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国辉
[摘要]马克思颠倒黑格尔的辩证法,建立了双抽象到具体的理解方法。其中,抽象规定性是理解具体形式辩证原则的基础。基于这一理解方法,马克思建立了价值、资本的规定范式,并发展出价值概念的剩余价值存在形式,从而形成一个解释资本生产的概念体系。另一方面,这里发展出的剩余劳动概念,以及对其形式的认识,又构成理解历史上经济形态的基础概念。
[关键词]价值形式;剩余价值;资本;辩证法
[中图分类号]F032[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0-3541(2014)03-0137-04
批判政治经济学的利润学说,马克思提出了剩余价值学说。从而超越了古典经济学,建立了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理解和批判范式,科学地批判了当时的庸俗经济学和基于李嘉图学说的社会主义理论。这一切都是基于对劳动价值论的进一步阐发,或者说是对劳动价值的辩证理解。因此,我们不应抽象地理解剩余价值,而应从劳动价值出发,基于它的发展形式来理解。同时,也应当把劳动价值和剩余价值理解为资本主义批判运动的出发点。
这一批判的路径,产生的是剩余价值的抽象概念。《资本论》则相反,执行的是从抽象到具体的阐述路径,甚至阐述过程中,“卖弄起黑格尔特有的表达方式”[1](p22)。在此,马克思是把辩证法理解为思维掌握具体的方法。把思维的形式归还给实在,才能“发现神秘外壳中的合理内核”[1](p22)。在思维把直观和表象加工成概念这一过程中,要强调主体的存在,“即社会,也就必须始终作为前提浮现在表象面前”[2](p43)。其原则是实在决定思维,思维是实在的反映。正确地把握了思维和实在的关系,把现实主体,这在经济学中就是把社会——而且是特定形式的社会,作为前提和主体来理解,从而丢掉思维中的自我这一主体幻觉。因此,理解就是掌握社会主体下的具体存在(实在)的反思的规定性,即“在自身以内规定着自身的”三种规定性,“1,作为规定性,而这样的规定性就是质;2,作为被扬弃了的规定性,即大小,量;3,作为从质方面规定了量,即:尺度。”[3](p66)
一、劳动的价值辩证法
理解劳动一般,并将其作为政治经济学的起点,是由斯密完成的。劳动一般在现实中就是劳动的社会化,它的对象性存在就是价值——商品价值[1](p51)。并且价值取得异化于劳动的、独立的社会存在形式。劳动取得了价值的形式,在资本主义社会就失去了生产使用价值的具体规定性。也就是说,具体劳动只是它社会存在的前提,价值才是它存在的形式。正因为如此,斯密在研究分配的时候,没有坚持价值的规定性原则,却提出了要素价值论原则。李嘉图批判了斯密的这一点。但是,李嘉图也只是从量的规定性上坚持了劳动价值原则。这反映在李嘉图的地租理论上。由是,古典经济学在理论不能自足时,经常借用使用价值(效用、物质)概念来模糊求得理论的一致性。
马克思的劳动价值理论,在确定劳动时间这一价值的量规定性同时,强调了产生这一必要时间的社会正常的生产条件,即社会劳动生产力。于是,劳动价值就应该具有这样的规定性:首先,社会劳动的总体,劳动一般构成价值的实体,即质的规定。这种规定性在范畴与现实中是统一的。其次,价值量是由生产使用价值的社会必要劳动时间规定的,这是它量规定性。最后,具体的价值量的规定是:“与实现在商品中的劳动的量成正比地变动。与这一劳动的生产力成反比地变动”[1](pp53-54),这是价值的具体尺度。从发展的角度看,单个商品的价值量呈下降的趋势,而使用价值量却是增长的。
通过比较,我们发现,古典经济学虽然赋予了商品的劳动价值属性,但只是从财富创造的抽象方面认识,并且只是从交换价值这一相对形式上理解价值的量的规定性,没有把价值理解为商品的内在的社会属性,虽然商品物理上不含有一个价值分子。因此,忽视了价值量规定的劳动生产力前提,它的价值概念就只能达到抽象,而不能导致具体的再现,不能完成对价值形式的认识。也就是说,古典经济学没有正确认识价值形式,也就不能认识价值的各种发展形式。
价值形式的规定,是一个抽象过程。如果不能在各种形式下理解这个抽象,而只是把抽象归之于自然的规定,那么这个抽象就是不彻底的。另一方面,基于这个抽象的各种理论设计,如果不能首先达之于现实形式,即黑格尔所说的实在“尺度”,那就还只是抽象,或者说是片面的。这种把握具体的逻辑,黑格尔称之为“反思规定”。另一方面,这种规定性是具有自己的存在和发展形式的。
劳动价值的尺度,是在交换的相对性中实现的,换句话说,交换是价值的社会存在形式[1](p102)。价值形式表现的是特殊性,认识这种特殊性就是认识它的辩证发展过程。第一个存在形式,是商品形式,相应的货币形式、资本形式只是它的发展。因此,辩证地考察,就会发现交换在历史上不是从个人开始的,而“是在共同体的尽头,在它们与别的共同体或其他成员接触的地方开始的”[1](p107)。从而抛弃那种纯粹抽象的考察方法,抛弃抽象人的概念,就能正确理解这些存在于历史的各个不同时期的价值形式,所呈现出不同的历史结果。这些历史时期共有的特点是,大部分产品不转化为商品,产品所采取的价值形式只是当时社会生产关系的一种补充。所以,理解这些价值形式以及一般抽象劳动的实现只是在进入资本主义生产才有可能。
货币是价值发展所采取的一种异化的、独立的形式。但由于否认资本主义生产的秘密,政治经济学只是从流通角度解释货币形式,甚至李嘉图都“从来没有像研究交换价值、利润、地租等等那样研究过货币的本质”[4](p565),尽管商品流通是资本的事实上起点。随着生产力的发展,商业资本获得了独立的发展条件。另一方面,货币形式自身的发展又促进了价值生产范围的扩大。随着商业资本沟通世界市场的实现,商业资本竞争以及与地产斗争的加剧,迫使商业资本进入生产环节,占领生产环节,实现了生产方式的变革。生产迈入资本生产时代,价值的产业资本形式进入历史的发展舞台。
二、产业资本的价值辩证法
资本进军产业,无人身的商业资本和高利贷资本才可能脱离“以人身的奴役关系和统治关系为基础的地产权力”[1](p171),发展出大工业的生产制度。克服旧的生产方式,理解新的财富形式——资本及其生产的需要,政治经济学应运而生。政治经济学在批判地产权力上的努力是比较彻底的,发展出科学的地租理论,甚至提出了地产国有的理论。但在解释资本价值生产的问题上,却陷入了混乱,甚至发展出否定劳动价值的庸俗理论。只有斯密从财富创造角度考察了生产劳动和非生产劳动。但是,斯密没有坚持财富的抽象本质,经常借用财富的物质要素形式,使分析走向歧途,产生了“斯密教条”,偏离了考察价值形式的正确轨道。所以,他在区分了生产劳动和非生产劳动之后,又赋予了这两种劳动同样的价值属性。李嘉图指出了斯密在价值规定上的不统一,坚持了劳动价值量的分析原则。但因为过于关注量的分析,他把重点放在价值分配形式的考察上了。这样,斯密和李嘉图在面对产业资本时,只是解释了或者说停留在自然价格和市场价格这一供求分析的现象层面上。对资本利润的实现,虽然指出了生产的对抗矛盾,却停留在生产费用(价格)的抽象上,偏离了价值一般这一区别于其他社会形式的资本主义生产的历史特征。
对比分析商品流通公式W-G—W与资本总公式G-W-G,马克思发现,“资本的运动是没有限度的”[1](p178),而且“价值在这里已经成为一个过程的主体”[1](p180)。资本价值无限增殖的主体本质要求就和商品的等价交换原则产生矛盾。追问这个矛盾,就会发现它产生于劳动力这个特殊商品的存在,它使劳动采取了新的历史形式——雇佣劳动。资本作为价值存在与创造价值的劳动力交换,就占有了劳动力的使用价值,从而具有了生产价值的规定性,也就是自我增殖的规定性。劳动力生产的价值超过资本预付给工人的价值,资本就获得了剩余价值,这是它的量的规定性。剩余价值是劳动价值发展了的形式,劳动价值只有在具有剩余这一规定性的时候,它才能取得自身的存在。这种价值剩余的要求构成资本的本质,它也构成了资本主义生产关系矛盾的基础规定。
产业资本生产的剩余价值是在流通中实现的。这个实现的形式,就是产业资本的尺度。马克思把它解释为资本的再生产和流通——即总流通过程,包括货币资本、生产资本和商品资本三个资本形式的循环。资本的这三种存在形式的价值同一性,“是资本在资本家的账簿上或在计算货币的形式上得到证实的”[5](p171)。在这些循环中,“价值变化完全属于形态变化P(生产资本,本文注)即生产过程”[5](p60),它构成资本的质的规定性。因此,产业资本存在于“任何按资本主义方式经营的生产部门”[5](p63),支配着社会的生产。货币资本和商品资本,“只是产业资本在流通领域时而采取时而抛弃的不同职能形式由于社会分工而独立的和片面发展的存在形式”[5](p66)。其中,货币资本的循环“始终是产业资本的一般的表现”[5](p70)。而商品资本的循环则对整个流通起决定性的作用,因为“全部商品产品的消费是资本本身循环正常进行的条件”[5](p108)。资本的这三种形式顺序地、平行地、交叉地存在的流通状态,构成了资本周转的考察内容,它也是资产阶级经济的重要内容。因为周转的量与速度的变化构成价值量生产的规定性。
“资本是按照时间顺序通过生产领域和流通领域两个阶段完成运动的”[5](p138)。在流通领域的资本形式——商品资本和货币资本——不生产价值。但在流通领域会发生流通费用,需要追加资本。因此,流通领域的价值机制在于流通时间的节约,从而提高资本周转的速度,增加社会资本剩余价值的实现。这个机制和资产阶级经济原则是统一的。
三、剩余价值辩证法
为了便于理解,首先把剩余价值相关范畴的辩证规定关系整理成表,见下表。
基于劳动价值理论,政治经济学建立了自己的理论体系。但体系中的价值原则与经济原则(追求利润)的天然矛盾,必然导致这一理论体系的破产。这是因为“所有经济学家都犯了一个错误:他们不是纯粹地就剩余价值本身,而是在利润和地租这些特殊形式上来考察剩余价值。”[6](p7)就是说,没有讨论剩余价值这一资本生产的本质规定。政治经济学考察了剩余价值的所有形式,甚至考察了利润率平均化的下降趋势,但由于是停留在以利润率平均化为基础的资本主义经济的现象层面,没有建立经济范畴与价值规定的统一范式。所以,必须建立经济范畴(产业资本)、剩余价值、劳动价值的辩证统一关系(按上表的形式理解这些关系)。
表中诸范畴表现的只是社会经济形态这个主体的个别侧面,同时各范畴又有自己的发展形式。其中,除产业资本外,各范畴存在于文明史的全过程,但它们“决没有历尽一切经济关系”[2](p44)。这个区别就是马克思把政治经济学批判名之为“资本论”的原因。由资本理解剩余价值,把剩余价值理解为剩余劳动,并由此来解释人类生产的对立历史,就完成了对马克思早年提出的阶级历史观的科学阐述。因此,马克思称赞斯密“把剩余价值归结为剩余劳动,并以鲜明的语言表述出来,这同样具有重要的意义”[7](pp458-459)。剩余价值论是马克思经济理论的主要基石。[8](p67)理解剩余价值要以整体辩证法和发展的差别辩证法为原则,概括地说,就是抽象到具体的方法。
剩余价值在抽象规定性上是与资本同一的。《资本论》从资本一般角度建立了理解具体的逻辑关系。据此,可以建立总流通与经济现实的联系,三个方面,价值生产——生产组织,价值实现——市场机制,价值表现(分配)——货币(产权)制度。在考察资本一般时,资本是作为一个整体看待的。从整体到个体,现实中的资本个体存在方式是竞争的关系。每个资本的现实存在,是它的量的存在,如果它不能实现自己量的增加,即实现更多的剩余价值,它就是无。但这个量的增加以实现社会价值总体为条件,这是它的天然限制。“竞争使资本的内在规律得到贯彻,使这些规律对于个别资本成为强制规律,但是它并没有发明这些规律,竞争实现这些规律”[4](p152)。竞争的核心是资本利用劳动的社会生产力的能力。因为生产力在时间上,使再生产的价值量发生变化,可以发展劳动剩余;在空间上,可以比较劳动价值的差别,建立市场流动的价值机制。
资本竞争通过两个方面实现,一是直接占有更多的工人的剩余劳动时间,二是通过生产力的提高占有更多的社会剩余劳动时间,“相对剩余价值与劳动生产力成正比”[1](p371)。生产力规定剩余价值量的方式与规定劳动价值量的方式相反。这种倒置恰恰是在劳动与资本的对立中产生,从另一方面看,它是资本发展劳动社会生产力的内在机制。因此,单纯以劳动价值组织的社会生产,否定了价值生产的辩证形式,失去了扩大生产的激励机制。
由于在价值生产环节没有考察(理解)价值的形式,政治经济学就把这个环节理解为要素价值,即土地、工人、资本构成生产要素,并把这三个要素的市场行为解释为资本的价值竞争。这是在现象层面直观地统一的价值规定,它否定了价值的辩证发展形式。它的进一步发展就是否定劳动价值的存在,寻求新的价值规定。相反,从价值创造从这一质的规定出发,就会发现,生产环节资本形式的区别——不变资本和可变资本,建立以工作日考察的剩余价值量的科学规定性。剩余价值的社会实现尺度是资本流通。价值生产与价值实现分离的结果是,个体价值以商品形式进入市场,并发展出个别价值、生产价格和市场价值这样一个解释资本竞争的理论形式。它构成了经济分析的基础。在生产环节,价值创造的参照点是生产价格,即资本的一般利润。如果生产通过优化资本的有机构成,就会在同一价值量下包括更多的产品量,于是商品个体价值小于它的生产价格。在商品按生产价格进入市场时,产业资本就会获得这个价值差的超额利润。
实际上,市场价值是作为价值实现的信号在竞争中起指导作用,分配资本的流向,并产生独立的信息成本的规定性。这是资本的流动原则。个体价值通过竞争确立市场价值。在市场需求(或价值实现)限度内,最高的个体价值决定市场价值,这就是市场价值的边际原则。另一方面,在市场价值的趋势变化上,是由最低的价值调节的。个体价值与市场价值这种相互否定的辩证形式,确立了社会生产的经济学原则。在市场环节,商业资本是通过节约流通费用,来增加自己的价值实现。因此,合理的市场机制,或者说市场信息成本的有效管理是促进商业资本竞争的形式,是个体资本获得超额价值的机制,并因此参与社会资本的流通与竞争。
价值的现实经济形态是价格。“表现在货币规定性上的交换价值,就是价格。”[2](p140)市场价格机制构成了价值的交换形式、商品形式、货币形式的统一规定。首先,商品作为价值的载体进入市场,其交换形式开始发挥作用,结果是以货币形式再现价值,这是价值必须实现的独立形式。在市场运行过程中,价格在发挥作用。因此,市场作为资本生产的现实前提和价值实现机制,它的内在规定性是价格。但价格的决定是商品的劳动价值。
“价格和价值的差别不只是像名和实的差别;不只是由于以金和银为名称,而是由于价值表现为价格运动的规律。”[2](p86)交换价值是商品的直接规定性,而价格是商品的反思的规定性。反思规定获得独立的存在,并成为生产的现实尺度。但它的发展离不开价值这一根本规定,价值规律在经济中发挥作用,就像重量规定运动的形式一样;另一方面,一切生产资料都以与工人分离的形式存在,所以,它们必须首先取得价值的货币规定性,即价格形式的资本,才能加入生产过程。以价值的规定性理解价格,才能正确理解价值的货币形式,理解经济的价格规律和货币制度的发展。这是政治经济学没有达到的形式。
剩余劳动的剩余价值形式构成了资本主义生产的本质,即对剩余价值的追求是资本的内在要求。因此,对剩余价值的解释就构成古典经济学的内在目的。但由于古典经济学思想认识的不彻底性和方法的局限性,虽然他们能够达于劳动价值的科学认识,但不能始终如一地正确理解剩余价值。随着资本主义生产本身的发展,生产力的提高,社会剩余的积累,一句话,就是随着资本生产的成熟,解释资本生产的合法性、合理性的要求淡出历史,经济学进入了关注分配的历史时期。这一历史要求的结果是主观价值论的提出。在学说史上表现为边际革命,它的理论成果是发展了经济计量的数理化。通过对经济大萧条和二战后经济秩序的反思,政治经济学引入了政府职能的干预理论,凯恩斯为代表人物。政府力量的支持,或者说政治力量与经济力量的充分结合,它强化了资本的市场力量和金融创新,结果是资本进入了新一轮的市场价值的发现。同时,资本以金融衍生的形式扩大了对世界市场剩余的占有。这种占有是以一轮又一轮的虚拟化泡沫的形式完成的。随着这种占有对生产劳动的挤出,泡沫的破灭和危机的发生就表现为内在的必然性。占有剩余劳动对生产劳动的挤出是历史上各个发展周期的本质规定,虽然它表现为不同的形式。因此,理解马克思的剩余价值学说,是我们认识经济行为和经济历史的理论出发点。
[参考文献]
[1]资本论: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4.
[2]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0卷[M]. 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
[3]黑格尔.逻辑学:上卷[M].北京:商务印书馆,1966.
[4]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1卷[M]. 北京:人民出版社,1998.
[5]资本论:第2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4.
[6]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3卷[M]. 北京:人民出版社,2004.
[7]列宁.论马克思恩格斯及马克思主义[M]. 北京:人民出版社,1953.
[8]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4卷[M]. 北京:人民出版社,2008.
(作者系黑龙江大学博士研究生)
[责任编辑冒洁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