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步成媚(四)

2014-06-05 10:05苏非影
飞魔幻A 2014年5期
关键词:慕容

苏非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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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了。你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慕容七挥了挥手。

“我自然是相信王爷的,但——”他顿了顿,轻轻啜了一口茶,慢悠悠的说道,“我与晏容公主却不曾打过交道,此事事关重大不得不防,还望公主谅解。”

当啷。

慕容七手里的杯子掉在地上,目瞪口呆。

第五章 消失的慕容久

魏南歌还是一副悠然的模样,弯下身捡起掉落在地的茶杯,又从茶托里拿了一杯新的,轻轻放在慕容七面前。

慕容七盯着那双修长漂亮的手,暗自庆幸刚才没有把“我有个妹妹可以嫁给你”这种丢脸的话说出来。

当她再抬起头,脸色已恢复如初,声音虽然未变,眼神中却撤去了专属于慕容久的风流慵懒之态,带着几分好奇望着他,道:“魏大人是怎么看出来的?”

她身量高挑,比普通女子要高半个头,而小久则还未及弱冠,身量本就未长足,再加上疏于练武,身材并不魁梧。只要她穿上厚实宽大一些的衣服,稍加易容改变脸部线条,装上假喉结,再用药丸改变声音,就连公子昭那些和小久十分亲近的人都分辨不出真假。

当然,季澈除外……他们之间,不只是亲近,简直就是孽缘!

可是,对他们两人都不熟悉的魏南歌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首辅大人嘴角又扬起那种让慕容七为之心动的温和微笑:“我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才能,只不过王爷离开之前曾经和我说过,经此一别,下次回来的未必就是他自己。”

慕容七跌了跌,差点又把手里的茶杯摔了。

魏南歌将她的反应看在眼里,笑道:“我之前还不理解他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但那日在昙华亲王府上见到了公主,才真正明白——公主的乔装足以乱真,只是王爷的武功不怎么好,若是他躲在树上偷看,一定没办法这么快自己爬下树来。”

慕容七听到这话,忍不住笑了。他说得不错,这一点的确是她的失误。

不过看样子,小久和他的关系,也并不仅仅只是泛泛之交这么简单。她瞧着他,忍不住问道:“魏大人,你不怕么?我可是个‘死人哦!”

魏南歌摇了摇头,道:“你如今不是好好地活着?”

“不准备去告发我吗?”

魏南歌还是摇头,浅笑道:“晏容公主既然已经死了,哪还有复活的道理?”

两个问题,两句话,他却分别用了“你”和“晏容公主”两个不同称谓,态度如何,一目了然。

慕容七的心里又忍不住重重一跳,眨了眨眼睛道:“你怎么一点也不意外?难道早就知道我没死?小久到底还跟你说过些什么?”

魏南歌但笑不语,只是执壶添茶,慕容七久久等不到答案,却被他流畅优雅的动作吸引,几乎看得入了神。

“公主?晏容公主?”

她在恬淡的声音中回过神来,嘿嘿一笑:“叫我‘七七就好。你是小久的朋友,也就是我的朋友。”她顿了顿,又继续道,“至于你找我来的目的嘛——我可以对天发誓绝对不会把那天看到的情景告诉别人。不过有些事,你还是要想清楚的,殷紫兰嫁给慕容铮也好几年了,儿子都已经两岁,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到底有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往事,但以后可别再那样了,万一给别人看见,可没我这么好说话。慕容铮看起来没用,但其实很小气,而且,他马上就要做皇帝了。有什么后果,你一定比我清楚。”

魏南歌安静地听着她毫无顾忌地评论着当今太子和他的隐私,却没有勃然大怒,更没有尴尬不安,他一直微笑着,一双幽深的褐瞳中浮光点点。

“不会再有下次的,但还是谢谢你——”他等她说完,轻轻道,“七七。”

怎么办,突然觉得好开心。慕容七悄悄用手按了按乱跳不已的心口,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其实这个世上有很多好姑娘的,除了往后看,你往哪儿看都能看到……”

“我明白。”魏南歌看着她,眉眼温和,慕容七却不知怎的有些不好意思,急忙站起身来掩饰道:“时间不早,我要走了。”

“等一下。”他也随之起身,“今日请七七来,并不是为了揭穿你的真实身份,更不是要以此来换取替我保密的诺言,而是……另有要事相求。”

“什么事?”

“关于信郡王和太子殿下之间的秘密约定。”

慕容七脚步一顿,回头一咧嘴,正要说话,却被魏南歌打断了。

“信郡王既然同意七七假扮他来辽阳京,想必二位已经有了共识——一定不只是扮作他吃喝玩乐这么简单吧?”魏南歌慢慢往前走着,直到拦在她的身前,“容我猜一猜好吗?是不是因为,他料到此番回京会有危险,所以才让武功高强,有足够能力自保的七七来代替他?”

慕容七用一双黑白分明的凤眼瞪了他半晌,终于又坐了回去,支着下巴道:“好吧首辅大人,我们果然应该好好谈一谈。”

她这人虽然随性,但自认为还是很有原则的,万事都有底线,就好比她虽然觉得魏南歌很不错,但并不代表,他就可以随便触及她的底线。

而今,这个秘密,就是她的底线。

可魏南歌的声音里依旧带着淡淡的笑意,以及一种稳定的、足以安抚人心的力量:“别担心,七七,我是来帮你的。”

掌灯时分,一轮明月悄然挂在柳梢头,明亮的月光洒满一地。

慕容七呆呆地望着圆圆的月轮,雪白的牙齿将手里的青瓷酒杯咬得咔咔作响。

她活了不长不短的二十年,还是第一次为一件事辗转反侧举棋不定。

要是从前,拿不准的事情,她向来靠直觉来决定,可是这一次,就连直觉也帮不了她。因为那个人,是无懈可击的魏南歌。

几个时辰前,魏南歌只用一句话,就击中了她的要害——

没错,时隔两年,她假扮小久来到辽阳京,并不是为了故地重游吃喝玩乐。同样,小久没有回郡王府,也并不真的要去追求什么流云堡的叶二小姐。

究竟是为了什么,只有他们兄妹两人知道,因为事关重大,这一次,他们连最好的朋友季澈都瞒住了。endprint

魏南歌却……

耳边仿佛又响起首辅大人温和的声音,如清澈的流水,却一字一字,如水穿石。

“我知道信郡王和太子殿下私下有过协议,只要王爷助太子殿下登基,他日殿下定保他族人,还他自由,父辈恩怨也一笔勾销。”

“如今太子殿下即将登基,本应信守当年承诺,但君心似海,信郡王怕是觉察到殿下心生悔意,或许不愿让他就此脱身,因此才让七七代替他前来。而他自己,恐怕正在别处另想万全之策吧?”

……

他侃侃而谈,就好像亲耳听闻。慕容七一直装淡定装得很辛苦,其实她很多次都想冲上去摇晃他的肩膀,吼一句你到底是怎么知道的?你是有千里眼还是顺风耳?

这世上当然不会有千里眼顺风耳,唯一的解释,就是他至少已经了解了一部分秘密,比如小久和慕容铮之间那个要命的协议。

可这个协议,理应只有他们三个当事人知道,她和魏南歌不过是初识,泄密的自然不会是她。那么,究竟是谁?是故意为之还是无心之举?

她的脑子果然用得太少了,用来想这么件事竟有些力不从心,当时情景之下,只好学着季澈的样子,故作高深地敷衍道:“先说说你想做些什么?”

魏南歌也没有再卖关子,直截了当地说道:“我可以帮助王爷如愿以偿脱离太子殿下的桎梏,你们母族中受困的族人也可以安然无恙。但反之,也请七七助我一臂之力。”

慕容七挑了挑眉,很不客气地说道:“魏大人你胆子未免太大了,这可不大好,古往今来知道太多秘密的人都死得很早。”

魏南歌却笑了笑:“七七你可高看我了,我的胆子其实很小。我会害怕很多东西,幸好从来不怕死。”

他始终带着温和的笑容,那种笑容就像是他的盔甲,任何时候也不曾卸下。

慕容七有些无法直视地转开头,嘟哝道:“连死不怕了还能怕什么呀?”

“若说眼下我最怕的,便是七七不肯与我合作。”

“魏大人……拜托别偷听别人的自言自语好吗?”

“那我们可以光明正大地继续方才的谈话吗?”

“……”

魏大人,你赢了。

思绪慢慢收回,慕容七取下被牙齿折磨得遍体鳞伤的瓷杯放在桌上,仰头长叹。魏南歌那种只动嘴不动手的人,从来都是她的天敌,强打精神应付了一个下午,让她倍感压力。

今晚的月光似乎分外明亮,亮得有些眩目,她揉了揉眼睛,许多早已被深埋在心底的画面仿佛又开始在眼前晃动。那个被她带来京城的巨大秘密……那些不怎么愉快的往事……

六年前,初定天下的崇极皇帝终于决定将矛头对准朝内,将肃清内患列为头等大事。首当其冲的,就是曾经犯下谋逆大罪,最后却借死遁逃的前信王慕容苏,也就是慕容七和慕容久的父亲。

因为当年暗中放慕容苏一条生路的人是帝后,所以崇极皇帝向来对此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这些年来,曾经名满京城的信王大人虽然不找皇帝的麻烦,但他那位厉害的夫人却继承了极西之地的迦叶宫。迦叶宫是万佛之国兰若的护国神殿,背后的实力不容小觑。一想到自家兄弟的前科,没有安全感的皇帝就有些食不下咽睡不安寝,最后终于决定先下手为强,防患于未然。

他先是秘密扣留了慕容苏夫妇母族的族人,并以这些数量庞大的族人为人质,要求慕容苏夫妇将一双儿女送到辽阳京长住。兄妹俩十四岁那年秘密入京,慕容久袭了父亲的爵位,只是品阶从一等亲王降为了二等郡王,而慕容嫣则被封为“晏容公主”,进宫陪伴帝后。

看似风光无限的封赏,却是变相的囚禁。这对从小无法无天惯了的兄妹二人来说,不啻为一场灾难,因此“拯救族人”和“脱离大酉皇室”,是这几年来两人难得达成一致的共识。

而慕容久选择的方法很简单——他从诸位皇子中选择了当时并不算出挑的慕容铮,并说服他和他私下达成了协议——他助慕容久得到帝位,慕容久则还他自由。

而现在,崇极帝病重,慕容铮即将继位,承诺,终于到了该兑现的时候。

可是,慕容铮想变卦了。

说起前两年,慕容七还愿意安分地扮演“温柔美丽才华出众”的晏容公主,蹲在后宫里陪一群无聊的女眷喝茶唠嗑赏花游湖,顺便探听这位娘娘的隐私那位贵妇的把柄,然后暗中传递消息,和小久里应外合。

有了他们的帮助,不过两年,前朝那场看不见硝烟的战争最终以慕容铮成功入主东宫拉下了帷幕。

可之后不久,一直郁郁寡欢的帝后便去世了,慕容七对宫廷的忍耐也到了极限,她等不及慕容铮登基就直接摸黑蹿进了东宫,用刀驾着堂哥的脖子,一起坐下来喝了半宿的茶。

第二天,新鲜出炉的太子殿下便找到了崇极皇帝,说自己亲爱的堂妹在一次偶然的机会下见到了号称京城第一美男子的巨泽世子殿下,非他不嫁。

这才有了后来的赐婚,有了看似华丽却连新郎都未曾出席的婚礼,以及一个月后的瞿峡之乱。

实则她连传说中的美男子长得是圆是扁都不知道,让她心甘情愿嫁给他的原因,一是此人在京城权贵们的口中向来是个懦弱的废物;二来,是她从小久那里得知了皇帝有心削藩,并即将付诸行动的消息。

她最终借着那场变乱提早脱了身。也幸好如此,如今才能上演这一出李代桃僵,才有足够的时间和筹码,来应付已经牢牢占据储君之位的慕容铮。

其实慕容七也挺能理解这位以温厚宽容闻名的堂兄——身为皇室中人,所谓的“温厚宽容”基本上只能当作笑话听听而已。

这几年小久暗中辅佐慕容铮,知道的秘密太多,多到足以威胁到慕容铮的皇位。这样的心腹大患,若是留在身边继续蹚浑水也就罢了,可是他却偏偏要选择急流勇退,带着这么多秘密跑路,这和拿把刀子悬在皇帝头上又有什么区别?

如果她是慕容铮,肯定也不会放过小久。

连她都能想通的事,小久哪会不明白?他虽然是个整天混迹风月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但好歹也是个绝顶聪明的纨绔。于是便趁着过年,以探亲为名,回迦叶宫找她密谋对策。endprint

那时候,她也确实抄佛经抄得气闷,因此两人一拍即合,第二天小久便以“带妹妹散心”为理由,将她带出了迦叶宫,中途两人交换了身份,分头行事,直至今日。

原本一切都很顺利的。

谁知半途竟会杀出一个魏南歌!

他究竟是敌是友?

她是该相信他?还是无视他?是该冒着被一锅端的危险选择与他合作,还是冒着被一锅端的危险选择拒绝他的提议?

真叫人好生为难。

第六章 幽冥莲花

慕容七望着暗蓝的天空,短短的半个时辰里,明净的月轮已悄悄爬过柳梢,银白的光芒越发明亮。她眨了眨眼,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脑筋也有些转不过弯来,似乎有些犯困了,可事情还没有想个明白。

想起魏南歌提出的交换条件,她不禁有些烦恼,嘀咕道:“怎么又是凤游宫?”

凤游宫这个名字,最近在她耳边出现的频率好似有些高。

先是红衣女刺客,再是郭子宸和季澈,现在又轮到了魏南歌。

魏南歌的说法,倒和那天慕容七所见所闻相合。他很坦诚地告诉她,因为凤游宫与后宫嫔妃以及背后的外戚势力过从甚密,牵涉进了好几桩对太子不利的朝堂之争,因此他正奉密令调查宫主凤公子。可此人十分狡猾,几次三番逃脱,调查几乎陷入僵局。

太子即将登基,时间有限,首辅大人为此也十分头疼。他布了局,撒了网,现在唯一缺的,就是引大鱼上钩的饵。

而慕容七,确切地说,是“信郡王”这个身份,在他看来,正是一个非常适合的饵。

他的计划其实很简单——慕容七以信郡王的身份和凤游宫谈一单数额庞大的香料生意,直到成功约见凤公子。见面那天,魏南歌派大量人手伏击堵截,而在擒拿凤公子的过程中,“信郡王慕容久”不幸为刺客所伤,葬生火海。

“这个主意,还是从七七那里学来的。”说完这个计划之后,他一脸真挚地看着她,“当我认出回京的信郡王不是小久而是早该葬身甸江的晏容公主时,我便想,你我若是合作,各自的难题都可以迎刃而解,何乐而不为?”

好狡猾啊,将这么大的事和盘托出,让她就算不想合作也难以置身事外了。这种被人要挟的感觉,起初让慕容七很是不爽,语气就变得有些生硬:“小久可是太子要留住的人,你真的敢就这么放他走?”

“我敢。”

魏南歌笑吟吟的两个字却让她差点呛住,他说道:“将来太子登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相府主人,有我一个足矣,我又怎会允许有人来分一杯羹?小久之能,旁人或许不知,我却是清楚的,竞争对手少一个,我的权力便多一分,你说对吗?”

慕容七:“你……真坦白……”

当一个长着一张忠臣脸的人笑眯眯地说着只有奸臣才会说的话时,换成任何人,大概都会因为思维太过凌乱而哑口无言。

奸臣魏大人却不以为意,继续笑道:“所以,即使小久真的留下来,将来我也会想法除掉他,与其如此,不如现在就成全他。成全他就是成全我。七七,你那么聪明,一定不会拒绝这么好的提议的,对不对?”

“可是他不知道,我可能已经和传说中的凤公子见过面了啊!”想到这里,慕容七不禁对月长叹。

北宫昙华后花园中所见的神秘公子凤渊——尽管面具下的脸有些惨不忍睹,却无损浑然天成的绰约风姿——此人十有八九就是传说中的“凤公子”。

思及此处,慕容七顿时有些惆怅。她平生最大的理想就是有朝一日可以仗剑江湖做一个英姿飒爽的侠女,只可惜十四岁之前在迦叶宫习武,十四岁以后进宫做公主,之后为了脱身嫁为人妻,丈夫死了之后又重新回到迦叶宫抄佛经。从少女到寡妇这几年也算是跌宕起伏,却愣是做不成梦想中的侠女。结果好不容易和江湖中的大人物见了面,自己却孤陋寡闻没有认出来。

想起凤渊,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心里竟微微一漾,地窖中的一幕顿时无比清晰地出现在脑海里——他的手如何揽住她的腰,他的舌尖如何分开她的皓齿,他的气息如何侵占她的感官……像有一道魔咒,占据束缚了她的思绪,心跳渐渐剧烈,呼吸也不由得急促起来,眼前的月不断涨大,光晕照进她眼底,朦朦胧胧都是凤渊的身影。

越想,越无法自拔。

狭长的凤眸眯起,带了三分水色,惊人的妩媚,她只觉得浑身发热,喉咙不能成声,不得不站起身来,衣襟不小心拂落桌上的瓷杯瓷壶,丁零当啷碎了一地。

似真似幻的景致中,凤渊的背影白衣翩翩,怀抱长琴,墨发及腰,仿佛随时都能转过头来。

她像是着了魔一般,无法控制自己的脚步,一步一步朝前走去。

季澈走进郡王府花园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情景。

慕容七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正愣怔怔地朝荷花池走去,满头乌黑的长发散在肩头,雪青的长袍敞着领子,衣袂拂动,远远看去就像一抹月下孤魂。

尤其是那双向来明亮清澈的凤眸,此刻却迷离混沌,偏偏又蕴着潋滟风情的柔光,不过对上一眼,便让他呼吸一窒,忍不住心旌荡漾。

妖艳,魅惑,简直像是被妖怪附身了一样。

“七七?”他定了定神,快步走到她身边,一把拉住她,“你怎么了,喝酒了?”

她在他的腕力下轻盈柔软地旋身,顺势搂住他的脖子,梦呓一般,吐气如兰:“哎,你来了……”

季澈面不改色,伸手摸了摸她的额角,又探了探她的腕脉,确认没有异样后,淡淡道:“慕容七,你是不是吃了什么怪东西?”

他怀里的慕容七却好像半个字没听见,径直凑上去,喃喃道:“讨厌……我怎么会老是想着你……”

月光明亮,万籁俱静,美人在怀,此情此景若是换作别人,断然是无法抗拒的。可季澈只是皱了皱眉,将她的手用力从脖子上掰了下来,使了一个巧劲朝后扭去,毫无怜香惜玉的意思。

不过慕容七那么多年武功不是白学的,即使心智有异,身体也自然而然地做出了反抗,手腕翻转的同时,足尖勾起,朝他的腰畔踢去。endprint

两人就此你来我往交上了手,白白辜负了旖旎月色和月下美人

只是季澈处处退让,慕容七却招招尽力,十来招之后,她一掌斜劈,被季澈轻巧避过,自己却收势不住,整个人朝前扑去。

地上散落着碎瓷片,她却似乎失去了往日的机敏,视而不见。季澈来不及多想,急忙伸手搂住她的腰,慕容七却趁此机会反手一抓,扯住了他的袖子,内劲外吐,顿时将他扯倒在地,两人转眼换了位置,一地的碎瓷尽数扎在他背上。

细碎的疼痛让季澈骤然眯起眼睛,长睫轻颤,正要开口骂人,慕容七的手却冷不防捧住了他的脸,指节慢慢摩挲他的鬓角,得意地嘟囔:“嗯哼,这下抓到你了……”

她的手并非柔若无骨,指节间有练武留下的薄茧,袖间没有暗香萦绕,只有淡淡的酒香……可她的手这样滑过他的眉睫,碰触他的脸颊,让他一时愣怔,不知想到了什么,如雪清冷的眼神也寸寸柔软,原本想拎住她脖子的手也慢慢放了下来。

他似乎把背上的伤都忘了,就那样专注地看着她,向来没有表情的脸在月光下也浮现出动人的温柔神色。

只可惜慕容七虽醒犹梦,将他当作了旁人,自然也没有留意到他的表情。

最后,她的手指停在他嘴边,歪着头想了想,嘀咕了一句:“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说完就义无反顾地亲了下去。

这句话一瞬间将迷思打破,季澈浓黑的眸子倏然一凝,在她的唇离他只剩半寸的时候,及时抬起手臂,拎起她的领子,毫不犹豫地把人甩进了一边的荷花池里。

不会凫水的慕容七立刻就像一只秤砣一样,一沉到底。

春夜的池水冰凉,从四面八方灌进了她的口耳鼻喉,也让她从古怪的梦境中清醒,一边扑水一边大叫起来:“救……救命!”

“站直。”

清冷得毫无波澜的声音传进耳中,慕容七不及细想,双脚一踏,果真够到了池底,待到站定,才发现池水刚好漫过前胸。

岸上一角墨色衣袂随风轻扬,她很是惊讶,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水:“阿澈,你怎么来了?”

季澈双手背在身后,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刚才在做什么?”

“喝……喝点小酒,想点事情……”她看了看离池塘足足有半个院子那么远的桌椅,哽了哽,“后来大概是睡着了,不小心梦……梦游了……”

“是吗?”他从喉间逸出不怎么有诚意的一丝笑,“梦到了什么?”

“没……没什么。”慕容七目光躲闪,一心想要找个地方爬上岸。

“等一下。”

他突然往前跨了一步,俯下身看她。她的外袍已经在挣扎中落入水里,如今身上只穿了一件白色的交领长衣,已然湿透了,领子歪在一边,露出束胸的白绫,挡住了胸前的起伏。领口露出一对剔透的锁骨,此刻她正用手拨开湿漉漉的发丝,曲线优美的后颈慢慢暴露在月光下——

正是在后颈的地方,一朵暗红色的花清晰地盛开在雪白的皮肤上。

如果没有记错,那个地方,七天前,还是一个模糊的红痕,慕容七说,那是宴会那晚不小心被小久的一个相好姑娘啃出来的。

可是七天过去,那个痕迹非但没有退去,反而变得更加清晰,清亮的月光照在上面,明明白白清清楚楚的七片花瓣,拱卫着花心长萼,分明是一朵血红的莲花。

“幽冥莲花……”

即使镇静如他,也忍不住惊讶地吸了一口气,黑眸中闪过异色,沉声道:“慕容七,你到底惹了什么人?”

慕容七被他严肃的语气吓了一跳:“什么意思?”

“你中了花蛊。”

他薄薄的唇里蹦出几个字,来不及等她自己上岸,便一把将她捞出了池塘,随即解下外袍将她严严实实地裹住,与轻柔动作完全相反的森冷声音听得慕容七心惊胆战。

“你最好老老实实告诉我,那天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那天晚上其实也没什么,你先不要激动听我说……”

她正支吾着想怎么解释,却一眼看到他灰色里衣背后透出的隐隐血迹,不禁一愣,急忙道:“阿澈,你受伤了!”

“不妨事,你继续说。”

“都流血了怎么不妨事,我这里又不是鸿水帮,你没必要扮演铁血无情少帮主的啦,过来过来,把衣服脱下来给我看看。”

她一边说着一边伸出手就来解他的里衣,可手指刚触到他的胸口,就被他迅速躲开,好似她是什么洪水猛兽。

冷静的声音掩去一丝不稳的气息:“慕容七,给我先说正经事!”

“你的伤就是正经事啊,不及时处理会留疤的,来嘛……”

“男人怕什么留疤……别扯我衣服,快松手!”

“咦,阿澈你脸红了……喂,阿澈你别跑啊!”

扑通!

紧追不舍的慕容大小姐,终于被避无可避的季少帮主再次丢进了水塘里。

第七章 兴师问罪

自从知道自己身上莫名其妙长了一朵奇怪的莲花之后,慕容七便辗转反侧了一夜,第二天起床脸色发青,配着眼下一抹青痕,将相约游湖的公子们吓了一跳。

一人问道:“小久你怎么了,昨晚做贼去了?”

另一人一副“我明白”的神情频频点头:“想必是去哪家姑娘的香闺做贼了。”

再一人满脸猥琐地凑上来:“久公子,最近收获如何?听说京畿巡察童大人的内侄女刚来京城,那姑娘在汤城可是远近闻名的美人,久公子什么时候去采了来给兄弟们开开眼?”

慕容七的回应,是一个“滚“字。

此时此刻,看着画舫外的盈盈碧水浓浓春意,她的心情却好不起来。不自觉地摸了摸后颈,衣料覆盖下的肌肤并没有什么异样,但她完全能想象出来,在那里,一朵妖异的红色莲花正在开出第八片花瓣。

今天是她来到辽阳京的第十一天,遇到凤渊的第八天。

天杀的凤渊!

当初看在他容貌尽毁的分上,他那样对她,她都不计较了,却没想到,他竟然还趁机暗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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