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你是我的乡愁

杨发航

我是一个土生土长的北方人，但是每次来到彩云之南的大理，在为她神奇美丽的山山水水、富有特色的民族风情、底蕴深厚的历史文化而沉醉时，心头却总能涌起淡淡的乡愁。我知道，这一切，都和儿时的记忆有关。

岁末年初，北方正值寒冬时节，我又一次来到大理，来到苍山脚下、洱海之滨，来游览崇圣寺，来瞻仰崇圣寺三塔。大理的每一个季节都是美丽的，而冬天的大理更是让人期待。试想，一个人从山寒水瘦、光秃秃的北方一路飞来，一头闯进江南山明水秀、明媚的春光里，心境怎能不一下子开阔起来？

在从丽江到大理的路上，汽车沿着云贵高原蜿蜒的高速公路奔驰，透过车窗看连绵起伏的高原风光，时而是高耸的山脊背，时而是宽阔的谷地平川，时而还可以看到头带帽子的白族妇女在田地里劳作，或背着竹篓在路边行走，心情就格外激动。哦，神奇美丽的彩云南，我又一次来看你啦。

每当这时，童年的记忆就会一下子打开。我很自然地就会想起在家乡上小学的时光，想起当年的小学老师在历史地理课上讲神奇美丽的彩云南，讲南诏王皮逻阁统一六诏，讲苍山洱海之间的崇圣寺三塔，讲风光旖旎的云贵高原风光……文字虽然不多，描述也很简洁，可是对云南的向往也就从此在我幼小的心灵里扎下了根。可是，那时，我还生活在一个偏远的农村，连十几里外的县城都很少去过，更何况这不知道几千里之外的彩云南了。这样的地方，老师绘声绘色地给我们讲，他其实也根本没有去过。而今，我真的来到了这里，透过车窗贪婪地欣赏这无边的高原景色时，心里真的想过：要是每个教历史地理课的小学老师都能到祖国大好河山一游，该有多好啊！

车子在穿越连绵的高原之后，进入一片广阔的谷地，眼前陡然一亮，被告知进入了苍山洱海之间的大理地界了。从北往南进入大理，往左一看是洱海，往右一看是苍山。苍山巍峨，洱海博大，这一片平地就夹在其间。头顶白云缭绕，仿佛触手可及。原先还是在层叠的高原中穿行，而今眼前突然开阔，进入这么广阔的一片平地，眼看着一排排白色的房屋林间矗立，三三两两的人影在田间劳作。打渔的船只在洱海上来往。成片的庄稼在路边铺展，这是一幅多么幸福安宁的生活图景！这不是世外桃源又是什么！几千年来，大理人民在这片肥沃的土地上生活劳作。世代繁衍，留下了多少美丽的故事，留下多少灿烂的文化……

苍山，洱海，崇圣寺，三塔，大理古城，沿着小学历史课本的足迹。我来看你们了，来圆儿时的梦想啦！

海天辽阔，波光粼粼。我们登上一艘游轮，贯穿洱海。站在甲板上，凉风习习，视野之中一片开阔。想到在这莽莽高原之中，还有这么大的一片水域。大自然的造化是多么的神奇！途中，民族表演开始了，一双双年轻的白族青年身着素雅的民族服装，伴随欢快的音乐，跳起活泼欢快的民族舞蹈，热情地叙说大理的民族风情故事。记得小时候，曾经看过一篇《又是一年三月三》的文章，写的就是云南的故事。故事情节不记得了，但三月三明媚的春光却从那时就驻在了我的心里，而对彩云之南的向往也就更加热切。

和风吹拂，晴空万里。苍山顶上，一朵朵白云缭绕，飘扬升腾不息。我沿着台阶拾级而上，走进高大威严的崇圣寺。宽阔的寺庙之内游人如织，香烟缭绕。大殿之上，虔诚的善男信女，冲着佛像倒头膜拜。山有丛林秀，佛在人心中。人们逛庙烧香拜佛，目的自然各不相同。香烟缭绕之中，不知藏着人心里多少秘密。在熙攘的人流中，我在大殿内仔细观看。参观文物古迹，我不喜欢走马观花，无论多么美好的自然景色，一眼都能望穿，唯有厚重的历史文化需要细细品味才能领会其独特魅力。崇圣寺就是这样，它的每一幅图画的每一个细节，都值得用心去感悟。理解大理，要先理解崇圣寺。大理国二十二代国王中，有九位出家到崇圣寺当和尚。这么多国王出家，在世界佛教史上恐怕也是独有的奇特现象吧。试想，有多少个皇帝愿意舍弃富贵荣华甘愿独守青灯古佛的？正因如此，这段历史，又为古老的崇圣寺披上一层神秘的面纱。

大理三月好风光，春光四季在大理。大理美丽的春光，也总让我很自然联想到故乡的三月。春光明媚，花红柳绿，油菜花遍地金黄。和煦的春风轻轻吹在脸上。麦苗青青透着清香随风传来。榆钱长大了，一串串在风中摇曳。小燕子从南方飞回来了，在空中呢喃。常听老人讲，春天是从南方来的。南方，就是这彩云之南吧。她把春天储存了一冬天，然后借着春风把春天送来，而小燕子就是这报春的信使。那么，云南就是春天的源头，就是哺育春光的温房了。她通过春光的传送，把一个北方人的向往拉得老长老长。

而今，我再次来到了这里，来到这苍山洱海之间，站在这崇圣寺三塔下，体味这令我向往的地方。一样的南方，江南水乡尽管美丽，但并不神奇。这春天的源头却大不同，果真就有这么神奇美丽的文化，神奇美丽的景色，神奇美丽的民族风情。

我从小就对大自然有一种莫名的亲近。和小伙伴在田野间玩耍的时候，我会为路边的一朵小野花的盛开而惊喜，漫山遍野再普通不过的嫩绿的茅草，也会成为我呵护的对象。春天来的时候，我会像大人修剪庄稼一样，修剪茅草，并为它们松土。而今，树林，野花，甚至小河，这些我儿时的田园风景，随着不断扩张的耕地都被吞噬了。连同原来路两边各色各样的树种，比如洋槐、楝树、椿树啦，都被容易成材的速生杨代替了。当我厌倦了城市的喧嚣，急切地回到家乡寻找儿时的熟悉田园风景放松心情时，空气中已经闻不到浓郁的槐花的芳香，也闻不到紫色楝树花的淡淡清香，更看不到一串串紫色的葛藤花，听不到清脆悠远的布谷鸟、黄鹂鸣叫。所能闻到的是空气中刺鼻的农药味和莫名其妙的怪味，所能看到的是泛着恶臭的乌黑的河水，所能听到的是各种机动车的噪音。每当此时，心里总是非常失落，但我当然不会为此抱怨什么，乡亲们要生存、发展，我个人的一点眷恋能算得了什么？但是我为此的怅惘却不可阻挡，离家越久。失落越像荒草一样猛长。到哪里去寻找儿时的田园呢？心情像断线的风筝一样无所寄托。但是，我没想到，魂牵梦绕的故乡童年的乐园，居然在这千里之外的彩云之南找到了，在这春天的王国找到了。大理，你竟成了我的乡愁寻找回来的世界！

可是，饱览这神奇美丽的景色之余，我也不免担心：在公路、铁路、飞机航线无所不到的现代化进程中，层峦叠嶂里，还能有多少人们未知的神秘世界可以掩藏，还能有多少人们未曾看到的自然景观禁得住期待？随着文明扩张的脚步，大自然一步步后退，我所钟爱的神奇美丽恐怕也会被迅速肢解。变得司空见惯，被无情的脚步踩在脚下吧？

飞机起飞了，我又一次离开了，可我的思绪却还留在神奇美丽的彩云南，留在大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