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名词“上”辞书释义辨析

曹 瑞 芳

（山西省社会科学院 语言研究所，太原 030006）

一 问题的提出

（一）“上次、上半年”等短语中“上”的词性归属问题

汉语中的常用词“上”，无论是从词典的释义中看，还是以一般人的语用感觉说，把它看作一个方位名词是争议不大的。为此，《现代汉语词典（第6版）》对“上”作了这样的注释：

上1①名方位词。a）……。b）次序或时间在前的：～卷|～次|～半年。

但仔细体会就会感觉到，把“上次、上半年”等词语中的“上”归类为“方位词”似有进一步斟酌的必要。“上次”就是“前次”，即相对于本次来说时间在前的那次。“上半年”就是“前半年”，即相对于后半年来说时间在前的那半年。既然与“时间”直接关联，而与“方位”的关联并不直接，那么“上次、上半年”中的“上”似应归入时间词，而不应归入方位词①《现代汉语词典（第6版）》凡例中明确“把词分为12大类：……其中名词、动词、形容词各有两个附类，名词的附类是时间词、方位词，动词的附类是……”。。

（二）“X岁上”等短语中“上”的词性归属问题

《现代汉语八百词》中有这样的例句：

我十七岁上来到了北京|他五岁上死了父亲|张大爷六十岁上得了个孙子

并认为例句中的“上”用在表示年龄的词语后等于“……的时候”。

我们检索文献后发现，与“X岁上”用法相同的例句还有一些，例如：

1) 五旬上因病身亡。（《西厢记》第一本第二折）

2) 有一人姓许名武，字长文，十五岁上，父母双亡。（《醒世恒言•三孝廉让产立高名》）

3) 十四年上，匈奴数十万入寇萧关。（《清平山堂话本·汉李广世号飞将军》）

4) 因为穷，娘怀他十个月上，还到河堤坡上挖野菜。（冯志《敌后武工队》）

5) 在虎妞找他的第三天上，曹先生同着朋友去看夜场电影，祥子在个小茶馆里等着，胸前揣着那象块冰似的小筒。（老舍《骆驼祥子》十）

以上5个例句显示，“上”可以自由地用在不同的计量时间单位的名词“旬”“岁”“年”“月”“天”等之后，表示“……的时候”。也就是说，“X岁上”等短语中的“上”是表示事物时间属性的，与“时间”有直接的关联，应当归入时间词中。但我们查阅《汉语大词典》《现代汉语词典》等当代具有广泛影响的辞书，却查不到“上”作时间词的义项。《现代汉语词典（第6版）》以标注词性而见长，其中单列出了方位词“上”字条目，但却忽略了单列出时间词“上”字条目，留下了一个缺憾。

本文将借助语料数据库（主要用北大CCL语料库和中国社科院Coco语料库），以实证的方式论证大中型汉语词典收录“上”作时间名词义项的必要性，建议有关辞书在以后修订时增设此义项。

二 时间名词“上”在“上X”式短语中的广泛运用

（一）“上X时间单位词”式短语的运用

时间词“上”可以用于“上半年”等短语中，构成“上 X”式短语。根据我们所检索的语料看，X可以是多个时间单位词，X为时间单位词的“上X”式短语，在汉语中有广泛而系统的运用。例如：

6) 【上世纪】这件事发生在上世纪末，用现在的话来说，叫作万恶的旧世纪。（王小波《未来世界》）|我曾恭敬地读过上世纪许多山西商家的“号规”，不仅严密、切实，而且充满智慧，即便从现代管理科学的眼光去看也很有价值，足可证明在当时山西商人的队伍中已经出现了一批真正的管理专家，而其中像日升昌票号总经理雷履泰这样的人则完全可以称之为商业管理大师而雄视一代。（余秋雨《抱愧山西》四）

7) 【上年】上年收买了许多玩器并金珠宝贝，使人送去，不到半路，尽被贼人劫了。（《水浒传》第十三回）|上年老太太生日，曾有一个外路和尚来孝敬一个蜡油冻的佛手，因老太太爱，就即刻拿过来摆着了。（《红楼梦》第七十二回）

8) 【上半年】明年春同，应寄家用之钱，乞暂以曾院捐项用之，我上半年只能寄鹿茸，下半年乃再寄银耳。（《曾国藩家书》）|六七年上半年，在中共中央决定停止全国大串联后，王贤良又发出一批信件，这次的一百封信如石沉大海，竟没有一处回音。（池莉《你是一条河》一一）

9) 【上月】上月你没看见我那个兄弟来了，虽然与宝叔同年，两个人若站在一处，只怕那个还高些呢。（《红楼梦》第五回）|上月赔了十五镑，不是玩儿的，省着点儿吧！（老舍《二马》）

10) 【上半月】君家阿娇归宁上半月耶？下半月耶？（《阅微草堂笔记》）|七、八两月，恰恰的与现在的化命逢着穿害；九月上半月，不得安葬吉日，下半月一交“土王用事”，禁土了。（《儿女英雄传》第二十三回）

11) 【上旬】自七月上旬，送寿礼者便络绎不绝。（《红楼梦》第七十一回）|那时节正是十月上旬天气，北地菊花盛开。（《儿女英雄传》第三十回）|公元一九七九年六月上旬，一个天气燠热的中午，一份出人意外的加急电报，突然出现在一个地委的常委会议上。（张一弓《赵镢头的遗嘱》一）

12) 【上午】上午的操演，依次进行，总算没出什么差错。（《官场现形记》第四回）|同一天上午，金一趟诊所正忙的时候，金秀把孩子哄睡了，没跟谁招呼就独自出门，悄悄地走进了北京妇产医院，吃午饭也没回家。（陈建功、赵大年《皇城根》一七）

13) 【上半天】我此刻就替你去找一位，明天上半天把事办好回来，你再去见王道台。（《官场现形记》第六回）|上半天，他非常的喜欢，大家给他祝寿，他大模大样的承受，仿佛觉出自己是鳌里夺尊的一位老英雄。（老舍《骆驼祥子》十四）

14) 【上半夜】黑黑的天穹上星光稀疏；上半夜悬在中天的弦月潜进了辨不出形状的一抹暗云。（张承志《黑骏马》三）|汪百龄回家以后，一夜没有睡好，上半夜尽想些美妙的事儿，品呷那留下的甜味：这姑娘热情，大方，谈吐不俗，相貌很美，特别可贵的是她对小学教师很尊重，简直要喊万岁。（陆文夫《清高》）

另外，从我们所检索的语料看，古代、近代汉语中还有“上叶、上世、上代”的用例。例如：

15) 【上叶】昔在上叶，深鉴兹道。是以天禄既终，唐虞弗得传其嗣；符命来格，舜禹不获全其谦。（《宋书·武帝纪中》）|是故勋华弘风于上叶，汉魏垂式于后昆。（《南齐书·高帝纪上》）|为衢樽于上叶，号木铎于前修。（《魏书·李骞传》）

16) 【上世】欲观千岁，则数今日；欲知亿万，则审一二；欲知上世，则审周道；欲知周道，则审其人所贵君子。（《荀子·非相》）|若令上世人如木石，玄冰结而不寒，资粮绝而不饥者，可也。（《抱朴子·诘鲍》）

17) 【上代】伊我世族，太极降精，昔在上代，轩虞笃生。（晋·陆云《答兄平原诗》）|是以上代之君，莫不崇重斯轨，所以笃俗训民，静一流竞。（《三国志裴注》卷一）

我们还检索到了“上代”的8个现代汉语用例，表明“上代”在现代仍有沿用。例如：

18) 【上代】普通人家想建房，则像燕子筑巢一样，今年买木头，明年备石料，上代人建主房，下代人建厢房，这样一代一代延续下去。（《人民日报》1995年6月）|那年春节，是王家的特别喜庆的日子，因为上代两老日夜盼望的那些去了解放区的子女可以回家团聚了。（王慧章《王光英与刘少奇的首次见面》）

（二）“上X‘次’类动量词”式短语的运用

如前文所述，时间词“上”还可以用在一些“次”类动量词之前，构成“上X”式短语。例如：

19) 【上回】宝玉道：“上回连大老爷的生日我也没去，这会子我又去，倘或碰见了人呢？我一概都不去。这么怪热的，又穿衣裳，我不去姨妈也未必恼。”（《红楼梦》第三十六回）|老太太鄙夷地瞧了一眼说，“上回我买一拷花呢手绢还八千呢。”（王朔《一点正经没有》三）

20) 【上次】众人看时，果然就是上次送来的那绛纹石戒指，一包四个。（《红楼梦》第三十一回）|上次修房子的工钱，你扣下了么？（曹禺《日出》第二幕）

21) 【上届】四十二年，命部、院保送一等人数，毋庸过泥上届成例，递行裁减，以防溢额。（《清史稿·选举志》）|此次缮办档案内有平定廓尔喀并苗匪、台湾各档案，卷帙浩繁，较之上届六十年缮写九十二册之数多至三十余册。（梁章钜、朱智《枢垣记略》）

22) 【上趟】上趟我不就是讲了你不该围围裙的问题嘛！（白桦《淡出》）

23) 【上顿】不用吃了上顿惦记着下顿，床不管怎么烂，也还是自己的，不用窜来窜去找刷夜的地方。（阿城《棋王》）|在经济发达的地区，干部中流行着一句顺口溜“不怕廉政，只怕连顿”，上顿连着下顿地吃喝，实在是一种受罪。（陆文夫《人之于味》）

三 时间名词“上”在“X上”式短语中的广泛运用

（一）时间名词“上”用在“X上”结构中构成时间名词

在现代汉语通语普通话中，常用着两个“X上”结构的时间名词，一个是“早上”，一个是“晚上”。从历史语料来看，这两个时间名词在现代汉语之前就已经在使用。例如：

24) 早上所喻，已栲治如法。（《朱子语类》卷一○六）

25) 到十五日早上，打选衣帽，正要出门，早见景兰江同支剑峰来约。（《儒林外史》第十八回）

26) 六老爷，是即刻就来，是晚上才来？（《儒林外史》第四十二回）

另外，近代汉语中还使用过与“早上、晚上”相对的“午上”一词，义为中午。例如：

27) 夏老爹说：“我到午上还来。”（《金瓶梅词话》第四十八回）

28) 午上我给周少大人硬灌了七八大锺，到此刻还没醉得了呢。（《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第七十六回）

此外，现代汉语中还有一个“X上”结构的词，即义为春天的“春上”。例如：

29) 可这话你不能跟别人说，就当没这么回事；你还得把她心拴住了，等到明年春上再说。（张贤亮《邢老汉和狗的故事》）

30) 这是春上疏散县仓库时群众领的公粮呀！（柳青《铜墙铁壁》第二章）

31) 今年春上才娶了亲。（吴组缃《山洪》一）

“春上”一词被《现代汉语词典》等辞书收录，说明其具有相当的生命力。因为没有“夏上、秋上、冬上”等同结构类型词的相依共生，更因为有更常用、更富有生命力的同义词“春天”（“春天、夏天、秋天、冬天”是一个相依共生的时间词群）相竞争，“春上”一词是否会继续使用下去，现在还不好下结论。但“春上”的已有用例是真实存在的，是现代汉语“X上”结构的时间名词词群中不应忽视的一个词。

上述“早上、晚上、午上、春上”4个时间名词，根据现代语法学中词的判定标准，将其归入词应当是没有多少问题的。不过，从词源上来讲，如果认为这几个词是由同构的短语“词汇化”而来的，也同样是争议不大的。为此，本文认为“早上、晚上、午上、春上”中的“上”从词源上讲是时间名词，是词汇化才使之变成了构词语素。

（二）时间名词“上”用在表年龄的数量短语之后表示“……的时候”

近代汉语中有“五旬上因病身亡”的用例。我们从语料库中还检索到很多时间名词“上”用在“岁”之后的用例。下面是现代汉语中时间名词“上”用于表年龄的数量短语“X岁”之后的一些用例：

32) 我两岁上被金府收养，还不记事。（陈建功、赵大年《皇城根》）

33) 从六七岁上我便爱看京剧，一听说妈妈要带我去看戏就特别快活。（宋世雄《宋世雄自述（3）》）

34) 他俗姓陈，是香河县大陈庄人，八岁上遇到大灾荒，父母为救他一条活命，把他送到本处一座寺里出家。（姚雪垠《李自成》）

35) 原因是她从十一岁就给人家当童养媳，后来到她十五岁上，她的“丈夫”死了，她才又回到祖父的家里。（杨沫《青春之歌》）

36) 拿我来说吧，十四岁上就给人家熬活，一熬就熬了十三年！（杜鹏程《保卫延安》）

37) 你爹妈一连生了几个闺女，四十岁上才生下你，一家人高兴得不行，怕你命不长，给你认下十二个干爹，我也算一个，都把你当宝贝。（戴厚英《流泪的淮河》）

38) 他们心里明白，爹是个好爹，不到五十岁上死了娘后，几年了也没有再续弦。（郭洪才《梦羊》）

有时，“X岁上”中的“岁”还可以省略，直接用“X上”表示年龄。例如：

39) 他相信他精力很足，从四十上就独身，修道的人也不过如是。（老舍《老年的浪漫》）

40) 到了六十上，他不能再这么想。（同上）

41) 我三十几上有了水香，才觉得日子好过些了。（邵振国《麦客》）

（三）时间名词“上”用在表时间的数量短语之后表示“……的时候”

“年、月、天（日）”是汉语常用的计时单位，时间名词“上”常用在这些计时单位之后表示“……的时候”。

1 “X年上”的用例。这一格式常见的用例是“第X年上”。例如：

42) 出嫁后第一年你虽还一心一意依恋着他老人家，到第二年上我和孩子可就将你的心占住，你再没有多少工夫惦记他了。（朱自清《给亡妇》）

43) 就说棉衣吧，普通干部的棉衣四年一换，其实到第三年上就不暖了，他竟然一穿六年，棉衣里都破了，还是不换。（黎汝清《许世友上将的生前死后》）

“第X年上”的“完足”式“第X个年头上”的用例也很常见。例如：

44) 果真，到了第三个年头上，市属各中学会考，23中学就名列榜首了；到了第六个年头，23中学的高考升学率就达到了80%。（葛林《没能揭幕的塑像》）

45) 这次花山文艺出版社对萧老夫妇的侵权行为出现在出版法公布的第四个年头上，不可容忍！（1994年报刊精选）①《现代汉语词典（第6版）》（页947）：“【年头儿】①年份①。”

46) 到了第十七个年头上，“文化大革命”又来了。（陆文夫《人之窝》）

表示不是具体年份的“有一年上”的用例也较为常见。例如：

47) 记得有一年上，正当六月十八的早晨我动身北去的，莹环他们却在那晚上讨了一支疲惫的划子，在湖中飘泛了半晌。（俞平伯《西湖的六月十八夜》）

48) 有一年上，附近的一个村子要盖猪圈，响应“大养其猪”的号召，没有木材，就来伐这棵柳树——那天全家人都立在门口看着，他们当中有人哭了。（张炜《你的树》）

此外，我们还检索到了“哪一年上”的用例。例如：

49) 不知哪一年上，偶然有一天，街灯黄的时候，有柔曼的么弦，凄皎的横笛，无意中唱出了您。（俞平伯《跋〈灰色马〉译本》）

如果用皇帝年号纪年，则会有“年号＋X年上”的说法。例如：

50) 谁想道乐极悲生：嘉祐三年上春间，天下瘟疫盛行，自江南直至两京，无一处人民不染此症。（《水浒传·引首》）

如果用干支纪年，则会有“干支＋年上”的说法。例如：

51) 本来他也是种田的，甲子年上被军队拉去挑子弹，去的时候田里刚在分秧，回来时已经腊尽，总算赶到家吃了年夜饭，他的老婆就死了。（茅盾《残冬》）

52) 豫王裕丰初欲举发，会有尼之者，豫王于壬申年上大阅南海子日，亦曾寓宿林清家中，故匿不敢奏闻。（清·昭连《啸亭杂录》）

2 “X月上”的用例。时间名词“上”用于“X月上”结构的例句相对少一些，这应当与“月”作为计时单位通常以十二为限（一年十二个月）有关。下面列出我们检索到的几个“X月上”结构的例句：

53) 从此后若邢岫烟家去住的日期不算，若在大观园住到一个月上，凤姐儿亦照迎春的分例送一分与岫烟。（《红楼梦》第四十九回）

54) 头一个月我因为不知底细，曾经骂过你几次，到了三四个月上，你的身体一天一天的重起来，我的神经受了种种刺激，也一天一天的粗暴起来了。（郁达夫《茑萝行》）

55) 因为穷，娘怀他十个月上，还到河堤坡上挖野菜，来不及回家，把他生在河套里。（冯志《敌后武工队》）

56) 他不会鼓捣你还不懂，那小母老婆一个多月就显怀了，你怀靴子几个月上挺的肚子撅的屁股？（魏润身《挠攘》）

3 “X天上”的用例。这一格式常见的用例是“第X天上”。例如：

57) 他等了两天，都是一场空。到第三天上，终于鼓起了勇气走到计老人家中。（金庸《白马啸西风》）

58) 第四天上——已经是全体绝食的第七天了，……（杨沫《青春之歌》）

59) 这点享受也不能长久的保持，又是大蝎的坏。大概在开始洗澡的第七天上吧，我刚一到沙滩上便看见远处有些黑影往来。（老舍《猫城记》）

“第X天上”的“完足”式“第X天头上”的用例也很常见。例如：

60) 不顾他娘的阻挠，和退却的二十九军在平汉线上展开了长途赛跑，谁知道越追越远，好不容易在第三天头上赶上了二十九军的一伙子散兵。（李晓明《平原枪声》）

61) 于是庆功的、贺喜的几天来挤掉门上几层油漆。九爷头两天还有兴致，到第三天头上就传下话来，除紧急公务一律免见。（邓友梅《烟壶》）

62) 一直等到那第七天头上，就是出事的前一天晚上，他的脸上才偶尔现出一点活气，她还记得他临睡前向立冬问过一句话。（骆宾基《一九四四年的事件》）

63) 一直到了第八天头上，黎明时分，那姓黄的终于露面了，他是出来锻炼身体的。（李佩甫《羊的门》）

64) 走到第十天头上，正是晌午，他来到一座大城，还没进城，他就看见有许多人从城内往外跑。（老舍《小木头人》）

有时，“第X天头上”的“第”可以省去，成为“X天头上”。例如：

65) 我也给你四天期限，你给我把八桶墨汁写完。要是到了四天头上，你还没有写，你就把八桶墨汁给我喝下去！（刘震云《故乡天下黄花》）

66) 到了五天头上的夜间，齐英又来跟刁世贵联系，一见面刁世贵就急切地说道……（刘流《烈火金钢》）

四 时间名词“上”被部分辞书关注的情况

如前文所述，《汉语大词典》《现代汉语词典》等辞书都没有收录“上”作时间名词的义项，但就我们所见，也有部分辞书对这一义项有所关注，尽管分析得不是很系统、全面，但还是具有重要的参考价值，它们既可以对本文的立论有所佐证，也反映了语言学者对时间名词“上”义项的关注和确认。

（一）《现代汉语八百词》（增订本）的收录情况

《现代汉语八百词》（页416）已关注到了时间名词“上”用于“X岁上”的情况：

上1……2. 名＋上。

d）用在表示年龄的词语后，等于“……的时候”。

我十七岁～来到了北京|他五岁～死了父亲|张大爷六十岁～得了个孙子

（二）《汉语大字典》（第二版）的收录情况

《汉语大字典》对时间名词“上”的义项有较为明确的定位，原注如下：

上表示时间。《五灯会元·径山杲禅师法嗣》：“我十八上便解作活计。”元王实甫《西厢记》第一本第二折：“五旬上因病身亡。”《清平山堂话本·汉李广世号飞将军》：“十四年上，匈奴数十万入寇萧关。”

（三）《现代汉语虚词词典》（2001年版）的收录情况

张斌《现代汉语虚词词典》（页470）中也有关于时间名词“上”的解释：

上 shnɡ[方位]

4）用在指年龄的数量短语后边，表示那个时候。

王冕七岁上死了父亲|我十五岁上来到了上海|老王七十岁上还登八达岭游览

（四）《现代汉语规范词典（第2版）》的收录情况。

李行健《现代汉语规范词典》（页1150、1155）中为时间名词“上”单列了一个义项：

从以上的实证解析，我们可以清晰地看到，时间名词“上”与方位名词“上”有明显区别，时间名词“上”完全有资格单独出词目，也完全应当单独出词目。为此我们建议《现代汉语词典》《汉语大词典》等辞书在修订时能够补充相关内容。

“上”在甲骨文中已经出现，《说文》将“上”归为指事字，释义为“高也”。这表明“上”在最初是表述空间概念的，是个典型的方位词。后来被借用表述时间概念，因而兼有了时间词的属性，这应当是隐喻认知的结果。也就是说，时间词“上”与方位词“上”具有渊源关系。这或许是一些辞书把时间词“上”归为方位词的根本原因。不过，就现代人来说，对空间概念和时间概念的分辨已经较为清晰，把方位词“上”和时间词“上”加以区分，会更符合现代人的语感。

李行健 2010 《现代汉语规范词典》（第2版），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语文出版社。

吕叔湘 1999 《现代汉语八百词》（增订本），商务印书馆。

邱斌 2008 《汉语方位类词相关问题研究》，学林出版社。

张斌 2001 《现代汉语虚词词典》，商务印书馆。

中国社会科学院语言研究所词典编辑室 2012 《现代汉语词典》（第6版），商务印书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