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智清,山东莘县人,1965年生于洛阳,现为洛阳师范学院文学与传媒学院副教授,讲授现代汉语、修辞学、语言鉴赏等课程,在《红楼梦学刊》《人民日报海外版》《洛阳晚报》等杂志报刊上发表有《试论红楼梦中的体态语》《雷雨“窗”意象的文化解读》《孔子入周问礼碑》《趣说洛阳话》等文章。
“志红是个奇女子。”这话不是我说的,是一个朋友在听了我的推荐,认真读了贾志红的作品后对我说的一句话。这个奇,是指她特立独行的个性和永不停歇的行走姿态。她的浪漫,她的潇洒,她的温情,她的敏感,她的脱俗,在这个过于狭窄又过于世俗的世界里显得尤为动人。她以行走的姿态生活着歌唱着,一路行一路歌:在生日的当天,登上海拔五千多米的雪山;在风雨中迷路,与同伴们相拥相扶,喜极而泣;从四姑娘山到箭扣长城,从塞北到江南,大江南北几乎留遍了她的足迹,最后她又把这足迹留在了非洲——在马里,这个异国的土地上继续行走,用眼睛和心灵去感受这美丽的世界,用生花之笔将她们缀成一首首诗篇。她是生命的行者与歌者。贾志红的作品有两大主题:亲情与旅行。亲情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部分,也是她永不枯竭的创作源泉。在行走的路上,在某些个没有星星的夜晚,在被眼前的景象触动的时候,她敏感的心灵便会涌动着对亲人的思念。那个看到她流泪就会问“妈妈想老太了”的小小男子汉是她的儿子(《最后的温暖》),那个从小跟在她后面受她保护的帅气小伙子是她的弟弟(《弟弟》),那个为了多挣一份工资总上夜班一回到家便忙着为丈夫熬药为孩子作饭的是她的母亲(《中药的味道》),那个从小便相依为命的受尽苦难却依然充满爱心的是她亲爱的祖母(《最后的温暖》),当然,还有那个在她19岁便不顾家人的眷念突然离世的父亲(《中药的味道》)……这份浓得化不开的亲情始终在她的笔下缠绕。
可贵的是贾志红笔下的亲情不是简单的思念和怀想,而是从亲情中升发出的细致的感悟,有着深刻而凝重的生命意味。她用近乎小说的叙事方式和感情独白的形式来描写生命中的每一次感动。《微痛的黄昏》里,那个每个周末都搭最便宜的长途车回到家,在楼下痴痴地望着自已家的窗户,远远地望到祖母的身影,隐约望见下班回家的母亲,再偷偷地搭最后一班车回学校的少女就是作者自己,这是生活的本身,也是记忆的本身,但作者并没有局限于此,而是进一步去感悟去挖掘:“黄昏,永远是我心灵最脆弱的时候,无论何时何地。人的情感就像一条长长的链子,总有一处,被悠悠的岁月,被变换的世事,深深地打磨过,打磨时很痛很痛!随后,时光又会很仁慈地修复它,修复得看似完好如初,修复得无疤无痕,没有人知道,这条长长的链子里,哪一环曾经伤痕累累!”或许正是这种感悟和解读引起了人们的共鸣,激发出藏在心底的对亲情的渴望和对生命的印证吧。
《最后的温暖》是写祖母的,是她的亲情文章里写得最为深情最为用力的一篇。小时候的作者远离父母,跟祖母在南方的一座城市里“相依为命”地生活,祖母苦难的一生让她对情感背叛的祖父有了些许的怨恨。但当她见到祖父,当她将昏迷的祖母送回老家,安葬在祖父和父亲的身边,当她回过头去看祖母独守五十年的苦难的一生,当她再去想死去的祖父心中的愧疚,想到自己自以为是的绝情的主张对祖母的伤害时,她才渐渐明白了感情的复杂性,明白了从小埋在心里的怨恨像小鸟的翅膀上“带着累积的怨恨,掠过之处,撒下的都是对亲人的伤害”这个道理,也明白了宽容和理解的重要。这篇散文情透纸背,叙事的迷离细腻,意象的重叠交错,情致抒写的真挚婉转,都深深地打动了读者。
贾志红是无恨的,虽然经历了很多的苦难,但她的心中对于人对于这个世界始终充满着爱意,因此,她的亲情散文哪怕是再撕心裂肺,读出来的仍然是温暖。
带着浓浓的亲情,贾志红走在自己的路上,用多情的双眼去看每一朵小花每一处风景,柔柔地想念她们,温温暖暖地让她们出现在自己的笔下,这便是她游记散文的主要内容。她的眼睛掠过苍凉的古北口,拨开历史的迷雾,去看那场生死的战争;在箭扣长城里,她独立的身影印着满目的落日余晖,将一段美丽呈现在人们面前;还有青海湖边的那些叫嫣红的花儿,还有那个叫室韦的如童话般美丽的小城……总之,一草一木,一花一叶,一山一水,在她的笔下都闪耀着温暖的光辉——这是她眼中的世界,也是她心中的世界,这个世界是她用双脚丈量出来的,是关于诗和温暖的。
非洲纪行是她游记散文里最为独特的一部分,也是最有光彩的一部分。和她的亲情散文一样,贾志红的游记散文里也充满了温情和强烈的主观色彩。马里、尼日尔河、猴面包树、巴朗桑,这些具有异域特色的人文风景,在她的笔下都是有生命的,是温暖的。难得的是,在这些游记里,贾志红并没有像其他作者那样置身事外,纯客观地写景,而是积极地参与进来,用自己的眼,自己的心,自己的热情来感受,来体味,处处可见作者的心绪与情感。那条叫虎子的非洲当地犬,被她细细地描写出来。虎子的好斗,以及虎子的忠诚,处处与作者的主观情感交织在一起。在《乳油树下》,当她与嘎佳告别时,看到嘎佳在裙装外面穿了一件男式的夹克,这立刻引发了她的思绪:“这身装束,一下子令我想到爱情,小说电影里,被人爱上的女人总披一件男式的外衣,仿佛那就是男人的爱,既可以抵挡一时的风寒,也寓意着它能带来一生的温暖。”她深深地祝福这个被爱情冲昏了头脑的姑娘,是因为她知道“爱情是一道迎面而来的强光,雪亮雪亮的,让你什么也看不见。”这里的感想便又带上了生命感悟的意味。在《巴郎桑》里,看着病中的老同事,想到“高大苍劲的枯树,树皮斑驳,树干苍老,枝丫干涩,就像一棵棵枯死了多年却仍然坚挺着高大的身板,不甘心轰然倒下的死去的树。”这个独有的只有四千四百四十四棵的树就是巴郎桑,这是在雨季里干枯,又在旱季里繁茂的树,作者用她来预示坚强和生命。
贾志红的文字有着女性独有的清丽与细腻,文中大段大段的抒情,使她的散文有着浓重的重情的色彩,同时还处处夹杂着她对于人生与生命的思考,又有着淡淡的哲理意味。读她的文字,常常惊讶于她想象的丰富,一朵云,一阵风,一朵小花,一对儿土拨鼠,都能让她浮想联翩。她常常用问句的方式,将自己的心绪展开:“可是,我真的能劝说祖母,在她生命的最后时刻,重新踏上中断了五十年的归乡之路吗?不!不!我其实不是要劝说祖母,更多的,我是要劝说我自己,我愿意祖母再踏上那一条她撒满了伤心的泪水的乡村小道吗?我愿意祖母再站在故乡吱吱作响的小木桥上,回忆祖父八年的杳无音信带给她的痛苦吗?我愿意祖母为了那一口棺材,去成全一个伤她最深的人的灵魂的自我救赎吗?还有,还有,还有随后五十年的孤苦无依,五十年的既不能走进又不愿远离的无望的守望……我能吗?能吗?”(《最后的温暖》)这样的问话,或设问或反问,将自己无法言说的情绪一一宣泻,一一展露,最终感动了读者。余光中将散文分成情、理、意、事、景五类。而贾志红的游记散文很好地将这五者结合在一起,虽然有的偏重于叙事,有的偏重于写景,但几乎每篇文章中都有情与理的抒发,都有意的抒写。
正如李贽在《童心说》中所阐述的那样:“天下之至文,未有不出于童心焉者也。”童心便是真心,用童心来写至情文字,则无不感人。这其实道出了贾志红散文成功的重要原因:真诚。真诚是贾志红散文的生命,也是其散文的魂灵。亲情散文如此,游记散文也如此。
贾志红曾经这样说自己:“生活中是优雅的淑女,旅行中是豪爽的侠女。独立而不孤立,平淡而不平庸。在宽容中善待朋友,在爱心中对待家人。在旅行中体验浪漫,在浪漫中追求美好。”(《答东方今报记者问》) 这让我想起法国诗人波特那句著名的口号:生活在别处。所谓的别处是指“远方”,是指一种超越现实的生命激情和理想,贾志红正是这样一个充满激情充满理想的作者!相信这位生命的行者与歌者会在今后的人生路上越走越好,将她的歌声传得越来越远。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