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格独特的顾贞立词

摘 要：顾贞立是明清之际优秀的女词人，被誉为“闺阁女宗”。其词内容丰富，突破了传统的闺秀题材，反映了时代的动荡与社会的变易。而且，顾词打破了女性词人的传统写法，呈现出多样化的艺术风格。

关键词： 顾贞立 孤傲劲爽 悲凉沉郁

一、顾贞立的生平略述

顾贞立，《锡山历朝书且考》卷六注其生卒年为“1623—1699”，原名文婉，字碧汾，自号避秦人，梁溪（今江苏无锡）人。著有《餐霞子集》（《无锡金匮县志》著录作《栖香阁诗词稿》），共收词165首，已佚。其词或即景或抒情，词境清晰，语言畅达。光绪二十二年丙申（1896）南陵徐乃昌刊本，列入《小檀栾室汇刻闺秀词》第三集。今饶宗颐初纂、张璋总纂《全明词》共收录顾词179首，其中包括两首自制曲。

顾贞立出身于无锡的文学世家，曾祖父顾宪成为晚明东林党领袖；祖父顾与■为明朝户部郎，晚年知夔州；父顾枢为明朝天启元年举人，东林党魁高攀龙弟子；其弟顾观贞为清初著名的词人。这样的家庭环境使得词人自信甚至孤傲。她在与闺友唱和的词中就明确表示：“何必羡儒冠，花满阑干。扫眉才子是鸣鸾。得近班家明月句，愿作齐纨。”（《浪淘沙》）可见其在文学创作上巾帼不让须眉的气概。因此，顾词时时流露出男子一般的豪气和孤傲不羁的胸怀。其偏爱吟咏茉莉、梅花、秋海棠、萱草、雪等这类高贵清雅的意象，实则是词人不愿与世俗同流合污的清高写照。

二、顾词的题材内容

1.传统题材

（1）闺情春怨。晚明，闺阁依然是女子生活的主要空间，闺阁情怀依然是她们生命的主旋律。顾贞立以文人和女性特有的敏感之心感触着世间万物。如：

为访烟霞，看不足、疏林如画。迷离处、断云孤鹜，轻帆遥挂。冷淡西风甘扑面，凄清霜菊原无话。向晴空、长啸寄登临，斜阳下。 权领略，花盈把。聊假日，消忧罢。恐秋光老去，难留潇洒。兴废总沉波影里，古今难定青山价。待携将、此景问佳人，从头写。——《满江红》（城南看菊，寄纤月阁）

此词表现了韶光易逝、好景难留的感慨。词人以淡笔勾勒出秋日的清旷，写得沉着却不沉重。词人虽然也“恐秋光老去，难留潇洒”，但纵观整首词的基调，却没有强烈的哀婉之感，像是一幅淡远清秀的水墨画。顾贞立在这类词中经常抒写孤单寂寞与落寞愁苦，这与她对冷暖的体验、孑然一身的幽怨紧密相连，如《雨中花》《晓起》《天仙子》《一剪梅》等。

（2）寄赠酬唱。顾贞立的寄赠酬和词数量较多，直接注明赠人应和的词作就有21首，主要有名媛闺秀的友谊之作和姐弟唱和、母女寄赠的亲情之作。顾贞立以词为纽带，诉说着自己对亲朋好友的挂念，词作情深意长。

同为词人的王朗和顾贞立性情相通，唱酬甚密。《栖香阁词》中有《忆秦娥》两首，词前有序：“鸡肋虽存，懒从人热，索居寂寂，惟王妹时令青衣顾问，兼承佳饷。”可见其晚年颇为凄凉，只有女友王朗关心照顾她。第二首《忆秦娥》末句曰：“深愁梦与秦娥说，梅花影里凭肩立。凭肩立，闺房林下，清神秀色。”她们同为明之遗民，即使饱受耻辱，也不愿卑躬屈膝。顾贞立的这类词作感情大体都较为细腻、真挚，倾诉往往曲折、含蓄，不紧不慢、娓娓道来。

2.非传统题材

当社会动荡、国破家亡时，顾贞立把视野转向大千世界，她在词中表现了有别于传统闺情词的主题，表达了自己对人生的思考。

（1）感世伤怀。顾贞立笔下的感世伤怀词窥探人内心深处面对凄楚人生的无奈，她直接抒发内心的真情实感，勾勒出晚明女性的内心世界，刻画出她们的喜怒哀乐。如：

为问嫦娥，何事便、一生担搁。也曾来、百子池边，长生殿角。伴我绮窗朱户影，辜他碧海青天约。倩回风、迢递寄愁心，随飘泊。 五色管，今闲却。千石酒，谁斟酌。想天涯羁旅，鬓丝零落。别梦匆匆偏易醒，远书草草浑难■。判长眠、憔悴过三秋，人如削。——《满江红》（中秋旅泊）

中秋佳节，旅途漂泊中，词人开篇即问嫦娥“何事便、一生耽搁”，似显突兀，却是词人浓情的结晶。笔锋一转，写“百子池边”“长生殿角”。“百子池”指汉代宫苑。“长生殿”即华清池。这两个地点都是凄美爱情的发生地。接着写陪伴词人的是孤单窗影，辜负了她的“碧海青天约”。“碧海青天”比喻女子对爱情的坚贞。上片尾句道出飘零、悲戚之感。下片写词人对“五色管”“千石酒”都熟视无睹，孤单一人对此毫无兴致。

顾贞立这类词数量不多，多抒写缠绵悱恻、凄婉悲凉的情思。与其他闺秀词相比，这类词常把阔远之境与深挚之情二者融合统一，词作质量较高。

（2）耻事铅粉与洒扫女紅、孤傲自甘而“懒从人热”。

古代妇女地位卑弱，但顾贞立不满于这种男尊女卑，她用不同方式重新雕刻自己。她从年轻时就“怕向针神称弟子”，其《满江红》曰：“堕马啼妆，学不就，闺中模样，疏慵惯，嚼花吹叶，粉抛脂漾。”这其实是对女训闺范的一种蔑视。她去除自身的脂粉气，洗去女儿故态，是想为女性争得一份话语权，企图改变传统的性别秩序。

顾贞立大胆跳出闺阁的圈子，不仅关注自身，还关注家国。她在《虞美人》中说“暗伤亡国偷弹泪。此夜如何睡”，大胆地表现了自己的亡国之悲。作为闺阁女子，她的伤痛不限于一家之内，而是延展到整个国家，故词境扩大，格调提高。

三、顾词的风格特色

1.孤傲劲爽

顾贞立自负自傲又遭遇家仇国恨之不幸，其词作往往流露出豪迈不羁的情怀。她的《南乡子·雪》化用魏晋名士王子猷雪夜泛舟访客的典故，在诗酒唱酬的欢愉中表达出洒落胸怀和非凡情志。顾词中虽然不乏风格纤婉曲折的作品，但她突破了传统闺阁词的委婉深幽，以抒己志为目的，其词风也就转向劲爽一路。试看：

仆本恨人，那禁得、悲哉秋气。恰又是，将归送别，登山临水。一片角声烟霭外，数行雁字波光里。试凭高觅取旧妆楼，谁同倚？ 乡梦远，书迢递。人半载，辞家矣。叹吴头楚尾，倏然孤寄。江上空怜商女曲，闺中漫洒神州泪。算缟綦、何必让男儿，天应忌。

——《满江红·楚黄署中闻警》

这首词抒写游离之思和家国之恨。词的上片写家恨，下片写国殇。“仆本恨人”化用江淹《恨赋》“仆本恨人，心惊不已”。时值悲秋，“那禁得、悲哉秋气”。又遇登临送别：“恰又是，将归送别，登山临水。”就这样，“恨人”在“悲秋”之际送别，感情的浓度加深，“一片角声烟霭外，数行雁字波光里”是“登临”所见。面对此景，作者凭高远望旧日妆楼，问有“谁同倚？”这是家恨。“乡梦远，书迢递”指离家很远，“人半载，辞家矣”说离家半年之久。下面四句写家国之悲慨：“叹吴头楚尾，倏然孤寄。” “吴头楚尾”指江西省北部，是作者的羁旅之所。“江上空怜商女曲，闺中漫洒神州泪”指身为宦官的那些男人们尚在纵情声色，倒是一个闺阁女子在忧国忧民。以此对比引出“算缟綦、何必让男儿，天应忌”。词作透露出女词人欲与须眉一争高下的心声。这首词行文雄健，语带风云，历来为人们所赏识。郭麟评这首词：“语带风骚，气含骚雅，殊不似巾帼中人作者。亦奇女子也。”

顾词意象铺排较少，以直抒其情为主，语言疏朗直白，形成孤傲劲爽的风格。

2.悲凉沉郁

晚年，由于婚姻不幸、家国灭亡，顾词由萧疏劲爽的林下风向悲凉沉郁的遗民气转变。这种变化代表了女性词人的进步和女性主体意识的觉醒。如：

残冬逼，回肠百结愁难说。愁难说，有谁来问，冻云寒雪。 惊心岁月空相惜，关心姊妹犹相忆，犹相忆。笙歌影里，簸钱时节。——《忆秦娥》其一

此词着重描写词人晚年孤苦凄凉的境况。“残冬逼，回肠百结愁难说。”岁暮的冬天，别人家欢欢喜喜地准备过年，女词人却孤苦伶仃地忍受“冻云寒雪”的煎熬，她愁肠百结，欲诉无人！其“回肠百结”的原因不单指“冻云寒雪”之苦，是集国仇、家恨、离乱之苦于一身。顾贞立出身于明末世宦之家，受家庭影响，有强烈的抗清复明愿望。随着抗清复明事业的失败，顾贞立的故国之思愈发强烈，家国之愁愈转愈深，遂将满腔的愤懑一泻为词。词的下半阕着重表现她和好友王朗的友谊。“惊心岁月空相惜”当指王朗经常写信给顾贞立，在来往信中，她们共同回忆往事。所谓“惊心岁月”是指壮烈的反清复明斗争。“空”字表明复国大业无望。接着，词人笔锋一转，说起少女时代的乐事：“笙歌影里，簸钱时节”，生动地描绘了宫女玩簸钱游戏时的情景。以往日之乐境衬托今日之哀境，令人倍感凄凉和哀绝。

王蕴章在《然脂余韵》里引她的《浣溪沙》三阕，称“幽咽哀断，令人不忍卒读”。李文媛为其《栖香词》作序云：“满纸凄凉，频问梅花之影；一庭沉寂，如参檐葡之禅。忧非萱草可忘，志岂幽兰能托。”实在是顾词大半都有这种况味。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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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邓红梅.孤傲劲爽的顾贞立词[J].山东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1996（3）.

作 者：秦妙，暨南大学文学院2011级中国古代文学硕士。

编 辑：杜碧媛 E？鄄mail：dubiyuan@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