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好的春暖花开呢

2014-06-09 09:31邓金慧
牡丹 2014年5期
关键词:秋香婵娟小鱼

邓金慧,出生于1973年,籍贯河南偃师,现在当地从事新闻工作。业余喜爱写作,以散文为主,偶创作小说,发表各类作品60多篇。

一大早,厨房里的锅碗瓢盆就被老妈折磨地咣当咣当响个不停。被惊醒的唐小鱼不耐烦地从被筒里探出头,抓起枕头边的手机一看,才七点半。还让不让人睡觉了?唐小鱼嘴里嘟哝着,又把头塞进了被筒里。

等等!唐小鱼又从被筒里钻出来,手机屏上似乎有提示。拿起手机打开页面,凌晨两点十九分最后发出的一条微博后面结结实实跟了五条留言。@花开花落两点二十一分说,你觉得人生虚无,那是因为你不够真实,戴着个面具你不就是个人妖啊!你才人妖呢,这世界这么矫情,我不就撒个娇嘛,至于嘛。唐小鱼嘴里嘀咕了一句。接下来,秋池听雨两点四十七分说,小鱼儿,游到大海去啊,很多阿姐阿妹嘀。那“嘀”后面横躺着的一长串暧昧的S形波线,让唐小鱼赶紧回头又仔细看了看自己的“两点十九分”:黑夜已至,关灯闭眼,人生虚无。这里面能看到想念阿姐阿妹的想法?我当时有想念阿姐阿妹?是了,我似乎有一秒钟想起了小秋香的。唐小鱼脸上着实涂上了隐私被窥破后的一抹飞红。三点二分,一江春水向东流说,现在还发微博,虚无,活该!唐小鱼只鄙薄地还他了一个“嗤”字。三点六分,我是家里人说,省省吧,老兄,别矫情了。唐小鱼脸上又涂上了一层隐私被窥破的飞红。四点一分,别上脸说,天亮已至,关灯闭眼。

然后,手机归入睡梦。在太阳到来之前。

扔了手机,唐小鱼莫名地有些焦躁,都谁呀?有意思吗?我不过就那么一说,这么刺喇喇地都戳过来了。可不可以温暖一点啊?可不可以有点真诚啊?鱼在滩涂,不可以相濡以沫吗?

天亮已至,关灯闭眼。唐小鱼沮丧地拉过被子蒙住头。

起来!起来!——好了,人未至,声先到,典型的辣妈症状。唐小鱼痛苦地在被筒里皱紧了眉毛。这个造型一完成,被子就仰面朝天被撕开了嘴,那张刚刚运动过的脸恰到好处完美无缺地呈现在了两道射线下。别装了!别装了!你老妈把饭都做好了,赶紧起来吃了相亲去!辣妈嘴动手动,被子干脆趴到了床尾。

哦,今天相亲啊。唐小鱼做个惊醒状,哎老妈,你放心,不是九点钟吗,我五分钟起床,五分钟吃饭,很快的。不行!不行!五分钟梳洗可不行,你是相亲,不是打球,过不了我这关可不行。

唐小鱼被直接拎了起来。

穿着睡衣,唐小鱼扒扒窗帘。噢,外面还飘着雪花呢。这天也真怪,一个大冬天,没见一滴雨一片雪,过得像个春天似的,都想着老天爷要把四季合成三季了,不想大年初五立春这一天,他倒补起了欠冬天的债。这雪下的,先是零零星星犹犹疑疑,尚未着地便已杳无踪迹。也许是觉得不能这样敷衍自己,来趟人间像没来过一样,个把时辰后,雪稍稍大了起来,地面上薄薄敷上了一层银白,衬着青黑的地面,像一张生病的脸,白里透青,青里泛黑。临到中午,雪索性豁出去了,大片大片的雪花密密匝匝毫不犹豫地扑向地面,坚决地填满了每一片土地每一个缝隙,一遍遍一层层,仅一刻钟工夫,放眼望去,大地一色,银装素裹。

立春这一天,雪,不容商量地更改了春的主题。说好的春暖花开呢?

三下五除二,唐小鱼套上一身加绒加厚的运动衣,等会儿出去再加件羽绒服就OK了。快速地刷牙洗脸,坐到饭桌前。旁边的辣妈一脸狐疑和挑剔,就穿这?那穿啥?哎哟饿死了,快让我吃饭吧。辣妈端上饭菜,吃吧,我给你准备衣服去。

唐小鱼吃完挑牙的时候,辣妈拿来了一套西服和羊绒大衣。唐小鱼一脚跳起来,让我穿这?当然,这才是成功男士的着装嘛。辣妈无视他的惊诧,淡定地说。不行不行!这雪下得,再说了我也不是成功男士啊。怎么不是?北京上班,月入过万,有房有车,这不是成功男士的标准?以后不许你这么说!妈,房是小蜗居,车是老爷车,别寒碜了。怎么寒碜?那是北京,小蜗居已经很不错了,总归不是胶囊吧?今天见面你可悠着点说啊。你说你吧,都二十九了,你妈我都嗖嗖奔六的人了,那电脑才出到奔五吧?我是坐着火箭向前跑啊,抱个孙子就这么难?都啥时代了,电脑早变成云了,跟你抱孙子有啥关系嘛,唐小鱼接过衣服,心里嘀咕着,嘴上却挂起了免战牌,以免引来更多炮弹。

对着穿衣镜,唐小鱼仔细打量着自己那张脸,虽说二十九了,看上去却像二十二三,只是那眼神一转,偶尔隐隐流泄出的风霜,很委婉地出卖了他。眼睛是心灵的窗户,最哀莫过于心死。如果从这个理论延伸下去,他这双眼该是一双“死人”眼吧。一个在爱情上死去的人。他怎么就沦落成了一个相亲的人呢?他第一次认真想起了这个问题。大学四年,他还真没辜负这谈恋爱的大好时光,大一时寻寻觅觅试试探探合合离离,该有七八个吧,没几个记得着的。大二时大浪淘沙他点上了小秋香,这一点就是三年再没换过人,卿卿我我有,海誓山盟有,唯独没有现实。毕业时现实来了,小秋香目光高远要去国外发展,发誓有一天要衣锦还乡光宗耀祖,可偏偏唐小鱼目光短浅只想在国内哪怕一个小池塘里游着,分手就这样提上了日程。那一段,唐小鱼无比纠结,心里有针扎的痛。原想情比金坚,却不过如此,“毕业即分手”的宿命对他并不例外,“王子和公主从此过上幸福生活”原来只存在于童话中。很快,他们的爱情在半年后随着小秋香的离去画上了句号。我不能怀疑我和小秋香的感情,可也不能以爱情的名义质疑小秋香的选择。小秋香离开的那天晚上,唐小鱼在QQ签名上留下了这句话。

唐小鱼又留校读了两年研究生。清心寡欲的两年。毕业后,他在北京找了一份工作,标准IT男。尽管唐小鱼干起工作来就不想命了,但年龄催逼,他还是抽空找过对象,还像模像样地谈过一个叫红云的。他可是奔着结婚去的,因为这,他们曾讨论过房子的问题,他还买过两件像模像样的礼物,他觉得自己心到了。也只半年的光景吧,红云竟提出了分手。为什么?话到嘴边他又觉得没意思,就留到了肚子里。别人倒体谅他,不管他愿不愿意听,很直接塞给他了一个理由,一个星期一个电话,两个星期见一面,太冷了吧。我天!你以为这是在学校呢,一下课就腻歪到一起了?唐小鱼一激灵,是了,就是这个问题了,在滚滚红尘中寻找校园爱情,红云是,自己呢?像戳到了心里的那块痛处,唐小鱼不敢再追问自己,赶紧换好衣服。——如果这是被浪费的一天,那就先满足老妈的要求吧。endprint

临出门时,老妈抓紧时间第五次叮嘱,记好了,上午九点在湘妃咖啡馆见一个,中午十一点半在广秀公园门口见一个,下午四点在灿星影城见一个。可怜天下父母心。出了门,唐小鱼点出了今天第一条微博:去相亲喽。后面是长长的一串S形波线。

走在路上,唐小鱼实在有些尴尬,光顾着让老妈高兴了,可这身衣服和脚下锃亮的皮鞋与这厚厚的雪真得很不搭,他干脆把裤管挽了起来。雪还在密密地下着,似乎忘了自己打酱油的身份,一点没有要停的意思。车是开不成了。站在小区门口伸了几次胳膊,唐小鱼无奈地发现,路不好走,打车也很难。足足有二十多分钟,他才毫不容易挤上了一辆车,抬手一看,离约定的时间只剩一刻钟。从这里到湘妃咖啡馆平时就要十分钟,今天这天气恐怕二十分钟也到不了。不管结果如何,迟到总是不礼貌的事吧,唐小鱼觉得自己应该打个电话。

张雅吧,我是小鱼,路不好走,我可能会晚到几分钟,抱歉啊!

对方淡淡地应了一声。

张雅,小鱼,张牙吃小鱼。有意思。挂了电话,唐小鱼心里琢磨着,暗自发笑。

推开咖啡馆的门,唐小鱼下意识抬起手,九点十二分,晚了十二分钟。左手边靠窗第三张桌子空荡荡的,“张牙”没来。唐小鱼立即从心理上清除了因为迟到在进门时已准备好的不好意思,收住急匆匆的脚步,不慌不忙走到第三张桌子旁坐下。稍顿一下,拨通了“张牙”的电话。之所以选择湘妃咖啡馆见面,据说是离张雅的家十分近,走着只要五分钟。那不是上下楼的距离嘛,也好,省得让人家等。唐小鱼又延伸了一下思维。

等张雅的当儿,唐小鱼点了一杯不加糖的黑咖啡,他喜欢咖啡苦过之后的醇香。至于张雅喝什么,由她自己选吧,他不想在这件事上劳神费思。这个咖啡馆的环境还不错,古色古香,与咖啡的浓郁交缠在一起,有穿越的感觉。他坐的位置视觉极佳。在他之后,一对情侣十指紧扣推门而入,很默契地径直向里面走去。稍后,一个老外进来,埋头坐在了门右手靠窗的第一张桌。在北京随处可见各色人种,在这个古都见老外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唐小鱼没有兴趣研究他。五分钟后,又一个人推门进来,身后还跟了个妹子。唐小鱼禁不住有些想笑。从身材看,这是个中年妇女,只是那打扮让他想起了美国电影里的修女。一件黑色长款羽绒服通体罩下来,脸上戴着一个硕大的黑口罩,奇怪的是还戴着一副黑墨镜。这天戴墨镜?修女也拐到了左边,向里面走去。唐小鱼暗地嘿嘿两声,林子大了,真是什么鸟都有。唐小鱼心里活动着,眼睛倒没有忘记修女身后那个妹子。仔细看看,妹子还很俏丽。不是张雅吧?哦,不是。那妹子向右边望去,稍一迟疑,向第一张桌走去。见老外?唐小鱼瞬间有些气懑,姐妹们,注意民族情感啊。这一念刚露头儿,唐小鱼又笑了,没想到自己还挺排外的。

又进来一个妹子。唐小鱼站了起来。肯定是“张牙”了,眼神直接扫向这里,不是她是谁?

张雅!他轻叫一声,在过道上扎了个“请”的架子。

“张牙”没理他,似乎也不想看他,眼睛直盯着座位走了过来,脸上浓云密布。怎么了?就因为我迟到?小姐哎,你也没等啊,发什么飙呢。唐小鱼心里百转千回,待“张牙”坐定,嘴里倒没忘问她喝点什么。

“张牙”要了一杯蓝莓咖啡。服务员端上来的时候,唐小鱼偷偷瞄了一眼手表,九点二十八分。我和你只有一小时二十二分钟的时间,抓紧吧。唐小鱼在心里对张雅说。他需要留出充足的时间赶到广秀公园。

他看定张雅。张雅低着头,拈着勺子,自顾慢慢品着咖啡。如果剔掉那些乌云,面前这张脸算得上精致,也打磨得很细致。从脸上是看不出底色了,唐小鱼目光下移,哦,手上肤色还算白净。身材也不错。如果外观算五十分的话,张雅能得四十二分吧,这一点可以过关了。唐小鱼迅速在心里打着算盘。

你个子不高嘛。对面忽然丢过来一句话。唐小鱼吓了一跳,回过神来。

对,一米七零,先天残疾。唐小鱼抛过去一个微笑。

一米七零?你有一米七零?“张牙”一脸对谎言的不屑。

唐小鱼咬咬牙,够毒!嘴却绽裂开来,姑娘好眼力!小鱼刚刚一米六九点五。

不过脸倒长得很有型,像李敏镐。

谁是李敏镐?

李敏镐你都不知道?那么有名的明星你都不知道?

嚯!时尚追星女。原来是这样一朵云啊。唐小鱼狡黠地笑笑,听说姑娘刚研究生毕业,是研究什么的?恐怕和人有关吧?

没有。我是学金融的,过年后准备去北京发展,已经有了意向公司。我妈说既然想去北京,那就找在北京工作的好了,逢年过节还可以一起回来。最好,有房子。“张牙”显然没听出唐小鱼的不怀好意,认真地说。

唐小鱼勉强又牵动了一下脸上的笑肌,心里一阵感慨。金融研究生=时尚追星族=择偶现实女。现在的研究生都这样?怪不得前段有新闻报道研究生被骗的案件,看来神州大地这土壤还很肥沃。想这的时候,唐小鱼忘了自己也是研究生。

你怎么叫小鱼呢?是大小的小,鱼虾的鱼吗?

啊?唐小鱼没想到“张牙”会这么问,愣了片刻,低声回答,是,我是池塘里的小鱼。

池塘里的小鱼。这是小秋香的解释。大二的国庆节,不知是谁的主意,计算机系的学生和艺术系的学生举行了一次院系大联欢。从下午三点开始,六百多号人挤在大礼堂里,先还正经八百地诵诗歌唱红歌跳军舞热火朝天地歌颂祖国,艺术系的学生多才多艺,计算机系的学生也不甘示弱,节目可劲儿地互彪。是从什么时候乱套的呢?对,现场互动环节。计算机系的那帮小子早就对艺术系的女生觊觎已久,逮着这么好的机会怎会放过?那殷勤献得让艺术系的小子们几乎抓狂。计算机系的女生看不得男生的贱样,也气咻咻地大搅其局。啤酒、饮料、瓜果,会喝的都在碰,会吃的都在传,三三两两,乱马交枪,任凭主持人喊破嗓子,现场从此失控。后来,主持人索性也加入了乱局,分别找对眼的开始疯狂。唐小鱼当然也在其中。他像一条鱼一样,从一撮人滑到另一撮人,啤酒一杯一杯地碰。在大礼堂的中心,他拉住艺术系院花的手摆了个亲密的pose,听到喀嚓一声照相机工作的声音,他才满意地滑向另一边。endprint

要醉了。在醉的边缘,唐小鱼及时踩住了刹车。总是把自己置于可控的范围,这一点一直让唐小鱼引以为傲,并顺利地操控着生活。他悄无声息地游到走廊上。走廊上已经有了一个人。无声贴上去,在抓住栏杆的同时,顺势扳住肩膀,嗨,哥们儿!“哥们儿”扭过头,唐小鱼尴尬地嘿嘿两声放下手,嗬,姐们儿!

醉酒之下,还有是非辨别能力,孺子可教矣。你不是那谁谁谁吗?“姐们儿”冲着他调侃。

唐小鱼。唐小鱼老老实实回答。

哦对,池塘里的小鱼嘛,会唱歌的那个。

唐小鱼心里一阵激动,脱口而出,你是许香香,画画的那个。在“姐们儿”回头的刹那,唐小鱼就认出了在联欢会上挥毫泼墨的“画女郎”。许香香着一身大口袋工装,口袋即是工具袋,大中小狼毫轮番上阵,一幅雄姿英发的大写意骏马图在五分钟内跃然纸上,神情动作十分洒脱,看得唐小鱼血脉贲张。更让唐小鱼想不到的是,这许香香不是学画画的,而是学音乐的,据说音质极佳,还弹得一手好钢琴。这闺女可出自书香门第,为唐小鱼做注释的人最后丢下这句话。怪不得。唐小鱼在心里一边啧啧称赞,一边对许香香评头论足。许香香算不得十分漂亮,一头短发,五官却非常清秀,在脂粉堆里颇有铅华洗尽的脱俗。奇女子!唐小鱼最后总结了三个字。如今,“奇女子”竟然还记着他这条“池塘里的小鱼”,怎不让他激动万分?

唐小鱼涎着脸粘住了“奇女子”。接下来又谈了什么?很多。只要有合适的媒介,和许香香的第一次相遇,总是在唐小鱼心里纤毫毕现。看来那天真的没有喝醉。每一次,他都用这句话垫底。

哎,哎。对面“张牙”不满地用勺子敲敲盘子,想什么呢?我问你话呢。

哦哦。你说什么?哦,你问我找对象什么条件啊?是这样——唐小鱼喝口咖啡稍微掩饰了一下说,还真没什么固定的条件,主要是对上眼呗。对工作、相貌、家庭什么的,就没有具体要求?“张牙”逼问一句。没有。唐小鱼嘴上应着,心里却在诘问“张牙”,你以为对上眼这三个字很简单吗?你知道这简单的三个字,做到得有多难吗?唐小鱼心里一声长叹。有情人终成眷属。如今放眼望去,被现实绑架的眷属中,有几对儿真正的有情人啊?丝丝伤感像一只爬虫,在唐小鱼心底蠢蠢蠕动。

快看!“张牙”忽然拍拍他的胳膊,向门口的方向指了指。唐小鱼抬眼一看,修女正推门向外走去。真怪,还戴着墨镜。“张牙”轻声说。是啊。唐小鱼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没有多说一个字。

你好像不愿意说话?

啊?没有。

那你为什么不说话呢?

噢,那个,那个……说什么呢?

片刻沉默。

我就这么无聊?!我走了!“张牙”忽然情绪爆发,猛地站起来,几个箭步向门口冲去。等唐小鱼回过神来,只看到“张牙”夺门而出的背影,仿佛写满了无尽的委屈。

对不起。我无心伤害你。你不懂我的心。唐小鱼嘴里喃喃着。愣了一会儿,他耸耸肩膀,似乎想抖掉刚才的情绪。不能这样了,再这样下去,今天的相亲全泡汤了。唐小鱼打起精神,告诫自己。抬手看表,九点五十九。没想到半小时就草草收场了,离计划结束的时间足足提前了五十一分钟。设想中的复杂的分别场面都省略了,他干脆地被落单了。现在去广秀公园?太早了!这么长时间怎么打发呢?唐小鱼拨拉着手机屏,那条“去相亲喽”的微博后已经跟了三条。人在天涯说,老兄,同情一个。@花仙子紧跟着说,同是天涯沦落人啊!好奇猫说,求直播!直播?我这会儿真没兴趣。唐小鱼忽然灵机一动,这点时间就留给小秋香吧,等会儿可千万心静如水了。

昨天小秋香发了一封邮件。邮件里说,五年硕博连修已经结束,她顺利地留校,拿到了助教职位。小秋香离开五年,偶尔他们会有邮件来往,都是彼此简单的近况播报,没人再去触碰那道敏感的红线。是刻意地吧,反正唐小鱼是。既然观念不可调合,既然已经分手,既然小秋香过得如鱼得水,何必再去撩拨过去呢?他也奇怪,三年的情意深深,彼此在转身后竟能如此克制,着实让他想不到。想象中的反复纠缠藕断丝连从没出现。这反倒隐隐激起了他心底的一丝期盼。期盼什么?不知道。

自联欢会后,唐小鱼天天找小秋香“谈话”。后来,一起吃饭成了每天的必修课。小秋香说,你巧舌如簧,我误上了贼船。唐小鱼说,家里有钱贼惦记,我这条贼船很舒适的。上课,吃饭,泡图书馆,看电影,逛画展,听音乐?让唐小鱼惬意的是,他和小秋香的价值观和审美观惊人地默契,很多时候,对于美丑善恶的评判,于他们只是一个会心的微笑。这一切,在临近毕业面对去与留的选择时却变了样,言谈之中,火药味儿越来越浓,直到有一天,小秋香脱口而出,分手吧!唐小鱼立即呛上去,分就分!

唐小鱼抱住了头。那一幕,让他有窒息般地眩晕。他趴到了桌子上,一动不动。

“那一刻往事涌上心头,刹那间我泪如雨下?”手机唱着汪峰的歌在叫他。唐小鱼摸出手机,是老妈。老妈在电话里说,该去广秀公园了。哦,知道了。唐小鱼挂断电话,看看表,十点四十分。这是约定的脱身电话。老妈你不知道吧,我早“单身”了。唐小鱼苦笑一下,赶紧收拢思想,叫服务生结了帐,起身向门口走去。

就把小秋香留在这里吧。他推门走进了纷飞的雪中。

这一次,唐小鱼比预定的时间早到了十六分钟。

站到广秀公园门口,唐小鱼发现,这大雪天的,来公园的人还真不少。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雪中漫步的,疯狂玩闹的,各自找着乐子。也是,已经大半年了,别说雪,连滴雨都难得一见,久旱逢甘霖,这雪下得让人心里多滋润啊。谁知道下一场雪是什么时候?三天?五天?一年?两年?不如抓紧时间享受当下。公园门口,不知谁已经堆好了两个大雪人,手牵手,仪态万方。他走上去,掏出两枚硬币,为其中的一个嵌上了两粒扣子。上大学的时候,每逢下雪,这是他和小秋香经常玩的游戏。唐小鱼退后,上下仔细瞧瞧。仅一会儿功夫,雪已落满了一头一身,冰凉凉的,让他清醒了不少。他不能离开门口,门口正对着“秀”字的那根柱子下,是见面的地方。endprint

嗨!后背被猛拍了一下。他一扭头,一个个子不高身材微胖的女孩儿冲着他笑,唐小鱼!

单婵娟?唐小鱼疑惑地叫。

当然是我。还有别人吗?

你怎么知道是我?唐小鱼看看,自己并没有站在那根柱子下。旁边人来人往,似乎自己还没有鹤立鸡群的魅力吧。

拜托!看看谁穿的像你这样啊。单婵娟一阵大笑。

呵呵。唐小鱼尴尬地笑笑。好率真的女子!单婵娟一把抓住他,走!公园里玩雪去!唐小鱼犹豫着,没动。单婵娟一用力,走啊,这么磨叽。不是,我穿这——没等唐小鱼说完,单婵娟又一阵大笑,怕什么,穿什么不可以踩雪呀。

公园里一片银白,只有树的枯枝留不住雪的热烈,兀自展示着冬的嶙峋。在公园中心的圆形喷泉旁,一群孩子正激烈地打雪仗。奔跑,投掷,吵嚷,跌倒,雪球在空中纷乱地飞舞。走啊,打雪仗去!单婵娟对着唐小鱼招呼一声,一头冲进了那个阵营。一群孩子见来了一个大人,先是一愣,随即又欢呼雀跃起来,紧接着,大团大团的雪球从四面八方飞向了单婵娟。单婵娟咯咯笑着,一边躲闪,一边不停地反击。

这是一个可以感染人的姑娘。唐小鱼微笑着看着眼前这一幕。豪爽,活泼,像小秋香。大三那年冬天下雪,小秋香拉着他去什刹海玩,一路上顽皮活泼,欢声笑语,相互用冰凉的雪蹂躏着对方。小秋香的脸因为冷热相融,圆润的红晕布满脸颊,像白雪中盛开的一朵红梅。路过一条街,一支迎亲车队缓慢地向前移动。小秋香笑着叹息,为什么要冬天结婚啊,冰天雪地,多冷啊,我们结婚一定要在春暖花开的时候,对,五一最好。没等欢欣鼓舞的唐小鱼热烈地应和憧憬一番,前面,一个老人忽然滑了一下,身体重重倒了下去。小秋香惊叫一声,急促地跑过去。一个重大的议题戛然而止。说好的春暖花开呢?

说好的春暖花开呢?说好的春暖花开呢?

喂!唐小鱼!在想前女友呢?单婵娟从那个阵营里冲出来,大声叫他。

唐小鱼脸一红,四处张望一下,矢口否认,没有!是啊,不是说了要心静如水吗?

才怪呢!单婵娟一阵风似地跑到他面前,今天是被老妈逼着相亲来的吧?没关系,我也是,你已经是第二个了。单婵娟竹筒倒豆似地说。唐小鱼盯着她,她也看着唐小鱼,相对片刻,两人一起大笑。走!吃饭去。唐小鱼拖住她的胳膊,向公园门外走去。

单婵娟今年27岁,五年前在四川美院毕业后,她径直奔向了北京,如今在某杂志社做美编,业余时间除了自己画画,还偶尔为一些画展做统筹。我认识了很多书画家,将来我不做画家了,就做一个画商。单婵娟说。唐小鱼脑子又游移了一下,想起了作画的小秋香。

在一家川菜馆坐定,单婵娟直接拿过菜单,熟练地点菜。我可在四川呆了四年,这冰天雪地的,吃川菜真是一种享受,可惜人太少了。她意犹未尽。

哎,唐小鱼,你似乎受过严重的情伤呐。刚点完菜,单婵娟又把焦点对准了唐小鱼。

纯属臆想。唐小鱼一脸无辜。

别装!本人可是学过读心术的,你那点事都写在你眼里了。

我眼里写什么了?

沉默而忧郁,渴望又抗拒,丰富而寂寞,执着又心不在焉。这是典型的内伤表现,心内受伤。我说唐小鱼,如果两情还在,那你赶紧回头,如果人家人已去情已逝,你还不回头是岸?

敢情我是浪子?

你看,承认了吧。我看你人不错,工作也挺好,我要是接管你吧,首先就要替你疗伤。你也知道,治病只有两个结果,治活和治死,活了皆大欢喜,死了我不也倒霉了?单婵娟笑着,冲他调皮地眨眨眼。

这是个可爱的女孩子,可惜相貌只有三十分。唐小鱼心里想着,说出口的却是另外一番插科打诨的话,想得美,我可没同意被你接管啊。顿了顿,他又一字一句地说,我不需要疗伤,我只想找这样一个人,在现在与过去的较量中,她能让我感觉到,她才是我的现在和未来,而过去,只是曾经。

唉,是呀,人家还没同意被我接管呐。单婵娟假装叹了口气。不如这样,我呢今天下午还有一个人要见,没猜错的话你一定也是,咱们集体来个“大逃亡”?爱情不在友情在嘛。

够直接!听单婵娟说话像坐过山车,跌宕起伏,不知道下一句会冲到哪里,刺激,也轻松,唐小鱼不由进入到了一种欢快自由的情绪中。接着单婵娟的话,他也假装恶狠狠地说,这样戏弄本公子,谁要和你“大逃亡”啊!单婵娟一噘嘴,正想开口,服务员端着菜来到了桌前。唐小鱼趁机拍拍她的头,吃饭喽。

唐小鱼按时赶到了灿星影城。

他本想和单婵娟一起“大逃亡”,就像单婵娟说的,即便爱情不在,友情是真的可以在的。谁知道第三个人怎么样呢?如果像“张牙”一样无趣,还不如和有趣的单婵娟轻轻松松玩一下午。至于老妈那边,找个理由好了,反正她也不知道。打着这个算盘,他和单婵娟边吃边聊,大快朵颐。谁知人算不如天算,吃饭途中,单婵娟接了个电话,挂断电话后很简短地说了句,闺蜜出了点事,就撇下唐小鱼急匆匆走了。既然如此,那就不用“逃亡”了吧,按计划行事。

影城里面有个咖啡厅,是他和第三个“候选人”见面的地方。唐小鱼在一张可以纵观全局的桌子前坐下,又要了一杯黑咖啡,然后拿出手机发出一条短信:我已到,咖啡厅3号桌,唐小鱼。放下手机,他一边喝咖啡,一边漫不经心地浏览影城。正是过节,影城里很热闹。现在看电影已不是年轻人的专利了,以家为单位的比比皆是。正对着唐小鱼目光的就是一家五口人,银发的老头儿老太,穿着时尚的年轻夫妇,还有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儿。几口人站在电影海报前,老头儿老太想看历史题材的,年轻夫妇在爱情片前留连不已,孩子却坚持要看《金刚葫芦娃3》,最后,一家人都从了孩子,走进了金刚葫芦娃的影厅。可怜天下父母心!这情景让唐小鱼又感慨了一番。这些片子我不想看,我想看的是一部老片子,这里又不演,我们走吧!选一部看看嘛,既然来了。旁边传来两个人对话的声音。唐小鱼扭头一看,是一对情侣。唐小鱼心里一动,老片子?去北京看呀!endprint

大二下半学期的一天下午,放学后小秋香早早过来叫他,走!我请你看电影去!小秋香表情神秘。干嘛让你请我啊?我有钱。唐小鱼莫名其妙。虽然因父母的原因唐小鱼无法在经济上当纨绔子弟,但唐爸唐妈的收入足以让他这个独子在学校过上小康生活,所以,在小秋香面前,他喜欢当一个爷们儿,虽然小秋香也不缺钱。那是你的钱吗?那是你父母的钱!我今天花的可是我人生中挣的第一笔钱,800块呢。小秋香豪气干云,我做了一份家教,一节课200块,一个月四节课,这是我第一个月的工资。

小秋香拉着他直奔一个影城。这是一个特别的影城,她的独特之处在于,她是北京唯一一个专门辟出一个影厅播放经典老片,供那些怀旧的人用来怀旧的。每天安排不同的老旧影片播放,根据人数计算票价,还可以一个人点播,当然,价格不菲,类似于包场。唐小鱼的另一个称号,一个专属于小秋香叫的名字——小汤圆,它和“小秋香”这个名字一道,就是从那个厅里诞生的。小秋香说,她想看《唐伯虎点秋香》。如果有人占住了呢?唐小鱼问。那就预定一下,明天来!小秋香回答得很干脆。到影院一看,万幸,那天那个厅刚好空着。小秋香说,今天我们奢侈一回,来个包场。一问,包场价500元。小秋香挺高兴,还有剩余价值嘛。一个厅,一场电影,两个人。小秋香看得高兴,对唐小鱼说,唐伯虎叫唐解元,以后你就叫小唐元了。小汤圆?唐小鱼睁大了眼晴。小秋香哈哈大笑,对!小汤圆。那你就叫小秋香!我这个小汤圆只点你这个小秋香。两人笑做一团。

咣咣咣!有人敲桌子。唐小鱼恍惚中抬起头来,倏然一惊,一下跳了起来,小秋香!面前站着的,分明是小秋香。

小秋香?女子反问一句。哦,不是。唐小鱼拢神定睛看看,不好意思地笑了。是顾珊吧?他拉开凳子,请女子坐下,自己坐到对面。顾珊坐定,也要了一杯黑咖啡。顾珊就是第三个“候选人”,在北京一家电子产品企业做销售主管。据介绍人说是人太漂亮、能干,择偶条件不免就高,以致挑来挑去,就挑到了28岁。今天一见,能干还无从考察,相貌虽与“太漂亮”有点出入,但对唐小鱼来说,再没有一个人能让他如此震惊了。太像了!虽然仔细端详,顾珊的眼睛大点儿,嘴巴大点儿,鼻子稍微塌点儿,气质也与小秋香不同,但已经像得非常巧合了。唐小鱼心里惊诧不已。

老妈说,今天这三个人,是她从九个候选人里筛选出来的,无论工作、家庭,还是本人,都值得一见。就冲这一点,唐小鱼对老妈的敬业精神便肃然起敬。原本老妈要让他一天见一个,他死活不同意。本来就不长的假期都浪费在这上面?还不如一掌拍死我。最后,就有了这样的连续剧。如果老妈知道今天这跌宕起伏的剧情,不知有何感想呢?唐小鱼不觉想笑。

你怎么知道我叫小秋香?顾珊喝了几口咖啡后,冷不丁蹦出了一句话。

什么?正在心里傻笑的唐小鱼犹如听到了天外来音,惊得又一脚跳了起来,你、你也叫小秋香?

看这样子,你的前女友也叫小秋香了?顾珊示意愕然的唐小鱼坐下,不紧不慢地抿口咖啡,我就说嘛,这里没人知道我叫小秋香的,只有当年的大学同学这样叫,因为大二时学校排演《唐伯虎点秋香》话剧,我演的是女一号秋香,后来小秋香就成了我的代号。

太巧了!唐小鱼在心里兀自感叹。顾珊接着又说,不过,我这小秋香非你那小秋香,看来今天我们只能“潇洒走一回了”。

为什么?唐小鱼脱口而出。

因为我不想一辈子活在别人的影子里,不如把结果扼杀在开始。

这个结果太遥远了。唐小鱼不想纠缠这个话题,却不想那句话只是女孩子的一个诱饵,想钓出他是否重视自己这条大鱼。唐小鱼偷梁换柱说,我们看电影吧。顾珊脸上掠过一丝转瞬即逝的不悦,随即大方地说,好啊,那就真的潇洒走一回吧。

看了一场120分钟的电影,吃了一顿90分钟的麻辣烫,唐小鱼把顾珊送回了家。顾珊的确很精明,也很挑剔,言语之中常常暗藏机锋,让唐小鱼颇不好应对,有时干脆装傻。唐小鱼想不明白,女孩子干嘛这样强悍呢?像带刺的玫瑰。拿捏不到位就要被扎一下,日子还不就一个字,累!这一点,此小秋香还真没法和彼小秋香比。那个小秋香单纯、豪爽、活泼、浪漫,有女孩子的青春年少,而这个小秋香,已经被社会这个大染缸染成什么了?天知道!这其中,唐小鱼零零星星说了点和小秋香相关的事,顾珊也问他家庭、工资和房子的情况,甚至问到了他将来的打算。又一个物质女!唐小鱼心里隐隐有点不爽,虽然他知道这无可厚非,但仍然如鲠在喉。面对和小秋香如此相像的一张面孔,他甚至有种错乱的感觉,我的小秋香现在也是这样吗?

雪,一直在下。到了晚上,一波冷空气的助阵,越发加大了雪的威势,鹅毛如飞,纷纷扬扬,不亦乐乎。冬天积攒了许久的怨气,似乎要借助雪的倾诉,尽情地渲泄出来。说好的春暖花开呢?

八点五十三分,唐小鱼到了自家楼下。抬眼看看,家里灯火通明。他不想上去。他知道,此时老妈一定在等他。说什么呢?出去一天,两次咖啡,一场电影,两顿饭,最后收获的仍然是路人甲路人乙。这不是老妈望眼欲穿的结果。虽然年龄确实不小了,但他真的不想勉强自己,因而,他就无法对母亲的诉求有交待,这是不是也辜负了老妈的心?而这些,都不是唐小鱼想要的结果。他一遍遍地丈量着小区的路,把自己变成了一个雪人。找一个人随便凑和吧,哪怕没有真爱;抑或者,打破自己的条条框框,向前一步,走向自己的真爱?但是,真爱还在原地等着自己吗?唐小鱼有种撕裂般的感觉。他问自己,我可不可以做回自由的自己?不可以。因为你活在地球上,你是妈妈的儿子。他回答自己。这个回答让他绝望。他觉得一张密密的网从四面八方罩过来,他无处逃匿。他苦苦挣扎。

去死吧你!你真把我当成啥都看不见的傻瓜了?一个楼道里忽然飘出一缕尖利的声音,紧接着跃出一个女子的身影,踉跄几下,扑倒在地上,苍白的地上立即写下了一个扭曲的人字。一个男人紧跟着扑出来,弯腰下扶,被女人一胳膊甩开。别碰我!

唐小鱼心里揪了一下,扭身向远处走去。他不想看。这就是男人和女人?这就是家?endprint

汪峰又唱起了歌。是老妈。老妈问,回了吗?回了,到小区门口了。唐小鱼答。看看表,九点三十一分。唐小鱼向家里走去。

唐爸在书房里看书,唐妈在客厅里看电视。一看唐小鱼进门,唐妈立即拿着毛巾过来,替儿子抽打着满身的雪。看这浑身上下湿的,脚也湿透了吧,你是走着回来的?怎么不打个车啊?老妈一边拍打,一边心疼地叨叨着。没事妈,换换就行了。唐小鱼说。啊对,换换去!换换去!老妈把他往房里推去。换好了出来啊!

唐小鱼冲了个热水澡,着着实实打了几个喷嚏,换上了睡衣睡裤。老妈已经过来催问几次了,他来到了客厅。拉他坐定,老妈递过来一杯茶,满脸期待地问,儿子,今天怎么样啊?还可以啊。唐小鱼决定和老妈打太极,眼睛盯着电视屏幕,脸上摆出一副“此事没什么好说”的表情。那下来怎么办呢?处处看吧。决定和谁处呢?老妈刨根问底。都处处。唐小鱼继续打着马虎眼。你就没个倾向?老妈的口气现出了似信非信的怀疑。没有!唐小鱼很干脆。没有?那第一个张雅半小时就离开了,你几乎没怎么和人家说话,以后也会处处?老妈的话里明显带出了不满。唐小鱼一愣,警觉地扭过头,你怎么知道?我怎么不知道!我还知道单婵娟饭没吃完就走了,你对着顾珊叫小秋香!老妈一阵机关枪。唐小鱼一脚跳起来,他想起今天这是他第四次跳起来了。老妈,你、你跟踪我?你就是那个——“修女”这个词被唐小鱼生生咽了回去。是!你以为老妈放心吗?你不知道老妈费了多大劲儿!老妈我为了抱个孙子有多难!你怎么能这样敷衍我?老妈委屈地有些哽咽。唐小鱼心里翻江倒海。默然。默然。几分钟后,他揽住老妈,别担心,想抱个孙子会难吗?我会努力的。站起身,他向房间里走去。

掩上门,颓然坐到电脑前。有液体肆意蜿蜒在脸上,唐小鱼毫无知觉。他像被抽空了一样。无意识地打开电脑,像被一股力量牵引着,网页,邮箱,一直来到那封“我做了助教”的信件。他近乎痴呆地盯着那几行字。弹窗内,一个男人不断跳起脚让他看脚上那款明星鞋,一脸谄媚的笑。媚生活,到处都是。下意识点开回复,手指在键盘上滑动,一行字出现在方框内: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看着猩红的二号大字,他吓了一跳。删去。再写。再删去。第六次,他写道,最近我研究的一项技术已经获批,将于三月上市运营。停了停,他在下面又敲下几个字:你,还好吗?

第一次。

发送。关机。上床。

最后拿出手机。在那条已经跟了18条“求结果”的相亲微博上,他写下了今天的最后一句话:我在路上,与爱的人分离,与不爱的人相遇。

窗外,大雪纷飞。

说好的春暖花开呢。

责任编辑 婧 婷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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