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狗

姜宝凤

蔡广爷是个杀狗高手，远近闻名。

据考，其祖是《水浒传》中大名府有名的刽子手“一枝花蔡庆”，在梁山泊排名第九十五条好汉，绰号“地损星”。

蔡广爷杀狗，但不收钱。也就是说，但凡左邻右舍、十里八村有想把自家狗杀掉者求上门，一概帮忙，概不推辞。

要说蔡广爷杀狗也简单，不用刀，不使棍，靠得是一条绳子和娴熟的技巧。人传，蔡广爷身上的狗腥气太重，再烈性的狗见了他都浑身软绵，四肢颤栗。这时，他迅速靠近，用早已打好的死结绳子套在狗脖颈上，然后将狗吊在棵粗壮的树上，不出一锅烟工夫，狗即被生生吊死。

狗归西，事办完，狗主人过意不去往往挽留吃狗肉，喝顿酒，算是予以答谢。所以，这些年蔡广爷狗肉吃了不少，狗酒喝了不少，小日子过得倒也悠哉。

都说，杀生这事，不祥啊。

蔡广爷不信这个。狗照杀，肉照吃，酒照喝。

不过，说来也怪，蔡广爷独子长柱媳妇娶进门亦有四五载，这命也算了，庙也拜了，长柱娘还跑东窜西抓了十几副民间偏方，甚至连江湖郎中所谓的“符水”都讨过，可儿媳妇的肚子愣是鼓不起来。

在乡下，无法延续香火是一件很抬不起头的事。一想到这儿，蔡广爷就寝食难安，黄不拉叽的脸越发像断了秧子的瘪葫芦。

长柱娘说：我说他爹，要不这狗咱儿就别杀了，怎么说也是条性命，能不犯冲吗？

这要是以前，长柱娘在他面前唠叨这些事儿，蔡广爷早就一句话给吼断了，但今天他没有，只一个劲儿地蹲在地上鼓烟，烟锅子■■作响。

当荷包里再也掏不出一星半粒烟末时，蔡广爷才黑着脸说：不杀就不杀，用的着儿往我身上泼粪汤子。

夜里，蔡广爷做了个梦，梦见一个大胖小子向自己走来，他正满心欢喜，突然门外窜出一条大狗将孩子叼跑了，急得他大喊：该杀的畜生，杀，杀，杀……

是信也罢，是灵也罢，半年后长柱媳妇还真怀上了是事实。蔡广爷在村里也挺直了胸脯，说话也硬实了，整天乐得合不拢嘴。

一日，蔡广爷外出回来，刚进院门就被脚底的一团黑影吓了一跳，再细看，原来是一条偷食的野狗。

俗话说“关门打狗”。蔡广爷顺势就把门栓插上了，边扯过一根绳子，边念道：来得正好，半年没再杀过狗，手都有些痒痒了，杀了你这畜生，也好给俺孙子补补营养。

这条野狗不比蔡广爷以往杀的家狗一样，它虽不知道眼前的这个人是个杀狗高手，但它丝毫没有半点惧怕的反应，反而呲着牙咧着嘴，做眼镜蛇进攻状，大有一跃而上咬断人喉咙的架势。

要不说高手自有高的道理，当旁人束手无策时，高手总能显示出他高人一等的风范。蔡广爷凭借丰富的杀狗经验，一步步将野狗逼到了一处角落儿。

狗的狂吠，惊动了屋内的人，儿媳妇捂着隆起的大肚子和长柱娘从里面出来，娘俩儿齐劝蔡广爷，别杀那狗，放它一条生路吧。

开弓没有回头箭。蔡广爷哪还听得进这些话，正待野狗进退两难之刹那，说时迟那时快，他一个箭步跑上去，把打好的死结绳索猛地往狗脖子上一套，就着旁侧一棵粗壮的树，把野狗给吊了起来。

野狗瞪着通红的眼，浑圆的肚皮激烈抖动着，痛苦的表情似乎和以往吊着的狗有所不同。

“爹，那狗带崽子了……”话音未落，只听“啊”的一声，儿媳妇瘫倒下去，顿时一股鲜红的血汩汩涌出，在地上晕放开一朵妖冶的花。

蔡广爷瞬间像得了狂犬病，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