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实在是一件十分奇妙的事。我与伏龙山乃至伏龙寺有缘。伏龙山脚下,虞氏旧宅内,我度过了三年的青春时光,二十多年前,那里是我的母校,深深的庭院,曾经承载着无数莘莘学子的青春梦想,巍巍的伏龙山,则见证着我们彼时的年少轻狂、快乐忧伤。
记得那时,我和同学们经常在周末去登伏龙山,蜿蜒崎岖的山道上,留下我们一串串脚印与笑声,空气中似乎还萦绕着淡淡的草药香———是的,伏龙山满山都是草药,有绿叶葳蕤的八角金盘、有紫红相间的鸡血藤,还有苦参、过山龙、百条根等等,皆是难得的好药材。那时,我们知道山上有个伏龙禅寺,说是寺院,其实仅有几间残破不堪的小屋,空旷荒芜且人烟稀少。那时,我们常在下山的半路凉亭里歇息,唱一曲“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歌声悠悠,秋风瑟瑟……而二十多年后,我才知道这一首《送别》的词作者弘一大师与伏龙寺之缘。上世纪三十年代初,大师曾在伏龙寺驻锡三次,留下了罕见的存世墨宝,其中包括精美绝伦的《罗汉长卷》以及《佛说阿弥陀经》等书法作品。历史记载了这珍贵的一刻:在远离尘嚣的伏龙寺内,一代高僧恪遵戒律,清苦自守,用一颗慈悲的心去叩问人生的大义、生命的真谛,这一份因缘延续至今,便是伏龙禅寺“弘一书画院”的正式成立,以书画等文化艺术形式来继承和发扬弘一大师爱国爱教的精神。
也是二十多年后,我与方东合编《东海仙境伏龙山》一书,为了写好“沧海桑田话伏龙”这一章,我一次次登上伏龙山,一遍遍解读伏龙寺的历史,一座千年古刹所经历的沧桑重新呈现在我笔下:灵山秀水、盛唐兴寺,宏伟梵宫、日寇焚毁……如今,重新修建的伏龙禅寺雕梁画栋,层层相叠,殿宇林立,气势恢弘,“东海佛国、药师道场”再次名闻天下,而我与伏龙寺住持传道法师之缘,也便从此时开始。
初见传道法师,一身朴素僧衣,相貌敦厚,眉目磊落,便倍觉亲切,其后因《伏龙山》一书有过几次造访,法师的谦逊礼让、渊博才识更让我留下了深刻印象,尤其是《达蓬山》创刊至今,传道法师作为编委中的一员,一直尽心尽责、支持配合。最值得敬佩的当然是传道法师对伏龙禅寺所作出的贡献。法师主持伏龙寺近十年来,寺院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三圣殿、天王殿相继落成,琉璃宝殿高耸入云,构筑出药师道场的宏伟蓝图,弘一书画院佛韵浓厚,造就了一个清静庄严的佛门圣地……这一切,都源于传道法师对佛教事业以及文化事业的一片赤诚之心和慈悲之心。
当然,在我的心底,传道法师更像是一位良师益友,在我困惑之时鼓励我、帮助我。
2011年10月1日,伏龙寺举行“药师琉璃宝殿佛像装藏法会”,我有幸皈依于德高望重的惟贤长老门下,并得恩师起法名为海如。那一日,正是我病后出院后的第三天,从沪归来,撑着虚弱的身子,只为聆听恩师的开示说法。现在想来,病魔之所以找上我,实在不能说是偶然,我酗酒、熬夜、胡吃乱喝,又疏于锻炼,种种不规律的生活状态长期累积,致使身体免疫力下降,病魔则永远青睐于不爱惜自己身体的人们。幸而亡羊补牢,为时未晚,能够意识到原先的错误及时加以纠正,能够用乐观的心态对待生活,能够做些力所能及的善事,这应该是我皈依之后最大收获吧。
惟贤长老是我的皈依之师,更是众人敬仰的佛门领袖、唯识泰斗。很多个喧嚣过后的夜晚,我总要翻阅几页恩师的书才能安心入眠,也便是在那段休养身心的日子里,传道法师提议我写一部关于药师佛的小说,尽管药师佛的资料少之又少,尽管写作过程中好几次有了弃笔的念头,但对于善与美的渴望,终于还是让我坚持了下来,在我心底,若药师佛果真有化身,那他的形象便该是恩师这般的慈祥悲悯。
一年之后,我的第二部长篇小说《药师佛传奇》顺利完成,我的身体也一日日康复,我在前言中感慨写道:现在想来,若不是那年夏天那一场大病,也许就错过了这样的一次机会,也便不会在传道法师的鼓励下提笔写这部小说,所以,世间许多事,讲的是一个因缘巧合。
小说完成后,我曾托传道法师带去重庆让恩师提点建议,却未料恩师病重入院,数月之后安详示寂。
那个清晨,草木失色、伏龙含悲,悲伤之后是深深的遗憾,我与恩师在这世间之缘,竟这般短暂。但是,我相信,恩师永远在我们身边,不曾离去,从未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