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纯云
入夜:雨水的兽
那时,我的内心喑哑
抵不过一场雨水的猛烈撞击
沉默。低首。错失
这宿命中时刻遭遇的风暴
将我一千次坚强地打磨,又一千零一次
将我隔离与忽略
这肆虐、暴戾的兽,将空气和道路
撕咬。将无限和苍茫撕咬
如果真的只剩下自己,外面什么也没有
一个人是否愿意保留
呼吸和心跳?谁会用一场风暴
将他铺开或带走
慢摇吧
就像一枚枫叶,在风中慢慢地
摇曳。体内有阳光漫出
一缕缕阳光,冲破微闭的双眼
向着四周散开
在这里,它不得不遭遇到重低音
不断砸来的石头
幽暗的国度,一度雾气迷离
不同的是,需要整个身体摇动
才能掏出内心的阳光
当生活的全部终于缓慢下来
我们紧了紧装束
将四散的阳光逐一收拢,然后离开
旅程
最好是列车奔驰。空旷的原野
一闪而过的风景
正变着花样循环往复
无所谓城市或乡村,高原或平川
就这样静静地坐着
被自己陌生而漫长的行程感动
车厢内,一对情侣紧靠着
打起旁若无人的呼噜
一段旅程,因此有了浪漫的含义
秋风临近
笼中鸟的鸣叫,被鸣叫本身
唤醒。一枚羽毛
和窗台上的忍冬青握手言欢
仿佛这早晨与安静
经历谎言、修饰,并非多余
我能听懂的。不只鸟语
还有这样的清晨:城市初醒,秋风踟躅
——或可交代一些什么
却什么也不需要留下
最为准确的,是匆忙的雾气
它们前程渺茫,却每日依旧
送来怀旧的暖、体表的凉
送来时间深层的刻度、诗咏暗藏的忧伤
秋风临近,仿佛某种隐忍
被中年运抵,如期而至
透过细小窗缝,褐色窗帘轻微摇摆
——被事件洞悉的花朵
置身其中,貌似波澜不惊
枇杷,或旅行者
阳光轻拍车窗,偶尔的吵嚷
穿过困顿的水分、皮层
现出内核的深度
成长,类似暗算
色泽与光亮短促,安慰的弧度
堪比昙花。多数时间
它属于顺从、迷乱
行囊中藏下些许暖意
在五月:幸福是椭圆的
面对自己的翻阅
可轻易找出被命运修饰的宁静
走在路上,令人垂涎的年华
悟不透未来,无关紧要
可总是刚上路,就丢失了归途……
火车驶过
某种时刻,小草乐于看见
火车隆隆驶过
一头扎进黑暗而深长的隧道
彷佛胁迫已久的内心
得到转换或替代
某种时刻,我们促膝而谈
山峦在风中起伏。落叶呈现出
毫无规则的姿态
——风再刮过一遍,它们就能交出
最后的衰落与愤懑
现在,夕阳完全褪去
火车仍在奔赴。命定的某种时刻
有失散,就有复生
比如日头升起,草根破土而出
比如穿越隧道的一声呜鸣
高铁往事
如果需要,它会呼啸而过
时刻表将时间
分别安插于风云变幻的行程
如果需要,一瞬即成永恒
速度的后面
并非虚无,而是散发着体温的回忆
车站,过客,爱与恨
拼成的纷扰……
或短暂停顿,或匆匆赶往未知的前途
当路途空荡,铁轨无所事事
时间依然走动
仿若候车之人,对抗着无聊与锈蚀
火车来了又去。积满又搬空的月台
多少面孔、声息
成为准点摆脱的命运
垂钓记
这年头,连海拔也可以
搬上高处
一个下午被搬往山中
钓竿和诱饵露出本质。当然,这并非过错
铁桶安静。山风携带阳光吹过
鳞片轻晃,波纹泛动
这年头,需要一枚尖钩连着细线
分担生活的粗粝
听佛记
一面是因果,一面是悲欢
露珠在山间滚动
得益于高过尘世的风吹
路程崎岖。适宜溪涧重叠、怪石嶙峋
性急的草木
适宜快过往来的步履
如果有人到来,定会带上足够的虔诚
祷告。忏悔。承诺……
——民间愿望总是清澈的
神灵的光照
不在乎庙堂的简陋或倾圮
如果有人离去,也会带走一部分慈悲
被安慰过的内心
容易忘记整齐的唱诵
却对木鱼点化的世界了然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