攀上高枝的“金翅雀”

2014-05-30 10:48王静
译林 2014年5期
关键词:塔特巴伯西奥多

王静

也许是一种巧合吧:1961年的普利策小说奖颁给了哈珀·李的《杀死一只知更鸟》,2014年获得这个奖项的作品,其书名也与鸟有关——《金翅雀》,作者是唐娜·塔特。不久前,希拉里·克林顿曾经在《纽约时报》的《书边事》栏目中说,自己当下正在看的书中就有《金翅雀》。

在美国家喻户晓的普利策奖是1917年根据美国报业巨头约瑟夫·普利策的遗愿而设,每年4月由哥伦比亚大学普利策奖评选委员会的十四名委员评定,其初衷是奖励那些在美国新闻界做出突出贡献的个人和群体。普利策奖分为两大类:一、新闻类(Journalism);二、文学、戏剧和音乐类(Letters, Drama, and Music),共38个奖项。普利策新闻奖是国际新闻界的最高荣誉,它的文学、戏剧和音乐奖则是美国艺术界的重要奖项,其中的小说奖(1917至1947年小说奖的英文名是Novel,1948年更名为Fiction。——作者注)已经是美国文学殿堂中最高文学奖项之一,在美国人心目中几乎与诺贝尔文学奖齐名。想知道普利策小说奖的分量,了解一下此前的得主便知分晓:1953年海明威的《老人与海》、1969年莫马迪的《日诞之地》、1983年艾丽丝·沃克的《紫色》、1988年托尼·莫里森的《宠儿》、1998年菲利普·罗斯的《美国牧歌》、2008年朱诺·迪亚斯的《奥斯卡·瓦奥短暂而奇妙的一生》等名家都曾榜上有名。小说奖的得主不仅有名家,也有文学新秀,去年进入普利策小说奖决选名单的三部作品分别是亚当·约翰逊(Adam Johnson)的《孤儿院院长的儿子》(The Orphan Masters Son)、内森·英格兰德(Nathan Englander)的《当我们谈论安妮·弗兰克时我们在谈什么》(What We Talk About When We Talk About Anne Frank)和艾奥文·伊维(Eowyn Ivey)的《雪孩子》(The Snow Child),最终亚当·约翰逊胜出。今年和唐娜·塔特的《金翅雀》一同入围的另外两部作品是菲利普·梅尔(Philipp Meyer)的《儿子》(The Son)和鲍勃·沙克奇斯(Bob Shacochis)的《失去灵魂的女人》(The Woman Who Lost Her Soul)。

且看唐娜如何放飞“金翅雀”

唐娜·塔特生于密西西比州的格林伍德,1981年就读于密西西比大学,大一新生时,她的写作能力引起了《哈泼斯》杂志编辑威利·莫里斯的注意,在莫里斯和另一位驻校作家巴里·汉纳的共同推荐下,唐娜于1982年转入位于佛蒙特的本宁顿大学,在学习写作的同时,研读文学经典,曾在《纽约客》《哈泼斯》等杂志发表中短篇小说,1992年,她的首部长篇小说《校园秘史》(The Secret History)出版并成为畅销书,被翻译成二十四种语言,二十八岁的唐娜自此步入文坛。《校园秘史》中的故事发生在佛蒙特州的汉普顿大学。在这所与世隔绝、虚构的大学里,一群与社会格格不入、聪明绝顶的年轻人组成了一个秘密小团体,他们在学习古希腊神学和文学的过程中,发现了一种与现代芸芸众生迥异的思考与生活方式。一次,在该秘密组织成员举行的古希腊式狂欢酒会上,发生了一起命案,他们中一个名叫邦尼的成员准备泄露这个秘密,其他成员则威胁要杀死他,小说的主角兼叙述者理查德·派彭必须做出决定,是站在组织一边,谋杀邦尼使其闭嘴,还是另有行动。该小说之所以畅销,与作者独特的写作手法不无关系。《校园秘史》的一开始,作者便将谋杀事件、场景和杀人者一一交代,完全颠覆了读者熟悉的、也是悬疑小说广为接受的传统写法。

十年磨一剑。《校园秘史》大卖之后,作者经历了长达10年的沉寂,直到2002年,她的第二部作品《小友》(The Little Friend)才出版,她的第三部作品《金翅雀》也是经过11年后才于2013年问世。“好多人问我,你为什么不写得快点?我尝试过,但那样的工作方式对我来说不自然。每三四年赶出一本书,对我来说非常痛苦。如果我在写的过程中没有感觉到乐趣,那么,人们阅读时也不可能感到乐趣。”唐娜说。她的这种严谨和同为普利策小说奖得主的哈珀·李极为相似。哈珀的《杀死一只知更鸟》获奖后,就一直隐居在阿拉巴马的小镇,拒绝各种采访。当被问起为什么不趁着风头正健、继续创作的时候,哈珀说,“有过这样一次,还有什么可写的?”

唐娜在写作上的谨小慎微也扩散到了她的生活领域。她至今未婚。她说,“我所理解的地狱是拥挤和沉重的家庭生活。有人喜欢家庭生活,但那对我来说是最恐怖的噩梦。”唐娜·塔特还认为,对一个取得初步成功的作家而言,媒体的关注可能不是一件好事。如果这个作家把持不住,被媒体的吹捧冲昏了头脑,往往容易“滥写”(overproduction)。这是一种非常危险的局面。作家的一部作品取得了成功,并不代表他的下一部作品也能成功,因为人不是机器,不能保证传送带上送下来的都是合格的产品。对于媒体的关注,作家要保持清醒的头脑,因为这种关注总是像一阵风,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而且,要成为媒体的中心人物,作家必须投入时间和精力,比如,举行读书会和签售活动,推广自己的作品,而这些都会妨碍正常的写作节奏。唐娜在推广第一部小说《校园秘史》的时候,用了一年的时间在欧洲以及美国做活动,而到了第二部小说《小友》时,她只花了一个月参加类似的活动。唐娜平时跟外界联系不多,她不善言辞,拒绝大部分媒体的采访,也不喜欢参加图书出版商召开的论坛、朗读会或者颁奖活动。

唐娜·塔特说,“在我成长的阶段,我读了很多狄更斯的小说。”也许是受了狄更斯小说的影响,她的创作中经常出现的文学主题包括社会阶层和等级,罪与美学,年轻主人公的性体验等,这些在《校园秘史》和《金翅雀》两书中表现得尤为明显。对现实社会生活中的阶层和等级问题的关注,在读者中引起了广泛共鸣和良好反响。《金翅雀》2013年10月在美国出版前,其荷兰语版提前一个月在荷兰推出,得到了该国众多媒体的赞扬。荷兰发行量最大的报纸《人民报》说,“这是一部语言优美,闪烁着智慧的成长小说,它思考了悲伤和慰藉的关系,让人读后难忘。”小说在美国出版后,《纽约时报》著名书评人角谷美智子称,“塔特女士在这部狄更斯风格的小说中,用名画《金翅雀》作为一种障眼法,把她所有讲故事的才能发挥到极致,这部浑然一体的小说会让读者手不释卷,彻夜不休,享受阅读的乐趣。”对于这部以年轻主人公西奥多的口吻写就的人生告白,《库克斯书评》和《书单》等也纷纷给出好评。

“金翅雀”凭什么攀上高枝

现年五十岁的塔特在接受电话采访时说,简而言之,《金翅雀》“是关于一个偷油画的孩子的故事”,但其实她看到那张艺术史上的名画、17世纪荷兰画家卡莱尔·法布里契亚(Carel Fabritius)的《金翅雀》,却是在开始创作这本书的两年之后——“它出乎意料地适合我创作这本书时的构思,”她说。“它必须非常小,一个孩子可以拿得动,也会令一个孩子迷恋不已。”

《金翅雀》的主角名叫西奥多·德克。小说以成年的西奥多在阿姆斯特丹一家宾馆中的自述开篇:“我还在阿姆斯特丹的时候就梦到了我妈妈,这是数年来的第一次。我被关在宾馆里一个多星期,既不敢给任何人打电话,也不敢出去,哪怕是电梯铃声、装着酒水饮料的小推车在走廊上发出的叮当声、教堂的报时钟声这些平常的声音,也会让我心惊肉跳。”西奥多·德克和母亲相依为命,他深情回忆道,“如果她还活着,情况就不会这么糟糕。可惜她在我小时候就死了……她的离去是我人生中的分水岭……此后,谁也给不了我那种被爱的感觉。只要有了她,一切都将变得生动起来……”原来,西奥多的父亲拉里·德克是个酒鬼,数年前就抛妻弃子,远走高飞。一天,西奥多和母亲参观纽约大都会艺术博物馆,突遭恐怖分子炸弹袭击,母亲当场身亡,幸免于难的西奥多在慌乱逃生的过程中,偶遇老人威尔顿·布莱克威尔。老人死前给了西奥多一枚祖传戒指,还请他转告一句神秘的话给一个名叫詹姆斯·霍巴特的人。西奥多在爆炸发生之前曾对红发女孩皮帕一见钟情,而老人似乎和皮帕有着某种联系,出于爱屋及乌的心理,西奥多答应了老人的请求。西奥多从博物馆的废墟中逃出来的时候,顺手牵羊,拿走了世界名画《金翅雀》。

处于极度惊恐状态的西奥多不知道,这两件事将对他的未来产生巨大影响,读者看到这里也将陷入同样的思考,就这一点而言,《金翅雀》具备了悬疑小说的特征,有评论者说,“它不仅写了孩子失去母亲之后的悲伤,还是一部有关名画失而复得的悬疑小说”,这丝毫不奇怪,因为作者制造悬念的才能在《校园秘史》中就有预演。

母亲死后,西奥多似乎只能去孤儿院了。也许是以前在小说中看过太多有关孤儿院的负面描写,他根本不愿去那样的地方,于是向好友安迪·巴伯求助。安迪的家人接纳了他。安迪的父亲巴伯先生是个好人,但前提是他必须每天按时服药;巴伯夫人外表冷淡,实际上很喜欢西奥多;西奥多的好友安迪十四岁,是个极富天分、喜欢看书的宅男;安迪的妹妹济赛·巴伯是个像迪斯尼动画人物那样的可爱女孩。巴伯家的物质条件优越,尽管西奥多受到创伤后应激障碍的困扰,晚上不断做噩梦,在这里的生活还算愉快。西奥多瞒着巴伯家人,找到了詹姆斯·霍巴特并成了朋友。

巴伯一家准备去缅因州度假,巴伯夫人邀请西奥多同行,他计划着度假期间和安迪一起看书,但没想到他那游手好闲的父亲突然出现在巴伯家门口,击碎了他的美梦。拉里·德克带着新结识的女友桑德拉找到了巴伯家,将西奥多带到了拉斯韦加斯。

虽然有父亲的陪伴,但西奥多还是觉得在拉斯韦加斯没有依靠。让他感到纳闷的是,父亲好像变了一个人,对他很友好,还给他在拉斯韦加斯找了所学校,送他上学。过去好吃懒做的父亲现在似乎能够自食其力了。后来西奥多才知道,父亲的收入来源是在赌场里赢的钱。他甚至用赢来的钱在拉斯韦加斯城外租了一套大房子。

让西奥多唯一高兴的是,他在这里结识了一位新朋友——鲍里斯。鲍里斯是他在拉斯韦加斯当地学校一起上文学课的同学。两人曾经在课上讨论亨利·戴维·梭罗的《瓦尔登湖》。这本书许多同学都不喜欢,他们俩却为之着迷,并进而成为好友。两人的父母对他们都不甚关心,得不到家庭温暖的西奥多和鲍里斯常常酗酒,吃着从小店里偷来的零食,偶尔还吸食大麻等毒品。两人同病相怜,经常彻夜长谈。

西奥多的父亲拉里·德克日常生活的开销完全依靠在赌场里赢钱,但是,常在河边走,难免不湿脚。终于,他欠下了一大笔赌债,债主是一个犯罪团伙,催逼甚紧。拉里恳求西奥多打电话给纽约的一名律师,让律师垫付这笔赌债,遭到拒绝。拉里知道那帮家伙为了讨债,什么手段都使得出来,于是,喝得醉醺醺的他试图逃离拉斯韦加斯,但出城不久即遭遇车祸,不治身亡。得知这一消息,西奥多知道自己也必须立即离开拉斯韦加斯这个是非之地,于是和鲍里斯一起从父亲的女友桑德拉那里偷了一些钱。西奥多还顺手把父亲此前从母亲那里偷来送给桑德拉的耳环也拿走了。西奥多不顾鲍里斯的挽留,当晚就乘车到了纽约,在街上遇到巴伯先生却碰了一鼻子灰,原来那天的巴伯先生没有服药,正处于精神失常的状态。万般无奈之下,西奥多只得辗转来到霍巴特的住处,此时他身患流感,发着高烧。皮帕也在霍巴特那里,他们收留了西奥多。霍巴特经营古玩和古董家具及其修理的生意,数年后,西奥多成了霍巴特生意上的合伙人。

不经意间,西奥多已经二十六岁,此时麻烦接踵而至:首先,他染上了毒瘾;其次,他偷偷地卖假古董,被买家鲁西斯·里夫发现,后者想借机敲诈。里夫不知从哪里得知西奥多手里有博物馆丢失的那张名画《金翅雀》,想据为己有。就在西奥多焦头烂额之时,鲍里斯出现了。他告诉西奥多,他们俩一起在拉斯韦加斯上学的时候,趁西奥多不注意,他将《金翅雀》掉了包。西奥多一直以为这张名画安稳地放在一个储物柜里。鲍里斯觉得这张画应该留在西奥多身边,但西奥多却觉得自己应该将它归还给政府或者博物馆。

至此,《金翅雀》中有过诸多不良记录的主人公幡然醒悟,他和鲍里斯之间的友谊等,已经使这部作品具备了“成长小说”的全部特质,然而,那幅名画才是小说的隐秘核心。《纽约时报》也评论说,“塔特女士在这部狄更斯风格的小说中,用法布里契亚的名画来吸引人们的视线”,所有情节的发展都离不开它。长大的鲍里斯终于希望将名画物归原主,但此时《金翅雀》已不在他手里。鲍里斯和西奥多一起乘飞机来到阿姆斯特丹,和持有名画的犯罪团伙交接。经过一番较量,名画安全地回到了博物馆里,最后,鲍里斯和西奥多二人因向警方提供了寻找其他遗失名画的重要线索受到重奖,过上了幸福生活。

《金翅雀》的篇幅很长,达到了775页,但仍然让人不忍释卷。著名作家斯蒂芬·金说,“这是一部稀世精品,也许每二十年才会出现这么五六部。它沟通了人们的心灵……唐娜写出了一部杰作。”也许众多名家和报刊的评论引起了普利策奖评审委员会的注意,该委员会才看中了《金翅雀》,该委员会在颁奖词中称,《金翅雀》是“一部关于青春期的美文小说,人物刻画精致,讲述了一个伤心男孩与一幅小名画之间的纠葛,名画因他得以保存。该书发人深思,触及心灵”。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部小说揭示了艺术对生命的超越和救赎,或许,这才是艺术的真谛。

今年普利策的文学、戏剧和音乐类的奖项中,安妮·贝克(Annie Baker)的《电影》(The Flick)获得了戏剧奖,艾伦·泰勒(Alan Taylor)的《内敌:弗吉尼亚的奴隶制与战争,1772—1832》(The Internal Enemy: Slavery and War in Virginia, 1772-1832)获得了历史奖,梅甘·马歇尔(Megan Marshall)关于美国19世纪早期女权运动领袖的传记《玛格丽特·傅勒》(Margaret Fuller)获得了传记文学奖,印度裔诗人维贾伊·瑟哈德里(Vijay Seshadri)的《三部分》(3 Sections)获得了诗歌奖,非虚构类作品奖授予了美国科学与环境记者、纽约大学副教授丹·费金(Dan Fagin)的《汤姆斯河:科学与救赎的故事》(Toms River: A Story of Science and Salvati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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