给他擀面条。那时家里就一台电脑,大伙抢着玩,每次我一打着呵欠说:“哎呀,怎么又擀面条啊?”宝爷麻溜就从网上下来了:你玩你玩。然后我就心安理得地霸着电脑不下来。有时游戏正酣,感觉口渴,一转身,一杯新茶凉热适中,正在手边绿意氤氲着,一抬眼,外面寒风凛冽,雪花飞舞,而室内春意盎然,心情超好。
宝爷对各种节假时令,记得门清。有时很怕我们忘了,提前招呼一声:啊嗯啊,那啥,街上那些老头儿都过父亲节呢。我多数故作不理会:那些过父亲节的,都是平时儿女不孝的。老头儿一听就涌上各种不安,里外屋转悠。去年,宝爷66,我们已经安排好了项目,就瞒着他自己,就看该老头儿左顾右盼,见我们都没事人似的,迟迟没动静,终于耐之不住,清咳了几声,从书房里溜达出来了。我们见之大笑,埋汰他说,不就过个生日嘛,用得着这么沉不住气嘛,一点都不淡定。我想,实际是人老了,就想图个热闹。像孩子一样,需要被重视。相对于内容,他也需要形式。
宝爷爱玩麻将,玩得不好,总点炮,我们都埋汰他,他板着脸佯装没听到,不做任何回应。我们一起住平房的每个周末,他都默默地把麻将桌支好后,一言不发地自己坐那儿摆弄。我们就故意推脱着,磨蹭着,猫在自己房间里看电视。宝儿爷实在憋不住了,就会过来敲窗户,“当,当,当”,温柔而倔强,跟婆婆敲出来的裂帛之声形成鲜明对比,那时便觉人还是柔韧些的好,连敲出来的声响都那么韧性十足。我们就在屋里问:您这是又想输钱了吗?窗外,脚步声已远。
有一次,宝爷又诈了胡,余者三人,皆站起来指责他不该这么玩,宝爷愤然起身离家出走。过了饭时,仍不见踪影,我们四处找寻,蓦然发现,宝爷坐于一处矮墙外的台阶上,端着一本《麻将大全》,不顾天已暗黑,兀自细细研读。后来的麻坛再战,宝爷还是没赢过,但热情至今不减,昂扬依然。我跟宝爷说:您老天生就不是吃这碗饭的料儿。宝爷终是不甘,继续苦心研读。
我跟宝爷都有把玩麻将的零钱塞在床底下的习惯,也都对钱没什么概念,查过十遍八遍也记不住多少,某次,我们再玩时,我又去床底下掏钱,发现只剩下几张绿色一元的,便怀疑这个审问那个,都梗着脖子没人承认。问宝爷,宝爷斜了一眼说:笑话,我有的是钱,干嘛要动你的钱。
仔细观察了几天,终于把宝爷抓了现形,问他拿多少回了?他说,我一直不停地在拿啊。我猛地掀开床垫的另一角,把他的那堆勉强可以称之为“堆”的几票零钱抖落出来,告诉他:这才是你的钱。宝爷摸着后脑勺大笑道:我也记得我没赢过啊,怎么钱越来越多了呢,我还用这钱买了个暖瓶呢。
宝爷爱书,无书不欢,床头上,书柜里,沙发上,饭桌上,窗台上,哪儿都是书。出去溜弯,接孩子,也是随身揣着书,仓房里堆着几麻袋旧书,那是他的阵地,我们需绕道而行的。嫌占地方几次想给卖废品,都被他喝止。清理房间时,可以扔掉他的任何东西,就是书不敢给乱动。他常常端坐于一隅,一花镜,一支笔,一字典,一本书,边看边查边批注,外面风停沙住,日光西斜,而他端坐读书的剪影却岿然不动。
给他的零花钱,他除了给孙子买零食,基本都用来买书了。在家里网络没有普及之前,宝爷基本就是家里家外的百科全书。上知天文,下晓地理,偶尔还易个经。电视上演到哪个朝代,他便看哪个朝代的书,新闻里炒什么,他便买什么,他称之为:摸透时代脉搏。
那些散堆于案头的乡村野史,诸如《红墙内外》《孝庄秘史》之类的,我是见之头疼并撇嘴不屑的,整理房间时与之遭遇,我连封皮都懒得翻动一下,宝爷却是如视珍宝,书皮包起来是里三层外三层。借钱,多少都行,借书,门都没有。有一次,我把他新买的一套《贾平凹文集》偷运回了我们小楼,摆放在我的书橱里,以壮门面,第二天,他自己带着钥匙趁我们上班开门进屋,一骨脑地收了回去。
婆婆说,他们家在农村时,精神生活就已经较比丰富了,宝爷将他一年的工分折换成人民币,全订了书报,常常与世无争,掌灯夜读。在我家买本小人书都要打掉脑袋的穷苦时期,老七都已经富裕到可以研读《少年文艺》了。婆婆说,那老头儿可恨的很,当了三年政治小队长,从没下过地。分产到户后,更是嚣张,田里长满了荒草,冬天没柴烧,他全不过问,眼里只有字,心里只有书,亏得后来进了城,不然,保不齐早饿死了。
宝爷也非纯书呆子,一直企图学以致用来着。谁千万别叨咕哪里疼,说了,他就会去翻医书,开方子,轻撇过来,一副风清云淡仙风道骨状。我问婆婆,咱吃吗?婆婆大笑道:吃什么吃,是药三分毒,别把咱药死。
有一年,婆婆风湿病发,腿疼得不敢走路。
一天我们下班回来,惊见屋里像遭了劫匪般,地上狼籍一片。宝爷两只手包着厚厚的一层白纱布立在门口,孩子般仰着脸,等着家长的表扬。原来,宝爷从书里查出偏方,说用仙人掌的叶子捣碎熬汁饮,可治风湿。他一个人在家便把那盆养了十多年的仙人掌宰杀了,同时,他的手,也被仙人掌扎成了血窟窿。这次,婆婆信了他,一周内喝掉了那盆苦得让人作呕的绿汁,腿竟然不疼了。
彼时,我正值第三次胎死腹中,四处求医问药,未得善果,日子过得愁云惨淡,长嘘短叹。婆婆建议性地让宝爷开方让我吃吃看,宝爷断然拒绝:仙人掌事件纯属巧合,这次乃是人命关天的事儿,不能瞎试的。我们逗他:被各种医典泡了这么多年,不说能掐会算,也差不多能开个私人医学院了吧。宝爷回我们:净扯淡。医学无小事,岂能用人体搞试验?
尽管宝爷饱读诗书,弄得神乎其神,但一些小事件,还是暴露了宝爷“纸上谈兵”的虚弱。某年国庆长假,我与老七把平房的门窗油了一遍,结果不曾想到,招来了一屋子苍蝇,驱之不竭,赶之不尽。电话问婆婆,婆婆不在,宝爷接通电话,他边翻典籍边指导我们具体操作:找一团棉花球儿,蘸上杀虫药,挂于板棚上,关上窗子,一两个小时,苍蝇就被药死了。
于是我与老七依计而行,挂好了棉花球,就出去悠哉悠哉了。半天回来后,打开门,一屋子苍蝇,都活生生地在,别说药死,连一只犯困的都没有。将此事告知婆婆,婆婆差点没笑掉大牙,婆婆说,这事你们也信得着你爸?跟你们说,想当年乡下锄地,你爸可是连苗和草都分不清的。”此后,“棉花球”三字,每被提及,都会让人笑软。endprint
还有一次,婆婆养的一盆鸭爪木生了一种肉眼不可见的虫子,宝爷趁我们上班没在家,把这盆花按在澡池里,蘸着洗涤灵,用刷子狠狠地刷了一遍。过了一不到一周,这盆正值壮年的鸭爪木便死掉了。后来,我儿子出生后,我跟婆婆说,你还是别打麻将了,帮我看孙子吧,我怕我爸把我儿子按在水盆里,用洗涤灵给刷了。
提及孩子,我需要收起不三不四的笑意,正襟危坐,摸着良心,很严肃地说,我是很感激我的公公婆婆的,尤其宝爷同志从来没因为我婚后八年不育,对我有过一句微词。实际宝爷的命是很苦的,出生三个月生母病亡,被过继给伯父为子,生父与其生活在一个城市,转眼再婚。而他的下乡,回城,婚娶,工作,他生父从未过问过,他生父的生老病死,他也没能参与过。他的亲人,无非是妻儿老小。而我是何等有幸,成为他亲人中的一个名要员,亦媳亦女,虽亦疯亦癫,但宝爷一直视我如己出,甚至事事偏袒,从不舍得让我在中间为一分难。
按理说,宝爷如此凄婉境遇,更需后继有人来传承他单薄的血脉吧,这是人之常情,谁都可以理解的。但宝爷从未因无后而黯然神伤过,或许也有,但从不曾当着我的面,流露出来一丝半毫。宝爷很严肃地跟我们谈:不要再拿身体做试验,没有孩子还有大人,不能为了要孩子不要命。如果非得需要一个孩子来完整婚姻或使婚姻更为坚韧,可领养一个,也可以做试管婴儿,最好妈是亲的,一来他认为我的基因优良,二来抚育起来更容易让我心理平衡。听罢此言,我哭了好几天。
终究是老天眷顾,让我命中有子,让他们家后继有人。孩子出生后,宝爷的称谓正式启用。面对新生的孙儿,宝爷之前种种“不喜欢小孩,嫌吵”的谎言不攻自破,我才知道这老头儿也算宅心仁厚,深藏不露。儿子出生时,我们已经分楼居住,宝爷每天往返五六里路来帮我照看孩子,连孩子睡觉,也舍不得放下。有时能看到他抱着熟睡的孩子在打盹,劝他休息一会儿,他就说不困。他每次来都跟我说,赶紧休息。或者看我站在阳台上发呆,就会掏出他为数不多的零花钱,让我出去找朋友,逛逛街,吃吃饭。他说人不能总在屋里闷着,会傻掉的。
卧床一年的我,生完孩子,体重骤然飙升,北极熊般臃肿,半老年痴呆,中度抑郁,于是我顽强而任性地开始了漫长而迟缓的减肥之旅,饭桌上挑挑拣拣,后来干脆不上饭桌,宝爷见之,暴怒。尤其冬天,我一天也吃不上一碗米饭,还跺着脚报怨,冻死了。老头儿气得做菜时,把菜板敲得叮当直响,嘟囔着:不吃饭哪有热量?冻死算了。
时光不知不觉中倏然流转,孩子就在宝爷的怀里慢慢长大,现在已经蹿到宝爷的肩膀那么高了,而我们却不曾发觉宝爷的背渐渐驼了,眼睛也花了,头发基本全白了,记忆力也在飞一般的日子里慢慢减退了。有一天,让他把一袋棉花送到弹棉花的小店里,不大一会儿功夫,人回来了,蔫头耷脑地说棉花丢了,一家人大笑不已。宝爷喝了点茶水看了一会儿书歇了一会儿了出去转悠,又把棉花袋捡回来了,简直神了。
有两次,因为看书看得太入迷,忘了接孩子,还有两次,带孩子出去转,转着转着,孩子回来了,他还没回来。当时,因为着急,我在电话里狠狠地吼了他,放下电话我的眼泪就下来了,与其说担心孩子,不如说不愿意去面对老人不断衰老的事实。可我现在还是很没人性地指使他干这干那,东跑西颠,我怕他闲下来,寂寞不说,衰老会更急迫地袭击了他,怕他颓了再也不肯起来了。
宝爷现在依旧每天早起,走三里路,给孩子打新鲜牛奶,然后买菜,送到我们家。中午去学校接孩子放学,基本都要早到一个小时左右,且风雨无阻。儿子每天中午最后一节体育课,都是在宝爷的温柔注视下上完的。隔着铁栅栏,儿子在校园里飞奔驰骋时,一回头就能看到爷爷在校外,背着手来回溜达。天气晴好时,他也找个干净点儿的地方坐下,戴上老花镜,翻看一本随身携带的《文摘旬刊》,儿子得意地跟他的同学说,看到没?那是我爷爷,通今博古,博学多才。
责任编辑 王小朋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