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永
文文的眼睛,很媚。是那种能媚到男人骨头缝里的媚。第一次见到文文的时候,祥伟就有这种感觉。
祥伟是在微信上认识文文的。那天祥伟玩微信,搜索附近的人,一下搜到了文文。当然,添加文文的原因,是因为他看到文文的头像很漂亮。不过祥伟也明白,网络上的照片很多是假的,有的经过ps,跟真人差距很大。这需要见面以后,才能搞清楚。文文原来一般不加陌生人。最近才开始加,因为她刚去一家培训公司上班,压力很大。她每天的工作,就是按照公司发放的通讯录,逐一打电话,推销所谓的金牌培训课程。讲师很牛逼,给很多知名企业做过咨询和策划,这些企业当时都濒临破产,在大师指点下,神奇的一跃成为国内同行业的巨头。如果参加了此课程,你的人生就可以拨云见日,开启成功之门。当然最关键的是,三天的课程需要交纳三万八千元的培训费。这样的鬼话,祥伟是从来不相信的,他一直认为这些所谓的培训大师跟前些年的那些气功大师没什么区别。过去每当接到这样的电话,他二话不说,就会挂掉。但这次在微信里,当文文谈到这个话题的时候,他居然没有抵触。当然这是因为文文的头像的缘故。加之那天他心情不错,更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文文的声音,听起来,那么的熟悉,似乎是青春年少时,暗恋的女孩的声音。“行啊,这个课既然这么不错,我想再深入了解了解。”祥伟对电话那头的文文说。文文有些窃喜,因为她已经遭到无数次冰冷的拒绝了。她几乎对推销这个课程失去了信心。但刚入职时,老板说,联系一万个客户,成交一个,那就是成功。而且老板抽空就跟她讲许多坚持不放弃,最后成功的励志故事。再一个就是,现在工作不那么好找,所以她一直在咬牙坚持。今天好不容易遇见一位对课程有兴趣的客户,她赶紧说,那请您到我们公司来一趟,这儿有专门的培训顾问为你做详尽的解答。祥伟说,哎呀,我忙得很,实在是没有时间。再一个我不喜欢听陌生人的介绍。我觉得还是你介绍比较合适。文文小心翼翼地说,那我也是陌生人啊。祥伟说,你不是陌生人,咱们已经通过声音认识了。他沉吟了一下,这样吧,下午六点我有空儿,咱们约个地方,边吃饭,你边给我介绍。文文犹豫了下,但她实在不想失去这个客户,最后还是答应了。
晚饭选在了两岸咖啡,来这儿的大多是一对男女。祥伟早早就来了,他已经想好,如果文文是个丑女,那么这顿饭就简单地吃一下,然后各奔东西。文文那天一出现,祥伟的脊椎尾骨发麻,喉咙发干,心怦怦地跳。他发现文文比微信上的照片还要好看,他强作淡定,一直彬彬有礼,时不时装模作样地询问了一些有关这个课程的事宜。其实他根本不打算参加,他觉得如果花三万八去参加这样的培训,简直是有病。他只是对眼前这个女孩有兴趣。吃饭的时候,他发现文文有些局促,这让他的自信心又回来了。他开始漫不经心地谈起时下经济形势,其实这些都是他从网上看来的,稍作发挥,便足够忽悠文文了。文文的话很少,时不时配合着祥伟的话,点点头,算作回应。邻桌的一对男女拿着手机,来回摇动着。祥伟知道他们是在玩微信里的摇一摇。微信摇一摇是腾讯公司推出的微信内的一个随机交友应用,通过摇手机,可以匹配到同一时段也在摇一摇的人,然后可以互动聊天。如果今天没有文文,祥伟也会玩微信的,但他不会玩摇一摇,他喜欢玩搜索附近的人。祥伟发现,今天晚上在两岸吃饭的漂亮女孩真不少。
晚饭很快吃完了,祥伟想继续下一个活动,他试探了一下文文的意思,发现她只想赶快回家,就放弃了这个念头。吃完饭,祥伟坚持送文文回家。尽管路不近,祥伟的车还是开得很慢。一路上,他没话找话,文文只是随声附和。换挡时,祥伟还有意无意地用手去碰文文的手,文文并不躲避。祥伟的手愈发的痒,痒得他忍不住想挠一下。下车的时候,文文正打算关车门。祥伟又喊住了她。文文歪着头问道,怎么了?祥伟微微一笑,说,认识你很高兴。文文没说话,以笑带答,挥挥手告别。祥伟看着文文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之中,才离去。
参加这个课程,只是一个引子。有了这个引子,祥伟又约文文一起吃了几次饭,还去锦绣川散了一次步,其间相安无事。在没有把握之前,祥伟是不会出手的。当然最后他很遗憾,因为要出差,正好跟培训的时间冲突,没办法只好忍痛割爱。这并没有妨碍祥伟跟文文的交往。相反,他们的关系在祥伟所谓的出差回来之后,有了质的突破。
那一次,他们出来吃饭,在祥伟的提议下,他们喝了点酒。席间祥伟说了些伤感的事情,让两个人的情绪都有些低落,仿佛世界末日马上要来临。后来,祥伟说,时间还早,找个地方再聊聊?文文没有提异议。车开到宾馆门口的时候,文文问,来这里干什么?祥伟说,这里安静,聊天没人打搅,又可以看电视。文文就没再吭腔。祥伟去吧台登记,文文在车里等着。祥伟开的是钟点房,他觉得四个小时足够了。他先进的房间,然后给文文发短信,告诉她房间号。很快,文文就上来了。文文进房间的那一刹那,祥伟觉得胸膛里,窜出一匹野马,根本无法控制。他毫无征兆地把文文一下摁倒在床上。当他从上俯视文文的脸时,他对自己这么失控感到有些不可思议。文文微微张着嘴,紧闭双眼,好像在期待着什么,这让祥伟愈加亢奋,他的舌头在文文的脸上,脖子上,滑过。他清晰地听见自己呼哧呼哧的喘气声。文文像条蛇一样,在他身下轻轻地扭动着。他的手开始游动,从上到下。可是正当祥伟试图进一步深入的时候,文文却推开了他,他以为那是女人的羞赧,仍旧不顾一切地往前冲。但是文文很坚定,祥伟疑惑地看看文文。文文的头发都散了,她抿一下额前的头发说,去洗洗。这口气分明是命令。文文的这句话让祥伟有些不爽,因为他觉得说这样话的女人,绝对是个老手。尽管如此,祥伟还是服从了。但他又怕发生变故,于是要求文文跟她一块儿洗。文文答应了。洗手间里,看着淋浴喷头喷出的水雾中的文文,祥伟有些失落。两个人草草洗完之后,也没了过程,直奔主题。祥伟一路猛攻,三下五除二就完事了。
完事之后,祥伟心里空荡荡的。于是他开始跟文文聊闲篇。后来聊到文文的父亲,文文的回答让祥伟出乎意料,她说她没爸爸。祥伟想说,难道你是孙悟空?但这话还是没说出口。没等他问,文文自己就说了,还没满月,她爸、妈就离婚了。祥伟有了兴趣,问,你没有见过他么?文文说,见过,见过三次。祥伟说,现在还有联系么?文文翻翻自己的手掌,看看指甲,说,没有,他从来没有管过我们。那你还记得他的模样么?祥伟也不知道为啥自己问起这些事情,他就是想了解下身边这个女孩。记不清了,第一次见面,是他到我家。那时候他想跟我妈复婚。我们当时跟姥爷姥娘一起住。我放学一进门,就看见一个男人坐在沙发上,他看见我进来,一下就站了起来。我姥娘说这是你爸。我就嗯了声。他站在我面前,有些手脚无措。直说,长这么高了,长这么高了。我看见他的眼睛有些红。但我那时候怕生,就去里屋了。现在回想起来,他其实长得挺帅的。眉毛很粗,鼻子很挺。那一次,我平生第一次吃到他买的东西,好像是康师傅干脆面,还有蛋黄派。祥伟抱住文文,让她把头埋在自己怀里,说,你妈其实应该跟他复婚的。文文说话有些闷,好像鼻子有些不透气,我妈这人脾气倔,她不肯。文文的头发跑进了祥伟的鼻子里,祥伟打了个喷嚏。他拭拭鼻子,说,她离婚的时候,这么年轻,应该再找一个。文文的手指轻轻地在祥伟背上划过,她说,我没有结婚前,我妈是不会找的。她叹了口气,接着说,我从小到大,没少让她操心。祥伟突然想知道一个单亲妈妈怎么疼爱孩子的,他问道,能说说,小时候,你妈对你印象最深的一件事情么?文文说,那太多了。祥伟天生就是一个好奇的人,他追问道,随便说一件。文文说,好吧。记得小时候,有一次去我小姨家,我小姨家有个妹妹。在她家住的那几天,我妈对她可好了。这让我非常生气。于是没事找事地闹。小姨家的妹妹要吃怪味豆,妈妈就带她出去买。因为当时刚下完大雨,那里是农村,路上都是水洼。妈妈只能背着她去。我让妈妈也带上我,但她就是不带。我非常生气,站在门口边哭边骂她。你不知道,小卖铺离二姨家很远。妈妈把小姨家的妹妹放到小卖铺,又回来背我。我趴在她后背上,看着她小心翼翼地迈过那些水洼,心里后悔极了。现在想起来,那时候真是不懂事。祥伟轻轻地吻吻文文的额头,说,小时候,没人欺负你吧。文文低低地说,没有。两个人不再说话,都仰面躺着,望着天花板。过了会儿,文文像是自言自语又像对祥伟说,你还相信爱情么?爱情?我连自己都不相信。说完这句话,祥伟突然感到说不出来的绝望,他把头埋进文文的胸里,文文的胸很柔软,真的很柔软,他几乎要哭出来。
两个人又做了一次。这一次,祥伟极尽温柔。
这事过去,祥伟就没再跟文文联系。祥伟已经四十五岁了,这几年他莫名地觉得好多东西,都要从他身边溜走,他试图抓住,但又清楚根本抓不住。原来他很少在镜子前停驻,现在却越来越多地在镜子前打量自己,皱纹深了,眼袋又大了,鬓角总是在不经意间添了根白发。他开始半夜经常会醒来,怎么也睡不着。这让他开始迷恋年轻女人的身体。当他在年轻女人的身体上驰骋的时候,他仿佛又年轻了。对这些年轻的女人,他只有欲,没有情。而且一得到她们的身体,他就会厌倦,就会想方设法地甩掉。他怕日久生情,女孩们纠缠他,给他的生活带来麻烦。同时他又怕,女孩们也会厌倦他,他可以抛弃别人,但不想被抛弃。那样他会疯了的。他和他的朋友,对这些女孩都有一个共同的称呼——“货”。他不想这样,但他无法摆脱那种年轻的感觉,紧接着又会寻找下一个目标。如同染上了毒瘾。
两个多月之后的一天,文文给祥伟打了个电话,但是祥伟没有接。当时他正和另外一个女人在一起。电话在节骨眼时响了。铃声很大,响了很久,搞得祥伟心神不定,但也顾不上接。草草完事之后,他拿起电话一看,发现是文文的号码。他想想,没有回。晚上,在家吃饭的时候,他收到了一条短信。短信就一句话:我怀孕了,怎么办?看完短信,他瞅瞅正在低头吃饭的妻子和女儿,不动声色地把短信删除,继续吃饭。吃完饭,他站在阳台抽了根烟,看着远处高楼里闪烁的灯光,发了会儿呆。出来的时候,妻子问他,你不舒服?他摇摇头。妻子摸摸他的头,说,今天晚上早休息。女儿跑过来说,爸爸,今天晚上你得给我讲故事。他俯下身亲亲女儿的脸蛋,说,好的,今天晚上咱们就讲灰姑娘的故事。
第二天一出家门,祥伟就拨通了文文的电话。文文很快就接了。祥伟说,干嘛呢?文文说,刚吃完饭。祥伟说,最近摊了点事情。所以没有跟你联系。文文说,啊。祥伟说,这些天其实特别想你,但事情处理不完,实在是没心情。文文说,啊。祥伟接着说,要不一起吃晚饭?文文说,啊。
吃晚饭之前,祥伟还特意去买了束花。上午,他就在一家高档粤式餐厅预订了一个情侣单间。当文文接过祥伟手中的花时,有些吃惊,脸红红的,仿佛打了腮红。祥伟让文文先点菜,文文就点了两个素菜。祥伟很不满意,这哪行,得吃点好的,营养必须跟上。他点了一桌子菜,两个人根本吃不完。祥伟时不时地还往文文盘子里夹菜,一会儿盘子就满满的。文文直说,够了,够了。吃得差不多的时候,祥伟点了根烟,抽到半截,他才意识到什么,赶紧把烟掐了。现在,怎么能在你面前抽烟呢。文文说,没事,你抽就行。祥伟抓住文文的手说,文文。然后他低下头,不语。怎么了?文文问道。祥伟的鼻子抽动了一下,他赶紧抹了一下,抬起头说,没什么。这时候,他的电话响了。他拿起来看看,又放下。电话铃声一直响着。祥伟看看文文,文文也正在看他。他把头扭过去,拿起电话,冲着电话就嚷起来,告诉你,邢三。钱一分也不会少你的,过几天一定给你。祥伟把电话放进口袋里,冲文文挤了个笑容,这些天,我一直在处理生意上的事情,本来是想赚一笔,但没想到。他摇摇头,叹了口气,人心不足蛇吞象。他这话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文文说的。
吃完饭,祥伟送文文回去。这一路上,无话。车开得飞快。很快就到了文文家所在的小区。文文临下车前问祥伟,你想要他(她)么?祥伟拍拍她的脸,说,你怎么会这么想,我怎么可能不要呢。文文仔细端详着祥伟,仿佛他脸上有什么东西。我能相信你么?祥伟说,傻家伙,我怎么会骗你呢。赶紧回家吧,注意休息。文文叹了口气,慢慢下了车。这次祥伟没有等文文的身影消失,就掉转车头。车过了两个路口,电话响了,是邢三的。邢三让他请客,祥伟说,这么点狗屁事,还请客。再说,哥最近实在没心情。就把电话挂了。今天临见文文前,祥伟跟邢三联系了下。他担心文文赖上他,或者敲诈他一笔。于是他制造了当前窘迫的谎言。以他的经验,这事可大可小,关键看文文是什么样的一个女人。通过今天的接触,祥伟觉得文文深不可测。此事不能着急,但也不能拖,再拖,文文肚子越来越大,局面就不好控制了。想什么办法,让文文能把孩子打掉呢?这一路上,祥伟想得头都大了。
临进家门前,祥伟在楼下看见家里的客厅还亮着灯。暗暗骂自己,怎么这么混蛋,下次跟女人搞,一定采取措施。
早晨,文文去上班。一出小区门口,就看见了祥伟的车。上了车,文文问道,你怎么来了?送你上班啊。祥伟说。不用,我坐公交车就行,文文说。你现在这个状况,我能不接你么?再说这车过几天,就归别人了。想送也送不了你几次。等我没车了,你就打车,我报销。祥伟说。文文没言语。祥伟接着说,今天,你别去上班了。咱们逛逛,给你买件衣服,你看你身上穿的这件衣服。文文低头瞅瞅自己身上,说,这衣服怎么了?这是今年的最新款。祥伟说,款式虽新,但一看就是杂牌子。文文说,不用了,你不是最近紧张么?祥伟说,再紧,也不能让自己的女人穿差的。
祥伟带文文去了奥德乐。奥德乐是新建的一家大型商场,在开发区,那边虽然各式品牌的专柜都有,但因为刚开业,人不多。女装在四楼,到三楼的时候,是童装区。文文没有继续上楼,扭身去看童装,祥伟只好跟着,他没想到,现在的童装品牌如此之多,有的样式跟时装一样,无法想像穿在孩子身上会是什么样。文文不是走马观花,时不时还停下来,拿起衣服比量比量,仿佛是想自己穿上试试。时间一点一点过去,祥伟跟在后面,眼睛四处瞅,没人的时候,他会上前说说他对衣服的看法。
文文突然紧走几步,站在一件白连衣裙面前,那是一件有镂空工艺的白色褶裙,裙摆上还有刺绣,好像是百合。祥伟心想,怎么给小孩做这样的款式。文文把衣服拿在胸前反复打量,还时不时地捏捏料子。导购员见状赶紧贴了过来,导购说,你们真有眼光,这件衣服是国际服装设计大师设计的,而且是蚕丝料,严格按照国际标准加工而成,对宝宝的皮肤还有保护作用。祥伟说,我们再看看。导购继续问,你家宝宝多大了?文文不回答,回头看祥伟。祥伟说,要不咱们买下来?文文摇摇头,放下衣服,继续往前逛。祥伟愣了下,随即跟过去。文文没有回头,说,喜欢男孩,还是女孩?祥伟说,当然是女孩,女孩是爸爸的贴身小棉袄。文文啊了一声,用手抹了抹眼睛。祥伟看见文文的这个动作,心抖了一下,他揣在兜里的手,狠狠地捏了捏那个扁盒子。
转了大半天,文文什么也没买。祥伟让她再去四楼看看,她摇摇头,说累了,不想逛了。祥伟随口说,要不,开个房,休息休息。文文没回话,面无表情地看着祥伟,看得祥伟心里不得劲,他赶忙解释,向天发誓,我绝对没一点那想法,就是想让你去歇歇。
文文一进房间,就说转了半天,浑身都是汗,得先洗个澡。祥伟躺在床上,洗手间里传来哗哗的流水声,他开始有些动摇。他心里狠狠地骂自己,真不是个东西。他翻来覆去地想,怎样补偿一下文文,这样心里才能好受一点。这时候文文的手机嘟的响了一声。祥伟犹豫了犹豫,还是拿起文文的手机,那是个三星最新款的白色手机,外壳也是白色的。手机屏锁着呢,祥伟想想文文开手机的动作,试了两次,居然琢磨出解锁的密码。原来刚才响的那一声,是微信的来信提示。祥伟打开一看,是一个男人的头像,在问文文,你干什么呢?祥伟继续往上翻,看他们的聊天记录。当他看完,让他有想把手机摔了的冲动。
文文说,我怀孕了。那个男人说,不是采取措施了么?文文回答,不知道。男人说,你在哪儿呢?
都他妈是骗子。祥伟自言自语。他想冲进洗手间去质问文文,但转念一想,觉得现在还不是摊牌的时候。
文文出来的时候,祥伟已经抽了两根烟,屋里烟气腾腾的。文文裸着身子,边拿浴巾擦着头发边对烟雾笼罩中的祥伟说,有个事情,我跟你说一声。
啊,祥伟有些心不在焉。
前几天,我感冒了,吃了一些药,那些药可能会对胎儿有影响。所以我想把孩子打掉。文文说。
祥伟觉得有些突然,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但在一刻间,他做了个决定,他不想自己傻子一样被人捉弄,说,没有孕检前,不要决定把孩子打掉。
祥伟的回话,让文文脸上的表情凝固住,头发也不擦了。祥伟走过去,在后面抱住文文,伏在她耳畔说,我想要个女儿。他的声音很轻,像一声叹息。文文扭转脸,看他,似乎在看一个陌生人。
可是我吃药了,我查过,这些药,对胎儿是有影响的。文文说,她把浴巾拧成麻花状。
医生有保胎措施的。这个我比你有经验。祥伟松开了抱着文文的手。
可是,文文咬着嘴唇,想说却没说出口。
我们一会儿就去医院,做一个全面的检查,然后,你就别上班了。安心养胎。放心,我一定让你过得像一个公主。祥伟说。
但我,不想要。文文吐出这句话,一屁股坐在了床上。
你为什么不想要?祥伟蹲在她面前,死死地盯着她。
我没想好。文文的目光投向雪白的墙壁。
说吧,有什么事情瞒着我。祥伟似笑非笑地说。
没什么瞒着你的。就是我现在没想好,不想要。文文的口气很硬。
是么?不会这么简单吧。祥伟说。
你爱怎么想怎么想,反正我不想要这个孩子。文文说。我都联系好了,我一个同学在二院妇产科。你去了也不方便。这样吧,你给我五千块钱,就什么也别管了。
钱是小事情,但是不要这个孩子,为什么?祥伟说。
生下来,让这个孩子,从小没有父爱?文文说。
你这是咒我死。祥伟有些恼怒。
你活着,能跟我结婚?和我们一起生活?文文的头发披散下来。
祥伟站起身,来回踱步。
你们这些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只会想着自己。文文说。
祥伟点上一根烟,笑吟吟地看着文文。烟飘到文文面前,文文剧烈地咳嗽起来。
你什么意思?有话直说,不必藏着掖着。文文说。
没什么意思,我就想要这个孩子。祥伟说。
我不用你了,我自己解决。从今以后,咱们谁也不认识谁。文文钻进被子里,蒙住头。
祥伟扔掉烟头,凑过去,伏在文文耳边,问,你爱过我么?
没有。文文说。
一点点喜欢都没有么?祥伟说。
没有。从来都没有。文文说。
那你跟我做爱,来过高潮么?祥伟问。
没有,没有。文文说。
祥伟不再问了,他觉得有些胸闷,但他还是点上一支烟。抽到半截的时候,文文又开始不停地咳嗽,祥伟听见,坐到她身边喷云吐雾。文文掀开被子,坐起来,说,你是故意的吧。祥伟嬉皮笑脸地说,就是故意的,怎么着?
你走,你走,赶紧走。文文嚷道。
你说走,我就走啊。妈的,婊子。祥伟嘴里嘟囔道。
尽管声音不大,文文还是听到了。她拿起枕头,砸向祥伟。祥伟猝不及防,被砸了个正着。火一下子就被点燃了。祥伟扑过去,把文文就压在了身下。摁住文文舞扎的手,咬牙切齿地说,妈了个逼的,把老子当傻瓜啊,别人的种,栽赃在老子身上。
放屁。文文回道。
你还演戏。你的手机我都看了。祥伟说。
你一直不联系我,我害怕,所以才去骗别人。文文边挣扎边解释道。
这话让祥伟心里有些打点,手不由有些松动。没承想,文文乱蹬的腿,一下踢到他后背,他身子往前一倒,正撞在墙上,撞得他眼冒金星。祥伟恼羞成怒,顾不上疼,直起身,屁股用力压住文文的肚子。同时把文文的手绞在一起,死死抓住,腾出另外一只手,抡圆了,给文文来了一巴掌。文文的一边脸顿时跟发面团一样,鼓了起来。
文文呼哧呼哧喘着粗气说,疼。
就是让你疼。祥伟又给了一巴掌。
文文这次没说疼,只是不停地哎哟。祥伟看着文文的惨样,心里生出一阵快感,他不由更用力往下坐。不行了,不行了。求求你,求求你,放了我。文文哀求道。祥伟正上着劲,哪肯罢休,他往文文脸上啐了一口唾沫,说,想耍老子,做梦。文文没吱声,脸憋得通红。过了一会儿,发白。又过了一会儿,粗气也不喘了。祥伟以为她装的,骂道,真能装逼。但细看,不像。他赶紧起身,文文依然不动。这时候祥伟发现,文文的双腿之间在渗血,下半截的床单已经被洇红了。拨拉拨拉文文,没反应,胸口也不起伏。祥伟傻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祥伟起身进了卫生间,他缓缓脱掉衣服,开始冲澡。水哗哗地淌下来,打在脸上,身上,都没感觉。擦身子的时候,祥伟擦得那个细啊,连脚趾头缝都擦了,擦了一遍又一遍,身子都红了,他才罢手。穿衣服,光毛衣就穿了好几次,老是穿反。穿戴整齐之后,祥伟站在盥洗镜前,照了照自己。心里叹息了一声。老了,不年轻了,他暗暗地说。
祥伟带上门,站在走廊里,有些茫然。他摇摇头,觉得有些可笑,但又笑不出来。他把兜里的那盒流产药攥成一团,顺手扔在了电梯口的垃圾箱里。
来到大街上,阳光刺眼,祥伟觉得刚才的那一切,就是个梦。他拦住一辆出租车,一上车就掏出了手机,打开微信,搜附近的人,当然只搜女生。搜了一会儿,也没人加他,他就把手机放进兜里,头靠在车窗,看街上的风景。
路过爱她妇科医院时,楼顶竖一大广告牌,上面一行大字“不小心有了,就到爱她妇科医院,没了。”祥伟终于笑了出来,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眼泪、鼻涕流了出来。司机毛了,问他,没事吧?祥伟憋住笑,说,没了。司机以为丢了什么东西,说,那赶紧去找。祥伟没接话,他摇下车窗,风忽地吹进来,他觉得整个人都空了。
责任编辑:段玉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