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刘孟伉的书风

姜寿田

刘孟伉在现代书法史上，是一位有着传奇般革命经历的书家。早年（1927年）他追随刘伯承举行四川泸州起义，失败后从事地下工作；新中国成立后任四川省文史馆馆长，以诗文书法在四川一带久负盛名。不过，刘孟伉的书名长期以来只局限于四川一隅；作为20世纪书法大家，其书名真正彰显于世，是在20世纪80年代中期以后。

刘孟伉书法取法魏碑，风格生辣刚健，面目清新。而不平凡的人生经历和来自巴蜀文化的熏陶又给他的书法平添一种豪宕奔放、洒脱不羁的野逸之气。刘孟伉唐碑根底也极深，但在他的书法中，却很少来自唐法的影响，倒是多少能看出些李北海的影子，这主要表现在他的空间意识和造型感上。他的字虽带有浓厚的帖意，字的气局也不大，但字的造型感却极强。刘孟伉书法注重空间结构内部的营构，笔笔断而后起，字廓有一种纵深的立体感和外拓张力。如果将其书放大，一股嘡嗒大气会扑面而来。他的书法，依稀中与于右任书法有着某种暗合。我认为在现代书家中，能够在尺牍手札中表现出嘡嗒大气的碑学气象的书家是不多的，刘孟伉无疑是其中最杰出的一位。如果刘孟伉书法能够弱化一些帖学用笔，强化碑法，其书无疑将会更具现代感，也更具现代冲击力。事实上，刘孟伉书法对当代中青年书家已经产生了重大影响，在一些颇具现代创造力的中青年书家身上，我们会不同程度地看到来自刘孟伉的影响。

巴蜀灵山秀水，多出天姿神纵之才，行文作书有浪漫诡谲之气。刘孟伉书法虽出自魏碑的生辣，但其作品的气息却弥漫着巴蜀野逸奇旷的审美藻思。不过，刘孟伉书法在表现出强烈的巴蜀地域色彩的同时，在书法审美风格上也表现出与其他书家不同的特殊色彩，这即是清刚健拔之气。他不同于龚晴皋的孤峭丑拙，也不同于谢无量不啻风雅的书卷气。他的书法在审美上已脱出古典士大夫或名士气的传统审美格调，而具有强烈的时代气息。而这种时代气息也只有经历了社会现实生活的巨大波澜的书家才可能拥有。在这一点上，刘孟伉书风与郭沫若书法在审美气息上倒有着惊人的相似。

刘孟伉书法对空间造型感的注重是显见的。他的空间造型能力即使与现代碑学大家相较，也毫不逊色。但遗憾的是，刘孟伉自己似乎并没有觉察到这一点，在创作中着意加以开拓、生发；而是在对帖学笔法的耽迷中，消解了这种可贵的创作取向。很能说明问题的是，在对联这种最适宜构筑空间造型感的书法形式中，刘孟伉却令人失望地表现出帖意的一味流利。实际上，刘孟伉给人以强烈空间造型感的字构都是通过放大才得到审美的效果，而将这些字例还原整合到他的稿札作品中，这种空间造型感的强烈印象马上就会消失。从刘孟伉的书法作品中可以看出，他的那些脱手成趣、破空横作的精彩之作，往往是不经意的诗稿草本，而他的那些有着明确创作意识的条幅、对联作品却流于平庸。对刘孟伉书法来说这是颇为令人遗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