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忘记了这个故事的出处,只记得一个年轻的法国贵族被羁押进了一所著名的监狱,他没有再次的申辩,只是要求监狱长在他的牢房中添设另一道门,让他能够随心所欲地打开,锁上,也就是给他出入这道虚设的门扉的自由。与我而言,来自现实世界的诸多麻烦总像是一所灵魂的监狱,无时无刻不再限制着我的心灵驱动,而我只是喜欢诗歌这样一种艺术材质来设定这样一道门,让我随心所欲地出入自己的精神世界,以此来获取一个相对自由的时空。一个画家,一个歌者,都有他们自己擅长的艺术形式来设置这道虚幻之门,来阐释一颗不安的心灵并阻止自己陷入生活的樊笼。所以,你越是深入生活,就越是依赖于这道虚幻之门,在更多的时候,不是无法缺离,而是逐渐成为自己的一种信仰。
这里说到的首先是一个富有精神追求的贵族的自由受到了限制,就像是给一个客观存在的群体附加了艺术的标签,他们可以把这道虚幻之门当成是对受限制自由的一种浪漫解释。那么作为更为广泛的普通大众是否有这种自由的诉求呢,当然有,只是设置的方式不同罢了。诸神处罚西西弗斯,让他永不停顿地把巨石推上山顶,巨石由于自身的重量又滚落原地,西西弗斯一次次舒展着“落满泥土、抖动的肩膀,沾满泥土的双脚,完全僵直的胳膊,以及那坚实的满是泥土的双手”,重新走下山去,从那张“饱经磨难近似石头般坚硬的面孔”上找不到任何表情。荷马说,西西弗斯是最终要死的人中最聪明谨慎的人。当他在地狱里忍受着常人无法想象的痛苦时,加缪却认为西西弗斯是最幸福的。当然,西西弗斯因为冒犯了神祇就要受到相应的惩罚:日复一日地把自己的全部努力奉献在生命的无意义之上,永无休止。正像德尔图良在《论基督的肉身》中所说“正因为不可信,才信仰,正因为不可能,才确信——之所以信仰,因为它荒谬。”而荒谬正是虚幻世界的一种具体体现,这是个大命题,尽管哲人们做了诸多的说明论证,它似乎永在行进中。
我无意把这道门槛说得玄而又玄,其实也无非就是老百姓口头上所说,人活着总得有个念想,也许正是这诸多的念想与寄托才使世界富有了生机,大到一个国家,一个民族,小到一个家庭,一个具体的人,无不为了这个梦而存在着,若不然那该会是多么的恐怖与荒寂呵!我每时每刻看到的是对现实困顿的歇斯底里与深陷于重复生活的疲惫不堪。一个又一个的噩梦从绷紧的神经里传递着,这便是不远的未来。所以,我们需要把加快的节奏放慢下来,把撑大的胃口缩减下来,把征服世界的野心收敛收敛,让那颗过于精明的头脑发一会儿呆,随便找个轻松的梦境作为门槛,跨进来再走出去,你的整个世界也就自信了。
叔本华说:“我们决不能从外面得到事物的真正本质。无论我们怎样探究,我们只能得到印象和名称。我们就像一个人绕着城堡走来走去,总也找不到入口,只能有时粗略描绘一下城堡的外观”。“让我走进里面去。如果我们探究出我们自己心灵的本质,我们也许就有了开启外部世界的钥匙”。亚里士多德也是对的,他说聪明人不求快乐,只求免去忧虑和痛苦。他还说人生犹如钟摆,在痛苦和无聊之间摆来摆去。自人们把一切痛苦的折磨变成地狱的概念之后,留给天堂的就只有无聊了。所以为了避开人生的桎梏,获取一个自由和道德的世界,除了控制人的欲望与世俗的利益纷争,还必须把心灵提高到对真理的意志的沉思中去。这种沉思就是一道虚幻的门扉,它没有任何原因,没有任何基础,也不服从于任何目的,它只是一种纯粹的倾向,是一种绝对自由的意愿,更是对危机世界的一种绝对警惕与优雅的抵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