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伟 等
夏季主持:房伟
主持人:房伟
参加者:洪晓萌 陶迁 张莉
主持人语:炎炎盛夏,我们在感受持续攀升的气温带给我们热度的同时,对文学的热情也扑面而来。这期小说四季评除了山东师范大学的硕士研究生洪晓萌、陶迁之外,我们还邀请了鲁东大学中国现当代文学专业的硕士研究生张莉。综观2014年三四五六月中国当代小说创作的境况,作家们创新求变的创作姿态彰显,涌现了众多好作品,同学们也从不同的侧面对这些小说做了较好的总结。洪晓萌从心理分析入手,透析了心理创伤对人类行为和生活的干涉与操控,并以此作为反思历史、自我和人性的切入点,令人印象深刻。陶迁从个人阅读感受出发,对叶子的《桃李赋》、崔敏的《远眺》、严英秀的《遇见》等小说进行了深入的分析,眼光敏锐,剖析深刻。张莉的评论视角独特,觉察到了现代人在生存困境下、在现实泥淖中的孤独感受,并以此生发的情感异化,具有普适性的思考。她认为,路内的《刀臀》、张运涛的《谁是米的爸爸》等,都是值得我们品读和体味的佳作。
隐秘而伟大的力量
洪晓萌
弗洛伊德在其著作《精神分析引论》中阐释了他对心理结构中无意识的发现,人在生活中总会遇到一些创伤,这些创伤受到压抑,失去了正常的交流系统、语言规范系统等途径的排解而进入脑中的前意识,甚至潜意识,形成一个具有冲动欲望、表现欲望、动机机制的精神领域,我们有时甚至意识不到这种潜在的原因,但这种隐秘的创伤如同一只无形的手,支配着我们的思想和行动。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心灵伤痛,如同心中一个隐秘的洞,无法言说却有着一种喷薄而出的欲望,不能以真实的姿态呈现,却渗透在生活、行为的方方面面,导致了生活的流动,甚至被看做是命运的安排,这种创伤的力量隐秘而伟大。
《山花》2014年A6期刊登了孙频的中篇小说《海棠之夜》,小说描写了一个六十岁还未享受过恋爱滋味的孤独男人李心藤,众多朋友为他介绍女朋友,多是一些条件相当的老太太,但在李心藤心中却还住着一个青春的渴望纯洁爱情的男孩,这是他内心的隐秘心理,松弛的皮肤和日渐增多的老年斑却提醒着他的年龄。在开满海棠花的公园里他邂逅了十六岁会跳舞的女孩,年轻健康的身体唤醒了李心藤内心对爱的渴望,在即将得到女孩、爱情之花即将绽放时,李心藤却得知女孩“诱惑”他只是想牺牲自己给母亲找一个老伴,这种巨大的落差与羞辱感使其断然拒绝了女孩。同时,对女孩割舍不断的感情却一次又一次地牵引他去海棠公园,直到亲眼目睹了女孩被强奸,他心痛不已,而女孩在事后脸上的一丝微笑却意味着这是一次自我毁灭式的报复。朱山坡的短篇小说《王孝廉的第六种死法》(《山花》2014年A6期)更是将这种隐秘的创伤心理表现得更为直观。王孝廉是帮派中的叛徒,为了帮派的利益,老大命“我”想出五种杀死王孝廉的方法,要具体可行。在“我”冥思苦想终于完善详尽要给老大过目时,途中遇到了王孝廉,并惊讶地发现他已经完全得知了“我”的所有方案,并且还与“我”商谈方案的细节,提出了许多具体可行的修改意见,真挚恳切。经过分析是老婆出卖了“我”,王孝廉与“我”老婆的关系可想而知。于是,夺妻之恨以及面对王孝廉的智慧和心胸时的挫败感都成为了“我”心中的隐秘伤痛,如果沿用王孝廉修改过的方法将其杀死只会更加重“我”的羞辱感,于是“我”决定用第六种方法:不断地修改前五种方案并请教王孝廉,使其不能承受心理压力而自杀。这是一种隐秘的报复,持久、折磨,有一种延宕的报复快感。
心理的创伤可能是隐秘而不能言说的情愫与仇恨,还可能是基于一种对自我价值的否定与寻找。《朔方》2014年第6期刊登了周齐林的短篇小说《站岗》,这是一种希望他者对自我行为肯定的坚持。老王是一个退伍老兵,从军生涯中最值得他骄傲的事就是在站军姿比赛中获得了全连第一。退伍成为保安后,站军姿成为他回忆往昔光辉岁月、确立现在自我价值的标志,他恪尽职守、时刻保持标准的姿势,甚至买酒买肉、甘愿替别人上班来满足他站军姿的“瘾”,但这终究没有逃过被嘲笑、被辞退的宿命,失去工作同时也失去了得到别人尊重和认可的场域,这种失重感使他无所适从。于是他以标准军姿姿势站在马路上,直到死去。这种沉重的代价来源于内心对自我价值和定位的否定。无独有偶,王秀梅的短篇小说《寻找灵魂相近的人》(《创作与评论》2014年第5期)也塑造了这样一位寻找自我价值的生活迷惘者。主人公马茫天生老实,与世无争,这种怯懦的性格是周围人甚至马茫自己给自己的定位,因此渴望寻求刺激的心蠢蠢欲动。一次打架让他结识了王伟,王伟身患绝症,惟一的心愿就是给初恋的女友买一对金耳环,当生命快终结而他终究没有能力购买时,他决定去金店抢劫。这个想法让马茫觉得十分刺激,调动了他内心多年来的冲动欲望,他甚至为即将干一件伟大的事业而激动不已。王伟莫名消失,马茫内心的冲动驱使他代替王伟抢劫金店,当他拿着金耳环奔向王伟前女友家时,一种崇高感与成就感油然而生,但当他推门而入时,却发现开门的是自己的妻子。《创作与评论》2014年第5期刊登的鬼金的中篇小说《秉烛夜》则颇具意识流小说的意味。小说开篇便引用了佩索阿的“我将灵魂分割成许多碎片和许多人物”,以世界末日为契机,“你”游走于生活之间,在找寻生命的意义。南芬突然告知“你”怀了“你”的孩子,而“你”却选择逃避不想接受:“你”拼命想买到诺亚方舟的船票,但票贩子却意外被警察抓获了,这使你很沮丧;刁一豆在末日之前惟一的心愿就是和王彩霞结婚,却遭到了王彩霞丈夫的毒打导致昏迷,但也使得王彩霞更坚定了和刁一豆在一起的决心;即将去世的舅舅在弥留之际想见“你”,“你”万分着急地赶去,舅舅却早已离去,“你”悲痛不已,但舅妈却告诉“你”,舅舅生前的心愿是能住到“你”为自己买下的墓地中,这意味着“你”将“死无葬身之地”,“你”为舅舅也为自己伤心绝望;在超市筹备末日食物的情侣,在末日之前丢失了黑猫的老女人, 自己将自己烧伤的病人……天亮了,大家安然地度过了末日,死亡没有降临,但我们却重生了一次,在死亡假设中看清了自己。
悲剧或极端行为的背后,还可能是不能触碰的历史记忆。《创作与评论》2014年第5期刊登的枫风的中篇小说《雨》即是一篇反思反右运动的佳作,小说以爱情为切入点,在反思历史的同时窥探了人性的复杂。十四岁的木林怀揣着县委组织部的介绍信到镇政府就任妇女干事,结识了“郝老虎”郝兴林,他为人粗犷凶悍,让人敬而远之,但木林年轻、有活力、工作认真的姿态都给郝兴林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在工作中,木林认识了税务所的所长杨剑英,与之相恋,但杨剑英在政治压力和前途的抉择面前放弃了她,她心痛不已,老郝始终在背后默默地关心呵护她。木林被组织调到县宣传部,老郝也跟着调走,在新工作岗位木林受到张秋芳的排挤欺负时,老郝也总是尽力护着她,这份深沉的爱木林都看在眼里。但木林还是嫁给了单位文主任,老郝也默然祝福。突然听说老郝去世了,木林悲痛不已。政治的动荡、个人经历的曲折、不同的人生理想、不同层面的审美追求都使得她和老郝擦肩而过,她甚至无法定义他们之间的关系,是友情、爱情抑或是亲情?都不重要了,她反思自己与老郝的经历,只能遗憾地说:“在我走过我自己人生的时候,他从我的人生中走过”。同样,龙志毅的短篇小说《途中》(《山花》2014年A6期)也描述了在纷乱的政治中一段遗憾的爱情。赵强、叶一萍、王凯老友三人多年后重聚,品茗忆旧事,促膝话当年,一起回忆苦涩的青葱岁月。赵强心里却也遗憾着当年与叶一萍萌发却没结果的青涩爱恋。但当政治的阴霾散去,老友重聚之时,一切也都随时间淡去,遗憾也在心底成为一道留恋的风景。在众多反思历史伤痛的小说中,郭雪波的《捉野蜂的男孩》(《山花》2014年A6期)是我非常喜欢的一部作品。小说以年迈的伊主任跟随旗长儿子回库伦旗视察为源头,以伊主任的梦境和现实生活两条线索叙述故事,带有魔幻现实的色彩。为保胎儿忍痛诬陷丈夫的伊主任,被打成地主婆受伤死去的奶奶,饥饿食毒蜂而死变成人体蜂箱的孩子,大刀阔斧搞改革不顾民众意愿的旗长,誓死捍卫家园故土的民众,利益驱动丧心病狂的乡长……历史的错误、改革的弊端、人性的丑陋都随着毒蜂的席卷而终结,两条线索也合二为一。小说有因果循环的思想意味,以魔幻现实主义的手法来反思历史与人性,极具新意,震撼人心。同类题材的小说,例如《鲁北文学》2014年刊登的丰文茂的短篇小说《追忆我们逝去的欢乐童年》、周德香的《特殊年代特殊事》,都写了在特定的年代环境中人的生存境遇,以此来反思历史、体悟人生。
当无法言说的情愫、仇恨、否定与噩梦变成一种暗藏的创伤进入我们的潜意识,继而变成一种隐秘而伟大的力量,就会影响甚至控制着我们的行为。它不自觉地形成了一种动力机制,并伴随着欲望和冲动,当这种欲望活跃受到人的自我的压抑时,在潜意识中的内容不能得到直接的表达,就会通过扭曲变形作为象征渗透在我们的日常行为中。我们该如何克制这种危险性的冲动?何不让创伤袒露,用平和的心态去面对它、治愈它,让它合理的直接的发泄与表达,当创伤愈合,我们也将坦然的面对自己、面对过往,而那些过去了的,将不再是心灵黑洞中的肮脏与恐怖,而是忆往昔时的苦涩与默然。
沐浴清澈的灵光
陶迁
我常行走于一种时光以外奇异的光中。这种光并不单纯是明亮或者昏暗,既不集于一束也不散成无垠,因为这些都无关紧要。清风从我身体流过,但与我无关;晚霞映入我的眼神,但与我无关;我爱着音符和诗篇,喜欢自由和单纯,这也与我无关。我真的只是个纯粹的过客了,在天地间稍一停留,一切都与我无关,但一切都给予我享用,我便陶醉了,整个人都清澈见底了。我享受这种陶陶然的感觉,什么都不去想,自然也就什么都想到了。
《清明》2014年第3期刊载了叶子的中篇小说《桃李赋》。陶教授研究陶渊明也向往陶渊明那样的生活,在高校任教多年,本以为可以一直把河西大学那样的高等学府当做自己的世外桃源,可以一直过着一心只读圣贤书的生活,可是他太天真了,世外桃源终究只有陶渊明那里一处,现实是残酷的,即使身处象牙塔之中依然是免不了名利场的纷争,在现世别说做一个隐士,想要洁身自好都难。自己平静的生活一旦有人强行从外面破坏,只要稍不留神,轻而易举就能将你的美梦破灭。在小说中,作者借陶教授的经历,表现了当今高校里一些尚秉持高风亮节形象的教学先生们的苦闷,有来自人情世故的苦闷,也有来自事业和家庭的苦闷,同时也表达了自己对于高等学府作为一方文化净土也充斥着尔虞我诈争权夺利的批评。陶教授本身并非没有做错事,他也确实没有掌握好所谓的平衡,所以他被别人抓住了把柄,以至于名誉扫地。可那些比陶教授犯的错误更大更多更为阴险的人呢,只是因为掌握好了平衡,就能心安理得地继续装着表面上的正人君子,暗地里嘲笑陶教授的傻样了吗?陶教授只不过是一只可怜的小虫,真正的伪君子都还在暗里潜伏。
崔敏的《远眺》刊载于《黄河文学》2014年第6期,这是一篇不讲大道理不用新奇形式,全凭幽默浅显的语言编织而成的故事。它的韵味淡淡的,却很实在,给人一种脚踏实地的感觉。主人公胡子敬是很普通的一个人,天生胸无大志,对生活要求不高,满足于过平淡的小日子,拿手绝活就是嘴皮子溜,善于模仿和表演相声,于是进了厂子文工团,后来也依靠这个绝活娶了妻生了子,对自己的妻儿、父母、岳父母都很好。婚后的生活也确实平淡地过着,儿子活泼可爱胡子敬也很满意。但随着文工团的解散,后来找的工作也丢了,日子便过得紧巴起来,胡子敬本人倒是满不在意,工作丢了再找个就是,咱心态好,可是这样的日子妻子却过够了,一番争吵就提出了离婚。离就离,说好离了婚儿子归胡子敬。可后来事情还是有变化,前妻再嫁的人家里有钱,前妻便以转学校教育质量高为由带走了儿子,胡子敬没有再婚从此就成了个孤家寡人。更心酸的是儿子过生日了,送给他的礼物还要托人给他送过去,因为自己怕见到儿子情绪控制不住。小人物平平淡淡的生活,每天能和老婆孩子在一起,孝顺孩子他爷爷奶奶姥姥姥爷,这样的生活虽不富足光彩,但对于胡子敬而言已经足够了,可是即使是这样一种微小的愿望,在现实面前依然是不堪一击。文章末了,胡子敬“诡谲地一笑”,究竟是笑他自己呢,还是笑这个社会和现实呢?
《清明》2014年第3期刊载了严英秀的中篇小说 《遇见》,这是一篇有着精彩构思和漂亮语言的优秀小说。作者别出心裁地在作品中设计了两个第一人称叙述主人公,一个是作家楚樵,另一个是作家楚樵正在创作的小说《遇见》中的女主人公夕颜。作品的故事叙述是从作家楚樵那里开始,之后便在这两人的视角之间不停地切换,但有条不紊,作者笔力深厚,有效地利用了多角度叙述对于作品产生的朦胧交错感,达到了让读者感到陌生新奇的阅读效果。除了形式之外,作品内容本身也是相当精彩的。小说名为《遇见》,写到的“遇见”之多,诸如楚樵之于陈少等挚友固定的遇见,主子青坝小地的偶然遇见,之于小蝉等文友的遇见,之于钉子户张改革的遇见,之于政府强行拆迁的遇见,每一种遇见无不有它独特的小故事,有些还颇为幽默和值得思索,除此之外还有一种遇见是作者花费笔墨最多的,也是最让读者跟着心动的,那就是楚樵之于叶子衿的“初次遇见”以及之于叶子衿的“再次遇见”,叶子衿是一个怎样的女子呢,谜一样吧,开始只是看不透,可当你明白了她的过往以后,她依然还是看不透,但是稍微有了些变化,那就是她已经变成了那种透明的看不透。
陈东亮的短篇小说《回家》刊载于《时代文学》2014年第5期,作品以主人公三宝回家过年的一次路上经历为主线,通过不断回忆的方式为我们讲述了一个平实而温情的故事。因为平实并且温情,所以读完之后让人有一种真切的感动。腊月二十九下午,在外地打工赶到车站的三宝发现车站已经连个车毛都没有了,到家还有几十里路的黄河堤路要走,天又大雪,而三宝竟决定要走着回去,即使冒着走夜路下雪路滑的危险,三宝也一定要在年三十赶回家里和家人团聚。三宝的老婆是个被别人抛弃的女人,三宝捡了人家的剩菜当宝贝,自己的儿子顽皮捣蛋却也可爱,一想到曾经下狠手打过儿子,三宝就满心愧疚。三宝一直走到年三十傍晚的时候才走到自己镇子上,那时候他已经经历了一场意外滑倒,差点就起不来了。在店里,三宝用从工头那里抢来的千把块钱拖欠工资给媳妇儿子各买了一件新衣,而自己连一件都没添。千辛万苦回到家里喊开门没人答应,三宝并不奇怪,反而自己打开了家门进了屋子,在屋里三宝见到了久违的妻子和儿子,遗照中的她和他真的是一点都没变。他们也在等着三宝回家。最后一刹那,感情的洪流被集中释放。
《清明》2014年第3期刊载了杨帆的短篇小说《油画课》。优彩作为一个城里女画家来到套村天赋家里租屋居住,似乎是为了寻找生活,其实是为了逃避生活。天赋是个十六岁的小伙子,自打一见到优彩,情窦初开了一样,对这个陌生女人充满了好感。和天赋青梅竹马的兰兰,从小到大一直喜欢着天赋,长大了更是想和天赋好,只是没有明说,而天赋也是明知而装作不知,他对兰兰没有那种感觉。天赋觉得他妈让他很烦,因为她总是用高门大嗓来抒发对他的牢骚。天赋老爸在外地打工长久不回家,但每次都准时给家里寄钱供家人花销,他在外面养了一个情人,天赋老妈长年被蒙在鼓里。故事就是围绕着这几个人物发生,整篇小说读起来并没有一条特别清晰的主线,好像就是把一些零碎的小故事堆砌在一起,但这种不清晰似乎也是刻意为之,小说的故事本身也并不需要扯一根确定的主线,这多少给小说增加了一些真实性,生活嘛,本来就不是特别清晰的。
《鸭绿江》6月上半月刊刊载了万盛的《铁马桥》,这是一篇故事性很强的小说,同时也是一篇以抗日战争为底色的小说,只是作者有意将这底色上得特别清淡,所以直到最后一刻才让人恍然大悟。小说的叙述语言有着兵荒马乱年月里特有的韧劲,又有一些古典文学的味道,读起来很有嚼头。陆文呈也算是个情种,为了寻找自己心爱的女人,好好的家都不顾了,只因为文秋曾给了他三年的快乐时光。他带着管家侯三以及一些人马,先前得到点消息,说是文秋出现在茶马镇茶满山庄,于是尽管此处匪徒猖獗,也冒着危险赶来了。之后陆文呈与茶满山庄庞老板多次接触,发现庞老板人不简单,同时又从庞老板口中得知文秋可能被当地匪徒铁马桥绑了去,于是冒着生命危险与铁马桥接触上了。作者在小说最后一刻揭露了事情的真相,原来号为铁马桥的匪徒其实是一帮抗日战士,文秋是这帮战士的领头之一,而庞老板则是日本皇军的人,最后一场将计就计的战役中,抗日战士们打败了日本皇军,庞老板也跳楼身亡,陆文呈与文秋终于见了一面,但也只是匆匆一面,文秋又踏上了抗日的道路。
闵凡利的《找魂》刊载于《时代文学》2014年第5期,这是一篇比较容易读懂的短篇小说,小说形式不复杂,几乎没用什么技巧,思想内容也不复杂,表达得很通俗直白。小说主要讲述了“我”陪发小郝春从城里回到家乡找先生帮他“找魂”的事情。郝春的魂给吓丢了,成天神情恍惚的。通过我妈和李半仙的帮助,郝春的魂终于是找回来了,并且通过这一过程他也想明白了许多道理。作品借这一神乎的故事表达了要尊重先人,不做亏心事就不怕丢魂,还有尊重传统文化等的道理。这样一篇小说粗读下来好像没有多少新意,但它的可贵之处就在于将道理用一种最通俗直白的方式表达出来了,这就不像很多小说那样故意把道理讲得七绕八弯,拐来拐去把自己都给整糊涂了,那怎么还能让别人理解呢?把道理讲得高深是一种本事,把道理讲得浅显易懂也不失为一种能力。
除了上述几篇小说之外,杨家强的《意外》(《鸭绿江》2014年6月上半月刊),描写了一个意外迭生又有些伤感和感人的小故事,故事中的种种意外其实都是有因可寻的,王小菊的所作所为很值得我们去思考一番。《极光文艺》2014年第2期刊登的曹成的短篇小说《奔丧三日》,以日记体的形式记录了“我”在老家为二伯奔丧的三天,在死亡面前窥探亲情在当下社会中的“表演性”,在丧礼之后“我”又紧接着参加婚礼,生命脆弱,世事无常,而我们只能被裹挟其中,随波逐流。陈孝荣的《田驼子》(《时代文学》2014年第5期),讲述了一个没有艺术才能的老头田驼子因为想接受文化的洗礼,所以坚持住在城里一个破烂的废弃厕所里,只因这里靠近文化馆,即使常常食不果腹也不改其志的故事,小说虽短,韵味却值得读者去品玩。
孤独是绝望的伪装
张莉
聒噪的蝉鸣惊醒了盛夏,燥热席卷着梦境摇曳在路人的昏昏欲睡中。炎炎六月,作家们并未停歇手中的笔,他们聚精会神地捕捉着灵魂的每一声呻吟。从乡村到闹市,从你到我的歇斯底里,或悲情或矫揉,或深邃或刻薄,不同地域、不同风格的作家用自己的作品不断打破读者的阅读期待,试图书写出全新的审美体验,精心设计着一段段瞠目结舌后的掩卷深思。剥去作品表层的书写技巧,不难发现许多作家的创作实则有着共同的指向性,即人与生俱来的孤独感。他们沿着回忆的索引,加入自己的想象,而这种孤独就像加入了发酵粉的面团,在铅字世界中恣意膨胀。
鬼金的中篇小说《到彼岸去》(《广西文学》2014年第6期)就像无垠黑暗中的一簇鬼火,令人胆寒却又夹带着一丝诡异的温暖。故事的主人公虞东因不满酒鬼继父对母亲的侮辱将其打成植物人,因此葬送了前程,锒铛入狱。在漫长的铁窗生涯中,他遇见了形形色色的狱友,每个人都背负着沉重的过去。“共患难”并没有消减彼此之间的距离,他们在死死抓住自己秘密的同时又难以压抑窥探他人内心的好奇。随着时间的推移,零星的碎片并未拼凑成一个使人恍然大悟的谜底,所有人都顽固地坚守着自己的防线,不让他人靠近的同时自己亦不采取行动,小心翼翼中一切未知维持着现状。整个监狱生活成了一潭死水,永远激不起一丝涟漪。真正令人绝望的不是赎罪的希望如蛛丝般纤细,而是根本就没有救赎的机会。这种孤独像硫酸般腐蚀着虞东年轻的生命,当他最终以一条断腿为代价得以提前出狱后,已经没有当年的锐气,沉稳的背后是麻木迟钝。初恋女友的背叛使他放弃了对彼岸世界的执着,他最终“像一个飘荡的魂魄,沿着河岸游荡着。逆流而上。”
孤独永远无法消解,只能寻求暂时的遗忘。张勇彪的《老皮》(《清明》2014年第3期)讲述的是一出“老夫聊发少年狂”的闹剧:濒临下岗的老皮莫名其妙地捡了氮肥车间主任这个肥差,摇身一变成为了响当当的中层干部。经历了最初的疑惑迷茫后,他开始大刀阔斧的改革。当他焕发“老骥伏枥”的热情后,妻子对他越发小鸟依人,身边职员对他唯唯诺诺,在职代会上出尽风头。他变得如鱼得水,处理起各方面事物愈发游刃有余。当他坚信自己举手投足间已经带有一副领导风范时,何飞的失言惊醒了他的黄粱美梦:原来自己的升官是因为上级领导找小姐时被何飞抓住,为了保全声名不得不做的一次妥协。自始至终他都是别人博弈中一粒无关轻重的棋子,“自己人五人六地戴在头上的‘帽子竟然是从陆亮、王大贤和两个‘鸡的裤裆里诞生的,一种屈辱和羞愤使他的血压一下蹿了上来。”而这种悲愤、委屈又是无可告人的,他只能在四人间的心照不宣中继续装模作样。自此以后,老皮不再热心事业,而是专注于利用职权之便与女下属发生暧昧关系,也许于他而言,生命已经变为一片荒芜。
刀把五是路内《刀臀》(《江南》2014年第3期)中的主人公,这是一个自称嗜血、喜欢在女孩面前标榜自己英勇的技校少年,然而他自以为的孔武有力在他人眼中却是莽撞无知的傻瓜行为。他疯狂地爱上了学姐可可,而这个交际花式的少女终日游走于不同地痞流氓的怀抱,根本不把刀把五放在眼里。只有在她最珍爱的珊瑚手串被抢、四处求助无果时才想起这个痴情少年。这种简单、残忍的利用关系并没有使刀把五醒悟,他仍旧选择义无返顾。当他从当地大姐大司马玲的手中抢回手串时,想象中英雄凯旋时众人夹道欢迎的场面并未出现,旁观者在战栗中眼睁睁地看着刀把五被七八个人在暴打之后一刀捅进左臀。然而可可对他说的第一句话却是:“刀把五,你把我的生日派对搞砸了!”故事的结尾可可怀了别人的孩子被学校勒令退学,即使在这个时候,刀把五仍然以自己的方式保护着她。毫无希望的苦恋使他的内心蜷缩在众叛亲离的阴影中瑟瑟发抖,而他自己却对这种困境浑然不知。无法言传的孤独就像他身上的刀疤,丑陋却醒目,曾将痛感渗进骨髓深处。
孤独是人与生俱来的软肋,与物质条件、精神修养无关,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撕裂自我的阴影会愈加浓重,直至吞噬整个灵魂。孤独带着各异的面具,嬉笑着、沉默着、抽泣着、迟疑着走向行色匆匆的人群,以宿命的名义导演着一幕幕无可奈何。张运涛的《谁是米的爸爸》(《清明》2014年第3期)一语双关,不仅指代主人公时常挂在嘴边的谜语,更暗示着这是一个寻父的故事。杨罗倩的人生是完美无憾的:高挑的身材、优异的成绩、无条件疼爱她的爸爸妈妈。童话般的剧情却被一张老照片拆穿。自此她陷入了怀疑与恐慌,父母的支支吾吾、在老家偶遇的“奶奶”,前后矛盾的解释……曾经的亲密无间如今变得面目可憎,在她的想象中,一场更大的阴谋正在迅速展开,杨罗倩甚至怀疑现在的父母是为了走到一起而谋杀了自己的亲生父亲。最终警察带走了她的父母,真相也水落石出:现在的父母本是一对情侣,因为家庭原因不得不分手,母亲怀着杨将错就错嫁给了另一个男人。杨出生不久,这个男人出车祸死了,而与他相撞的正是现在的父亲。歉疚点燃了旧情,父亲迎娶了母亲……一切都始料未及,她陷入了更惶恐的焦灼之中,是她“出卖”了最信任自己的亲人!她突然怀念过去的温馨,然而,与父母之间隔着的那道门,她却颤抖着久久不敢打开……侯志峰的《注塑工人》(《广西文学》2014年第6期)则更具有戏剧的张力,是一出意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的悲剧。故事以“我”为主线,穿插讲述了陈万明、姚秀琼的曲折人生。陈万明原本娶了年轻貌美的妻子水仙,当得知妻子一直在外地当“小姐”后一怒之下将其赶出家门;姚秀琼因为“小姐”的插足而导致家庭破裂,丈夫到现在都音讯全无。每个人都背负着疼痛的过去,而每个人又强振精神试图挣扎着站起来:陈万明自己带着两个孩子辛苦却踏实地工作,“我”对姚渐渐动了真心,希望重给她婚姻的幸福。就在这时,椎心泣血的逆转出现了:在年终厂里吃团圆饭的时候,妖娆时髦的水仙突然带着另一个男人出现在众人面前,她对陈说:“我刚从东莞回来,带着男朋友回来了”、“我最后问你一句,我们之间到底成还是不成?站在芒果树下的男人正等我最后一句话,如果我们之间的戏真的完了,我就跟他走。”惊呆的姚突然发现,站在树下的男子正是自己消失已久的丈夫!
孤独是内心之累,面对这无声无息的梦魇,并非所有主人公都逆来顺受,他们也会以自己的方式寻求解脱。走走的《看见》(《江南》2014年第3期)中的主人公“我”是一位盲目行走于水泥森林中的平凡女子,普通的着装、普通的长相、在图书馆干着普通的工作,周围的同事总是彬彬有礼得恰到好处。她在碌碌无为的循环中消耗着每一日的无聊,直至那个叫陈先知的盲童的出现。就像他充满寓言意味的名字一样,这个孩子的降临恰似一位年轻的神明走入了“我”濒临枯竭的生命之河,用意味深长的对话点拨着“我”的心灵。某一天,另一个孤独的人闯进了我的孤独之中,我们共享着那份宏大的迷茫,在寂寞中产生共鸣,相互依偎、相互取暖。故事最后,“我”终于明白,“如果我闭上眼睛,我就能看见你,看见整个世界。”赵凌云的《银手镯》(《广西文学》2014年第6期)有着异曲同工之妙。这本是一个老生常谈的故事,但周小玲那独自背负真相的善良仍让人为之动容。宋先周的《老屋》(《广西文学》2014年第6期)借“老屋”的意象指代祖辈的奋斗史,由房屋的修葺、损毁暗指人一生的跌宕起伏。虽然作者深知无论多坚固的房屋最终无法抵挡岁月的侵蚀,就像再辉煌的过去终将被后人遗忘一样,但他仍坚信着鲁迅笔下那绝望后的希望。彭喜媛的《驴的诉说》(《广西文学》2014年第6期)借一头驴的视角来冷眼旁观人类世界中穷人的心酸无奈、富人的偷奸耍滑,即使在动物之间,本能的信任也沦为了赤裸的交易。驴在明白所有的一切都是虚妄,自己终究逃不过盘中餐的命运时,挣脱了所有可笑的羁绊,头也不回地奔向大山深处,不带一丝留恋。
陈然的《把煤气打开》(《广西文学》2014年第6期)时空交错、运用多重视角进行叙述,作者在不动声色中兴趣盎然地描绘着孤独是怎样手刃了一条年轻的生命。文本中住在402的小伙子温柔善良,内向而敏感。平时喜欢读书听音乐,在人群中竭力隐藏起自己存在的气息。“每天,他孤独地走在大街上,走在人群里。他对他们是多么的陌生啊。”他渴望与周围的人融为一体,但所有人都怀着质疑的眼神审视着他的热情。他的孤独与地理无关,无论走到哪里他都会遇到心事重重却一言不发的行人,彼此间最熟悉的莫过于那份冷漠。小伙子开始越来越脆弱、越来越多疑,始终怀疑煤气阀是否关上,甚至为此而日夜寝食难安。最终他恍然大悟:与其成日提心吊胆,不如将其全部打开!这是一个沉重的隐喻,而这个小伙子的言行也正是现代都市人焦灼内心的具象化体现。还有《鲁北文学》2014年第3期刊登的袁秋强的短篇小说《剩女的爱情》、素颜的短篇小说《2005年夏天的碎片》都描写了在当今社会下,人内心生发的孤独感导致的情感异化,孤独是一种错觉,它本质上是屡战屡败的绝望。被庸俗追赶的现代人就像是落入陷阱的困兽,越挣扎越感受到绝望的逼近。如果所有人都继续拒绝他人的靠近,那这种孤独就会像一种可怖的绝症,迅速传染且永无解药。
本栏责任编辑:王方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