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芜的“寻根”迷雾

2014-06-09 19:18邓经武
文史杂志 2014年3期
关键词:艾芜张献忠寻根

邓经武

人的意识一旦达到自觉时代,就会思考“我是谁?”“我从哪里来?”

对艾芜来说,对第一个问题的解答,是通过成都的四川省立第一师范学校学生时代的阅读,接受了“五四新文化”思想洗礼;尤其是通过“南行”的社会历练和切实的人生感受,在鲁迅《关于小说创作的通讯》指引下,已经明确:这就是通过文学创作,描写人生和表现社会生活的真实状貌,进而达到改变社会的目的。

换句话说,艾芜对自己作为一个现实人与社会人的自我定位与角色认同,以短篇小说集《南行记》(1935年)的出版为标志,已经解决。他的人生轨迹,就沿袭这条道路不断延伸。其间,他也曾由于各种外界的作用而偶有对这个轨迹稍许偏离,如他在20世纪40年代末期,出任过重庆大学中文系教授兼系主任,并发表过“《诗经》研究”之类学术文章,又在50年代初期,担任过重庆市政府文化局长官职,但都很短暂;或者说,这些都不是他的人生价值选择的本意。

从地域空间的变移看,无论是他青年时期的“南行”(21岁,1925年)漂流于云南边疆、缅甸和马来西亚、上海等地,还是抗战时期飘流于湖北武汉、湖南宁远、广西桂林,以及中年阶段的“北上”北京、鞍钢(49岁,1953年),还有晚年“还乡”(61岁,1965年)——这里有一个值得注意的现象是:作为“延安文艺的一面旗帜”赵树理,也在这年从北京“举家迁回山西”。另外如他加入“左联”并加入中共(28岁,1932年)和重新加入中共(49岁,1953年)——这里需要说明的是:艾芜加入“左联”,是为了进入“作家”圈子以获得更好的作品发表条件——这是一个刚刚迈进文坛的青年作家的必需;而加入中共,则确确实实地获得了实惠——在他生活最困难的关头,中共文艺界负责人邵荃麟、李亚群给予他十分慷慨的资助!艾芜所有的经历,都体现出他对社会角色的自我认同,他是一个作家!

关于接受中共资助问题,我们还是用艾芜的原话举证:

(邵荃麟)他手里有笔钱,是组织上布置的专为救济湘桂逃难的文化人的。他当时给我两千元,一家六口人可以顺利地逃难了……同年我逃难到了贵阳,生活又发生了困难,同住在一个客店的客人,给我三千元,也说是组织给我的。我和他并不认识,但他说他在邵荃麟家里见过我一面,我才记起了,是有这么一回事。这个人便是解放后任四川省委宣传部副部长的李亚群同志。[1]

第二个问题,则是作为一个成年人和一个文化人,经历了20年之久的各地漂泊,以及到湖南宁远县了解到妻子家族的迁徙史,诱发出“我从哪里来”的问题。艾芜妻子王蕾嘉的家乡在湖南宁远县小桃园村。作为第一次到来的“上门女婿”,艾芜听到许多王氏家族的故事。据说,他们王姓祖先,不知多少年前,从江西赶一群鸭子,到了人烟稀少的宁远,安家落户,从事农业,子孙繁衍,形成家族。这与艾芜家族历史的传说颇有相似之处。[2]他开始回眸自己汤氏家族的历史。

在艾芜的家族历史记忆中,明末清初“张献忠屠四川”导致整个四川人迹罕见,遍地荒芜,因而有清王朝征调“湖广省麻城县孝感乡移民填川”。艾芜曾经告诉我们:他的祖先“一块盐蛋在路上吃了一个多月”“路上遭着怎样的艰辛和痛苦”地进入四川,艰苦创业繁衍成人丁兴旺的汤氏家族。这种家族记忆,积淀于艾芜内心深处并时时流露在他的作品中。他在自传作品《童年的故事·花园中》借用四叔父的话,高度褒扬了这种移民精神:“他们这种不安分的勇气,我顶喜欢,我觉得穷并不要紧,只怕穷得来光想听天由命,不想打出一条活路来!”[3]

许多研究艾芜的文章和著述,至今沿用他是“湖北省麻城县孝感乡移民填川”后裔的说法,一些专门研究四川明清历史的人,甚至把艾芜作为“湖广省麻城县孝感乡移民填川大潮”的典型例证。

20世纪40年代,或许出于经济的压力(当时广西桂林的报纸上有许多关于艾芜生活困难的报道),或者是一个中年文化人对人生深入思考的需要,艾芜开始撰写自传。

1947年,在回答桂林报刊上有文章说他的小说中有大量桂林方言问题时,艾芜以《〈故乡〉里面的语言》一文进行解答,并这样追述着自己的家族历史:

明末的时候,张献忠在四川大肆屠杀,弄得好些地方,都没有人烟了。湖广人大量地迁徙进去,才把空下的地方,填满了人家村落。所谓湖广人,便是指湖南湖北两省人说的。我自己的祖先,前七八代人,就是由湖北麻城县迁去的。而且,不只我一家,几乎附近好些县分的人,都是来自湖北麻城县。这都是有族谱可考,并非由于传闻。

艾芜在这里强调:自己的家世历史“是有族谱可考”。应该说,出身于知识分子家庭自己又是一个文化人,他有条件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家族存有《族谱》。从幼年时期开始一直延续到21岁远足“南行”止,作为男性的他至少每年要参加两次家族集体活动(春节拜年、清明祭祖)。在家庭团年和重大家庭活动中,长辈们都会灌输一些艰苦创业、勤俭持家、尊老爱幼、友邻和睦等道德伦理知识——这至少是汉族人必须接受的家族历史教育。成都平原汤氏家族的历史、尤其是祖上入川时“一个咸鸭蛋”吃了一个多月的节俭,以及进入成都平原时艰苦创业的情景,都体现在艾芜的自传《我的幼年时代》(1948年)中。艾芜对自己家族“移民填川”的过程,有着这样具体的文学性描述:

这位第一个到四川的祖先,原是生长在湖北麻城县孝感乡的。读过书,却以种田为主要职业。但他失掉了土地,不能生活了,便强抑着悲哀,怀抱着雄图,带着妻子儿女,远离了自己家乡和族人,来到战乱之后人烟绝迹的四川西部。路程自然是经过襄汉流域,沿着大江,穿进三峡,再到成都;一路上听过巫峡的猴啼,淋过巴山的夜雨,迷过嘉陵江的大雾,跋涉在岷沱流域,破庙的屋檐下躲过许多风霜,大树底下度过不少凄凉的夜晚。沿途没有什么好东西吃,同时也缺乏盐,一块泡得很久业已黄白不分的盐蛋,每顿饭取出来,拿筷子尖沾点咸味尝尝,就这么样一块盐蛋在路上吃了一个多月。从这个盐蛋的传说可以看出这家姓汤的移民路上是遭着怎样的艰辛和痛苦。

那时候成都平原里面,到处都长起竹树野草,荆棘蓬蒿,晚上则有成群的狼嚎,可怕的虎叫。这家来自几千里路远的移民,便在距离成都北面八十里路,新繁和彭县交界的平原上,靠着水构,割下芦草,迭起茅蓬,将自己一家人安顿下来,又把自己力气能够开垦的土地,用树枝插起,作为占有者的标记。从此土地有了,也远离了漂泊的痛苦。但开荒和耕种的艰难,却一长串地摆在后头。割草、砍树、挖土、开沟、击杀毒蛇、驱逐野兽,终天过着紧张而劳苦的日子。[4]

但事实上是,《汤氏族谱》的记载却是:艾芜的汤氏家族入川(1698年)之前,“世居湖南宝庆府武冈州(今武冈县)高沙柿杨家桥(今属洞口县),而绝非“湖北麻城县孝感乡”。20世纪80年代《汤氏族谱》发现后,尤其是李义让、庄巨川《艾芜先祖入川考》一文发表后,这个问题再次引发学界的关注。90年代一次在四川省文联大楼召开的“四川省鲁迅研究学术讨论会”上,我曾当面询及当时担任“四川省鲁迅研究会”会长的艾芜先生,请教他如何解答关于其家族来源历史的说法矛盾,他的回答很干脆:“当然要依照族谱的说法!”

艾芜17岁(1921年)离开家乡去十多公里外的省城成都求学,21岁(1925年)离开四川而“南行”。在这21年中,艾芜应该是要参加每年至少二次的家族祭祀活动(春节团年、清明会)。在活动中,由家族长老或族长领祭祖先,追溯本族源远流长的历史,宣讲祖上艰苦创业、勤俭持家的优秀品格,用家族中的成功人士和历史名人的事迹激励族人奋发努力……这些口传家族历史,应该说是深深植根于艾芜的记忆之中,绝不会弄错。这就是他在《我的幼年时代》中描述的:

成都平原的人家,对于祖宗的坟墓,每年大约祭扫两次。第一次在清明时节,但只限于高祖曾祖为止,他们的坟墓,大都因子孙耕种的田地,距离不远,或者竟在住居的院落旁边。祭扫的时候,用不着走多少路程。只有在冬至节这个时候,便把祭扫的范围扩大了,首先就是要向上川来的祖先,致我们最敬的追念。有些人家要走一两天的路程去上坟。[5]

问题在于,21岁之前的艾芜,尚未发生兴趣查阅自己《汤氏族谱》,后来在外地回眸汤氏家族历史时,却无条件回乡去查阅族谱。他有关家族的所有知识,都来自“口传”。虽然,他清楚地知道本族历史这“都是有族谱可考”,但真正铭刻在他大脑深处的却是自己的汤氏家族是“湖北省麻城县孝感乡移民填川”的“传闻”——即“最记得的,还是关于上川来的祖先一些传说,这流行在家族中,也为上坟的子孙常常讲起”。问题在于,艾芜并未发表过文章纠正原来对自己家族历史的“误读”。[6]

艾芜曾在《我的幼年时代》中解释他的原名“汤道耕”含义:“可以由我的本名说明这家姓汤的人家,对于土地的工作,有着怎样深厚的感情。”他还回忆过祖父对家人的告诫:“我们的祖先,勤快,俭省,不怕辛苦,这三点,都是我们后代儿孙应该学的!”

在《童年的故事》中,艾芜还用了较大的篇幅,记载四叔父与父亲之间关于从湖北麻城县孝感乡移民四川的原因和经过的谈话,记录了他们关于张献忠“剿尽四川人”传说的敷衍。(第227—第229页)“谱上明明白白写着的,讲我们上川来的祖人,从湖北来的时候,路上带个咸蛋,就吃了一个多月才吃完。”

父亲指点着书说:“这明明白白写在谱上的,明朝末年张献忠剿四川,到处杀人放火,所过鸡犬不留,弄得田没人耕,地没人种,连城里都长满了野草树木,还有老虎、豹子藏在里面,这时候田地没有主子,也没人要了,外边来的人,能耕种多少田地,只消插起树枝树桠,做个记号,便永远归你管业了。”(第225页)

四叔父把烘笼放在膝上,慢慢地编,一壁微笑着说:“人家乡里人都这样说哪!他们说张献忠是个老陕,一向帮人赶骡子赶马,常常跑到四川来驮烟。他穷得很,冬天都没鞋子穿,老是光脚两片的,跟在马驼子后面跑。这样的角色,四川人当然没有看在眼里,再要是骡子跟马踩了路边的禾苗,他还得背起挨一顿好打。听说有一回在路边上解大手,他抓把草叶子来揩屁股”,说到这里四叔父首先笑了起来,“那才碰巧罗,他抓着一把藿麻叶子。”

四叔父见父亲走后立即现出不满的神情说:“有啥子算不清?明明白白的,我们上川来的祖先,就是一家很能干的人些。只要听说那个地方有好田地可以插占,可以耕种,他们就能不辞千辛万苦地走去。他们这种不安份的勇气,我顶喜欢!我觉得穷并不要紧,只怕穷得来光想听天由命,不想打出一条活路来!(第226页)

多年以来,四川人关于自身的解读,都说是清初“湖广填四川”移民的后裔,其祖籍地则是“湖广麻城县孝感乡”。原因是明末“张献忠剿四川,杀得鸡犬不留,血流成河”。清王朝撰修的国家级正史《明史》卷三百九《张献忠传》,居然说张献忠在四川“共杀男女六万万有奇”——而整个明代人口最高峰也不超过2亿——《清史稿·食货志》说:“四川经张献忠之乱,孑遗者百无一二”,甚至是“靡有孑遗”。一些“励志”性著述和文章,也众口一词,似乎没有“湖广填四川”移民大潮,今天的四川不可能有如此辉煌的成就。

明清换代战争中四川一些亲历者也有这样的记载,如沈荀蔚的《蜀难叙略》、张烺的《余烬录》、费密的《荒书》,以及江苏人吴伟业的《绥寇纪略》(即《鹿樵纪闻》)等,它们都记叙了张献忠杀人如麻暴行和四川大地一片荒芜的情况。[7]如曾经参加张献忠的科举考试却落第的文人欧阳直著《蜀乱》(亦名《蜀警录》)说:

自乙酉(顺治二年)以迄戊(戊戌,顺治十五年)、己(己亥,顺治十六年),计九府一百二十州县,惟遵义、黎州、武隆等处免遭屠戮,上川南一带稍存孑遗,余则连城带邑屠尽杀绝,并无人种。且田地荒废,食尽粮空。未经大剿地方,或有险远山寨,间有逃出三五残黎。初则采芹挖蕨,既则食野草,剥树皮。草木俱尽,而人且相食矣!

诸如“荆棘塞途、城郭丘墟”“荒郊旷野,一望无际”“荒残凋瘵之状不忍睹”“城堞室庐,鞠为茂草”“州邑皆荒残,无复烟火”“沃野千里尽荒弃,田中树木如拱”等形容人间惨景的文字,几乎都被用来描述清初四川社会境况。约百年后彭遵泗将“幼时固闻献逆遗事,厥后博采群书”编为《蜀碧》。他不顾自己丹棱县彭氏家族9口人顺利度过战争劫难的事实,说整个丹棱县人全部被张献忠杀光……还说张献忠为了将成都城毁为焦土,甚至用绫罗丝绸将皇城石柱缠裹数十层,浇以油脂,举火三日,方才烧断……

艾芜的同乡、清初费密在《荒书》中说得更严重:

清顺治丁亥四年(1647年),四川大饥,民互相食,盖自甲申为乱以来,已三年矣。州县民皆杀戮,一二孑遗,亦皆逃窜。而兵专务战,田失耕种,粮又废弃,故凶饥至此时米一斗银十余两,嘉定州三十两,成都、重庆四五十两,自得胜(张得胜)死,成都空,残民无主,强者为盗聚众掠男女,屠为脯。继以大役,人又死。是后虎为害,渡水登楼,州县皆虎。凡五六年乃定……古凶逆之惨,有屠城坑军者,未闻有屠山屠野,尽一省而屠之,至千里无烟,空如大漠,书契以来未尝有也。

这段记述矛盾之处甚多。既然“州县民皆杀戮,一二孑遗,亦皆逃窜”,已经荒无人烟,又是何人在消费“米一斗银十余两,嘉定州三十两,成都、重庆四五十两”?又何来“残民”?短短三四年就“州县皆虎”,难道是征调全世界的老虎空投到四川的?其实,艾芜对明清之际“湖广填四川移民大潮”,也并非全信。例如,他就通过一位叔父的话表达了怀疑:

四叔父低头编了一会,似乎忍不住了,又笑嘻嘻地说:“我们不要说远了,就拿张献忠剿四川来看吧,书上说他连老婆的尖尖脚也砍下来,这就信不得了!”(《童年的故事》第238页)

概而言之,传言发生于清初顺治、康熙时期的“湖广填四川移民”大潮,在记载两朝皇帝大事的《世祖章皇帝实录》(1672年)和《圣祖仁皇帝实录》(1731年)中,以及《清史稿》、四川省的《四川通志》(1733年)等,都找不到相关记载。按理说,从一个省向另一个省大规模移民,必然是特别重要的国家大事,皇帝言行“实录”、国家正史、国家档案等,肯定会有记载;而外迁移民与接受移民的相关省、州、府、县之间,必然会产生大量的关于移民与安置的往来公文——至少,较为完备的清代《巴县档案》,尤其是从清初顺治时期一直记录到民国且保留基本完整的《南部县衙档案》,至今尚未发现这方面的记载。而“填充四川”的巨大规模移民,绝非民间的私人行为。至于网络上出现的《康熙三十三年招民填川诏》,本人查阅《圣祖仁皇帝实录》记载“康熙三十三年”的卷一百六十一至卷一百六十六,没有发现该内容。

此外,清代巴蜀文人对“蜀乱”惨象的描绘,都是夸大其词,例如前面提到的彭遵泗《蜀碧》与费密《荒书》等,内江人刘景伯的《蜀龟鉴》所夸张的“群虎”漫游于市镇等,则是不懂猫科动物老虎的生活习性所犯下的知识错误。[8]

艾芜青少年时期听到太多“湖广省麻城县孝感乡移民填川”的故事,导致他寻根于“麻城县孝感乡”。如果不是《汤氏族谱》的发现,这团迷雾就很难消散。这个现象投射出的,则是更为深远的社会历史难题。

注释:

[1]艾芜:《悼邵荃麟同志》,《文艺报》1979年第4期。

[2]杜方智:《1938:艾芜在宁远》,《湖南科技学院学报》2008年第3期。

[3]艾芜:《艾芜文集·童年的故事》第二卷,第232页,四川人民出版社,1984年。

[4][5]《艾芜文集·我的幼年时代》第二卷,第8页、第6页,第6页,四川人民出版社,1984年。

[6]据说艾芜晚年曾表示“在书中道听途说地记叙了我的祖籍,结果使我错误了大半生,也误导了不少读者,希望得到纠正,以免一错再错”。参见李义让、吴光奎的《艾芜祖籍在何处》,成都市新都区政协文史资料委员会编《新都文史》(内部资料)第十八辑,2002年。

[7]参见《张献忠剿四川实录》(内含余瑞紫撰《张献忠陷泸州记》、李馥荣撰《滟滪囊》、沈荀蔚撰《蜀难叙略》、彭遵泗撰《蜀碧》、欧阳直撰《蜀警录》、刘景伯撰《蜀龟鉴》、孙錤撰《蜀破镜》、费密编《荒书》),巴蜀书社,2002年。

[8]参见拙文:《清初南中国虎灾记录的现象分析》,《地方文化研究辑刊》,2010年;《“湖广填四川”献疑》,《巴蜀史志》2009年第6期;《“麻乡约”考辨》,《文史杂志》2009年第1期。

(本文系四川省教育厅“西部区域文化研究中心”2011年项目《中国文人审美四川》阶段性成果,项目编号XBYJC201016。)

作者:成都大学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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