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政伟
嘘——沈美萍长长地吁出了一口气,看到黄林根和陈小康一前一后,摇摆着消失在竹园后的小道上时,她的悬浮在喉咙口的心才一点一点地放回到胸腔里。刚才,她的心真的像要跳出来。因为在他们出门时,黄林根突然在墙根前站住了,接着陈小康也站住了。她慌得差点叫出声来。他们千万不能在这里倒下啊,在这里倒下,我就完了,什么都没有了。好在只是一会儿,她便听到了他们哗哗哗的撒尿声。原来是这样啊!再接着,他们踢沓踢沓的脚步声渐渐地远了。再接着,“嗵嗵嗵”的摩托车发动声响了起来,随后,车由近至远。
这个瘦鬼!这个胖鬼!你们都去死吧,让狗拖了吃,叫蚂蚁搬了走!她在心里说。她估算着他们该走到半路上,先是毒性发作,再后是摩托车失去控制,再后,撞在路边的大树上或者与别的车相撞,他们很快会变成一堆血肉模糊的东西……她希望他们的车开得远一点,越远越好,最好是倒在他们自己的家门口,最好是让他们的家人看见。她的眼前甚至有了他们家人号啕大哭的场景,她的嘴角噙起了一丝笑。
一阵风吹来,吹得那些遮盖水泥黄沙石子的塑料纸噗噗噗的响,就像有人从上面走过似的。沈美萍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接着喷嚏便来了,是三个,一个比一个响。直到这时,她才发现自己居然只穿着短裤短袖。她抱着胳膊悄悄地进屋,披衣穿裤,麻利地将刚才胡乱丢弃在地上的避孕套、卫生纸什么的收拾干净,塞在一个塑料袋里。她把这包东西带下楼,丢进了河里。忙完这些,她才跑到厨房间里。
灶边的柴旮旯里躺着她的丈夫钟建民,此刻的钟建民可能正在做梦,脸上露着羞赧的表情。沈美萍摸摸钟建民的脸,他浑然不知,她的眼圈红了。她强忍住,不让泪水掉下来。她没有一点睡意,脑子里乱糟糟的,她就坐在熟睡中的丈夫身边,想着自己的心事。是呀,短短的几天时间,她像过了几十年那么漫长,她发现自己都快窒息了……
陈麻雀,你他妈的快过来,你瞧我发现谁了?!
谁啊?
现在不告诉你,你他妈过来就知道了。
家里忙,走不开,等过了年再聚吧。
昏你个头。我一说这个人的名字,我估计你跑得比兔子还快。黄林根噗地笑出声来。果然,那边的人急了,连问,到底是谁?弄得人家肚肠根痒痒的,你要是再不说,小心老子过了年不带你走了。黄林根还是笑个不停,好像有藏不住的喜事似的。那边的人更急了,骂骂咧咧的。在对方气得快要搁机时,黄林根压低嗓音说,我发现那个阿珍了!
阿珍?哪个阿珍?对方一下子想不起来。就是那个让你飘飘欲仙的白水鱼。他的嗓音更低了。真的?对方的语气变了,有了一种急迫。她在哪里?
我不是说让你来吗?她就在这里。黄林根含笑说。
我来,我马上就过来。对方一叠声地说。
他妈的陈麻雀!黄林根乐了。
是的,这世界就是这么小,小得跟个家似的。黄林根的一个远房亲戚的小孩结婚,放在年前把喜事办了。原本是黄林根老婆带小孩去的,但临到喝喜酒那天,他老婆的老娘生病了,无奈之下,老婆去娘家照顾娘亲去了,他就被派去做了代表。黄林根是个喜欢热闹的人,酒席一开始,他就谈笑风生。他走南闯北,见多识广,各式各样的段子便层出不穷,一桌上的人听得如痴如醉,纷纷敬他酒。他眉开眼笑,仿佛结婚的是他,而不是他的亲戚。
他喝多了,便要去撒尿。农村里摆酒席都是在自家的屋子里摆的,屋子不够大,就在空旷的场地上用毛竹和帆布搭起一个简易棚,挡住有风的那一面,里边几张桌椅一摆,照样喝得有声有色。黄林根在好几个地方转了转,都没找到撒尿的合适地点。随地小便,平时他是习惯的,但有那么多的人进进出出,又是冬天,解裤带不是那么方便。他就去找厕所。所谓的厕所也就是在一间小屋子里边放上一只马桶而已。喝酒的人多,上厕所就得排队。轮到他进去时,里边走出来的一个女人让他的一双酒眼睁大了。咦,这不是阿珍吗?!他糊涂了。他忍不住脱口而出,阿珍,你也在这里啊。
那女人没有答应,但她看了他一眼,然后笑笑走开了。阿珍,他又大叫了一声。但那个被他称为阿珍的人头都不回一下。难道是我看错了?还是长得像阿珍?他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或许是自己看花了眼,再说长得相像的人多得海了去,不可能是那个阿珍的,那个阿珍离这起码有几千里路。撒完尿出来,重新回到酒席上,又是大块吃肉,大碗喝酒,他很快就忘了她。
当那个女人又一次映入黄林根的眼帘时,他盯住她的脸看了好久,然后,在心里对自己说,不会那么巧吧。可眼前的这个女人和阿珍实在太相像了,只是在穿着方面,显然不大同。阿珍在通常情况下是喜欢穿那种别人不大敢穿的衣服,有着薄露透的特点,这是她的职业所需要的。而眼前的女人,虽然穿的衣服也不差,但实在太普通了。根本判别不出她是干什么来着的。他不断地在脑子里勾画着阿珍的像片。对于阿珍,他是不可能忘记的,因为那个女人给了他无数的美妙,而这种美妙他却无法用语言来表达,于是只能在心里让它像水一样荡漾着。女人走开后,他问同桌的人,那个女的是谁呀?同桌看一眼,说不认识,便再问其他人。终于有人认识了。说她叫沈美萍,是新娘面上的一个亲戚。新娘叫她姨妈的。住在隔壁一个县。那县叫黄坡。
等沈美萍再走过来时,有人热心地把她拉到了黄林根所在的那一桌,给她介绍说,这是黄林根,是新郎面上的亲戚,你们一样,都在外面打工。有人让座,沈美萍便坐了一会,两人东一句西一句地聊了一会,不外乎在哪儿打工,打的是什么工,工资可以不可以,老板好不好。当沈美萍回到自己座位上去时,黄林根发现自己的心怦怦直跳。直觉告诉他,眼前这个女人不是别人,正是那个让他无数次地在夜里把玩,又回味再三的阿珍——她的耳垂特别的柔软,上面没有别的饰物,她当时说怕把耳朵挂坏了,所以一直空着;她的鼻子周围有着一圈淡淡的雀斑,很醒目的;她的十个手指特别的粗短,肉鼓鼓的,像是肉棒子……这些特征太明显了。可叫黄林根有一点吃不准的是:叫她阿珍为什么不答应呢?他和陈小康去找他玩乐时,他们都是叫她阿珍的,她也答应得脆脆的爽爽的。还有,她好像真的不认识他,因为她看他的目光是茫然的,完全没有那种有意的躲闪,只有陌生人才会有这种目光。他有些把捏不准了。所以,他想起了一个人:陈小康,他要叫他过来也认认,这个沈美萍是不是就是那个在浙江嘉兴认识的阿珍。在嘉兴打工的日子里,最叫他们念念不忘的就是阿珍。endprint
沈美萍喝完喜酒回来,做事就有些丢三落四了。
那些天,她家的楼房基本上完工了,就差粉刷了。造房的人都急于过年了,没有心思再干了,便说,晾一晾,等过了年再刷,活儿干得仔细,对房子也有好处。他们这样说,沈美萍也没办法,照她的性子,是想亲眼看到光彩四射的新楼房的,去年她就说过了,过年一定要在新房子里过。但这个愿望她还是没能实现,因为种种原因,造房的工期拖下来了。所以她家的楼房远望过去,就像一个裸体的村妇,显得很突出。还没完全竣工的楼房前,散落着无数的的砖瓦石子泥沙,当然,还有一些其他的东西,为防止他人随意拖拿,沈美萍和钟建民晚上就睡在新房子里。
楼房的窗户还没装上玻璃,就用塑料纸挡着。夜里,风大,把塑料纸吹开了,然后,就会把抱得紧紧的沈美萍和钟建民吹醒。钟建民笑着说,我们像是睡在桥洞里。瞎说,这是暂时的,等装上了玻璃,会美死你的。沈美萍捂住了他的嘴。钟建明嘿嘿嘿笑着,用手去摸她的胸。沈美萍躲开了,你又来了,又来了!两人睡不着,就瞪着眼看楼房的屋顶,说着悄悄话,有种幸福感弥漫着。
钟建民是沈美萍的老公,沈美萍姐妹两个,姐姐沈美娜嫁到辽宁的大连去了。沈美萍也想走,但他爹娘不准,说养你们姐妹俩长大,个个翅膀一硬就往外飞,他们怎么办?望着老泪纵横的他们,沈美萍的心软了,她知道自己走不成了。于是叹口气说,哭哭哭,你们就知道哭,我答应你们不走还不行吗?老俩口破啼为笑,他们像孩子一样讨好她说,美萍,以后你找个老公,我们把他当儿子看。是你们的儿子,你们就帮我找!沈美萍赌气地说。老两口眉开眼笑,好好好,你忙,就让我们帮你找,找着了,莫要说我们眼光差。后来,就找来了个钟建民。钟建民是黄坡的张掖人。家里弟兄姐妹多,家境很差,他愿意做上门女婿。沈美萍和他见了面,一接触,感觉还可以,吸引她的是这个钟建民肯干,老实,愿意听他的话。这些相当关键,沈美萍是个很有主见的人,她喜欢以后男人听她的。
钟建民“嫁”过来以后,果然很称沈美萍的心,他们如果就这样过过日子,也勉强能应付,属于饿不死又吃不饱那种。只是沈美萍是个很要强的人,她不想一辈子就住在爹妈留下来的房子里。那几间平房要多难看有多难看,每每看到别人家的楼房像雨后的春笋一样冒出来时,她像让人剜了肉似的疼痛。但要想像别人一样盖楼房,过好日子,惟一的办法就是出去打工,单靠种地无论如何也是解决不了什么问题的。
钟建民自告奋勇要往外去,沈美萍不答应,说你去还不如我去。因为你小学都没毕业,谁要你?我毕竟还念了二年初中。沈美萍不想让钟建民出去,基于这样几种考虑:一是他一走,家里的地呀猪啊等等的杂事就全落到她头上了,她不想这样;二是怕钟建民出去后,心思乱了,怕他滑脚开溜。当然,她还有更充足的理由,她有理发的手艺。
钟建民二话没说就留下来了,他把那个家弄得很像回事。地种好,猪养好,顺带着还用摩托车替人载货载客。沈美萍的爹妈和在外面的沈美萍打电话,总是要提到钟建民的好,把他赞成了一朵花。沈美萍就很得意,觉得二老找来的人还真的不错。沈美萍关照钟建民,等我们造起了楼房,我就不出去了,在家里陪你,再生几个孩子。钟建民点点头,说,你放心去吧,我会照顾好家里的。钟建民巴不得沈美萍在外面,她在外面,他很自由,忙的时候忙,空下来时就搓几把麻将,玩玩小牌。其实,这样的生活他还是喜欢的,他不大会说话,看见生人来总是把眼睛瞧着脚尖。他的理想是随着沈美萍,沈美萍要盖新楼房,他就配合她。他反正是嫁给她了。当初有媒人问,去那边,以后小孩是不跟你姓的。他笑笑,说,不姓我就不姓。以后要听人家对方的。他说反正我不管事,听她的就听她的。像他这样家庭境况的,有人来相中他已经是他的大幸了,他没有额外的要求。
沈美萍在黄林根叫她阿珍的时候,她的心就怦地一跳,她差点就答应了,可那答应声到喉咙口就给挡住了。她想自己可不能答应,一答应,自己的一切就暴露了。可对方是谁,她真的不认识。相交过的人太多了,她无法一一都认出来的。事实上,她从来没有记过他们,她想记那些人干什么呢?那些人不过是一个个符号而已。但有一点她很清楚,对方认识她,因为他叫她阿珍。阿珍是她所用过的名字中的一个。于是她只能采取装作不认识他的办法。这个办法显然不是个好办法,但她只能这样。当对方后来借机叫她过去攀谈时,她看出了那个男人的企图,因此,她更是告诫自己,别理睬他!
在酒席台上她是应付过去了,可她心里总是不踏实,好像有什么线给牵着似的。那个人是谁呢?他说他叫黄林根,他是在哪里认识我的?她一点都想不起来了,跑了那么多的地方,她怎么想得起来呢?有了心事的沈美萍干起其他事来就有些潦草。她也不想潦草的,像盛饭的时候,脑子里突然溜出那个叫黄林根的人,他不怀好意的目光总叫她心里忍不住一哆嗦。当!碗掉在了地上,破了,饭撒了一地,爹妈在说什么,她压根儿没听见;再比如,给造楼房的人买烟酒什么的,明明付了钱的,却问多少钱,幸亏旁边有钟建民,说付过了付过了,她才如梦初醒地缩回手……这样的次数越来越多。她也很气恼自己,干吗就这样慌?怕什么?!你大风大浪都闯过了,还在乎这个黄林根?笑话!安慰是这样安慰,可她还是不由自主地走神。
妈的,真是阿珍,想不到这条白水鱼还和你是老乡!陈小康一看到沈美萍,就忍不住地对黄林根说。
哪里啊,我是简兴的,她是黄坡的。黄林根反驳说。
陈小康大大咧咧地说,那有什么,都是一个地区的嘛。说完,还朝他挤眉弄眼。
黄林根急了,陈麻雀,你什么意思?陈小康说,没有什么意思呀。没有什么意思,你对着我左看右看看什么?黄林根问。
我想知道你他妈当初是不是就认识她?我记得她是你介绍的。陈小康轻轻地晃动着一只脚说。
哪里呀,第一次,我们明明是一起去和阿珍玩的。白水鱼还是你给取的绰号,后来,你独自又去了几次。回来和我吹,吹得我心痒痒,我也又去了几次。黄林根飞快地说着。
陈小康乐了,原来你记得一清二楚啊,不错不错。他伸出胖嘟嘟的手,拍了拍黄林根的肩胛。这个阿珍是这里的人,我想不到,我一直以为她是湖南、安徽或者四川人,那几个地方的话,她都会说。陈小康感慨地说。endprint
喂,兄弟,接下来怎么样,你总不至于就是为了让我来辨认一下阿珍。陈小康又说。
黄林根愣住了,当初他迫不及待地把陈小康从江苏叫过来,倒确实没有想到别的,就是为了让他来鉴别一下,她到底是不是那个阿珍。因为当时他真的非常非常惊讶,阿珍怎么会出现在他的亲戚的结婚酒宴上,而且还和他一样同是山东人。可对方不承认,他也吃不准了,他需要强有力的佐证。陈小康一来,马上就予以肯定。那说明自己没看错人,只不过是阿珍羞于承认而已。现在让陈小康这么一说,他才醒悟过来,于是他脑子一转,笑得十分暧昧地说,那当然是要让你享受享受的。
陈小康咂巴着嘴说,那好,瘦子,我们又可以做一回三明治了。这个阿珍,总算又给我们找到了。
沈美萍最担心的还是来了,那个下午,她正在大齐塘卖鱼的沙佬那里买鱼。快要过年了,总得先准备一些年货。沙佬的生意好得不得了,需要排队才能订购到。她想买几条大黑鱼,用来做爆鱼。这个时候,电话响了,是一个陌生的电话,接听后,是一个陌生的声音,那个陌生的声音说,阿珍,你有空吗?有空,请你到黄坡来,我们等着你。
你是谁?沈美萍全身一震,她下意识地压低了嗓音,并捂住了手机,不让那边的声音散发出去。
我们叫你阿珍,你想想会是谁?当然是你的朋友,而且是不一般的朋友。那边笑了,笑声传过来,像一张沙皮纸,擦得她的皮肤裂开来,渗出了血。
你是从哪里知道我的手机号码的?沈美萍狐疑地问。因为在回家以后,她特意换了一个新手机。
对方还是笑,这回是笑她愚蠢,那种掩饰不住的大笑。
你们想怎么样?她怯怯地问。
那边沉默了,但只是几秒钟的时间,那边马上说,找你还能怎么样,和你玩玩。
我不玩。在这里我是不会和你们玩的。沈美萍脱口而出。一说出口,她就后悔了,干吗把心里想的说出来呢?
你放屁,在哪里玩还不一样!你到底来不来?对方的声音陡然提高。
你们快报名字,不报名字,我是不会来的。沈美萍慌乱地说。实际上,对方不报名字,她也猜得出来,他就是那个黄林根。她在心里哀叹一声,是祸总是躲不过。
你不来也可以,那我们来找你。对方幽幽地说。
沈美萍快要哭出来了,她迟疑了一下说,我来,你们到底在哪里?
我们在黄坡工人俱乐部的茶室等你。晚上七点。有两个人,一个是胖的,一个是瘦的,都穿黑的羽绒服。对方“叭”地搁了电话。
沈美萍六神无主地傻站在那儿,连沙佬问她要几条鱼,要哪种鱼,她也答得牛头不搭马嘴。
事实上,那个黄林根,她也悄悄地刨问过了,当然是在不为人注意的情况下。她知道他常年在外打工,好像是在建筑工地,有一手扎钢筋的硬活儿,家里有两个孩子,一男一女。老婆在家务农和照顾孩子老人。在村里口碑不错。听了这些情况,她的心稍安。她想或许他只是问问而已。即使他曾经和她有过关系,那也没什么,彼此心知肚知就可以了。只要不来揭穿她,她也不会拿他怎么样。
在外打工,沈美萍开始的意图是单纯的,她以为自己有手艺,不怕找不到饭碗。当她第一站到达珠海那里时,她还真的找到了工作,而且是能发挥她专长的活儿,可她发现那手艺不赚钱,赚钱的是另外的行当。走进美容院的人其实不是来理发的,他们是来找乐子的,看到别的理发师来了不到几个月,就开始往家里寄钱,而她却只能勉强挣个肚儿饱。这种现状和她出来时的初衷是大相径庭的,她不是没想过做出卖自己身体的活儿,但她有点担心,担心得各种各样的病。得那种病恐怕连命也会丢掉的。她曾亲眼目睹几个平时比较合得来的姐妹撒手而去的惨状。她不想走这条路。
于是,她选择了离开,跑到电子厂去做工人了。她从一般操作工做起,一直做到部门的副主管。所谓副主管,相当于车间主任助理。她当时给自己定了一个目标,好好干,争取做到主管。因为做了主管,那等于是企业的中层干部了,挣的钱多,活儿也不累,而且还很威风,这些,都是沈美萍喜欢的。但她没想到,她的理想在某个黑夜被破坏掉了。破坏她理想目标的是主管——她的顶头上司。顶头上司用酒拼命地灌她,她喝得头晕目眩之时,他解了她的衣服。她以为他会进入到她的身体,在那样的时候,她是没有办法阻止他的,她没有了力气,但主管不喜欢照常规的做,他要她做口活。沈美萍从来没有这样做过,他和钟建民的性爱向来就是中规中矩的。沈美萍是在极其屈辱的情况下和主管做了那样的事。当她把主管射到她口腔里的精液全都吐掉以后,她号啕大哭了一场。
但哭过以后,她还得继续上班。此后,主管总是以这样那样的借口,迫使她和他干口活。我又不是畜牲,畜牲才这样!她越想越气,眼泪不争气地掉了下来。主管却大言不惭地劝说她,你傻啊,我是为你好,怕你怀孕,怕你得病,你现在病也不会得,小孩也不会有,多好!给你快乐你应该感谢我才是。你这头猪!瘟猪!她在心里狠狠地骂,可她不敢把这骂声当着他的面说出来,她知道他的厉害。她想以后他还会经常这样,我死定了!她待不下去了,她偷了主管的一笔钱后,悄悄地逃走了。
她跑到了浙江。先是到服装厂干,再是到木材厂干,干来干去,都挣不了多少钱。苦她不怕,累也不怕,但苦过累过,还是没有钱。她不乐意了,她出来想继续干老本行——理发。她没有资本开店,只能跑到别人的美容院干,但别人不需要理发师,需要的是会敲背按摩的小姐。她一点办法都没有,她只能做敲背按摩的小姐。她对自己说不出台,坚决不出台。可她也知道,在那种场所里,要想洁身自好是不现实的。看在钱的份上,她豁出去了。可她有自己的算盘,她不会让客人进入到她的身体里去,她愿意和他们干口活。或许是那位主管给了她一个启发,她想这看似很屈辱的事,事实上或许真的能保护自己。叫她意想不到的是:她的这种举动,却让她有了很高的知名度。来找她的人络绎不绝,大家都冲着她的绝活来的。
沈美萍挣的钱越来越多,可她没有把钱悉数都寄回家,寄回家的只是一部分,大部分她都存了起来。她有一个想法,以后要在家乡开一家店或者办一个企业,和钟建民一起经营。她之所以这么做,就是为了不让钟建民和家里人起疑心。要让他们知道,她的钱挣得很艰难。她更不想让村里的人知道,她在干那种活。大齐塘也有人在外做小姐,但别人都有做小姐的资本,要么身材好,要么脸蛋漂亮,惟独沈美萍这两者都不具备,她又小又矮。如果硬要说出她的优点来的话,那就是她的皮肤还可以,比较白。但也仅仅局限于身上。最主要的是,她老是喜欢独来独往,打一枪换一个地方。由于她的语言能力不错,她学会了好几种方言,像湖南、四川、上海、广东等等,见到什么人,她说什么话,跑东跑西,自由得很。还有一点,她喜欢用假名,几乎是到一个城市换一个。当然换来换去不外乎阿珍,阿芳,阿敏,阿珠这么些。再加上她有理发的手艺,因此,村里很少有人会联想到她是在做小姐。她回来,不像别的做小姐的人,给人的外表一看就是干那个活儿的,举手投足,趾高气扬,有着很重的江湖痕迹。但沈美萍不是这样,一回家,换下那身行头,该干什么还干什么,有时候还要到田头去走走、看看。尽管她不干那些农活,但给人的感觉她还是没有出去打工的那个农家妹。endprint
干那活儿也有好几年了,沈美萍还没有遇到过像今天这样的尴尬,居然有嫖客把她认出来了。认出来不算,居然还要盯着她,这让她无比的慌张。
沈美萍慌张的理由是有人破坏了她的理想目标。她不像别人,出去了就不想回来,她在外边兜来兜去,几乎把全中国都兜遍了,但她还是想回来。但这个回来,不是两手空空的回来,得有一点资本。她也清楚,像她这个状况的,要想在别的地方活得滋润是不大现实的。她很务实,她想有了钱回来就办点实业,下半辈子既有着落又有奔头。她的这种朴素的生存原则,源于她姐姐远嫁到大连后,并不幸福,因为生了个女儿,夫家很有想法。还有,她嫁的人并不富,转业后在建设局下边的一个公司上班,境遇也一般般。她自己则在一家超市打工,那点工资勉强度日还可以,要发展就难了。
黄林根要想干什么?她无论如何也揣摩不出来。当她慌慌张张赶到黄林根所说的黄坡工人俱乐部茶室时,看到了两个穿着黑色羽绒服的人。他们一个胖,一个瘦,她还没站稳,那个瘦子就挥舞着手喊,阿珍,我们在这里哪!
不错,就是那个黄林根,他边上的胖子她不认识。她咬咬牙,在心里对自己说,不要怕,不要怕,看他们能使出什么花招来。她轻轻地走了过去。
他们把她迎进了一个包厢,里面瓜果茶水一应俱全,看得出来,他们早在那儿等了,因为桌上的烟缸里已经有了好几个烟头。黄林根等沈美萍一进包厢,就迫不及待地在她脸上嘟嘟嘟地亲了起来。每亲一下,他就笑嘻嘻地说一回,阿珍阿珍,想死我了。胖子嘿嘿嘿笑着说,瘦子,轮到我和阿珍亲热亲热了,你不能一个人占着不放。他脱下羽绒服,推开黄林根,然后张开双臂,把沈美萍严严实实地抱在怀里,白水鱼,我是麻雀啊,就是115所建筑工地上的陈麻雀,你不记得我了?沈美萍觉得很难堪,自从一回到大齐塘,她就收起了在外面的那一套,她像一个演技高明的演员一样,能迅速地转换角色。但眼下,她却无法将角色转过来,她机械地听任着胖子胡乱地啃着她的脸。许久,她才从茫然中醒过神来,她说,你们就这样啃啊啃的,把我当什么呀?黄林根连忙拖过一把椅子,让她坐下。
沈美萍用餐巾纸擦着脸问,你们准备怎么样?
想和妹妹乐乐。陈小康舔着嘴唇说。
就这个?沈美萍问。
黄林根“噗哧”笑了,当然就这个。我和胖子都想死你了。
沈美萍斜着眼看着他们,然后轻轻地用左手撩一撩黄林根的脸,又用右手拍拍陈小康的脸,嘿,在哪里发财了,又想到我阿珍了?直到这个时候,沈美萍才恢复了原来的角色。
黄林根叹口气说,发个屁财,又不能不回家过年。回家几天了,又没乐子,看到你妹妹,我的眼睛都发亮呢,连忙叫了麻雀来!
你们舍得花钱?你们把钱花了,当心你们老婆把你们都阉了。沈美萍用柔软的声音说。
滚他娘的,看到妹妹,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惜。陈小康夸张地说。
嘿嘿,有出息有出息。沈美萍表扬说。她这时渐渐弄明白了他们来的目的以后,她暗暗地松了一口气。她想就满足他们吧,就当打发叫花子。对付叫花子就该得像对付一条狗那样,给它一根肉骨头。于是她故意打了个长长的呵欠,并且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说,大哥,安排在哪里睡啊?!
陈麻雀,你说那个沈美萍为什么不收我们钱呢?黄林根狐疑地问。
是不是他看中了我们?黄林根又问。
看中你个头,我看你是电视剧看多了,得病了。你以为她真会看中像你我这样的瘪三?要真这样,全世界的妓女都可以当圣女了。沈美萍不收我们的钱,是她怕我们!陈小康慢条斯理地说,这方面,你小子还嫩着点,还是跟你老哥学着点。
她怕我们什么呢?她有什么可怕的?除了警察,她怕个屁!黄林根没好气地说,他现在有点后悔把陈小康叫过来了,这些天住在他家白吃白喝不算,连在外面的开销也全是他买的单,他真把自己当大哥啊!眼看快过年了,他没有丝毫离开的意图,真是请神来容易请鬼走难啊。
陈小康狠狠地把正在吸的半支烟全都吸完,然后将烟蒂踩在地下,用脚碾碎了。兄弟,你不知道吧,那个沈美萍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她家里人,怕她老公,怕她爹妈,还怕村里熟悉她的人!你不想想,她在外面叫阿珍,在这里你叫她阿珍,她连应一声也不敢,这说明她心里很虚,这是一。第二,我们嫖她,她尽心尽力为我们服务,居然不收一分钱,她是什么?是小姐啊,是靠这个赚钱的,不收钱,她真为人民服务啊?这表明她怕我们,怕我们说出去,所以免我们的单,是想堵我们的口。第三,她……
黄林根的耳朵渐渐竖了起来。是的,陈小康的分析,句句在理,世界上没有免费的午餐。阿珍,不,那个沈美萍凭什么让我们占便宜?看来,她真的怕我们,她是不想让这里的人知道她是一个做皮肉生意的小姐。
既要做婊子,又要立牌坊,这女人还以为自己聪明呢!雪地里埋死尸,哪里埋得住呢?太阳一出,雪一化,不是都一清二楚了吗?陈小康叹了口气说。随后,他咂巴着嘴说,这个沈美萍的身子真白啊,哪里想得到这么一个不起眼的人,脱掉衣服,居然这么有味道。
黄林根想到沈美萍卖力地伺候他们,一时竟有些想不通这个女人到底在想些什么。你收了我们的钱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瘦子,我们走,我请你喝酒去。我们找到了一个宝贝,说起来这个宝贝还是你发现,你告诉我的,我要感谢你。以后,我们可以一直享用这个宝贝了。哈哈。
胖鬼,瘦鬼,你们该死,你们不是人!沈美萍又一次收到黄林根的电话时,她彻底地后悔了。她想才过了几天啊,那两个鬼又想来啃她了。
黄林根的声音还在她耳边回响,美萍,新年里想来给你拜个年。她瞧瞧日历,才是正月初八。他们到底想干什么!她没好气地说,我没空。那你说你什么时候有空?对方逼着问。一直没空。沈美萍气不打一处来地说。他们算什么东西,居然明目张胆地直呼她名字了。这名字是他们叫的吗?
那次从黄坡县城回来,她就有些后悔。她觉得不应该对他们那么仁慈,应该狠狠地收他们的钱才对。收狠了,他们才会退避三舍,那些家伙,把钱看得比命还重的。怎么会免了他们的单。免他们的单,等于是有把柄在他们手里了,他们一定以为她怕他们了。怎么会是这样呢?对于自己会作出这样的错误决定,她感到不可思议,好像是有另一个人在左右她的大脑。而她当时的想法是:给他们占一次便宜,他们或许就满足了。她气恼地用拳头敲击着自己的头。但她还心存侥幸,或许他们就真的从此满足了。他们都是容易满足的人。接下去就是过年了,过年冲淡了她的担忧。但她只是清静了几天,黄林根的电话就来了。endprint
黄林根又一次打通她的电话,美萍,不要那么绝,我和陈小康都想你了,夜夜睡不着,就想来了。这一回,我们保证付钱,保证把前一次的钱也付清。
她气急败坏地挂了电话。放下电话,她第一件想做的事就是走,她走了,他们总归拿她没办法了。当她整理行装时,她突然想到了一个她必须面对的问题,她顿时呆住了。他们要是把她的事捅出来,那该怎么办?
沈美萍琢磨来琢磨去,最终决定要把这事处理完了再走。否则,她都不知道会引发什么样的大事。钟建民平时挺温顺的一个人,难保在得知她的底细后,还会坐得住。她主动给黄林根打电话,黄哥,你们在哪里,我过来。
黄林根心花怒放,他想陈小康真是料事如神啊,算得出沈美萍会害怕的。其实陈小康还在路上,他让他先和她联系。说要上她家看看她。他于是说,美萍啊,你家里我们都还没来过,还是我们过来吧,让我们认认门,以后来了就方便了。他像是在跟沈美萍商量什么事,态度诚恳,语气舒缓。
你们不能来,我家正在造楼房,还没造好,到处都是水泥石子黄沙……沈美萍眼泪一下子滑出了眼眶。她想这两个家伙为什么要这么恶毒,她对他们已经够客气了,连嫖资都没收他们的,他们到底还有没有良心。他们为什么要追着她不放呢!她这时候真想放声大哭一场,有谁知道她内心的委屈?
黄林根听出了沈美萍的呜咽声,他爽朗地笑了,哭什么呀,新年新水的,小心霉气上门。啊,你造楼房,我们来庆祝庆祝。
你们就是不能来!沈美萍气愤地说。
不能来?狗屁,凭啥不能来?不要忘了,你造楼房的钱里肯定有我们的一份子,是我们支持你的,我们来看看还不成?等会儿,我们来安慰安慰你。他的眼前晃动着沈美萍白晳的身子,他双眼眯成了一条缝,口气也愈发轻浮起来。
沈美萍又惊又怕,她根本没有想到黄林根他们会找上门来,而且是要到她尚未竣工的新楼房来。那怎么办?他们一来,爹妈不是要知道了?钟建民也要知道了,全村的人都要知道了!她慌得不是踢翻东西就是忘记该干什么。她生平第一次觉得时间的煎熬,说她像热锅上的蚂蚁一点也不为过。一步错步步错啊,当初不去黄坡城里就好了,看他们能把自己怎么样?!索性和钟建民挑明,让他来应付这个局面?她想到了这么一个主意,但旋即他又否定了,不可,万万不可。我和钟建民以后还要过日子,事情挑明了,还让他怎么做人?和爹妈说,更不可以,会把他们吓死的。沈美萍想了无数的主意出来,但又一一否定掉。她的冷汗涔涔地下,手脚冰凉,她发现自己像一个溺水者,水快要把她淹没了。
我不能就这么听从他们的摆布!她浑身一激灵,一个念头倏然而来,然后固执地停留在她的脑子里。她想,她只有这么一条路可以走了,是他们把她逼到了乌江口,她不做也不行了,就像箭已出鞘,弦已拉满。
陈小康看到沈美萍那幢还没有粉饰好,但已经造好的楼房,眼睛刷地一亮,他没有想到那房子造得这么好。他梦中多次看到过这样的楼房,他期盼它有好多年了,但一直未能使它变成现实,它就在他的梦中飘啊飘。飘得他的心痒痒。一股酸气冒了上来,他妈的阿珍,一个婊子也能造得起楼房了,而我堂堂的一个建筑工人,替别人造了多少的高楼大厦,却还住在破旧的平房里,这算什么世道?他妈的!他的内心里涌动着对沈美萍的仇恨,他想什么时候得让她出点血,拿点钱出来,帮他把自己家的楼房也造起来,省得老婆老是戳着他的脊梁骨骂人。
看得出来,这个沈美萍有点钱,要是长期能牵着她的鼻子走,我陈小康就有福气了。既能占着她,又能从她身上榨点钱出来,这一箭双雕的事,何乐而不为?
看到沈美萍不情不愿地领着他们参观她的新房子时,陈小康进一步分析出,这个女人怕他们。她这个怕不是一般的怕,是那种来自骨子里的怕,他没有理由不高兴,他窥穿了她的心思,她想急于把他们送出门。她愈是急,他愈是坦。临了,他附在她的耳边说,美萍,我们在你的新房子里做好事好了!在你的新房子里做好事一定要比在旅馆里爽,也要放松!他皮笑肉不笑地说。
沈美萍魂飞魄散,她原来的想法是带着他们到外边去,躲过一切熟人的目光。她对家人介绍说,这两个客人是她在电子厂的工友,他们听说她的楼房造好了,特意来参观参观。
她悄悄地对陈小康说,大哥,这里条件简陋,还是外边舒服。我们到外边去吧。随便哪里都可以。她是用近乎哀求的口气说的。陈小康对黄林根说,瘦子,我们喜欢在这里,你说是不是?新的东西总归是好的。黄林根附和说,那当然,那当然。
陈小康得意地说,你看看,连瘦子也说好,那我们就在这里好了。
沈美萍恨不得拿把刀子杀死他们,但脸上却笑嘻嘻的,她说,既然你们喜欢这里,那就在这里了。她吩咐钟建民去买菜买酒,说要招待他们。钟建民欢天喜地地去了。家里来了客人,这毕竟是一件很光彩的事,所以当他骑着摩托车往村外走时,有人问他干什么去,他自豪地说,去弄点好菜好酒来,家里来客了。
在他们到大齐塘找沈美萍前,陈小康就有了一个想法,这次他不要沈美萍做花动作,他要进到她的身子里去。他这个想法没有告诉黄林根。看黄林根大杯喝酒,大块吃肉,他还暗暗笑话他,这头蠢猪,就知道胡吃胡嚼,等会儿别埋怨我。他喝得不多,他的心思在沈美萍身上。等钟建民和黄林根喝得翻倒在地时,陈小康却精神很爽的样子,沈美萍劝他继续喝,他斜着眼说,喝个卵,他一把把她摁倒了……
沈美萍泪流满面,她听任陈小康动作着,她在心里说,你快去死,快去死!钟建民和黄林根鼾声如雷。
陈小康和黄林根走到半路上就呕吐了,照黄林根的意思是要一觉睡到天亮的,抱着沈美萍那该多美气啊!陈小康却不想这样做,他想得放长线钓大鱼,不能一下子就把事情捅明了。捅明了,钱就拿不到手了,沈美萍这个人也不会听从他了。因此,他不准黄林根一直睡到天亮,怕钟建民酒醒了以后,把什么都弄清楚了。
黄林根有些不乐意,睡得正香甜就被人捅醒,而且,还没有挨着沈美萍的身子,他有些不乐意。人是走了,走得心里不痛快。冷风一吹,胃特别难受,把先前灌进肚的东西一古脑儿吐了出来。酒醒了,免不了要向陈小康发牢骚。陈小康呢?可能也想趁机讥讽黄林根一番,他故意夸大其词地把和沈美萍做好事的经过,当作炫耀说了出来。黄林根气坏了,他想陈麻雀,你他妈的也太恶毒了,想独占沈美萍?她还是我重新发现的,我要不叫你来,那沈美萍就归我一个人了,还轮得到你这样快乐?endprint
两人于是就开始争吵,吵着吵着,黄林根的火气就上来了,他摸起身边的一块石头,对着陈小康的后脑勺就是一下子。陈小康当时还叫了一声,哎,你他妈的瘦子,敢打老子。他的话音还没落,黄林根的石块又狠狠砸了他几下,他马上就没了声音。
直到把陈小康砸倒在地,黄林根才感到了后怕。但只是一瞬间,一瞬间以后,黄林根就作出了决定,他要想尽一切办法来消灭罪证。他把陈小康推到河里,然后开着摩托车若无其事地回家了。
第二天,陈小康的家人就打电话过来了,问陈小康的手机怎么打不通,问他是怎么回事?黄林根支吾着说,陈小康没有来我这里。他说他是到你这里来的。那边说。黄林根心想完了完了,当时怎么就没想到这个呢?他恶狠狠地嚷,陈小康到哪里去,管我屁事!放下电话,黄林根就逃了,他没有办法不逃。临走,他哭着对老婆说,我把陈小康杀了,我只有逃!但他逃了没几天,警察就找着他了。他看逃不过了,便……
沈美萍在陈小康和黄林根走后的那些天里,坐立不安,她想听到关于他们的死讯。她在给他们喝的酒杯里放了鼠药,她想只有他们消失了,她才能过平静的生活,但没有他们的任何消息。她也不敢去打听,怕引火烧身。
有一天,几个警察出现在了她家的楼房前。
沈美萍头皮一阵发麻,她胆颤心惊地问,什么事?
警察问:你认识黄林根和陈小康吗?
沈美萍点点头。她发现自己全身都在哆嗦。
他们在你们这里干了什么?警察又问。
他们在我们家喝酒。钟建民在旁边说。
他们怎么啦?沈美萍问。
他们死了。警察冷冷地说。
沈美萍全身打摆子一样地抖动起来。
你和他们是什么关系?警察问。
我……我们是朋友。沈美萍犹豫了好久才说,说完,还偷偷瞥了钟建民一眼,钟建民浑然不知。
他们是怎么死的?钟建民忍不住问。
陈小康被石头砸死了,黄林根上吊死了。警察说。
怎么可能是这样呢?沈美萍想不通,他们应该是被毒死,倒毙在路上才是。她的狂跳的心慢慢平稳下来。
想不通,她就不去想了。警察问了一些后走了。有什么事,我们还会找你的。他们叮嘱,沈美萍把头点得像鸡啄米。只是在警察走后,她翻箱倒柜在地寻找着什么,钟建民问她找什么,她火气很大地嚷,你他妈的,把我的香烟放哪儿去了?钟建民惊讶地张大了嘴。他从口袋里摸出了香烟。沈美萍劈手夺过,抽出一支,熟练地叼在嘴上。钟建民看稀奇一样地替她点燃了,他想,她什么时候学会的吸烟?她皱着眉,狠狠地吸着……
一个星期后,沈美萍又出门打工去了,像是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她对钟建民说,你先去四处打听打听,有谁要买房的,这房子要想办法卖出去,那两个死鬼在这里待过,晦气!然后她又说,你也别急,以后,新房子会再造的,比这还好!钟建民傻傻地看着沈美萍,沈美萍用手戳了戳他的额角,说,没听见啊!听见了!听见了!我都记着,你放心吧!钟建民如梦初醒地喊。沈美萍笑了,笑得特别的妩媚。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