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敬!莎士比亚”
系列演出
今年4月至11月下旬,
国家大剧院将举行“致敬!莎士比亚”系列演出,一共8台近40场、涵盖国内外顶级院团、题材丰富多彩的莎翁剧作都将先后登场。作为本次系列演出的开幕大戏,由英国皇家莎士比亚剧团与苏格兰国家剧院联合制作的
《麦克白后传》率先亮相。
不需要以莎士比亚450周年纪念为名义,全世界时时刻刻都有剧团将莎士比亚的剧作搬上舞台。然而今年4月23日,在莎翁450岁生日当天,于北京舞台上演的《麦克白后传》,却恰恰不是一部真正意义上的“莎士比亚出品”。
如果从英文直译过来,这部话剧的中文名字应该叫做“邓斯纳恩”。在莎士比亚经典悲剧《麦克白》中,“邓斯纳恩”是苏格兰王麦克白的城堡,也牵扯到一个与其命运相关的预言。四面楚歌的麦克白前去拜访曾经激发自己野心的女巫,被给予三条忠告,最后一条即是:麦克白永远不会被打败,除非勃南的森林向着邓斯纳恩移动。
套用时下流行的说法,英国皇家莎士比亚剧团和苏格兰国家剧院联合制作的《麦克白后传》其实是莎翁《麦克白》的“同人作品”。故事从《麦克白》第五幕第四场开始,老苏格兰王邓肯的儿子马尔康从英格兰搬来救兵,斯沃德将军带兵杀入苏格兰,指挥将士砍下勃南森林的树枝,以此为掩护靠近邓斯纳恩。苏格兰王麦克白死了,《麦克白后传》的故事大幕正式拉开。
虽位列莎翁四大悲剧,对大多数观众来说,《麦克白》的故事似乎离“烂熟于心”还有一段不小的距离。很长一段时间来,登台最频繁的莎翁作品非《哈姆雷特》莫属。王子复仇的故事不仅在舞台上一演再演,也被影视界借用—从1948年劳伦斯·奥利弗捧得奥斯卡小金人的经典演绎,一直到迪斯尼动画《狮子王》里的非洲草原版。就连中国的情景喜剧《武林外传》里,软弱的吕秀才也会反复念叨王子的金句:“To be, or not to be.”
相比《哈姆雷特》,《麦克白》没有那么深厚的群众基础,这部阴冷基调的剧作也被认为是莎翁最阴暗的作品。但这些都不妨碍它成为近几年来影视界追逐的新对象。究其原因,也许在当下,《哈姆雷特》里选择的困惑已不再让人们焦虑,而《麦克白》中事关权力、欲望、恐惧的讨论却横跨400年的时空,切中了时代的脉搏。在近年影响最大的几个剧场制作中,麦克白的故事都被从古老苏格兰高地上抽离开来。2006年德国导演尤尔根·高斯执导的版本里,桌椅被放置在空荡荡的舞台上,演员们裸露身体、浑身是血,台上充斥着血腥而紧张的气氛。而在Punchdrunk剧团的《无眠》中,观众被引入一个旧仓库改装而成的五层酒店,如迷宫般追逐各位演员的表演,虽然是麦克白的故事,却仿佛置身于1930年代希区柯克的惊悚片。
与这些植入时代背景、营造现代社会紧张气氛的制作相比,续写之作《麦克白后传》倒是规规矩矩遵循了莎翁的原设。兵临城下、剑拔弩张,斯沃德将军的军队在春天攻下城池,在苏格兰高地上经历了一个完整的四季。但编剧大卫·格里格并没有遵循莎士比亚的安排,让麦克白夫人也发疯死去。她不仅活了下来,还化名“格洛赫”,与斯沃德将军演绎了一段爱情。这段发生在敌我两方之间的爱情注定要与权力、阴谋纠缠不清,更与战后之地的安定与动荡紧密相连。在独裁者麦克白死后,死板而理想主义的斯沃德将军希望为这一地区带来和平。征服者的善意并未能改变人民受到伤害的事实。正如剧中麦克白夫人面对斯沃德不无恨意的台词:“你的‘和平,只是将你的‘战胜换句话说罢了。”入侵者与被征服者、强权与反抗之间,是周而复始的漫漫拉锯。《麦克白后传》的题中之义不在爱情,也不在权力和阴谋,而是战争、和平与伤痛。
1964年,也就是莎翁400岁生日时,美国学者乔治·斯坦纳曾经写文纪念。在这篇《莎士比亚400年》中,他做了如下判断:“不同的时代对莎士比亚有不同的看法,每个时代都会从莎士比亚成就的罗盘中选取最切合时代心性的东西。”几乎在同一时间,波兰戏剧评论家杨·考特的《莎士比亚,我们的同代人》出版。20世纪下半叶的欧陆莎士比亚戏剧,莫不受到此书影响,彼得·布鲁克首当其冲。1970年,他用三面空墙、一座王位的配置演绎《李尔王》,1974年移居法国后,更以舞台简洁、文本现代的全新风貌莎剧奠定大师地位。
彼得·布鲁克曾说:“戏剧必须前进,它不能活在过去甚至现在,必须走向莎士比亚。”以他为首的欧洲戏剧人,从莎翁的37部剧作中,发展出无穷的可能性。在他们的诠释下,莎翁笔下的麦克白、奥赛罗、哈姆雷特,都不是居住在400年前的老灵魂。在舞台上,他们可能身着传统的战袍,但他们脑中所思所想都是现代人的迷思与困惑、生命中所共有的重要选择。保持与时代的对话性,成为近半个世纪来欧洲莎士比亚戏剧创作的新传统,无论是排演莎翁原作,抑或是谋求续写,无不例外。
创作《麦克白后传》时,编剧大卫·格里格曾在中东停留过相当长时间,他目睹了英美军队推翻萨达姆统治,将伊拉克拖入长达8年的战争。这段经历成为《麦克白后传》的灵感来源,因而这段麦克白生后的故事虽然发生在11世纪的苏格兰,每一个场景却都在呼应当代。格里格解释道:“大国侵略小国时,小国人民所要经历的痛苦和磨难,一直被忽略。”于是他用莎士比亚命名的人物,将这种苦难提醒给人们看。
在《麦克白后传》最后一幕,大雪纷纷扬扬飘落,舞台归于寂静。战争之后该何去何从?雪后岑寂的大地没有给出任何答案。这一刻的诘问和寂静,同演出开始前所有演职人员在后台共同欢唱的那支生日歌一样,是450年后的人们献给莎士比亚的礼物和敬意。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