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楚
当克里米亚定局之后,俄罗斯国防部长绍伊古在与美国国防部长的通话中说,奉普京总统指示,明确向美方承诺,俄罗斯无意越过俄乌边界。但就目前形势看,局势已经超出了普京的控制,而最新的局势也逼迫普京不得不微妙地修正自己的态度,他已经向媒体表示对乌克兰东部局势表达“严重关切”。他以保护克里米亚俄罗斯人利益的名义操作克里米亚独立和公投,在现在乌克兰政府已经表示将采取强硬措施对付强占政府机构的时候,他自然不可能对此置身事外。
回顾危机延续至今的发展,虽然不断有媒体声音指责欧美要对危机负责,可事实上,人们看到,美国除了联合伙伴进行得不到所有大国支持的经济制裁和有限的外交制裁之外,能做的已经非常之少。这一点应该促使人们深思,20余年前冷战胜利,美国及其冷战伙伴在摧毁巨无霸苏联之后,为何今天会沦落到如此无力的境地。某种意义上可以说,最起码在乌克兰,美国及其欧洲伙伴一夜之间,已经把冷战的胜利果实输光。
简单的历史回顾也许能帮助人们理解今日乌克兰和类似国家的危机。二战胜利后不久,美苏很快进入核阴影下的冷战。美国意识到一战后美国返回孤立主义的错误,决心借欧洲的振兴来抵抗苏联红色意识形态与斯大林地缘战略霸权的双重威胁。美国因此耗费每财政年度超过10%的巨大经费,进行了志在经济上令欧洲复苏的“马歇尔计划”。杜鲁门主义的复兴欧洲计划是基于对冷战深刻的理解:这不仅是历史上大国权力的对抗,也是意识形态旗帜指引下的生活方式的对抗。两种社会制度在欧洲的对抗说到底不仅关涉政治制度,而且,归根结底,是谁能提供更好的治理,更丰美和自由的生活,以及谁更能符合人性与人心的战争。
在经济复兴的背景下,战后欧洲从瓦砾上重建了民主,并且克服了战前资本主义经济制度中许多制造危机的因素。与此同时,苏联对东欧以及俄罗斯各族人民的统治,则由于制度化的残忍和失败,失去了红色意识形态兴起时代炽热的吸引力。从这个意义上说,今天在乌克兰美俄进行的博弈正是冷战对抗的某种回声。在表面的各方博弈背后,最后起支配作用的,依然是人们对生活现状的感受,对各种现实和未来许诺的回应。
值得提醒的是,1992年初,当包括今日东部地区在内的乌克兰举行全民独立公投时,超过90%的人都选择了离开俄罗斯,支持独立的乌克兰。当时已经独立的克里米亚也在俄罗斯调解之下,愿意留在乌克兰,成为独立后单一制乌克兰唯一的自治共和国。可见今日普京所大力渲染的民族感情并不是推动事态的真实理由。关键的问题是,在对待乌克兰等前苏联国家的转型过程中,美国及其欧洲伙伴并没有拿出当初“马歇尔计划”一样的热情,没有意识到这些国家转型的前途取决于独立和民主后治理的成败,而一旦转型失败,必将从根本上影响美欧乃至全球的格局和方向。从这个角度看,也可以看出美国及其伙伴在冷战后有关政策的自私和短视,而今日他们正在品尝错误政策的苦果。
随着前苏联失败而出现的第四波民主国家,既因为历史的原因缺少成熟民主的环境,也面临经济和政治寡头化的摧残,而与此同时,则是这些国家人民对转型后经济生活和国家生活的急迫和过高期待。不成熟的民主使政治对抗不仅容易为内部的野心家和外部的势力所利用,而且使对抗的胜利者聚焦自身派别和家族的贪腐利益,而无视国家与社会的公共利益。如此恶性循环之下,愈加急躁和失望的社会自然会采取更加极端化的街头直接反对行动,而在这些行动中,病急乱投医似的方向愈加迷失,这就是今日乌东部地区所谓回归俄罗斯的热情的本色。普京在克里米亚提高退休工资的举措正是对症下药。
乌克兰等转型国家在经济上的基本困境也是历史的最大负面遗产。这都需要不亚于“马歇尔计划”的美欧支持。不幸的是,美欧并没有意识到给予这种支持对于自己重大的战略利益。
良善的治理、经济生活质量的提升、社会的基本稳定,这些是保证转型成功和民主成熟的基本条件。这些条件也可以帮助人们前瞻目前乱局的未来发展,俄罗斯能够长期为这些动荡地区早已不耐烦的人民提供这些东西吗?答案可能是很不乐观的。换言之,不论目前的动荡如何发展,美国及其欧洲伙伴还有机会弥补历史的过失,否则,不可预测的明天就会变为现实。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