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绿宝石

2014-05-30 10:48山口惠以子
译林 2014年6期
关键词:钻石百合

山口惠以子

这是个比往年冷得多的冬天。气温在持续下降,逼近冰点。2月初的一个星期一,上午10点刚开店门,在涉谷总店,泽渡滋的手机就响了,是野平哲治的电话。

“我进了一批紧俏的裸钻,你现在有时间吗?”

裸钻,就是那种已经琢磨成形但尚未镶嵌的琢件,只要切削加工一下,嵌入饰框内,就可做成钻戒、项链坠等珠宝商品。

野平是泽渡滋的高中同学,现在已是个很能干的珠宝商。此人能说会道,做事机敏,人脉广泛,鉴别能力强;他在海外市场低价购进宝石,然后在日本国内市场高价抛出。泽渡自从开了自己的店,裸钻几乎都是从野平那里进货。

野平提着一只黑色皮包匆匆赶来。在社长室一坐定,他就从皮包里取出盒子打开盖,只见衬着黑色天鹅绒的盒子里整齐地摆放着一排裸钻。钻石在天花板灯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宛如夜空中眨眼的星星。

泽渡竭力排除杂念,屏住呼吸将头凑近那一排钻石。这些钻石每粒差不多都有0.3到0.5克拉。

“……都是靓货啊!”

“这批货可说是规格齐全,从用于一般的首饰到制作订婚钻戒,用途广泛。”

泽渡接着将一粒粒裸钻放在白纸上,鉴定颜色的等级。带有红、蓝、黄等纯粹色泽的钻石另当别论,钻石的颜色从无色透明到黑色,越是接近无色透明的,越是值钱。最高档的钻石是用“钻石”一词的首字母来命名的,称之为D克拉。其后则是E、F、G、H……

“全部都是做饰品的等级,绝没有混入用于工业的次货。”

“我知道。”

野平的这批裸钻颜色,有一半是F级和G级,其余都是H、I、J级。

“净度既有VS1和VS2的,也有SI1和SI2的;切工有EX级,也有VG级,绝没有G级以下的。”

净度又叫透明度,是指钻石内含物的状态。钻石的价值和品质就是以上面说的克拉重量(CARAT WEIGHT)、净度(CLARITY)、色泽(COLOUR)、切工(CUT)4个英文单词第一个字母组合而成的“4C”来严格衡量的。简单地说,野平带来的钻石,其规格是在日本市场最热销的。

泽渡浏览着价目表,口中念念有词。便宜!这批货比平常进货的批发价至少便宜三成。

“你觉得怎么样?”

没话好说,这个价格难得。

“是我的一位俄罗斯朋友带进来的,躲过了CSO的眼目。”

钻石的流通全由最大的私营企业戴比尔斯一手掌控。戴比尔斯旗下的DTC(钻石贸易公司)将全世界生产的钻石原石一网打尽,随后由CSO(中央销售机构)卖给协议销售商。通过建立这样的机制,戴比尔斯来调节钻石的产量,将价格保持在一定的水平上。

近些年,从俄罗斯矿山中开采出来的钻石原石也有大半被DTC收购,转到CSO手中。但是,总会有一部分原石脱离渠道,流落他途。

“玩这东西不怕出事吗?”

“到我朋友手里时,这货不知已经手了多少人,到了最末端的我和你手中早已被洗白了!”

泽渡心动了。不,简直可以说是急不可耐了。他内心打起了如意算盘。15年前自己创业开了珠宝店,那时的顾客现在都已经是30多岁的人了,可以将这个层次的顾客作为目标,制订一个价格略高的珠宝销售计划,具体包括定价在10万至20万日元之间的戒指、项链、耳饰等。这批价廉物美的钻胚到手后立即将它们加工制作成一批珠宝商品推出,甚至还可以弄一套婚戒系列出来……

“总共有五批货。”野平看出了泽渡的心思,遂提出最后的条件,“对方要求一起买下,现金付款。换算成日元是9500万,一口价。”

9500万……泽渡口里嘀咕着。

“我朋友这个星期都在日本。你能在星期五之前把钱凑齐吗?”

泽渡条件反射般地点点头。他想,我要是犹豫的话,野平一定会去找其他同行的人。我怎么能将这快到嘴的肉让给竞争对手呢?

但送走野平后,泽渡坐在办公室里却犯起愁来。为横滨的新店开张,这个月已投入了不少资金;而百货店的资金周转期长,上个月的营业款要到下个月才能到账;申请银行贷款吧,时间又来不及。他算了算,将手头的现金和存款加在一起也就7500万日元。

“……难道做不成了?”

泽渡叹了一口气,瞟了一眼社长室里一枚装在玻璃盒子中的胸针。这个将人眼和蜘蛛造型巧妙组合在一起的工艺设计品夺得了校园比赛的冠军,是泽渡学生时代的青春纪念碑。在为这件工艺品装饰宝石时,眼珠部分用了金绿宝石。这是泽渡最喜欢的宝石。这种宝石在阳光和人工光的照耀下会变换色彩,是世界五大宝石之一。金绿宝石的宝石语言是“难以捉摸的心思”。

能拥有一家经营这样顶级宝石的商店,是泽渡年轻时就怀有的梦想。这个梦想能否真正实现呢?

泽渡滋现在是“Colored”宝石品牌的所有人兼主任设计师,目标客户主要是十几岁到20多岁的学生和白领女性,价格幅度一般在1万到5万日元之间,也就是那种薄利多销、面向年轻女性、价格适中的珠宝饰品。正是以这样的经营定位,泽渡在东京的百货商场、购物中心开出了10家分店。

从设计学校毕业后,泽渡进入一家著名珠宝连锁商企供职。原本应该作为设计师从事珠宝设计的,却被分配做跑业务的工作。别人或满口怨言,或跳槽不干,他却静下心来学到了客户接待技巧和销售技能。这是因为他早就领悟到,珠宝界的大亨,既不是设计师,也不是加工能手,而是销售做出大业绩的人。他以父亲溘然长逝为契机,抵押住宅,从银行贷款,创建了自己的品牌。那年他30岁。

一晃15年过去了。现在飞跃的时机就在眼前,伸手可及的果子难道就这样放弃吗?

第二天,泽渡外出张罗借款,总算筹措到了1500万日元。还缺500万日元,却是再也想不出到哪里去借了。

当夜,在过了打烊时间后,他赶往地处涉谷的总店。这是他创业以来的习惯,一天不去一次总店,心里总觉得不踏实。他见店堂的灯都熄了,心想员工应该都下班了。但社长室里的灯却亮着。泽渡满腹狐疑地走进一看,却见里面站着公司财务员几岛百合子。她正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那枚饰有金绿宝石的胸针。从她的侧脸看,她正看得入神,连泽渡走进来都没有发现。

“几岛君,怎么这个时候你还在?”

“先生!”

百合子转身走了过来,脸上似有忧虑之色。在公司里,社长兼主任设计师的泽渡要求员工称呼他“先生”,而不是“社长”。

“也许已无必要了——请收下吧。”百合子说完怯怯地递过来一个茶褐色的信封。信封开着口,可以看见里面有五沓纸币。泽渡不由得诧异地再次抬头看着百合子的脸。她白皙的脸颊飞起了一轮红晕。

“是我的钱,午休时从银行取了出来。”

“这……”泽渡不知说什么才好。眼下确实非常需要钱,但向员工借钱还真有点伸不出手。

“‘Colored的前途,与我也有很大的关系。能不能拿下那批钻胚,是不是事关公司今后事业的发展?是的话,请务必收下,让它发挥点作用。”

泽渡一下子被感动了。没想到,一个普通的员工能如此为公司着想……

百合子是个已连续工作10年的公司财务负责人,拥有日商簿记检定一级会计师资格。她原先在一家著名的家电企业财务部供职,虽然是优秀人才,但因后来公司业绩不振被一家外国企业兼并,公司裁员时被解雇了。

百合子现年40岁,手下有两名临时工职员,掌管着整个公司的财务工作。也许是工作性质的关系,她看起来对宝石方面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兴趣,但做起工作来却是认真踏实,为人处事稳重、谨慎。她午休时几乎不外出,总是独自吃着自己制作的便当,然后编织趣味花边来打发休息时间。从容貌上来说,看上去也是文文静静,除了肤色白皙外,既没有特别惹眼的美处,也说不出什么缺点。用一句话来概括,就是个朴素、不显眼的普通中年女子。

就像一般个体业主通常都有的习惯一样,泽渡公私不分的毛病也很厉害,常常将公司的钱挪作私用。别说是上酒吧、去夜总会用公款支付,甚至送给相好的礼物和分手补偿金也是从销售收入中支取的。每当这个时候,百合子脸上从不露出责备之色,而是百依百顺地从保险柜里拿出钱来,然后自己再想法将账簿上的数字轧平。对于泽渡来说,百合子不是个活生生的人,倒更像是一台自动出纳机。

就是这样一个女人,居然作出大胆的举动,向他伸出了援助之手。

“谢谢你,几岛君。这下可真救了我一个急。下个月我一定会连本带息将钱还给你。另外,奖金我也会追加,以聊表心意……”

下一个周末,泽渡在市内一家高级餐厅请百合子吃饭,算是表达他的谢意。这家餐厅很出名,设在一个社会名流进出频繁的酒店里,“米其林餐厅评分”两颗星,平时很难订到座位,非一般女白领可以踏入。

“哇,这餐厅真豪华!我是有生以来第一次走进这样的地方。”百合子说着泽渡早就料到会说的一通话,脸上露出既紧张又感激的表情。

到了上鲜鱼菜肴的时候,已是酒过三巡,刚好喝得微醺。百合子似乎也放松下来,开始话多起来,渐渐说出了诸如12年前车祸夺去了双亲、只能一个人过日子等等个人身世。

“那还是在上一家公司做活的时候。”

“就是矢木泽电工公司?连几岛君这样的优秀人才都会辞退,这简直是家有眼无珠的企业,难怪后来会被中国的企业兼并掉!”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因为我同上司相处不好。”

“大凡上司无能,其手下的优秀人才都会想着跳槽。嗯,也许我不该说人家的坏话……”

“不,不,先生别在意,没这回事。”

被这么一说,倒显得自己太当真了,泽渡露出了不好意思的笑容。也许是酒精的作用,百合子的眼神有点恍惚,却又不失平时常见的认真模样,两者交织在一起,更显出一种别样的媚态。

餐厅在酒店的17楼,楼上有个可观赏夜景的酒吧。泽渡邀请百合子去酒吧坐坐,百合子满心欢喜,提出由她来做东。

“我除了有利息,还能多拿奖金呢。也让我表表我的谢意,可好?”

泽渡不忍拂逆百合子的好意,便点了点头。走进电梯,百合子动作麻利地摁了下行的按钮。

“不对啊,酒吧在楼上!”

“楼下有大堂酒吧。”百合子背对着泽渡,身子紧靠电梯一侧,似乎有意要遮挡住电梯的按钮,肩膀和背脊因紧张而显得僵直。

泽渡一开始有点吃惊,但接下来马上明白了百合子的用意。

不能否定,一瞬间他有种自得的情绪。这不是等于说,在女人眼里他是个价值500万日元的男人吗?这大大满足了一番他的虚荣心。在这之前,泽渡有过那么几个身上烧钱的女人,但从没哪个女人主动给他钱,百合子是第一个。

“拒绝是没有礼貌的,我不能让她觉得丢人。”随即,泽渡又用这样的理由说服了自己。他怀着类似走向献血车,或者将捡到的钱包送往派出所的那种自得和使命感交织在一起的复杂心情,走进了百合子事先预订好的房间。

直到上了床,百合子还是表现出一种忸怩羞涩却又不失礼数的模样,这种新鲜感一下子让泽渡着了迷。

泽渡以前相处过的女人,在他年轻时有长得好看的宝石推销员,现在则有女招待员和广告模特;而10年前“奉子成婚”的妻子美空,原来也是杂志模特出身。这些女人对自己的容貌都充满自信,心里也清楚一切不过是逢场作戏,所以将自己的身子当作交易筹码,她们没有丝毫的踌躇和羞耻。近来,在面对女人的青春和美貌时,泽渡痛感自己的衰老无能,这甚至于是一种钻心般的惨痛感受。

而百合子却是个平凡的中年女子,做“这种事”必得有一种不顾一切豁出去的精神准备。对这种心情,泽渡十分理解,同时,还罕有地升起一丝感激之情。

“我在以前的公司,是被上司赶走的。”

我把这些告诉你,你可别讨厌我——在事先打好这个招呼后,百合子一五一十地说出了自己以前如何和作为上司的财务科长发生婚外恋关系,后来又被这个担心老婆发现奸情的上司炒掉的经过。

“那时我还年轻,可真是傻乎乎的,对出轨男人说的诸如我和老婆关系不好,等我和她离婚后一定娶你之类的谎言还信以为真。”

“……好可怜。”

泽渡抚摸着百合子的秀发。你真的是傻!男人信口说的话和号称吃了能瘦身的药一样,都是不能相信的!那时他是真的同情,丝毫没有敷衍的意思。

“我从内心敬重先生。”

泽渡听了这话一下子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他绝不是个值得尊敬的人,这是明摆着的事实。

“先生为人正直,对做不到的事不会作出承诺,也不会说出无法实现的梦想……总之,是个非常诚实的人。”

泽渡到底有多大的魅力,自己又是如何被迷住的——躺在他怀里的百合子絮絮叨叨地诉说着。泽渡无法抗拒这些话语的魔力,不知不觉地便陶醉在其中了。

“我决不会让你难过的!”泽渡忽然脱口说出自己本没有想说的话。

那以后,进入公司后的百合子一如往常,毫无任何变化,仍像一个业务熟稔的财务员处理着各种事务。也因此,对男女关系敏感的职场女人们,没有一个人发现泽渡和百合子之间有过什么事。而泽渡每次见到百合子就会联想到金绿宝石来,那种在不同的光照下会变色的宝石——白天是红宝石,夜里是绿宝石。颜色不同,两张脸。当然,距离最顶级的金绿宝石的距离还远得很,这个只能是淡红色变成深绿色……

最初的一个月,泽渡一星期两次和百合子在餐厅一起吃饭,然后去酒店开房。这个节奏最能提起百合子的热情。

“先生,这次,去我家好吗?”在第8次去酒店开房的时候,百合子提议道,“我家没人,周围也没什么眼目。”

说实在的,这倒是个不错的提议。别说一起吃饭了,就是让熟人看到他和百合子一起进入酒店,那也是件纠缠不清的事。对公司的员工下手,作为男人,那是很没面子的。

百合子的家在葛饰区立石的一个住宅区内,是幢单门独户的楼房,看上去像是商品房,因为邻近有好几幢类似的两层楼房子。那种格局同泽渡出生长大、地处江东区龟户的家附近一带十分相似。泽渡的父亲生前是公务员,而据百合子说,她的父母也是公务员,这点彼此是一样的。

百合子家的房子看起来有些年头了,但屋子里收拾得非常干净,主人平时该是过着整洁、舒适的生活。窗帘和台布也都装饰着百合子编织的花边。

百合子下厨做菜,两人在西式装饰的起居室兼餐厅里用完餐后,就在隔壁的日式卧室铺上棉被相拥而卧。

开始的两三次新鲜刺激,感觉很好;但缺少变化的情事持续五六次,泽渡就开始觉得乏味了。虽然百合子从未生育过的身体在那个年龄里还算水灵,但她毕竟是40多岁的女人了。人聪慧,长相也不错,但到底没什么特别引人入胜的趣味,还不至于值得一起度过宝贵的休闲时间。

慢慢地,幽会的次数从每星期两次变成了一次;又从每星期一次变成了两星期一次,到最后成了一个月一次。

对此变化,百合子什么也没问,也没有怨言。对泽渡所谓工作忙的遁词,她只是露出一丝寂寥的笑容,微微点点头。

“我们是不是该结束了?”在7月初的一个星期天,躺在夏天盖的薄棉被里,泽渡终于说出了分手的话,“对你,我是发自内心地感激。这个想法一生都不会变,真的。只是,这样子下去不是个事儿。”

“为什么?”百合子的口气变得少有的强硬。

“人的嘴上可没有遮拦。”

“不可能有人知道。我绝对不会说,只要先生也能守住秘密……”

“不管怎么小心,这种事情是早晚要被周围人知道的。最近,我老婆好像有点起疑心了。”

这虽然不是真话,但除了这种张口就来的老套的托词,泽渡也实在想不出其他办法了。

“那,也没办法了!”百合子用平静的口吻答道。

在泽渡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后,百合子又开口道:“先生说过的‘我决不会让你难过的话,看来也是假话啦!”

所以,男人说的话就和号称吃了就能瘦身的药一样,都是不能相信的,都是假话……泽渡默不作声,心里却在暗骂自己。

第二天,去总店的泽渡在办公室碰见了百合子。

“您早!”百合子用与往日毫无二致的态度寒暄道,随即将视线移至电脑屏幕上。

泽渡见状一下子放了心。他想,要是她纠缠不休的话,就只能解雇她了。这对公司来说将会失去一位优秀的财务员,对百合子也有点过意不去。

当晚,泽渡同上个月就已搭上的杂志模特一起吃饭。当然,也早已在酒店预订好了餐后要用的房间。

“给,这是礼物。”

房间里就两个人的时候,泽渡将一个纸袋递给了模特。袋里是上次约会时对方提出想要的名牌套裙。

“哇,真开心!先生,要不要穿给你看看?”

模特雀跃道,脸上露出喜悦的表情。待到打开包着套裙的薄纸时,模特一下子变了脸色。

“啊,这是什么?”

套裙已被一缕一缕地剪得粉碎。

……是百合子做的手脚,泽渡的直觉告诉他。她一定是拆开了包装,将衣服剪碎后重又仔细地包好。做这种事得非常细心才行,需要一定的时间和耐心。午休时间泽渡和其他员工外出用餐,百合子一个人在办公室待了将近一个小时,她肯定是在这段时间里干的。

这是个多么阴险的女人啊!因为对方有新的女人了,她竟然用起这样的损招。没办法了,虽然不忍,但也只能把她炒了!

当天夜里,泽渡怀着一肚子怒火回家。他的家在王子地区,是一套带院子的独幢住宅。那是大女儿出生后,出于孩子成长环境考虑购置的。泽渡虽然用情不专,却也常同年轻美貌的妻子和两个可爱的女儿一起在院子里吃个露天烧烤什么的,享受天伦之乐。

第二天一早,准备上班的泽渡一走出家门便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只见自家雪白的外墙上被用喷漆胡乱涂着“骗子”“不是人”“盗贼”等大字。

“估计是醉鬼或者精神不正常的人干的,打电话请专业人员来清理一下就可以了。你又不知道是谁干的,即使报警也没用。”

在因受到刺激而精神亢奋的妻子面前,泽渡竭力保持镇静。在去涉谷总店的路上,被压抑的怒火终于腾然而起,以至于他差点晕倒。

到了总店后,泽渡将早早上班的百合子叫到接待室,二话不说,直奔主题,“几岛君,我限你今天就离开这里。至于原因,我想我不说你也是清楚的。”

“不,我不明白。”

百合子迎着泽渡直视而来的目光说。今天的百合子浑身散发着泽渡以前从未感觉到过的镇静和威严,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这让泽渡一下子有点不知所措。

“你对我提出的分手要求一下子难以接受,便怀恨在心,使出下三滥的手段来捉弄我,不是吗?”

就算是泽渡把事情说得够具体了,百合子还是不动声色。

“那就请你拿出证据来吧。”

百合子的双眸中隐约闪出一丝如同猫见到了老鼠一般含有残忍意味的喜色。

“如果你拿不出任何证据,只是没事找事的话,那我只好向劳动基准监督署投诉了!走到这一步,先生也会吃不了兜着走吧?因为这不仅仅是你和我的事,过去你滥用公司钱款吃喝玩乐的事都会大白于天下。”

泽渡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作为个体经营者,他确有一些瞒着税务署的软肋。回想一下,这些把柄应该全都掌握在百合子手中。

“我们公司的客户都是女的。公司经营者是个有家室的人,却将手伸向自己的部下。借了钱不说,还喜新厌旧……啧啧,这要是传出去,你的形象可是一落千丈呀。”

一看自己处于劣势,泽渡只得俯就退让。

“是我考虑不周,乱发脾气,太不该了。向你赔礼道歉!”

一走出接待室,那种愤怒和屈辱感又一次向泽渡的心头袭来——我在讨好百合子!她只不过是一个地位低微的员工,一个毫不起眼的中年女子,我却低三下四地逢迎她。地位完全颠了个个儿,百合子成了主人,我成了仆人!

一股近乎杀意的冲动涌了上来,但泽渡硬是将它压了下去。现在将百合子惹得火起并非上策,暂且先安抚她一下,待找到对付她的办法再收拾不迟……

“从我们上次一起吃饭到现在居然有半年了,时间过得可真快!”第二天晚上,泽渡再次请百合子在第一次请客的餐厅吃饭。

百合子应该是第二次进这个餐厅,但她的态度与上次相比已完全不一样了。她从容、自信,身上虽然没戴什么珠宝首饰,穿的也不是名牌服装,但看上去却像是这里的常客。她吃准泽渡放软口气,想恢复以前的关系是不得已而为之的无奈之举,所以言谈间玩弄般地竭尽挖苦、讽刺之能事。

“谢谢你的款待。我得先走了。”一用完餐,百合子就站起身来,准备告辞。

“不过先生,请你记住这点——你如果让我难受,先生你日子也不会好过的!”百合子说着拿出手机送到泽渡眼前。眼前是他和美空生的两个女儿正背着双肩书包手拉手的模样,这种照片很有可能是在孩子们上学路上偷拍的。

“芽衣10岁,丽衣8岁,两个孩子都好可爱哦,将来一定都是大美女!”

泽渡感到有一股血流从脑门顶直冲而下。

再不能让百合子胡作非为了!再不赶快摆脱纠缠的话,她要危及到我家人的性命了!

此时,一个念头倏地掠过泽渡的脑际。对了,百合子曾经说过,她以前是因为和上司乱搞关系才被解雇的,这个上司是用什么办法把百合子赶走的呢?

泽渡委托私家侦探对原矢木泽电工公司财务科长进行追踪调查。

一个星期后,私家侦探就提交了调查结果报告书。

那天恰巧百合子休假不在总店,泽渡可以不用遮遮掩掩地将报告书摊在桌子上。

“您委托的项目,很遗憾,我们无法让您得到满意的结果。原矢木泽电工公司财务科长田边光弘10年前就已死亡。他是在下班路上从车站月台跌入轨道后被列车碾轧而死的。究竟是意外事故还是自杀,至今没有弄清。”

泽渡拿着报告书的手在不停地颤抖。

……是百合子,肯定是百合子干的!

“芽衣10岁,丽衣8岁,两个孩子都好可爱哦……”

百合子的声音又在耳旁响起。泽渡连忙拿起手机。他先拨了大女儿芽衣的手机短号,却被告知关机,没法拨通。

难道……啊,对了,这时正是上钢琴课的时间。

接着他又拨打丽衣的短号,响了两声后终于接通了。

“……先生。”

在混沌的意识中,泽渡眼前浮现出对着金绿宝石胸针出神的百合子的面容。

这种出神的表情渐渐地又变成了一张夜叉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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