享年次高的诺贝尔奖得主

朱安远 朱婧姝

[摘要]1991年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英国和美国（双重国籍）经济学家和法学家罗纳德·科斯是交易成本理论、科斯定理和科斯猜想的首创者，法律经济学和新制度经济学的开山鼻祖，产权理论和产权经济学的奠基人，他开启了产权理论、法律经济学和新制度经济学三个领域的研究方向。科斯是国际经济学界的泰斗级大师和巨匠，他在阐述经济组织产生的原理、交易成本分析以及推动法学、经济史和组织理论的发展方面作出重要贡献，发展了新古典经济学，开创了现代企业理论。科斯一生都关切和热爱中国，一直密切关注着中国的经济改革，其经济理论和深邃思想对中国的经济改革影响巨大而深远。

[关键词]纪念阿尔弗雷德·诺贝尔经济学奖（简称为诺贝尔经济学奖）；交易成本理论；科斯定理；科斯猜想；制度结构；制度经济学；新制度经济学；法律经济学；产权经济学

[中图分类号]G316[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5-6432（2014）34-0159-09

1科斯先生生平与家庭成员

科斯的主要学习经历：孩提时因受伤害而有腿疾，需要利用辅助具来矫正（腿戴铁套），因此他必须到为残疾学生开设的专门学校念书。1923—1929年就读于政府开办的特殊教育学校——基尔本文法中学（Kilburn Grammar School）。1929—1931年就读于伦敦经济学院LSE（全称是伦敦政治经济学院，1900年起加入伦敦大学联盟），1931—1932年获伦敦经济学院卡塞尔爵士游学奖学金（Sir Ernest Cassel Travelling Scholarship）赴美学习、考察和研究美国工业的组织结构（等同于在伦敦经济学院修习一年），1932年获伦敦经济学院商学学士学位（BCom）。普遍流传的关于科斯1951年获伦敦经济学院（伦敦大学）经济学哲学（理学）博士学位的说法是缺乏依据和不可靠的，是以讹传讹的结果。1994年4月12日科斯在一次演讲中曾说：“虽然我在伦敦经济学院所上过的一些科目和经济学有关，但我从未修过经济学”[1]。就连权威的英文版专著也“中招犯错”，未能免俗[2]。

科斯的主要工作经历：1932—1934年任苏格兰邓迪经济与商业学院（Dundee School of Economics and Commerce，创建于1931年，后隶属于邓迪大学）副讲师（Associate Lecturer，助理讲师则是Assistant Lecturer），讲授包括工商企业组织在内的三门课程。1934—1935年任利物浦大学副讲师，讲授银行学和财务学课程。1935—1951年任伦敦经济学院副讲师（1935—1938）、讲师（1938—1947）和Reader（翻译为高级讲师似不妥，因它易与Senior Lecturer相混淆，此职位相当于美国大学或学院里的终生教职副教授，1947—1951），主要讲授垄断理论、公用事业经济学和经济学原理。“二战”期间于1940—1941年任英国森林委员会统计处处长，主持调查英国的木材生产情况；1941—1946年（1945—1946年驻华盛顿）任英国战时内阁办公室中央统计室统计师和首席统计师，负责军需物质的统计工作，1948年在一笔洛克菲勒会员研究基金资助下，赴美9个月研究美国广播业并于1950年出版其公用事业经济学专著《英国广播业：对垄断的研究》[3]。1951—1958年任美国纽约州立大学布法罗分校（University at Buffalo，State University of New York）经济学教授。1958—1959年任斯坦福行为科学高级研究中心研究员，1959—1964年任弗吉尼亚大学经济学教授。1964—1981年任芝加哥大学法学院经济学教授，1971年起任该学院慕瑟经济学讲座教授，1977年任斯坦福大学胡佛研究所高级研究员。1982年退休后任芝加哥大学荣誉退休教授以及法律与经济学高级研究员，1991年任堪萨斯大学法律与经济学杰出客座教授，1991—2002年任匹兹堡大学卡茨商学院（Katz School of Business）契约与企业结构研究中心咨询委员会主席，2002—2006年任密苏里大学哥伦比亚分校契约与组织研究所咨询总监和学术顾问委员会主席，2006年起任亚利桑那州立大学政治与全球研究学院（School of Politics & Global Studies）研究员。1964—1982年任《法学与经济学杂志》JLE（The Journal of Law and Economics，1958年创刊，由芝加哥大学法学院主办，现为季刊）第二任主编，该刊为创设“法学与经济学”这门新学科起到了主导作用。JLE杂志由芝加哥大学法学院知名法学教授和经济学家戴维德（Aaron Director，1901.09.21—2004.09.11）创办并出任其第一任主编，1976年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简写为1976ES，下同）弗里德曼是其妹夫。

2新制度经济学、法律经济学和产权经济学

制度（institution）是指人际交往中的规则以及社会组织的结构和机制，它与禀赋、技术、偏好共同构成经济学的四大基石。制度经济学是把制度作为研究对象的一门经济学分支。它研究制度对于经济行为和经济发展的影响以及经济发展如何影响制度的演变。1899年美国籍挪威裔经济学家和社会学家凡勃伦（Thorstein Bunde Veblen，1857.07.30—1929.08.03）在其专著《有闲阶级论：制度的经济学研究》（Theory of the Leisure Class：An Economic Study of Institutions）中首创制度经济学。制度学派是19世纪德国历史学派在美国的变种，它以研究“制度”和分析“制度因素”在社会经济发展中的作用相标榜。

新制度经济学NIE（new institutional economics）的研究始于1937年科斯的《企业的本质》[4]，其贡献在于首先将“交易成本”（transaction costs，与之等价的交易费用则是transaction expenses）概念引入到经济分析中并指出企业和市场在经济运行中的不同作用。科斯的交易成本学说被威廉森（2009ES）引入到现代组织理论中而变得十分有影响力，1975年威廉森首创“新制度经济学”术语[5]，故他被誉为“交易成本经济学之父”和“新制度经济学之父”，这两个誉称有时也被用于科斯。

新制度经济学将制度经济学与新古典主义经济学的架构应用于构成经济活动底层基础的社会与法律规范分析之上，它侧重于交易成本的分析。虽然它源于科斯对制度架构和交易成本在经济活动中扮演重要角色的看法，但当今的新制度经济学已建立在更为复杂的方法论原则和判准之上[6]。新制度经济学常常关注效率和配置问题，它已远离主流新古典经济学和“旧”制度经济学，且对其他社会科学领域的研究产生明显的影响。新制度经济学研究的四大领域现是：交易成本和产权；政治经济学和公共选择；数量经济史（一般是以一种制度的、微观经济学的框架为基础）；认知、意识形态和路径依赖（path dependence）的作用[7-8]。马克思历史唯物主义在中国被认为是一种“旧”制度经济学。

与制度经济学相比，新制度经济学采用新古典主义的数学工具，较少使用价值判断；与主流新古典经济学相比，新制度经济学主要研究小范围具体事件中出现的交易成本和边界分析，在分析诸如某一宗垄断、行政或法律案件时，往往能给出比较好的建议，而新古典经济学只是开发数学模型，较少讨论实际经济现象。只要是以制度分析方法去分析经济制度及其对经济运行影响的经济学，都可归属于新制度经济学。

法律经济学[economics of law，又称法学与经济学（law and economics）、法律的经济分析（economic analysis of law，又译为经济分析法学或经济法理学）]主要是以经济学的效率观点，分析法律的形成、架构与运作方式以及法律与司法制度对社会经济效益的影响。1960年科斯的《社会成本问题》（主编戴维德教授为了等待科斯的这篇文章，该期杂志推迟于1961年才面市）[9]导致了法学和经济学的融合，是法律经济学的奠基之作，芝加哥大学法学院是法律经济学运动的直接源头。在其初创时期，美国经济学家阿尔钦（Armen Albert Alchian，1914.04.12—2013.02.19，被誉为“产权经济学之父”）和法学家卡拉布雷西（Guido Calabresi，1932.10.18—）是法律经济学的两位重要代表人物，前者在1961年的《关于产权经济学》[10]中运用效用理论和最大化方法研究了产权制度问题，后者则在同一年的《对风险分配和侵权法的几点思考》[11]中从经济学的视角比较系统地研究了侵权的法律问题。刚开始，法律经济学还不是一门相对独立的学科，它融合在整个新自由主义经济学运动和“经济学帝国主义”扩张运动中。从非主流的角度来看，新自由主义经济学的发展在当时呈现出一种“一体两翼”的发展格局：所谓“一体”是指以科斯为代表的产权经济学和以交易成本理论为基础的新制度经济学；所谓“两翼”是指以布坎南（1986ES）为代表的公共选择理论和以贝克尔（1992ES）为代表的非市场行为经济学研究，它们并不直接以法律经济学研究为目标。

产权经济学（又称交易成本经济学或所有权经济学）是从产权结构或产权制度的角度研究资源配置的效率，即研究如何通过界定、变更产权安排，创造或维持一个交易成本较低和效率较高的产权制度。

产权经济学、法律经济学和新制度经济学是相通甚至是融为一体的[12-13]。产权经济学又被称为或归属于新自由主义经济学或新政治经济学。

3新制度经济学大师科斯的主要学术成就与贡献

科斯是芝加哥学派的重要成员，其经济学领域的主要学术成就与贡献体现在以下3个方面：①首先将“交易成本”概念引入到经济分析中，由此创立交易成本理论和现代企业理论；②强调交易成本、产权和经济效率的关系，构筑了产权理论（科斯定理是其核心）的架构，催生了产权经济学；③开创性地将经济理论应用于法学，从而诞生一门新的经济学分支——法律经济学。

1937年科斯在英国《经济学》（Economica，1921年创刊，由伦敦经济学院主办，现为季刊）杂志发表《企业的本质》（1933年完稿），独辟蹊径以演绎推理的方法讨论了企业存在的原因和企业规模的界限问题，开创性地提出“交易成本”这一概念（广义的交易成本常被经济学家们用来指称“经济世界中的摩擦力”），创立了科斯产权理论[14-15]。他认为：市场经济中出现企业的根本原因是运用价格机制是有成本的，企业的存在就是为了节省交易成本，而边际组织费用等于边际交易成本是确立企业规模的原则。此文是交易成本理论的奠基之作，科斯在该文中把企业内部的行政指令运作而花费的成本看做是“内部交易成本”，把企业在市场上购买和出售服务或产品过程中所发生的采购和营销费用看做是“外部交易成本”（即管理成本），这两种成本相等时即可确定企业边界（enterprise boundary）和市场边界（market boundary）[16]。交易成本是指在建立商品交易过程中，没有被易主而损耗掉的成本。一般认为交易成本包括买卖双方的搜寻费用、度量商品数量和质量的费用、谈判费用、契约签订和履约监督费用以及解决纠纷的费用等。因其范围涵盖面太宽，关于其确切定义经济学家们至今还未取得一致意见。影响交易成本的首要因素是市场的不确定性，因而交易成本是市场机制运行的费用，它使资源配置的效率降低。

企业理论发展史上具有重要影响意义的三个主要理论[17-18]：①新古典经济学的“厂商理论”（Producer Theory）：从严格意义上来说，新古典学派本身并没有自己的企业理论，而是“厂商理论”知识与“消费者理论”（Consumer Theory）相对应的供给理论。该理论认为企业的目标就是实现利润最大化。②企业的契约理论（Contractual Theory of the Firm）：由科斯在《企业的本质》中首创，他认为市场和企业是资源配置过程中可以相互替代的两种手段。③企业的企业家理论（Entrepreneurial Theory of the Firm）：始于美国经济学家奈特（Frank Hyneman Knight，1885.11.07—1972.04.15）根据利润不确定性和企业家精神对企业存在所作的讨论。它们说明企业的性质是非单一性的。

1958—1959年科斯在任斯坦福行为科学高级研究中心研究员期间撰写出《联邦通讯委员会》[19]（联邦通讯委员会FCC控制着美国的广播业，负责分配无线电频率。1994年FCC进行了第一次无线电频谱的拍卖），总结自己多年研究公用事业经济学的观点，指出“权利的界定是市场交易的基本前提，但是最终的结果（产出最大化）与法律或规则无关”。当时芝加哥大学的一些著名经济学家（包括斯蒂格勒和弗里德曼等）对此表示异议，为了说服他们并更详尽和更准确地阐述自己的观点，接着他又发表《社会成本问题》，进一步地说明交易成本、产权界定和产权调整对效率的影响，运用边际分析方法，主张完善产权界定可解决英国经济学家庇古（Arthur Cecil Pigou，1877.11.18—1959.03.07，剑桥学派成员，被誉为“福利经济学之父”）在其专著《福利经济学》（The Economics of Welfare，1920）中讨论外部性（externality）问题时所犯的错误，政府不必干预。科斯根据被古典经济学家所忽视的各种限制条件来解释经济效率和帕累托最优条件，从而给福利经济学一个沉重打击。科斯提出社会成本=私人成本+交易成本，在完全竞争的情况下，私人成本会等于社会成本，但没有交易成本的世界不是真实的世界。科斯清楚地解释了产权如何按照法律、合约和规则分配给个人，并揭示了“交易价值”在经济组织结构的产权和功能中的重要性，为创立企业的现代经济理论奠定了坚实的基础，该文一经发表就获得很大成功。

科斯定理是关于市场经济中产权安排、交易成本和资源配置效率之间内在联系的一种经济理论。它源自科斯在《社会成本问题》中提出的见解，由他在考虑无线电广播频率时发展而来，它描述一个经济体系内部的资源配置与产出，在外部性存在的情形下，其经济效率所可能受到的影响。斯蒂格勒（1982ES）在1966年出版的经济学教科书《价格理论》[20]第3版中，首先将科斯的思想归纳为科斯定理（即科斯第一定理，科斯定理是从一系列典型案例中提炼出来的，科斯本人并未给出其明确表述），其核心内容是交易成本理论和产权理论。科斯定理可概括为以下3个方面[21-24]：①科斯第一定理：只要产权（包括所有权及相应的法定权利）界定明晰，若交易成本为零或很小，由于外部性具有相互性，市场将引导外部性所涉及的双方进行产权交易，从而导致社会总产出的最大化，即产权的初始配置并不重要，总可以通过市场机制使资源配置实现帕累托最优[由洛桑学派成员、意大利经济学家和社会学家帕累托（Vilfredo Federico Damaso Pareto，1848.07.15—1923.08.19）首创]。该定理最通俗的版本是：产权的清晰界定是市场交易必不可少的前提。②科斯第二定理（通常被称为科斯第一定理的反定理）：因交易成本为零的假设很不现实，若存在交易成本，产权的初始配置不再无关紧要，不同的产权界定会带来不同的资源配置效率和产出构成。因此为了优化资源配置，法律制度对产权的初始界定和重新界定的选择变得很重要。能实现最大社会福利的初始产权配置是最优的。对制度安排的选择，包括不同制度安排的交易成本的比较和制度变迁成本与收益的比较，这又构成了科斯的选择理论。③科斯第三定理：若存在交易成本，通过明确分配产权所实现的福利改善可能优于通过交易实现的福利改善。科斯第一定理是第二定理的反衬和铺垫，第二定理将产权安排、交易成本与资源配置效率直接对应起来，使新制度经济学找到了触发经济学的核心问题——资源配置问题的方法。实际上第三定理只是第二定理的一个推论，可不必单独列出，故经济学界现一般不再采用科斯第三定理的说法。科斯定理开创了产权理论的先河，它具有较为现实的政策含义：制度安排的首要目的可以不是有效地分配产权，而是在产权明晰的前提下促进产权低成本的自由交易以获得资源的有效配置。

许成钢[《爱因斯坦文集》主要编译者、科学史学家和思想家许良英（1920.05.03—2013.01.28）之长子]在文献[25]中将经济学关于制度最重要的内容总结概括为5个“不相关性”（irrelevant）理论基准（benchmark）：①关于经济体制与经济效益不相关的阿罗—徳布鲁一般均衡模型（Arrow-Debreu general equilibrium model，又称Arrow-Debreu-McKenzie model）[26-27]；②关于金融工具与经济效益（利润）不相关的莫迪利安尼—米勒定理（Modigliani-Miller theorem，简称MM定理）[28]；③关于产权与资源配置效率不相关的科斯定理；④根据卢卡斯的理性预期模型和货币中性理论，就长期和广义而言，货币政策、金融工具和体制与经济效益和经济增长不相关[29]；⑤根据贝克尔—斯蒂格勒模型（Becker-Stigler model，简称BS模型），法庭以外的执法体制与执法效率不相关[30-31]。文献[25]第2页上的这句话“科斯虽然只是本科生……”是准确的。

科斯猜想是科斯1972年在《耐久财和垄断》[32]中提出的垄断理论假说，它所设定的情境是：一个以销售耐久财为主的垄断厂商，他销售的商品不能在市场中再转卖；以及一群有不同价值观的消费者。这个假说的前提是：这个垄断厂商无法得知每一个消费者的价值观，因此他无法区分出不同的顾客群，无法在不同的时期用不同价格去销售其商品。在以上情况都成立时，科斯猜想推断，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个垄断厂商将需要跟自己已销售出去的商品作价格竞争，故不得不被迫降低其售价。

此前，经济分析家重在研究体制结构框架内经济是如何运行的，而科斯则对体制结构内本身的特殊原则作出了解释，在经济体制结构研究方面取得突破性进展。科斯一生的著述不算太多，但他的两篇经典性作品《企业的本质》和《社会成本问题》则具有划时代的意义，它们是现代经济学中被引用最多的两篇文章，不仅催生了产权经济学和法律经济学这两个经济学分支，而且为科斯赢得1991年诺贝尔经济学奖奠定了基础。科斯的其他重要著述还有《边际成本之论争》[33]、《经济学中的灯塔问题》[34]、《经济学的推导：费希尔车体公司与通用汽车公司案例》[35]、《工业的生产结构：创业经济的创新研究议程》[36]、《企业、市场与法律》[37]和《论经济学和经济学家》[38]等。

4英国籍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

诺贝尔奖已颁发113届（1901—2013年，其中1940—1942年未颁奖），迄今共有847人851人次和22个组织机构25次荣获诺奖[39]。诺贝尔经济学奖始颁于1969年，获奖者共计74人，其中英国籍得主7.5人（双重国籍者各按0.5人计算），仅次于美国的53人，位居第二，具体情况见表1。

5享年次高的诺贝尔奖得主——科斯

20世纪80年代，自由放任思潮在西方日渐高涨，科斯的理论（尤其是其产权理论）受到广泛关注和高度评价。1991年10月15日（星期二）瑞典皇家科学院宣布授予芝加哥大学法学院荣誉退休教授科斯当年纪念阿尔弗雷德·诺贝尔经济学奖，授奖理由是“因他发现和澄清了交易成本和产权对经济制度结构和运行的意义”（for his discovery and clarification of the significance of transaction costs and property rights for the institutional structure and functioning of the economy）。当时科斯正在地中海沿岸的法属里维埃拉（Riviera）度假，并未及时得知自己荣膺诺奖的好消息。其获奖领域属于微观经济学市场制度理论（Theory of market institutions）方面的交易成本和产权。科斯的获奖表明新制度经济学已在主流经济学领域占据一席之地。当年每项诺奖奖金总额为600万瑞典克朗（比上一年度增加50%，相当于1901年的101.25%，是诺奖奖金的实际价值首次超过1901年。当时约合100万美元）。同年12月9日科斯在斯德哥尔摩发表了题为《论生产的制度结构》的诺贝尔演讲[46]。次日科斯出席了传统的诺贝尔奖颁奖典礼，经济学奖由来自斯德哥尔摩大学的瑞典皇家科学院院士（1974年当选）、时任诺贝尔经济学奖委员会委员（任期：1980—1991年，1995年出任该委员会主席）的经济学家威林（Lars Henrik Vitalis Werin，1928.02.19—）教授致颁奖辞（Award Ceremony Speech）。在当晚传统的诺贝尔晚宴上，科斯发表了晚宴致辞（Banquet Speech）。

各项诺贝尔奖得主现基本上在每年10月份的上旬和中旬揭晓，公布顺序现依次是：生理学或医学奖、物理学奖、化学奖（2000年及以前与物理学奖同日公布）、文学奖、和平奖和经济学奖。科斯是诺贝尔经济学奖历史上的第31位得主，诺贝尔奖历史上的第598位得主。他是诺贝尔经济学奖历史上的第32位逝者，诺贝尔奖历史上的第552位逝者[47]。

在所有已逝诺贝尔奖得主中，享年最大前十名的分布情况是：PH=1，CH=1，PM=4，LI=1，PE=1，ES=2，其中科斯的享年仅次于莱维─蒙塔尔奇尼而位居第二，见表2。莱维─蒙塔尔奇尼和科斯是迄今所有诺奖得主中享年逾百岁仅有的2位，况且他俩满百岁以后都仍在工作[48]。期颐之年以后的科斯还在和其助理王宁博士共同筹备一本新刊物——《人和经济》（Man and the Economy，半年刊），它是科斯学会（The Coase Society）属下的一种杂志，创刊号已于2014年6月面世。

6科斯教授与中国

不到10岁时科斯阅读到《马可·波罗游记》，从此他就对古老文明而神秘的中国产生浓厚兴趣并结下不解之缘。他一生都对中国怀有深厚而真挚的特殊感情并对中国的高速发展充满期待，在其倡议和主持下，在芝加哥大学法学院举办了两次“中国经济改革”学术研讨会，广泛而深入地探讨中国经济崛起和中国特色市场经济转型的方方面面。他婉拒别人和企业的赞助，坚持通过科斯基金会（利用自己的一半诺奖奖金和个人积蓄设立）组织并资助了这两次研讨会：①会议名称：中国经济体制改革30周年国际学术研讨会；时间：2008年7月14～18日；主要参会人员：科斯和王宁、福格尔（1993ES）、诺斯（1993ES）、蒙代尔（1999ES）、加利福尼亚大学洛杉矶分校（UCLA）经济学荣誉退休教授和产权理论泰斗德姆塞茨（Harold Demsetz，1930.05.31—）、张五常（香港大学经济金融学院荣退教授）、许成钢（时任伦敦经济学院经济系Reader）、茅于轼、周其仁、盛洪、张维迎（2006—2010年出任北京大学光华管理学院院长）、史晋川、朱锡庆、李俊慧（女）、王石（万科集团董事会主席）、李勤（联想集团创始人之一）和钱兴中（温州市前市长）等[51]。文献[52]误将贝克尔列入参会人员名单。在开幕式致辞中，科斯深情地说：“中国过去30年所发生的变革，是人类历史上没有见过的奇迹。”科斯邀请自己最为欣赏的张五常教授为大会撰写主题报告，即后来以中英文出版的《中国的经济制度》（又名《中国经济改革三十周年》，The Economic System of China）一书[53]。科斯及其助理王宁合著的中英文版《变革中国：市场经济的中国之路》一书也是此次研讨会的成果，它对中国走上市场化道路的内在经济学逻辑给出了令人信服的论证，并提出大量独到的见解。该书首次提出中国改革“双源说”：中央政府主导的改革以及由地方和民间推动的边际革命（marginal revolution，即自下而上推动的改革）[54]。②会议名称：工业的生产结构国际学术研讨会；时间：2010年7月19～23日；主要参会人员：科斯和王宁、福格尔、诺斯夫妇、西雅图华盛顿大学的以色列经济学家巴泽尔（Yoram Barzel，1931—）、徐立新（世界银行高级经济学家）、许成钢（时任香港大学经济金融学院教授）、周其仁、盛洪、韦森（原名李维森）和史晋川等。参会者在中国经济的语境下，就生产的工业结构进行实证分析并提交相关论文[55]。科斯基金会愿为邀请参与2008年研讨会的中国人提供头等舱机票和五星级酒店住宿，参与2010年研讨会的中国人则几乎都是自己解决差旅费用，这从一个侧面印证了中国经济改革的成功。

2010年12月29日，正值科斯教授的百年华诞之际，由北京天则经济研究所[成立于1993年7月，中国最有影响力的民间智库，首任理事长兼所长是茅于轼，现任理事长是姚中秋（秋风），现任所长是盛洪]、北京大学光华管理学院和清华大学经济管理学院等单位发起，中国经济学家们在北京召开“科斯与中国”学术研讨会（芝加哥和上海是视频会议分会场）并编辑纪念册，借此祝寿良机，研讨科斯的学术思想及其对中国的重要意义[56]。科斯教授在芝加哥养老公寓寓所通过网络视频参与会议并发表了热情洋溢的讲话。

香港经济学家、芝加哥学派成员张五常[Steven Ng–Sheong Cheung，1935.12.01—，1967年以《佃农理论》（The Theory of Share Tenancy）获UCLA经济学哲学博士学位]是新制度经济学和现代产权经济学的创始人之一，其《蜜蜂的神话》[57]以实证研究验证了科斯交易成本理论和科斯第一定理，他进一步地发展了科斯的“交易成本”概念和产权理论，主张只要产权得到完善界定，即可令资源得到最有效的利用。1991年他做为唯一一位非诺奖得主的经济学家而被邀请出席当年的诺贝尔奖颁奖典礼和传统晚宴，是至今唯一一位获邀参加诺贝尔奖颁奖典礼和传统晚宴的华裔经济学家。1998年任国际西部经济学会WEAI（Western Economic Association International，1922年成立，其总部设在加利福尼亚州Fountain Valley）会长，是首位获此职位的非美国本土经济学家。科斯生前表示要将其书籍、书信和文稿等遗物赠与张五常[58]。

王宁先生是湖北江陵人，1990年获北京大学心理学理学学士学位，1993年获广州师范学院社会心理学教育学硕士学位，同年赴美留学，1996年获芝加哥大学国际关系学文学硕士学位，2002年获芝加哥大学人文发展学哲学博士学位，随后在芝加哥大学法学院从事博士后研究。1998年5月起任科斯教授的私人研究助理，现任亚利桑那州立大学政治与全球研究学院助理教授[59]、浙江大学科斯经济研究中心国际主任、科斯研究院高级研究员、科斯基金会秘书和《人和经济》杂志执行主编，长期从事中国制度转型和政治、法律、经济跨学科研究。

科斯对中国早就梦萦魂牵，执拗地偏爱中国，始终对中国抱着友善的态度与热切的期望。他曾对助理王宁说，他终生莫大的遗憾就是未能亲临中国并亲眼见证中国的迅猛发展。除欧美以外，科斯唯一去过的国家就是北非的突尼斯（1991年10月）。科斯的中国之行迟迟未能被纳入计划，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其形影不离、情深意笃、琴瑟和谐的夫人身体不适宜于长途旅行。马里恩逝世后，科斯痛失一生的爱侣，其身心遭遇重创，但也开启了他中国之旅的契机。一直以来，科斯对中国自社会主义计划经济体制向市场经济体制转轨的改革饱含热情和期盼，处于大洋彼岸的他热切地关注着中国改革的每一个步骤。因为这种划时代的转型是理论经济学家们梦寐难求的典型实证案例。故了无牵挂的科斯造访中国的愿望就愈加强烈，2013年春他特意做了一次全面的体检，医生的结论是其身体状况可以应付长途之旅，为此他欣喜不已。科斯表达了他要来中国访问的意愿以后，张五常教授和王宁博士就紧锣密鼓地筹备和安排行程。初定的百岁老人圆梦行程安排是：10月10日自芝加哥飞上海，11月18日从香港返芝加哥，让智慧老人跨洋东渡，一睹神州震撼世界的奇迹，印证经济学原理，考察人类历史上最伟大的制度变迁（即制度创新）实践，以实现其多年夙愿。届时北京天则经济研究所将举办一次专题学术研讨会，隆重欢迎科斯教授踏访神交已久的神州热土。中国朋友甚至考虑让他定居于上海，以安享晚年（迄今尚无诺奖得主在中国谢世）。不曾想，一个多月以前，头脑仍然清晰，身体依然健朗的科斯教授却于9月2日溘然与世长辞（因他本人不愿意接受过度治疗，8月28日起医生已放弃实质性治疗）。行程未起，噩耗却先传来，令中国朋友和经济学界同仁都惋惜万分和唏嘘不已。

在科斯教授的大力支持下，科斯中国学会（Coase China Society）、浙江大学科斯经济研究中心（Coase Center for the Study of the Economy at Zhejiang University，其行政挂靠在浙大社会科学研究院）和香港大学科斯产权研究中心（隶属于房地产及建设系）分别于2011年、2012年和2013年正式成立。

7科斯教授所获荣衔与雅称

科斯于1973—1975年任美国费城学会（Philadelphia Society，成立于1964年）理事，1978年当选为美国艺术与科学院（AAAS）院士，1985年当选为英国国家学术院（British Academy）通讯院士，1997年任国际新制度经济学学会ISNIE（International Society for New Institutional Economics，由威廉森等人发起成立[60]）首任会长。他还是朝圣山学会会员、伦敦经济学院荣誉会员、欧洲学术院（European Academy）正式会员和欧元科学荣誉委员会成员。

科斯于1979年获美国经济学会（AEA）杰出资深会员奖，1980年获迈阿密大学法律和经济学中心奖，1988年获芝加哥大学巴斯廷奖（D.Francis Bustin Prize，法学院的巴斯廷教育基金成立于1971年）。1982年芝加哥大学法学院创设科斯奖，用于奖励卓越的法学和经济学研究成果。

2000年一批新制度经济学家在圣路易斯华盛顿大学创办了罗纳德·科斯研究院（The Ronald Coase Institute），其使命是“更好地理解现实经济体系的运行机制，为社会和个人增进自身福利而创造更好的机会”，科斯本人出任该研究所顾问。

科斯所获得的主要荣誉博士称号依次有：①1988年，德国科隆大学，政治学博士；②1989年，耶鲁大学，社会科学博士；③1991年，圣路易斯华盛顿大学，法学博士；④1992年，苏格兰邓迪大学（University of Dundee，其前身是成立于1881年的邓迪大学学院），法学博士；⑤1995年， 英格兰白金汉大学（University of Buckingham，其前身是成立于1976年的白金汉大学学院，1983年改为现名，2012年以前全英唯一一所非营利性的私立大学），理学博士；⑥1996年，威斯康星州比洛特学院（Beloit College，成立于1846年），人文学博士；⑦1996年，巴黎第一大学，哲学博士（PhD）；⑧2012年，纽约州立大学布法罗分校，人文学博士。

科斯所享有的雅称（誉称）主要有：①频率政策改革之父：1959年在《联邦通讯委员会》中批评了美国无线电频率的执照制度，因提出以产权作为更效率频谱分配方案而享此雅称。②产权理论之父：《企业的本质》和《社会成本问题》两篇新制度经济学的经典之作为其赢得此美誉。

8结束语

科斯是亚当·斯密的真正传人，当代西方经济学的一代宗师，当今全球公认的卓越经济学家之一，他对经济学的最大贡献在于创新。正如李克强总理近期所强调的“创新不仅指科技创新，更包含制度创新”。科斯认同自由经济、私人竞争和私有产权对经济的提振作用，注重调查研究，反对脱离真实世界的“黑板经济学”（blackboard economics），反对政府的干预和管制。中国大陆自1978年实行改革开放政策以来，其经济长期高速壮观增长，2010年其GDP首次超越日本，成为世界上仅次于美国的第二大经济体。因科斯的经济理论和学术思想（人称科斯经济学[61-62]）不拘泥于传统的西方经济学，顺应了国内的发展模式并具有独特的魅力而得以在国内迅速传播，他本人也因此在中国经济学界享有教父般的影响力，其理论在各个层面印证并影响了中国的改革开放进程。科斯晚年仍在关注和研究中国和越南经济迅速崛起的原因（中国式的“改革开放”在越南则被称之为“革新开放”），他对中国经济学人寄予厚望，并对中国发出十大忠告，他痛心中国的计划生育政策，忧心中国仍缺乏开放和自由的思想市场（这里的“思想”主要是指知识、技术及各种创意，而不是指意识形态类的），其浓郁的中国情结至死不渝[63-64]。匈牙利犹太经济学家科尔奈（Jnos Kornai，1928.01.21—）对中国经济学界的影响也很大，他建立了“反均衡论”，以对前苏联式计划经济的深入分析和深刻批判而闻名。

世界失去一位智者，中国失去一位诤友，谨以此文深切缅怀中国人民的老朋友、新制度经济学大师罗纳德·科斯教授逝世1周年！逝者科斯，千古扬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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