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您的照片

2014-05-30 10:48弗拉基米尔·洛尔琴科夫
译林 2014年5期
关键词:水族馆萨拉海豚

弗拉基米尔·洛尔琴科夫

1

我十岁,她二十岁,我们之间发生了一段罗曼史。

让我从头娓娓道来吧。我们相识时,我才十岁。她蹲坐在水边,脚下两只海豚在水中嬉戏,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海豚的鼻子亮亮的,长着一双伶俐的小猪眼睛,嘴里衔着秋刀鱼,或者是鳕鱼、无须鲟?总之,每只海豚嘴里都衔着一条鱼。我认为这是岸边的那个姑娘喂给它们吃的。姑娘长着两条结实的大腿,不短也不长,很匀称。她身穿短袖牛仔衬衫,腹部打着一个蝴蝶结,长发披肩,头上系着粉色丝带。姑娘的脸庞俊美,有着高高的鼻梁。她内穿粉红色的泳衣、泳裤,蹲坐在水边,目光注视着远处浪花拍岸的海洋。

“海豚要放到大海里去”,我在相片上读到一行小字。

我看着看着就着了迷,不知是因为看了那个姑娘,还是看了远处阳光照射下刺眼的大海。女孩,大海。大海,女孩。然后,我转向窗户。窗户上挂着一条灰不溜秋、非常难看的扎人军毯。我小心翼翼地走近窗户,掀起军毯的一角向窗外张望。

窗外不再是浪花拍岸的大海。映入我眼帘的是北极灰蒙蒙的山岗。远处低矮的桦林形态各异。我知道,白桦林后一定有硕大的北极野兔在四处奔跑。天色灰白,暗淡。

目前正值北极的极昼。我们刚到这里时,听人们讲,北极有极昼和极夜现象,即半年时间太阳整天照着你,半年时间街上漆黑一片,我们被骗了。我认为,极夜如同极昼,极昼如同极夜,它们之间并没有区别,只不过都如黄昏而已。

天不太亮,但也不黑,一年中的11个月都这样持续着。不,很可能12个月都如此,只是有一个月我们会去南方爷爷奶奶那里。

在北方,父亲除了打猎,无事可做。我和哥哥在摩尔达维亚吃着葡萄,跟小伙伴们侃着大山:生活在北方多么浪漫和惬意!凉爽的季节里,我们可以采集类似橘子的野生黄莓和甜味胡萝卜,在雪地里挖隧道,从山上乘着雪橇挺直身子径直穿过自挖的隧道,还可以在北冰洋里畅游。哦,多美的北冰洋……

北冰洋与美丽的姑娘身后浪花拍岸的大海没有任何相同之处。

北冰洋,残酷,冰冷,长满刺,总是漆黑一片。该死的北冰洋,见你的鬼去!过去现在我都要这样诅咒你。可是现在,我已经感受不到自己对北冰洋的仇恨了。相反,望着地中海暖意洋洋的无边海域,我甚至想念你——北冰洋。你还记得我吗?人们常说,水是有记忆的。我们的所作所为都会在水上留下印记。世界上的海洋就像一个巨盘,上面镌刻着我们的活动,甚至它还会记录我们的所思所想。比如,你对水说:“现在?一点半·”,或者“绵羊与迷迭香,好极了”,或者“见鬼去吧!”“我爱你”,水就会永远记住这一切。北冰洋也是如此。

我很爱她。

2

尽管听起来有点好笑,但是我本可以选择的不是她。

在我第一次看到她照片的那本书里有好几张照片。萨拉完全有可能不闯入我的心扉(后面我会解释为什么叫她萨拉,请您不要以为是萨拉这个名字在美国很流行的缘故)。

照片上,一个二十岁的女孩深情地注视着远方,两只海豚在她结实的腿下畅游。当然,我相信,即使是海豚,它们也和我们人类一样,是有感情的哺乳动物和温血动物!它们也渴望讨好这个系着丝带、秀发飘逸的女孩。恰好那时摄影师按下了相机的快门。如今25年过去了,我仍然妒忌他。上帝呀,我真希望他是为了增加表现力才按的快门,那我就不会伤心不已了。唉,儿时的创伤直到生命的尽头仍在隐隐作痛,难道不是吗?但是当时我并没有想过这个问题,那时我才十岁半,差不多快十一岁了!我满怀伤感地让自己看上去并且思维像个大小伙子,我必须这样做,因为我跟年龄较大的孩子们一起学习。我学会了游泳,练得非常刻苦,还在比赛中拿过奖。但是那是苏联时代,当时国家没发过对我们有任何价值的东西,不是一些与体育有关的书籍,就是一套家用运动器材,或者其他五花八门的东西。

不知为什么,国家奖励给我们很多关于海、关于潜水员的书。也许,他们认为,既然孩子们学了游泳,就该赠送给他们一些与水有关的书。

《海豚·人》这本书是我在北极的一次比赛中赢得的。书的作者是法国人雅克·马约尔。像所有的法国人一样,雅克·马约尔疯狂而热情,一生酷爱潜水。他相信,人类是从海豚进化来的。他非常喜欢海豚,在美国的水族馆里与海豚一起游泳嬉闹,他还描述了自己与海豚科罗恩的亲密关系。我对雅克·马约尔爱上这个小海豚深信不疑。天空布满星星的夜晚,他在水族馆里偷偷亲吻科罗恩。雅克·马约尔这个疯子极其走运,成为世界最著名的潜水家之一,有“海豚人”的美誉。在其潜水生涯中,他多次打破世界纪录,其潜水极限是水下105米,也许是与小海豚的情缘给予了他灵感和动力。

总之,我很喜欢这本书。书中第17页上是一群日本女潜水员的照片。这些女孩子好像生下来就会潜水。看着她们穿着三点式的性感照片,我甚至想入非非。但是不经意间我翻到书的最后一页。突然,我看见了萨拉,这些日本女孩一下子被我无情地抛弃到水里。一个穿着粉红色泳装,短袖牛仔衬衫,长着两条结实的大腿,脸庞俊美,高高的鼻梁,乳房妩媚丰满的姑娘在看着我。风吹拂着她姣好的面容,她微侧着身目视远方的海洋。我突然意识到我爱上了她。

3

离开北冰洋回到摩尔达维亚时,我留下了所有值钱的东西——装着奖章和证书的盒子,唯独将这本《海豚·人》带在身上。萨拉和我在一起(我从书后列举的图片及其作者的名单里猜到了这个名字)。我非常清楚,长大以后我一定要跟萨拉结婚。

我期盼自己快点长大,但也不能急于求成。更衣室里,我偷偷地欣赏着自己的身体,这时一群9年级的男生进了更衣室。他们大声地说,你们看呐,十一岁的小毛孩子就长鸡鸡和蛋蛋了!

“我11岁零4个月,不,是11岁零6个月,快12岁了。”我赶紧辩解道。

他们友善地笑了。

训练场上,小姑娘们一边看着我,一边窃窃私语。但是我都不为之心动。我要把自己的一切都献给萨拉,除了萨拉还是萨拉,我是她的骑士。

虽然找到萨拉将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实际上也是不可能的事,但是对我来说无所谓。我无法将视线离开照片上的萨拉。我甚至一连几个小时地坐着,欣赏萨拉及其身后的大海,以及她脚下嬉戏的海豚。看着看着,我就愣神了,想象着与萨拉见面的情景。我轻轻地走近她,温柔地抱着她,抚慰着她……

在我眼里,萨拉就像一个女神,她圣洁、美丽无瑕,我不忍心亵渎她。

后来我渐渐长大成人,懂得的东西越来越多。村里的孩子,如果他们会游泳,他们会比普通的孩子发育得早些。乡下,孩子们很小就知道,公牛喜欢母牛。六七岁的孩子在游泳的时候时常会看见裸着身子的人,他们很清楚男女之间的性别差异,更不用说在一起训练的孩子们。

我经常和女孩们在一起训练。我一边游泳,一边注视着她们游泳的姿势。当她们采用蛙泳姿势时,她们像青蛙一样不停地张开双腿。教练看了,甚至都会有些难为情。可我不在乎,世界上没有人会指责比这些十三岁的女孩小一两岁的男孩是一个恋童癖。我喜欢看她们,特别是那些发育成熟的女孩更具吸引力。我见到很多女孩,她们在游泳时很美很美。但是她们没办法跟我的萨拉比。我二十岁的女人萨拉蹲坐在水边等我,海豚开心地在她的脚下自由地游来游去。

为了萨拉,我甚至研读了印度8世纪时一部有关性爱和性技巧的著作——《爱经》,我觉得我必须随时做好准备与萨拉见面。我还读了《同龄人》杂志上关于性爱描写的文章,有时会花上半个卢布到电影院偷偷地看一些黄色片子。我成了情场老手,憧憬着和萨拉见面……

我相信,萨拉也一定如我喜欢她一样喜欢我。

4

不管怎么样,我相信萨拉,从肉体到灵魂。

十三岁时,我们举家搬到了摩尔达维亚。

“孩子们,”妈妈庄严地宣布,“民主代替专制了!”

后来,妈妈丢下我们去了北方父亲那里,走时给我和哥哥扔下两周的零花钱——200卢布。后来货币改革,这200卢布瞬间变得一文不值。我们贪婪地偷吃房后果园里的樱桃。一周后,我们得了严重的腹泻,拉得身体异常虚弱,无精打采,躺在角落里的褥垫子上不时地哼哼(家里没有别的什么家具了)。哥哥为我沏好了浓茶,这是我们唯一能买得起的药。

《海豚·人》这本书始终陪伴着我。当我觉得自己很糟糕时,我就看看萨拉的照片。

我发现,浴缸里是最好的发泄场所。你可以把身体完全浸在水里,你为此需要更多的精力,因为水不允许你的手像在水面上一样自由抽动。其次,你可以把水弄得哗啦哗啦作响,这种感觉很爽,很惬意,就像喝了一大杯白兰地一样。如果身体需要提前预热,你可以喝一大杯热甜红葡萄酒,管它什么做成的。总之,一切随心所欲。

我喝了一大杯热甜红葡萄酒,然后躺到水里。水里有一种声音在敲打我的耳鼓。我知道,这是海洋,这是萨拉,是永远年轻貌美的萨拉——密歇根州海洋馆的工作人员。摄影师约翰·欧文于1972年为雅克·马约尔的《海豚·人》拍摄了这张照片。当年这本书发行了七万册。萨拉看着我,或者看着远方。我们相识多年,但每次我们在一起都充满了新鲜感。我已经十四岁了。

我爱萨拉。

5

当然,随着时间的推移,我不止在肉体上背叛了萨拉。

你知道,这很正常。十六岁是我的初恋,十八岁是我的第二次恋爱,二十岁是我第三次恋爱。当你长大以后,孩提时代那些难忘的往事似乎显得并不那么重要。当我清醒时,我觉得,二十三岁的男人虽已身心疲惫,伤痕累累,却是感情上的老手。不经意间我发现了堆放在阳台上的《海豚·人》,我才意识到,对萨拉的爱从未改变过。

萨拉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女人,只有她令我心动。对于我,对于世界,对于海洋,对于在她脚下嬉闹的两只海豚来说,萨拉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姑娘。我幻想着她的大腿,她那白皙高耸的乳房和迷人的嘴唇……我时刻准备为她而死。

我愿意付出一切,只为匍匐在她的石榴裙下。

我已经不游泳了,酒精毁掉了运动赋予我的一切。新闻系毕业后,我经常吸烟,工作忙忙碌碌,而且不再热衷于此前乐此不疲的事情。在我的生命里,只有一件最有价值的东西,只有一个经久不变的事实,那就是我爱萨拉。除此之外,诸如女人、我的著作等很快成为过眼云烟。二十四岁或者二十五岁时,喝得烂醉的我坐在主编的办公室里。仗着酒胆,我拨通了密歇根水族馆的电话,紧张得全身发抖。为了打这个电话,我专门自学了英语。

“密歇根州水族馆吗?”我问道。

他们没有立刻应答我,但我不在乎。虽然我没有意识到,出版社要为我的越洋电话买单。有人给了我这个该死的水族馆的电话。在我一番解释后,水族馆工作人员惊诧不已,他们允诺为我了解所有七十年代在水族馆工作的人员情况。

当然,他们一无所获。

“我们很遗憾,”他们说,“您的故事太感人了,您需要我们在当地报纸上刊登寻人启事吗?”

“随便,你们看着办吧。”说完,我挂断电话放声大哭。这是我十二年来第一次流眼泪。对我来说,学习法语、寻找雅克·马约尔有点过分。但是至少我试过,无遗憾了。我的良心是干净的,这段感情暂时告一段落吧。

我把《海豚·人》扔到窗台上的杂物里,开始了没有萨拉的新生活。

新生活并未给我带来幸福。

6

三十五岁时我离了婚。

对着结婚照,我借酒浇愁。当然我不得不承认,我一直在按照萨拉的标准选择伴侣。

她们的确太像了。如果没有萨拉,我想我跟奥列霞会很幸福。奥列霞跟萨拉一样漂亮,一样冰雪聪明。但是该死的,她的身后没有大海,没有永恒的太阳,她不是那个为了拯救水族馆里的海豚而甘愿放弃一切的女孩。上帝,我的萨拉,你在哪里?你在哪里?我永恒的青春!你在哪里,我的海洋,你在哪里,你在哪里……

我剪下书中萨拉的图片,镶在相框里,放在梳妆台上。我的前妻来取自己的东西,碰巧看到了这张照片。她禁不住问我,这是谁。我向她做了解释。

“我恨你!”听了我的解释后,她说,“你才十岁,书中的一张照片就把你弄得神魂颠倒,为了她你甘愿错过一生的幸福。20年过去了,可怜、不幸、孤独、颓废的男孩坐在海边等待着所谓的梦中情人……而我一切都为了你,我们本可以幸福地过日子……”

我闭上眼睛,耳边响起我和萨拉一起冲浪的声音。门砰的一声关上了,从此我再未见到奥列霞。在我家里出现的女人越来越少了。为什么?我和萨拉在一起就够了,我们深爱着对方,性生活和谐无比。你无法想象,我们只要深情地看着对方的眼睛,就可以获得生理上的满足……

除了爱萨拉,所有的事情我都搞得一团糟。我开始酗酒,不再搞创作,躺在床上抽着烟,对着萨拉的照片与她促膝谈心。萨拉怡然自得,她并不责怪我。但是本能告诉我,我现在去死还不是时候。于是,我向几家公司投了简历。凭借自己掌握的一点英语及对历史和荷马史诗的热爱,我找到了一份在特洛伊城做导游的工作。

一个月以后我带着我的萨拉去了土耳其。

7

我喜欢导游的工作。我住在离特洛伊城大约15公里的小城里,或者确切地说,是特洛伊城的遗址废墟,一个叫恰纳卡莱的小城。从恰纳卡莱到欧洲海岸大约一公里半远。当年拜伦曾经横渡这个地方。我也横渡了几次。在恰纳卡莱生活的两年时间里,我戒了烟,开始游泳和晨练。萨拉满意地看着我。

酒店的工作人员只挣“三卢布”,但对我来说,这已经足够了。我住在那里,逢人便讲,我的妻子去世了,这是我妻子的照片,随时带在身上。妻子的照片和我的故事常常打动着土耳其人。

没有什么可触动我的事情,只要我愿意,我可以随时带着萨拉的照片在河边散步。每周,我需要带游客去特洛伊城两次。

每逢晚上,我漫步在恰纳卡莱街头,品尝着芳香的米饭和贻贝肉,喝着柠檬汁,夜里坐在黑海边的长凳上。海面上笼罩着一层薄纱。突然我在一棵棕榈树后看到了萨拉,她正在喂食海豚。这里的一切变得那么模糊,令人愕然和惊讶。

土耳其常常是好天气,我渐渐习惯了沐浴温暖的阳光,慢慢学会了从哲学的角度看待生命。生活简单而低调,我不需要别人的怜悯。

命运特别眷顾,我终于有机会见到我的梦中情人——萨拉了。

我带领一帮游客沿着木板桥,从特洛伊人与亚该亚人交战的城墙向亚历山大·马克东斯基曾宰杀祭品的寺庙走去。这时迎面走来一群盎格鲁—撒克逊人。我从他们身边经过,过了几米后我突然回过神来,这不是我的萨拉嘛!我赶紧向我的游客介绍前面那片田野,当年阿喀琉斯曾在这里用双轮马车拖着赫克托耳的尸体,并建议大家去那里看看。然后我飞转身跳过木板桥,冒着认错人的危险,快步追上了那群盎格鲁—撒克逊人,因为这里到处都是废墟,人们只能走临时搭建的木板桥。

七个朝气蓬勃、两颊绯红的美国人。是的,没错。萨拉就在她们中间。只是她有些发福,臀部的曲线有些模糊,曾经丰满的胸部变得干瘪,头发已经花白了。对,没错,她就是萨拉。

“您好。您知道,您是我的梦中情人嘛。”我说道。

“什么?”她用英语问道。

“您叫萨拉,是吗?”我用英语问道。

“对。”她回答道,一脸困惑不解。

“您曾在密歇根水族馆工作?”我问道。

“唉,这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年轻人,你是怎么知道的?”她问道。

“真的是您吗?”我问道。

“是我,”她惊讶地回答,“您是……”

“我爱您!”我说,“您曾经是我的女神。即使现在,您依然那么漂亮。”

“真的,我的天呐!”一个大约七十五岁,跟萨拉一样脸色红润的美国人说道。“我只知道,我是她的丈夫,还从来没想过,都这把年纪还遇到了情敌。”

这些退休的老人高兴地哈哈大笑起来。我也忍不住笑了。

“我祝福你们幸福美满,子孙满堂。”我对他们说道。

“哦,谢谢!我们已经有孙子了。”她说着,但还是有些不解。

“我很幸福,”我说,“我真的爱上了您。我觉得我有必要向您解释一下,我不是疯子,我很爱您。现在也是如此。好了,我得走了。顺便说一句,这是您的照片,在一本关于大海的书里。小时候我偶然读到这本书,看到这张照片,并爱上了照片上的您。您知道,这种事情发生在一个孩子身上不足为奇。”

“关于大海的书……”她说道,渐渐地回想起来,“这张照片照得真好……那时的我多年轻呀……是的,孩子爱上照片上的美丽姑娘很正常,漂亮女人的照片。我知道,我当时还年轻……”

“您的风韵不减当年。”我彬彬有礼地说。

“年轻人,”她说,“年轻人……这是三四十年前的事情了。”

她说着,朝我眨了眨眼睛。这就是我童年照片上的美丽姑娘。他们,还有她的丈夫,大家善意地笑起来。当然,我意识到,三四十年前的事情了,这倒是没错……

问题是,四十年前,她二十来岁,漂亮,坐在水边,海风吹着她的头发,头上的粉红色丝带在风中翩翩起舞。我当时还未出生。现如今我面前的女人不再是我心中的那个萨拉了……

他们握着我的手,跟我道别,老太太还吻了我的脸颊。他们走了,热烈地议论着我和萨拉照片的故事。

我微笑着向他们挥了挥手,眼泪不禁夺眶而出。

8

我见到了萨拉,却最终又失去了她。

不过,我并未因此伤心难过。第二天早上,我打了辆车独自去了特洛伊城。废墟看起来像普通的土耳其古城遗址,大理石、岩石、雕塑、土地、草以及在大理石上晒太阳的蜥蜴。这里罕有大批游客前来,他们一般会停留在离城里不远的地方,在古老的小径上漫步,在有标识牌的地方驻足,导游也不会来这里。今天我不是以导游的身份来到这里的。鸟儿在歌唱,远处的大海波涛汹涌。

废墟里空无一人。我在要塞城墙间的狭窄过道里穿行。只有置身其中你才会明白,关于马可以在这里通行的说法有多夸张,这里人勉强才可以通过。我登上第七个特洛伊城的山岗。荷马史诗里说,共有十二座特洛伊古城,其中第四座曾遭受到攻击。

不过,我很抱歉。不知不觉中,我把自己搞成是来旅游的。我走下山坡来到第五座特洛伊城遗址,在大理石桌旁坐了下来。根据荷马史诗的描述,马克东斯基在征服波斯前曾坐在这里读书。

我拿出手枪。土耳其这个国家很神奇,你可以自由购买武器,当然不是机枪,只是一把简易的手枪而已。太阳开始烤得厉害,我感到额头上出汗了。趁天气还不太热,得抓紧时间了。

我把萨拉的相框放在大理石桌上,解开纽扣,开始打量我唯一钟爱的女人萨拉的脸庞——这是我有生最后一次做这样的事情了。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流逝,而我仍在出神地注视着她,注视着……

渐渐的,大理石上的蜥蜴走了,不远处的绿色田野暗了下来,变幻成湛蓝的海水,变成伟大的爱情之海。坐在我面前的二十五岁姑娘终于把脸转向了我。天空暗淡起来,有什么东西滴落在我的头上。是风,是伟大的风吹来的带着盐味的海水。

我的姑娘对我微笑着,远处传来一声枪响……照片上的萨拉突然展开双臂拥抱了我,我迷失在她温暖的怀抱里,她穿着短牛仔上衣和粉红色的泳裤。远处的海鸥凄厉地叫着,太阳的轮廓在水面上冉冉升起,海水涤荡着我和萨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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