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田龙及其《村上海盗的女儿》

2014-05-30 10:48杨洪俊
译林 2014年6期
关键词:和田大阪海盗

杨洪俊

书店大奖是日本比较年轻的文学奖项之一,刚刚走到第11个年头,但其影响力,尤其在获奖作品的销售及影视化的推动方面,已经远远超过芥川奖、直木奖等传统文学奖项。4月8日,“2014年日本书店大奖”发布会在东京明治会馆举行,和田龙凭借新作《村上海盗的女儿》摘得桂冠。书店大奖本身和获奖作品一起再次成为人们热议的话题。

为推动销售而设的书店大奖

伴随网络的普及、电子读物的增加以及休闲娱乐产品的丰富和多样化,图书、杂志等纸质读物的市场需求正在减少,出版市场走向萎缩。出版市场的不景气不仅关系到出版公司,对于书店而言也是生死攸关的问题。日本出版市场和书店往往寄希望于日本文学重要奖项,尤其是直木奖这一大众文学奖项的揭晓带来的一段销售热潮。但是,直木奖不时出现的空缺和获奖作品并不能热销的情况,让出版相关行业大失所望。2004年“书店大奖”的设立,其契机就与此直接相关。2003年1月16日是第128届直木奖发布的日子,书店大奖设立提议人之一的杉江由次,作为出版社的营销人员和书店店员等一起期待结果的产生。当得知结果为“直木奖空缺”时,出版社、书店相关人员都大失所望。据杉江由次所言,他们当时就产生了创造一种前所未有的“柜台文化”模式,既是与直木奖的一种对抗,又直接与促进图书销售相关联。经过反复协商,最后决定设立一项“书店选出的文学奖”。2003年盛夏,书店大奖执行委员会成立。2004年4月,第一届书店大奖诞生。

书店大奖的评委是书店店员,书店大奖设立者认为书店店员是最了解作为商品的图书和作为顾客的读者的人。书店大奖的设立目的是在书店卖场创造可以畅销的图书,从销售现场做起,为出版业界注入新的活力,进而带动整个出版业界的振兴。其宣传口号是“全国书店店员选出的最想销售的书”。日本每年的新刊图书从2002年起每年都维持在7万种以上,普通读者如何从数量庞大的书籍中找到心仪的图书是一件难事,因为只依靠出版社单方面提供的信息是难以作出合理判断的。因此,书店店员评选出“最有趣”“最想向顾客推荐”“最想在自己书店销售”的小说,可以为读者选择图书时提供一种信息支持,这也是书店大奖设立的初衷之一。

书店大奖获奖作品多以获奖为契机销售大增,并且多数销量超过100万部。今年获奖的和田龙的《村上海盗的女儿》到5月6日为止单行本发行已经突破100万部,在新潮社发行的单行本历史小说中,这是继1980年司马辽太郎的《项羽与刘邦》之后第二部取得如此成绩的作品。所有这些都不断证明着书店大奖的影响力和市场价值。文艺评论家大森望认为,“无论是推理小说、历史小说、家庭小说,还是纯文学等等,对于读者而言小说门类并无太大关系,只要有趣人们自然会去阅读。而书店大奖很好地体现了读者选择这类图书的倾向。”另外,前9届获奖作品都已经拍成电影或电视剧,书店大奖也被称作比直木奖、芥川奖更能“赚钱”的文学奖。

书店大奖在影响力不断扩大的同时,也引起了一些人的质疑。作家海棠尊是公开发文激烈批评书店大奖的代表性人物。海棠尊指出,伴随书店大奖声势越来越大,“书店大奖大有取代直木奖上升为又或者说沦落为另一个权威的趋势。”他进而指出,书店大奖正在抹杀出版文化多样性,而书店店员在无法细读所有作品的情况下做出哪本书排第一并鼓吹促销的行为实属僭越之举。海棠尊尤其不能容忍的是书店大奖“全国书店店员选出的最想销售的书”的宣传口号,认为这一口号严重缺乏对其他作家、作品的顾忌和体谅之心。他断定书店大奖本质上不是文化性的企划,而仅仅是一个由多数派主导的市场战略而已,并认为该奖项对于最该坚持文化多样性的出版业界而言,不是“植树之善举”而是“伐林之恶行”。

显然海棠尊的批评高估了书店大奖的文学性格,因为其创立之初最重要的目的就是推动图书销售,如果不能证明它对出版业界在商业利益上弊大于利,便没有批判它的必要。但是现在,书店大奖的确正在尝试建立新的文学奖权威,对于由书店店员选出的文学奖,这的确有“僭越”之嫌。按照海棠尊的说法,面对书店大奖的威势,日本作家可分为四种类型,一是沉默忍耐型,二是摇尾乞怜型,三是进入候选而满心欢喜型,最后是明言不喜欢其宣传口号而遭书店店员白眼的“傻瓜作家”型(指海棠尊本人)。书店大奖已经成为日本书店店员宣示其集体存在的平台,因此,依托出版业界而生存的日本作家群体多采取了海棠尊所言的前三种态度。不管怎么说,书店大奖的权威俨然已经建立,它对于日本文学的影响还有待继续观察。

和田龙的文学之路

和田龙,1969年生于大阪,在出生三个月后被父母带到广岛,并在那里度过了初中二年级之前的少年生活。和田龙在访谈中透露,他小时候并不喜欢读书、写作文,而是喜欢看惩恶扬善和科幻主题的漫画和电影,并说中国故事《五兄弟》塑造的惩恶扬善、共渡难关的五兄弟形象是其创作英雄主题作品的原点。和田龙少年时的梦想是成为一名影像唱片店老板,因为这样可以看到更多自己喜欢的动漫和电影。和田龙在初中三年级时随家人搬至东京。高中一年级时观看了施瓦辛格主演的电影《终结者》,感受到了电影的趣味和魅力,并产生了将来在日本拍出同样有趣电影的想法。“即便不能有那么多金钱投入,单就创意日本应该不会输的。”怀着成为一名电影导演的梦想,和田龙进入早稻田大学政经学系就读,因为听说该系毕业生很多进入了电视局工作。和田龙设想将来进入电视局工作,成为一名出色的电视节目导演后再从事电影导演工作,这在当时是成为电影导演比较理想的路径。在大学期间,和田龙阅读了《龙马奔走》《燃烧吧!剑》《花神》等大量司马辽太郎的江户幕府末期主题小说。和田龙认为,司马辽太郎历史小说的趣味主要在于从小说结构到小说语言的平易性,即易懂、可信而不刻意。这是和田龙喜欢历史和历史小说的主要原因。

和田龙喜欢的电影导演是黑泽明,并因为其“电影导演连剧本都写不了是不行的”这句话,开始了剧本写作的尝试,并在大学四年级时上培训学校学习了相关基础知识。但原本进入电视局工作的设想并没能实现,虽然和田龙为此留级两年。最终他选择进入电视节目制作公司工作。在三年的电视相关工作中,他认识到导演行业和剧本行业已完全分离,并决定放弃电影导演梦想而全力转向剧本创作。为了有时间创作参赛剧本,他离开电视节目制作公司,成为一名纤维业界报纸的记者。此后五年中其参赛作品不断落选,但和田龙没有放弃,终于在2003年12月凭借剧本《忍者之城》获得了城户奖。之后,虽然电影制作人久保田修有意将《忍者之城》拍成电影,但终因没有找到投资方而流产。久保田修建议和田龙将剧本改写成小说。和田龙接受建议,在进行细致历史考证的基础上,于2007年11月出版了小说《傀儡之城》。小说语言明快,情节紧凑,给人以痛快淋漓之感,广受好评,并进入2008年第138届直木奖和2009年第30届吉川英治文学新人奖的候选名单。在2009年第6届书店大奖评选中也取得了排名第二位的好成绩。2008年12月,和田龙辞掉记者工作,成为职业作家。和田龙所走的是一条从电影到文学、从剧本到小说的文学发展之路。

《村上海盗的女儿》述评

《村上海盗的女儿》分上下两卷,是和田龙耗时四年完成的长篇历史小说,篇幅近千页。小说以日本15世纪末至16世纪末的战国时代为背景,以围绕发生在1576年的第一次木津川会战来展开情节。小说涉及四方势力,分别是织田信长、毛利家、大阪本愿寺和村上海盗。一向宗大阪本愿寺因被织田信长切断了粮道而向毛利家求助,但此时毛利家并不愿意公开与织田方面为敌,所以希望村上海盗通过海路给予支援。小说以此为开端,最后引发了村上海盗与属于织田方面的泉州海盗在木津川的殊死战斗。

1. 少年时代的记忆

和田龙生于大阪,少年时代生活在广岛。从广岛县东南部的尾道市一带到濑户内海西部的艺予诸岛,再到爱媛县东北部的今治市,这一整片水域在日本战国时代都曾为村上海盗所控制,而现在隶属于尾道市的因岛是村上海盗的重要据点之一。和田龙在少年时代就曾和家人一起前往因岛游玩,并在当地听说了有关村上海盗的故事。这成为和田龙创作《村上海盗的女儿》的出发点。在决定创作历史小说后,和田龙就一直寻找机会创作村上海盗相关题材的作品。和田龙在阅读《信长公记》中木津川会战相关部分时,发现村上海盗最为耀眼的时期便是与织田信长为敌的时期,而这成为极好的创作题材。此时,初登文坛的和田龙正好收到了《新潮周刊》小说连载的约稿,两件事结合在一起促成了《村上海盗的女儿》的诞生。小说舞台恰巧包含了和田龙出生和成长的两个地方——大阪和广岛,正好完成了和田龙的一个夙愿。

2. 历史考证基础上的文学虚构,剧本先行前提下的小说创作

和田龙在《傀儡之城》《忍者之国》《小太郎的左臂》等作品的创作中,都是先创作剧本再改写成小说,在《村上海盗的女儿》的创作上也依循此例。和田龙首先花费了一年的时间收集、考证历史资料。据今治市村上水军博物馆馆长介绍,和田龙为收集创作素材曾三次访问该馆,并参观了甲胄等水军相关物品,还曾乘船到村上水军据点之一的能岛考察。从小说最后列出的84种之多的主要参考文献可以看出和田龙在历史考证上所下的功夫。在创作之初,和田龙就打算以村上海盗头领村上武吉的孩子为主人公,在查阅了村上家各种家谱后,发现有其子元吉和景亲的记录。就在他打算以元吉为主人公着手创作时,却惊喜地发现了唯一记录武吉之女存在的《萩藩谱录》。由此,小说的主人公才得以正式确立。之后,和田龙花费一年时间完成了剧本,又花费两年时间完成了在《新潮周刊》上91回的小说连载,并于2013年10月发行了单行本。

3. 角色成长酝酿出的恢弘战争叙事

《村上海盗的女儿》上卷是典型的成长小说,而下卷是由成长后的主人公主导的战争叙事小说。

为拜托村上海盗运送10万石军粮前往大阪本愿寺,毛利家水军重要人物儿玉就英、乃美宗胜等来到濑户内海能岛。此时的能岛村上家正处于鼎盛时期,其主要经济来源是向航行于濑户内海的船只征收的“帆别钱”(买路钱)。村上武吉愿意站在毛利家一边并提供帮助,但要求毛利水军前途不可限量的将领儿玉就英娶自己的女儿景为妻。景是濑户内海人所共知的“丑女”,且勇猛无比,经常单船破浪讨伐不交“帆别钱”的船只;虽然已经年过20,仍无人敢娶。景愿意嫁给海盗,更是期待与美男子儿玉就英的姻缘。但是,儿玉就英当场拒绝,在走廊对景留下“不满意村上大人提出意见的方式,无关小姐美丑”的话后决然离去。景在向过路船只征讨“帆别钱”时,遇到携带军粮前往大阪本愿寺支援的一向宗门徒。门徒之一的源爷靠近景,称其为“漂亮的村上海盗公主”。原来景长相颇似南蛮人,源爷告诉她在南蛮人聚集的大阪、泉州等地,人们多以南蛮女人为美,并且泉州也有景想嫁的海盗。听罢此言,在源爷请求下,景竟然同意独自护送门徒一行前往大阪。到达泉州海域的景,被海盗真锅七五三兵卫俘获,但泉州海盗依据海盗惯例将其释放。如此,景得以护送源爷一行到达大阪本愿寺的木津城。之后,织田信长军队对木津城发起进攻,而大阪本愿寺出动1万余军队支援木津城,双方展开激战。第一次见识真正战争的景,被战场气氛、情境,尤其是战场上男人们为保家而奋力拼杀的气概极大震撼,终于明白了战争并不像自己所想象的那么壮丽华美。深受打击的景回到能岛,答应父亲武吉不再登船而是早点嫁人。

但是当景获知毛利方面水军弃大阪本愿寺而归时,顿生援助之心。因为被织田信长围困的本愿寺已经军粮见底,无法长期支撑了。这是客观形势,更重要的是景在内心,已经为不忘佛祖恩义、不顾个人生死、毅然前往战场的一向宗门徒们的义举所折服。景的想法获得了父亲武吉的支持,虽然这关系到村上海盗的存亡。因为此战,村上海盗不用奇招不可能有胜算,而奇招一出则意味着村上海盗作为一个组织有崩溃的可能。所谓村上海盗的奇招就是让女人来到战场,从而激发海盗狂热的斗志,使得军队的战斗力得到压倒性的提升。但是,这种战法使得士兵极易舍弃自己的生命,从而导致整个军团的覆灭。而决死一战的对方正是曾经俘虏而又释放了景的泉州海盗头目真锅七五三兵卫,而这个刚强无比的大汉是景从内心觉得应该去爱的人。泉州海盗是为保存自家,而村上海盗是为救援他人(本愿寺门徒)。第一次木津川会战,最终以真锅七五三兵卫战死、织田信长方面的失败而告终。景在整个过程中获得了成长,从“精于牟利、鼠肚鸡肠”的庸俗思想中超脱出来,拥有了真正海盗应该具有的刚毅气质。

4. 语言的生活感与描写的临场感,历史题材的现实意义融入

和田龙小说创作都按照剧本先行的方式进行,这给其小说带了电影剧本所独有的魅力。第一是角色语言的生活感。他曾面对面请教泉州方言方面的专家,以期用最地道的方言表达角色的所感所想。第二是情境描写的现实感和临场感。为增加现实感,他进行了长达一年的史料考证,而临场感主要依靠第三人称多视角的电影剧本的叙事方式来实现。第三是对会战场面的精彩勾画。不采用俯视视角,而是跟着参与其中的人物的视角的移动,构建多层次、立体的战场情境。

和田龙还十分注意作品的现实意义,并把其当作吸引读者的重要方面。例如在小说的前半部分,20岁的主人公景一直在寻找合适的结婚对象,这宛如现代女性为谋求好的婚姻而进行的各种活动,使得年轻女性读者对主人公的感情移入变得十分自然。和田龙认为“工作和结婚”的问题是小说的主题之一,而小说可以在这一方面为年轻女性提供指导。

另外,在回答记者关于战争题材的历史小说对当今时代有无必要性的问题时,和田龙说:“我们常常感觉一个强大的组织会存在一个强有力的人物,而无数的历史事实告诉我们,其实个体的思想会受到各种各样事情的影响。我就是以此为主题来进行创作。”和田龙这句话说明他认为作品最重要的主题,也是作品最重要的现实意义就是探讨了个人和组织的关系。和田龙在作品中融入了他对现代日本社会个人与组织关系的基本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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