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犁
周占林是中国诗歌万里行活动中的劳模,每次活动他都给大家通知、买票、组织程序、照相录像,等等苦活累活都让他包了。而且出现意外和麻烦时,大家都请教他,他也能在最短的时间找到最合适最捷径的解决方法。大家都说老周是一个敦厚又机智的哥们。这种性格辐射到诗歌写作中,让他的诗歌整体实诚,而又时不时地灵光闪现。这灵光撕开读者麻木的神经,让人有一激灵的感觉。这组《一棵青稞的幸福过程》就是这样。这首写青稞从播种到成熟直至被酿成酒的诗歌,很容易给人呆板平实的感觉。但占林写来,却婉转清丽,犹如黄昏时悠扬的笛声,让人递上耳朵的不仅是注意力,还有被洗涤干净的心:“如果我愿意/那么在垄上戏耍的青稞苗/就会像淘气的小姑娘/躲猫猫般藏于我的身前身后”。还有“青稞,这些美丽的小精灵/开始在初春的寒风中/渴望成为一束大地上的火苗”。
原来占林要把高原上粗朴的庄稼演变成水灵而清秀的女孩。所以语气温和,似乎故意压制了粗大的嗓门,语调亲切而柔软,多情而缠绵。所以要体会他诗歌中的美妙,最好是慢慢地读出声音来,随着声音的轻柔而起伏,一种来自青禾的清香和高原自然的气息就会弥漫我心。所以从整体上说,占林没有在让青稞怎么产生新奇的寓意上死磕,也没有故作寻找意料之外的突破。而是改变了语气和视角,把庞大的细微化,把硬的变软,把死板的灵活化,尤其把粗粝而苍茫的青稞拟人化情感化。这就让这么一个平实题材的诗歌有了活力,有了灵气,有了肌肤之热气。这一切让他的诗歌在变小,也就是用具微写笼统,用稚嫩替枯朽,用可爱娟秀的小姑娘更换粗壮愚朴村妇一样的高原庄稼。于是诗歌的意境就变得美丽葱郁而朝气蓬勃起来。
如果用司空图的《二十四诗品》来对应,占林的写作属于实境,就是取材直朴,构思用语也不艰深,但是诗歌真情实感,脚踏实地。同时为了让诗意飞扬起来,他又在叙述方式上力求流动和委曲,像清水奔流,鲜花吐粉,还有车轴不同的转动。于是诗歌就有了动感和清亮,更有了大地的香味。所以占林的诗歌以视觉取胜,经过他比喻的整形,诗歌的意境清秀而娟丽。像一个没被红尘污染的女孩,清纯又清澈。这在当前阴霾太重的诗坛是一股可贵的清泉,一角奢侈的蔚蓝。
一个有趣的现象是,与周占林把诗歌具象化相比,东来的诗歌却在努力扩大,从具象抽出放之于人类以及万物中都适宜的真理。所以东来的诗歌不论是体积还是意义都呈现宏大浩荡之状。占林是实境,东来的诗歌是拓境,向四周拓展,向下挖掘。即使找到万物中的真相和真理也不止步,因为他要把诗歌变成镭,并引爆它,让诗之核有核弹的效果,摧毁那些扭曲的恶的不人性的不合理的东西。所以占林在把诗歌变成小女孩,东来是把诗歌变成饱经沧桑的智慧老人和哲人。他们一个以温情感人,一个以力量震撼人,方法不同,但让诗歌言之有物并有血有肉是他们的共同归宿,也取得了同样的效果。
所以东来诗歌的品质更接近于《二十四诗品》中的劲健与悲概,前者是气势,“行神如空,行气如虹”。像激流拍岸也如飓风折木。后者是诗人的感情,“壮士拂剑,浩然弥哀”(壮士拔剑自叹,抒发满腔悲哀)。这是诗人的情怀,对万事万物的关怀和悲悯。这让他的诗歌流速很快的同时,又散发出肝胆的热度和光芒。“一直审视尼采哲学,怎样生存/不至扰了你的磁场,事与愿违/你,毕竟是掺杂了兽性的人类/兽,最怕具有人的思想//人与兽的区别,谁说/兽永远是兽,人有时却不是人(《白狼》)”这篇与狼对话的诗歌中,一直交织着探究与批判,反省与自省,拯救与自救。狼中有人,人中有狼。以上几句说明狼性与人性已经模糊并混为一体,甚至人还不如狼。人一旦失去人性,其破坏力和邪恶程度都远远超过了狼。所以东来写作更像磨剑,一下比一下狠,一次比一次锋芒,最后出手见血。他的诗歌响着冷峻的鞭挞之声,同时又含有悲悯与救赎的深情,所以读起来不生硬不抽象,这是因为这理性的锋刃包裹在情感的抑扬顿挫之中。情感在催化着推涌着诗歌的快刃去愉快地割瘤放血。让人重归真诚自由,重回人性,并拒绝异化。这是东来诗歌的核心,也是他写作的方向和意义。
所以东来不论是写狼还是羊,抑或其它所见之物,都是追索真理释放情感的原点,或者是核源堆。他由此出发把他思索的履带碾向更广阔的空间,和未知的边界。让人不仅获得了思想之重,情感也随之畅快地喷薄而得到释然和轻松。这也让东来的诗歌丰满而壮美,这也是对传统写作的一种拯救和突破。
需要强调的是,周占林和东来的诗歌中都回荡着一股“气”,占林的诗歌是地气,是来自大自然的生命之气,让我们闻到了生命的根的气息。诗歌沾染了这股气息,便有了生命有了生长有了生命的生生不息。东来的诗歌更多的是真理之气,一股胸中迸放出来的浩然正气,这是儒家的精髓,正义感同情心,责任与忧患,所有这些都让东来的诗歌恢复了荡气回肠的正能量。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