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导青春期

2014-04-29 00:44力歌
中国铁路文艺 2014年2期
关键词:白兰卫兵电杆

后来成为铁路局大人物的赵兴,当时还是个铁路电务段中修队的通信工。

那时中修队的人员很杂乱,有接班的,有历史问题接受改造的,还有临时工。赵兴不是上面的几种情况,是大学毕业分配在中修队里接受工人阶级再教育的。赵兴长得并不英俊,鼻子不大,稍朝天,嘴还有些拱,长得孱孱弱弱的,只是脸特白,不管风吹日晒,脸还是那样白。为这很遭人嫉妒,当面有人都嘲笑他这辈子生不出个儿子来。这种断言未免缺德了点,后来他确实没儿子,现在想起来他还常常怨恨是这帮人咒骂的结果。

中修队的任务就是换下认为报废的通信电杆,再挖坑埋上新电杆,杆上杆下地窜,绷拉线,一干就是一夏,行程几百里。住地往往选择在一个大一点的城镇,随着工程前移,再拔营去新的宿营地。这次中修队的住地是选在靠近铁路车站的地方临时租借的房子,这是个尖顶的大仓库,两面靠墙各钉上一溜的床板,二十多人的中修队便承装在这里。赵兴与中修队的人处不来,他的性格显然不入流。那些人会经常说些粗话开心,他却文文静静的,有人就说赵兴你这辈子怕是讨不着老婆了,都不懂男女之间的事,当不成男人的。他就想是这样,对女人的兴趣总没别人那么浓厚,一想这样便萌生出自卑,就想有女人又怎么样,没有女人又怎么样,他对人生就有了一种悲壮的感觉。

他师傅曹贵也曾是他讨厌的对象,曹贵也是那些讲粗话不入流中的一员,扯淡、开玩笑也无师徒之分,直至有一天他才对他的师傅好感起来。那是他有病的一次,那时是冬天,中修队就要在电务段里整修,说俗了就是猫冬,赵兴病得一塌糊涂,病因不过是伤风感冒,但身边少个人照顾,不知怎的就越来越重。这时候看出师傅的好来。

曹贵到公寓,对赵兴说:“小赵,到我家吧,让师娘给你捂点汗。”赵兴看出师傅一脸的玩笑,心中显然不痛快,他知道这是一句恶毒的玩笑,本来说了不去的,但看出师傅有种不达目的绝不罢休的架势,就答应了。

师傅家里经济还是挺紧张的,在工地上吃饭花钱有些小气。到他家一看才知道是个有两孩子的家庭,老婆又是家庭妇女,全指望曹贵的工资,曹贵上班虽早,从没赶上调资,工资才三十八元六角钱,和赵兴拿一样的工资,上中修队的曹贵也就为了多得十八元的大灶火钱贴补家用。赵兴和师傅坐在只有墙算家具的空旷的大炕上,在小桌上支上了一壶热酒,师母破例炒了鸡蛋、土豆丝之类,然后匆匆忙忙带孩子回娘家住去了,过后他才思忖出师母回娘家的原因。那是他生平以来第一次喝酒,师傅说这叫处女酒。以至现在山珍海味之余也常常会想起,只是在回想起来时,对整个的过程淡漠了许多。

他在师傅的指引下钻进了师母的被窝,炕特热,烘得他几次想爬出来,却都在师傅那只捏剪子的手下又乖乖地缩了回去。听着曹贵的粗话,嗅着师母的体香,冒出一身的热汗,有个地方就有种跃跃欲试很有力的体会,就那么稀里糊涂地睡着了,好像做了一个与女人有关的梦,醒来已是大天亮了,他感到身下有种湿粘的感觉——遗精了。他也不敢起炕,本想趁师傅不注意收拾起被褥。而曹贵想的是把一晚上赵兴汗溻湿的被褥滩在炕上烘一下,这样自然就看到了赵兴的一摊子杰作,赵兴挺尴尬,曹贵不以为然淡淡地说:正常,很正常。

赵兴的病就这么好的。在那之后很长一段时间,赵兴都在提心吊胆的过日子,生怕师傅那张嘴打牙祭开玩笑时,把这点现眼事说出来,理由是所有的人开玩笑,都带有揭短式的人身攻击,而且也常常涉及到这种事,他师傅却从没提起这件事。这令赵兴不解,因为这件事,赵兴心里常常生出有个师傅真好的念头。

那天中修队收工回来,与每天没有任何的不同,喝酒吃饭抽烟玩扑克扯闲淡。

赵兴吃过饭,趁天没黑下来时看了一会儿书,那时也没有什么书好看,天一傍黑,他就躺在床上,耳畔响着那些借着蜡烛玩扑克的人吆三喝四,他望着黑乎乎的房梁想心事。他单薄的身体累上一天,每天只要这样躺一躺,一会儿便能睡过去。而那天不知为什么,偏偏失眠了。直至吆喝声变成了呼噜声,他还是翻来覆去睡不着。那天晚上还不是很闷热,头一天刚下过雨。也不是有什么闹心事,他的脑海里最多也是一些小小不言的事,但是就是睡不着,他预感到肯定会什么事发生。

赵兴总喜欢这么想问题,很多次他预测得都很准确。

他的双眼从黑暗中穿过鼾声,他观赏到了浅白色的晨曦伴着此起彼伏的鸡鸣逐渐透明的全过程。他极认真地吟诵了他老人家关于鸡叫天白的不朽词句,令他激动地想:他和他老人家不谋而合地想到了一起,他还想到了他的人生也许会很伟大,他会成为一个干大事业的人。有了这么个伟大的憧憬,他有些振奋地爬了起来,从那一时刻起,他就觉得库房再无昔日那么高大,那样一个空间无论如何也承装不下一个伟大的野心。

他从房里走了出来,视野一瞬间开朗了许多,空气中有种甜滋滋的味道,他的天地一下子宽大起来。那一时刻,太阳还没有升起来。准确地说,赵兴还没有看到红太阳。

他想自己如果真的伟大了,就应该看到太阳的东方红。他进屋拿出了一双脚扣,攀上了杆顶。太阳终于冒出头来。明晃晃的刺眼,让他分辨不出它的轮廓来。他的内心充满了失望,将头颅扭向反面,哪成想让他兴奋的画面赫然地跃入了他的眼中。

赵兴站得高度已超越了尖顶房的高度,他的目光自然而然地从尖顶顺过阳光的照射,落在前面几座楼的墙垛上。正对着他视线的那座楼,墙垛最上方的那扇窗户虚掩着的,窗帘呈粉红色,随风波动起彩色的条纹,在他的惊喜中,窗帘猎猎地拉开,他听到了风哨的唿叫,接着一个俊俏的女人面孔显现在赵兴的目光中。

可以一眼得见这个女人是个与他年龄相仿的少女,直到现在赵兴在心目中绝对能准确地勾画出她的整个形象。

她先是看到了阳光,阳光立时在她的面容上铺上了一脸的辉煌,她双眼眯缝起来,显出惧怕阳光的模样,然后将双手插入发间,向上梳理,她晃动起头时,如瀑的秀发在头部的引导下飘然而舞,旋出一轮金色的光环。赵兴惊呆了,他不自觉地怦然心动。

晨光执着地照射在女孩的窗口世界,她或许绝不会想到有人在偷觑她的一切。因为她看不到赵兴站着的那棵电杆,她的窗口是这个城镇的制高点,再就是晨光的作用,她无法使视野舒展开来。

赵兴看到女孩穿的是一件浅白色的睡袍,在她抖动时自然垂下,高耸的胸部显得向上陡峭。赵兴看到了自己渴望的东西,目光有些贪婪地流连在那个位置。可女孩很快转过身去,后身大开襟很白嫩的肌肤上一闪,就在窗口的世界中消失了,余下的只有粉红色的窗帘凌乱地抖动。他焦急地盼望了一段时间,女孩的倩影再也没有出现。他气恼自己的双腿,气恼它不争气地抖个不停。时间有些久了,饥渴的目光又一而再再而三地深情了一番,才不情愿地溜下杆来。

赵兴一夜未眠却全无困意,相反他还显出从未有过的力量,精神抖擞,看看伙伴们仍旧沉湎于梦乡之中,他很为自己的发现自得了一会儿,他鄙视这些人都是肉眼凡胎,只能配干活出力气。看着这些人还要有一段时间起床,赵兴思想着这段时间应该干点什么。

他索性将院子的赃物清扫出院子外,又将水缸里的水灌满了。时间仍然充裕,他把米洗了,生起火,米饭慢慢地有了香喷喷的味道。当然早上菜不需要做了,有咸菜和大酱。做完这一切,赵兴才感到有点困了,又躺回到自己的铺位上去睡了。在这个住地后来的日子里,他基本每天都在完成这个伟大的程序。

赵兴被分管伙食的临时工吵醒时,人们都在咀嚼着香饭。管做饭的临时工一直在说这件怪事,别人却讥讽管做饭的临时工犯了癔症,谁也没在意这里面的蹊跷。

这时的赵兴感到自己又伟大了一回。

“我发现你变了。”师傅曹贵对他说。

赵兴笑笑,没有言语。

曹贵说这话时,正在电杆上换横担。赵兴不应声,曹贵的话就变成了自言自语,他还在谈这个话题。“你个龟儿子,你骗不了我,你打什么主意,我一眼便能看出来,我毕竟是过来的人,告诉我,是不是有心上人了。”

“哪呀,哪呀,哪能呢。”

“算了吧,说说吧,我又不会对别人说,你连你师傅还信不过吗?”

赵兴心说那是秘密,最不愿别人破坏他这个美好的心境。

他每天早晨偷觑姑娘的一幕,只有他心里清楚,那是大家都还在梦中时,他才会悄悄地爬上电杆,别的时间他始终与大家在一起。赵兴唯恐暴露了这个秘密,怕别人亵渎了这种美好。想到这,他就将美好的目光投放到辽远的旷野上,绿绿的草原,白白的云朵,蓝蓝的天空,被他的心境装缀得光彩起来,赋予大自然以太多的诗意。

他突然感到被一团东西打了个正着,脖颈酸痛,他的心境顿时恶劣起来。他骂出一句极为恶毒的话来,平常他绝不忍心骂出口的,这句骂一出口,他感到十分的奇怪,这也是他日积月累的粗话中的一种自然流露。赵兴听到了师傅的笑声。曹贵在杆顶上用保险绳拢住了后腰,身体与电杆呈三角状,曹贵的头低下正看着赵兴,还不怀好意地窃笑。一条垂下的绳子头上挽上一个大疙瘩,在赵兴的面前摇来摆去。赵兴明白肯定是这个绳疙瘩打在脖颈上的,这根绳是为了吊工具、材料什么的,赵兴想自己肯定精神溜号了,每次师傅都用这损招提醒他。

“你想什么哪?我喊你吊瓷瓶都听不见。”师傅果然这么说。

我想什么你管得着吗,赵兴心里说。

自那天以后,赵兴像有什么东西召唤他,到早晨的那个时间一准醒来。

当他站在杆上,那扇窗扉还关着时,他就要情不自禁地眺望一下太阳。他应该感谢太阳为他带来的美好。那扇窗也就在他回头之间开启,那张美丽姣好的面容准确无误地出现在这扇窗口。

少女每天在窗口的内容有所不同,每天的动作并非千篇一律地舒展臂腿之类,有时她会凝望半晌天空,或是对着太阳启动着小嘴,他猜想她肯定是在吟唱一曲动人的歌,或是伟人的诗作什么的,虽然他并未听到,但他可以想象得出。每天的内容里必不可少的,是她出现在窗口时的将双手插入发间,然后晃动起长长的秀发,那种美妙的一瞬间令他终生难忘刻骨铭心。

她并不总是穿着那件浅白色的睡衣,常常改变自己的内衣装束。赵兴总感到他们之间有着密不可分的心灵感应,有时他期盼着她的某种变化,她就会在第二天为他演绎出这种变化,有时阴天或下雨,他就设想那扇窗保准是关着的,就会在第二天应验他的猜测。赵兴常为自己聪明的设想激动不已。

当然他并未放弃他伟大的抱负,只是那种野心与他的这个美好的秘密同居一室,显然也冲淡了一部分野心。每天晚上都怀着这种美好的秘密,咀嚼着甜丝丝的幸福酣入梦乡。赵兴的疲惫之态,使几个年轻的同伴对他施以戏弄,他都显得满不在乎,要是在过去,他肯定要大发雷霆,看到他怪异的发怒的表情,同伴们会感到十分的开心。现在他却不同了,这令常常取笑他的人非常失望。

直到有一天,那些不怀好意的同伴们半夜里恶作剧,把赵兴连同他的被褥一起裹挟着抬出到当院,而那天晚上却是他睡眠中最为理想的一次。

就在那个晚上他做了一个与窗口姑娘幽会在这个院子里的美梦,在梦中他笑得非常开心,当时被戏弄他的一伙中的一位听到了,那位同伴吓了一大跳。第二天他对他的同伙说赵兴确实是个怪物,半夜里怪模怪样地笑,像野猫子叫。他还说当时他正在小便,听到了赵兴的这种笑,半截子尿都剩余在了裤衩子里。所有的人听了都开心地说:“你出息吧,你。”

更为奇怪的是赵兴的师傅曹贵听到了此说,开始也跟着哄笑了一下,突然脸便痉挛起来,他觉得巴掌似的东西舞在脸上,那种笑凝滞在他的脸上,他问:“你说的是谁?”

“是赵兴。”那位还在为自己的发现得意着的小子不以为然地回答,并没注意到曹贵的笑已戛然而止。

“是谁?”曹贵又问。

“赵兴。”那位有些不耐烦这样的刨根问底。

“是你们几个把我徒弟抬出去的?”

“是……”这时那位才看到曹贵的脸色,他感到自己肯定说了句什么错话。

“妈的,连我的徒弟你也敢耍!”他把巴掌舞给了那个小子,打得很重,完了就是一副在拉架人的怀里撕撕挣挣拼老命的架势。

没有人能猜到曹贵干嘛发这么大的火,因为他也常常这样戏弄别人,为这次打架他付出了代价,都说他脸酸,不是东西。

中修队队长要曹贵在大会上公开检讨,赔礼道歉。曹贵说死说活也不道歉,大家很不满。赵兴却站了起来,给在场的人鞠了一躬,过后曹贵骂过他奴颜婢膝,没有骨气。

赵兴对在场的人说:“谢谢,真的,我说谢谢。这也是工人阶级的再教育。”赵兴还说了许多的话,一脸的真诚。

中修队队长当众表扬了赵兴的大度,几个作弄他的人也真的有些难为情,向赵兴表示了歉意,并说为这还得罪了曹贵有些不值。曹贵却气哼哼地说:“我没那么宽厚,少跟我来这套。”

谁也不知道,那个晚上的确令赵兴很愉快,好像先是做了个梦,直到醒来一会儿,他的思想仍徘徊在梦中,他回味着梦中的景象,绝分不清是梦里还是在现实中。他感到睡在床上,突然被一阵说不清的声音惊醒,他睁开眼睛,看见黑乎乎的屋顶,这时他认真地听着那个声音,声音是从外面发出来的,是风哨的声音。

他思忖这一定是鸽子的风哨,他又想到这屋子的闷热,20多人的热量,还有讨厌的鼻翕声,外面一定比屋里更凉爽,想着,他收拾起行李走了出去,当院铺好,躺在上面。满天的星斗连成了一片,夜风徐徐袭来,便摇荡起他心中的某种渴望,这时他想到倘若那个女孩在这里多好,一起看星斗,会有多少诗情画意包容在心头。一想到这里,赵兴将头扭向道路的方向,果然就见到女孩从那里走了过来。夜色朦胧,但他仍然可以看到她穿着他头一次见到她的那件浅白色的睡袍,款款而来。

“刚才我还想你来着,你就来了。”赵兴说。

女孩抿嘴一笑,并不说话。赵兴感到她笑得很动人。

“我每天都爬上电杆去看你,你知道吗?”

女孩微笑着点头,令赵兴又激动了一回。

“我想你肯定会看到我的,估计准了吧。”赵兴得意非凡。

“我想知道你叫什么名字?”赵兴很长时间一直在思考着这个困惑自己的问题,今天终于有了机会,他不失时机地问。

“我叫白兰鸽。”她说出的话宛如一股清风,柔柔地漫了过来,荡气回肠。

赵兴笑了:“你叫白兰哥?女孩子怎么还哥呀、妹呀的。”

她笑了,笑得很清纯,赵兴好像听到了高山流水的声音,叮咚成韵。

“不是哥妹的哥,是鸽子的鸽,知道吗?鸽子!”她模仿了一个飞翔的动作,她白色的睡袍把满天的星斗摇动得流光溢彩。

“白兰鸽,唔——多美的名字。”赵兴由衷赞美道。

白兰鸽楚楚动人地站在那儿,面含微笑,领受着溢美之词,表情上还颇有一番自得。赵兴发现白兰鸽长得很窈窕,亭亭玉立的,如同一枝常青藤,但怎么说还是瘦弱了一些,心中便升起了怜惜之情。

“站着多累,你也不邀请我坐下来。”白兰鸽一指赵兴铺好的褥子,令赵兴难堪了一阵,他觉得褥子挺脏。

赵兴正在犹豫间,白兰鸽却洒洒脱脱地坐下来,把目光投向悠远的天际。

赵兴想起自己也应该坐下来,便坐下来,可供坐下来的方圆并不大,两人挨得挺近。赵兴轻而易举地嗅到了白兰鸽的体香,是一种茉莉的芬芳,这种芬芳诱惑出他的胆量,他想他该搂一搂白兰鸽单薄的肩胛,想着便将手情不自禁地搂在了白兰鸽的肩胛上。白兰鸽只有微小的腼腆和扭捏后,还将身体有意地向赵兴靠了靠。轻风吹拂起白兰鸽的秀发,撩拨在赵兴的脸上,丝丝缕缕的,有种痒痒的感觉。此刻,赵兴听到身体内咯噔的一声脆响,浑身有了很大的力量,从那以后他总能听到自己体内的那种声音,只有他自己能够听到的声音。

“哎——”赵兴听到白兰鸽启发性的声音,就顺着声音转过头去。他第一次这么近看到白兰鸽的容颜,她的皮肤细腻、白皙,眼睛并不大,却很圆很亮,嘴唇灿若桃红。

天地之间突然闪亮了一下,一颗流星划过天空,将星空斩为两段。

赵兴感觉到白兰鸽颤栗了一下,就问:“你冷吗?”话一出口,赵兴便后悔不迭,自己明显说了句废话,机智地找了另外一个话题,“你的身体娇嫩的像棵草。”

白兰鸽笑了笑,没有言语。赵兴确实想到了草木之类的东西。

“我……该走了,我是偷偷溜出来的。他们发现后会生气的。”她一指楼的方向,动作柔柔的。

“那……就走吧。”在以后的日子里,赵兴常常怀疑自己当时为什么连句挽留的话都没有说,每次想起来都会怨恨自己。

白兰鸽拿下赵兴搂在肩头的手,站了起来。赵兴很想说些什么,白兰鸽将手指放在唇间,吁了一声:“什么也不要说,分手时要微笑。”

赵兴心里充满了悲伤,一种空落之感油然而生,无论如何也微笑不起来。

白兰鸽说:“那说让我来讲个笑话吧。”

“一个男人在下班的路上,看见自己的妻子在前面,便走过去,从后面亲了一口妻子,他本以为会得到妻子娇嗔地回报,却听到了对方惊叫流氓。他这才发现对方并不是自己的妻子,就解释说认错了妻子。女人听罢,就说:‘我一个黄花姑娘不能让你白让你占了便宜,我得惩罚你。男人问:‘怎么惩罚?女人说:‘那我也亲你一口。”

赵兴终于笑了起来,就是那个同伴看到他笑的那一刻。

白兰鸽微笑着转过身,从来的地方消失了。赵兴才想起忘记告诉白兰鸽自己叫赵兴了,他仰天长叹。这时风哨又一次响起,在星空上掠过。

赵兴想着应该进屋睡去了,不然会以为自己有问题了。他无可奈何地收拾起行李,到自己大床去睡了。他从没怀疑过这段经历有什么不对,只是当曹贵打人,他才对与白兰鸽幽会的经历认真地审查了一番,才感到其中的某种荒唐,但丝毫没有破坏他的美好,所以他真心诚意地说谢谢,那些人当然猜不出赵兴的内在含意了。

师傅曹贵打人的第二天早晨,当赵兴再次站在电杆上,赵兴还在回味那个突兀的梦。他分析女孩无论如何也不会在那个夜晚来到他的住地。一阵风哨声响起来,他看见一群鸽子在太阳初起的晨光下盘旋,这令他迷惘,他说不清哪个是现实,哪个是梦幻。

在他重新端量那扇窗时,窗帘已经洞开,那个被他称作白兰鸽的姑娘准确无误地站在窗前,她对着这个方向启动桃红色的唇说着什么。赵兴认为她一定是对他说什么话,他为自己的判断笑了,而且笑得很深奥。

突然间,他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白兰鸽身上的睡袍脱落下来,少女的上半身坦然地暴露在那扇窗里,这是赵兴始料不及的。洁白如玉的胴体向着赵兴的方向翘立着,她再次摇起她的秀发,一头浓密的黑发飘扬起来,纷纷扬扬地洒落下来,几缕秀发自然垂落在她的胸前,挺拔的小乳便成了似隐似现朦胧叠嶂的山峦,一幅美不可收的画卷,呈现出别样的风景。

赵兴如乘云驾雾,他坚信那个夜晚一定幽会了这个叫白兰鸽的姑娘。

曹贵对赵兴极为不满,为此曹贵还专门找过队长,说他再也不要这样一个没有骨气的徒弟。

队长批评了曹贵,说:“不管怎么说,赵兴是接受工人阶级教育的对象。”

曹贵说:“我看他是虚情假意,没有一点工人阶级的本色,他老人家还说要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

队长严肃道:“那是对敌人说的。”

曹贵说:“我知道是对谁说的,但这是说明工人阶级的道理。”

队长并没有纠缠这个无聊的话题,对曹贵说:“那是你的徒弟,是工人阶级的徒弟,这就需要你这个工人阶级培养,你可以做些事来激发他的热情。”

曹贵理解队长的意思,队长还是有水平的,他没有用刁难这个词,而是转弯抹角地点拨了曹贵。曹贵想自己还是要先礼后兵,赵兴怎么说也是自己的徒弟。曹贵找到赵兴,他想好好谈一谈。

“赵兴。”

“嗯。”

“你有点太懦弱了,别人欺辱你,你适当地愤怒或是还击,就不会有人小瞧你了。”

“他们都是工人阶级,我是知识分子,是接受教育的。”

“你是我的徒弟,是工人阶级的徒弟,所以不该受欺辱。”

“嗨,师傅。人不都说捡小便宜吃大亏吗?”

“那话可不能随便说,那是党内最大的敌人说的。我说的才是人说的,就是马善被人骑,人善被人欺呢。”

“人不都说吃亏是福吗。”

“算了,我说不过你这样的知识分子,今后你好自为之。我是不会再帮你的忙。”

从那以后,曹贵果然不再搭理赵兴。那些精力过剩的通信工们,常常戏弄别人来调解自己的业余生活。他们发现曹贵对赵兴的态度发生了改变,作弄赵兴也就显得肆无忌惮。曹贵心里还是很难过的,但为了激起赵兴的愤怒,培养他的刚毅的性格,或说是工人阶级的性格,他装作视而不见,而赵兴仍表现出难得的宽容。比如有人白天抓来一饭盒青蛙,晚上趁赵兴睡觉放入他盖的毛巾被里,青蛙欢蹦乱跳,他醒来时,拎起青蛙的后腿说:“大半夜的怎么还跑到我被窝来了,我这里又不是池塘。”

别人说:“那青蛙肯定是母的。”

赵兴很认真地掰开青蛙的后腿,认真地查看了一番后,断言是只公青蛙。

别人嘲笑道:“那你就是母的。”

他辩解道:“我怎么能是母的呢?”

他还有意地提起内裤展示,天真地说:“这里面有个小东西。”大家啼笑皆非,开心极了。

一段时间里,戏耍赵兴成了中修队必不可少的节目。为了激怒赵兴,很多时候,曹贵还下意识怂恿别人恶作剧。赵兴睡觉后,他对别人说赵兴的那个小东西是白的,大家就在烛光下脱去熟睡中赵兴的裤头,将那个小东西赤裸在外面,呈坚强之状。曹贵说:“东西还不算差。”

有人就用绳做了个活套,套在小东西的底部,另一端拴在顶房梁的柱子上。这么一搞,他的东西果真一耸一耸的,可是赵兴睡得依然香甜。大家在开心的恶作剧后,满意地睡觉去了。

那个晚上赵兴睡得很死,好像做了一个与女人有关的梦,醒来时正是酝酿他那个秘密的时间。他先是感到身下有种湿粘的感觉,他本想掉过身来看个究竟,他的那个东西被什么东西拽了一下,他看到一条绳索恶意地套在了那个小东西的根部。赵兴对这一切没有表示出丝毫的愤慨,还感到了可笑,便若无其事地笑了笑。他表情淡淡地收拾起被褥,扔向一个角落,然后拎着脚扣走向他每日钟情的那棵电杆。

曹贵因为作弄了赵兴,与这些工友们达成了一致,大家也都原谅了曹贵那次动手打人的作为,中修队一时间还显出了空前团结。

最终揭开赵兴每天早晨为中修队做好事这个谜底的是赵兴的队长。

那个管伙食的临时工,说了几次有人早晨偷着做饭,并未引起任何人的注意。管伙食的是临时从农村雇来做饭的,年龄很大,还有些迷信,常说村里闹鬼闹狐仙之类的事。为了搞清这个秘密,有几次他特意起了大早,提心吊胆地偷觑着窗外,并没有发现任何的异常,可走出去一看,饭还是做好了。他百思不解。终于有一天,他实在憋不住心中的疑惑,找到队长,悄悄地说了闹鬼的事。

队长眼睛一瞪,训斥道:“你要再宣传封建迷信那一套,我专政了你。”

管伙食的临时工还在辩解,说这绝对是真的。队长发誓一定要将这事查个水落石出。

队长几乎一宿没睡,守在窗前,睁着一双眼,他的心里忐忑不安,内心充满着恐惧。一直到了天亮,除了几个小便出去又返回来的人外,他并没有发现有什么问题。天刚放亮,队长就看见赵兴悄悄地爬了起来,穿好了衣服,然后拿起脚扣走了出去。队长本应也尾随出去看个究竟,但当时也说不清楚为什么就放起懒来,不愿动,坚持了一夜,就在关键的时刻睡着了。不过,他又在关键的时刻醒来,是赵兴放下脚扣的声音惊扰了他的好梦。翻身一看,赵兴正脱下衣服钻入自己的铺位去睡了。队长马上确认了这么一个事实,这是赵兴趁大伙睡觉时,偷偷为大家做好事。队长非常激动,过去他对赵兴也没有什么好感,通过这件事他开始重新认识了赵兴,想到了赵兴的很多的优点,包括赵兴容人之量,干活时的认真态度,业务上好像也比先前有了很大的进步。看来赵兴不但做好事,还起早技术练兵,他拿的脚扣就是最好的佐证。

当天队长在工地找到了赵兴谈话,问起偷着为工友做好事的事。

赵兴羞赧了一阵,以为队长窥测到了他的秘密,就矢口否认。但在队长一再鼓励引导下,他才醒悟,队长说的并不是他内心的秘密,而是在表扬他为同志们做好事。在赵兴的心目中,自己绝不是队长夸耀的那种形象,他根本没有一点是为别人做什么好事的概念,只是那段空闲时间无法填补,那些好事都是无意识去做的,经队长这么一上升到理论高度去认识,他才感到自己似乎又伟大了。

在全队的大会上,队长表扬赵兴时还用了老人家的话,说一个人做点好事并不难,难的是一辈子做好事,要求全队都向他学习。

曹贵很不以为然,他对着工友们表情丰富地说:“操,这小子,真能整。”

不管曹贵怎么反感赵兴的这种作法,队长却对赵兴出奇地关注热心,队长在中修队里极有权威。赵兴在极短的时间里很快便入了党。由此他的事迹还登了报,成为了分局的学雷锋积极分子,又红又专五好工人,等等等等。反正那时最时兴这个,因为这个提升上去的至今大有人在,而赵兴就是其中最出色的一个,如果没有那时的这么个机会,等到落实知识分子政策以后再解决入党提干问题的话,恐怕他不会有今天这个显赫的职位。

那个会后的晚上,赵兴压抑不住激动,想把这个是由那个窗口引起的一切告诉白兰鸽。他摆脱了同伴们的纠缠,溜了出去,连他自己也奇怪为什么过去的日子里,竟没有去寻找她的打算呢。这样想来使他高兴得难以自制。他很艰难地找到了那圈高墙的进口,高墙圈起来的方圆很大。

进口处很奇特,铁门是钢板做成的,还有门岗,都是穿绿军装的,荷枪实弹,他胆怯地没敢走过去。那些穿绿军装的出入显得很可疑,赵兴说不清这些人是什么兵种,那时穿绿军装的人太多了,区分处只有帽徽的不同。

他的胆怯使他只得悻悻而回。

好景不长。临时宿营地马上就要迁移到下一个区段。

虽然他每天早晨仍旧兴趣盎然地爬上电杆,眺望他自己独有的风景,但他也终感到潜在的危机向他走来。

在搬迁的那天早晨,他上杆时显得万分的沉重。当他举目眺望时,他心中的白兰鸽破例先出现在窗口,并没有像以往做出一个舒展的动作,赵兴看到了白兰鸽哀伤的表情,赵兴内心有股酸水,从里朝外涌出来,他的眼睛涩涩地久久地凝望。白兰鸽头一次这么久的守在窗前,直到有个伙伴从库房中走出来看到了赵兴,还呼喊了赵兴一声,惊了赵兴,也惊扰了白兰鸽。

只见她俯下身去,待她站立起来时,赵兴看到她手里有一件白色的东西,然后扬手奋力向赵兴站立的电杆方向抛了过来,在窗口留下一圈白色的弧线,与此同时,赵兴也听到了风哨的唿哨声,随即白兰鸽消失在那个窗口。赵兴追随着那个飞行物,半晌才辨别出那是个纸叠的飞机。

纸飞机优雅地划过晨空,悠闲地翱翔。赵兴的目光追随着纸飞机忽高忽低,忽上忽下,直至从他站立的电杆横腰穿过,最后落在了喊他的同伴的脚下。他很惊恐,他认为这个珍贵的东西肯定会落在同伴的手中,还可能产生悲惨的结果。出乎意料的是同伴却视而不见,从纸飞机旁走了过去。赵兴看到同伴带起来的风,使纸飞机颤然地抖动了一下。

赵兴的担心显然是多余的。赵兴匆忙地从杆上溜了下来,以至于来不及脱下脚扣,他还被脚扣卡了一下,他有些踉跄地跑过去拾起纸飞机。他又闻到了那股茉莉香味,拆开所有的破折,他希望会留下几行的字据。结果他失望了,上面什么也没有。他有点气恼,埋怨她缺少情感,他琢磨着在出发前一定要见到白兰鸽一面,想要说个清楚。

他发疯地跑去那个阴森森的大门,他已顾不上胆怯害怕了,直接走向那个卫兵,到近处才看清卫兵头上戴的是国徽。

卫兵也用惊异的目光,警惕地盯着越走越近的赵兴。

“哎,同志。”赵兴用讨好的口吻对卫兵说。

赵兴的语气丝毫没有使卫兵友好起来,他仍旧用那种敌视的目光注视着赵兴。

“同志,我想打听个人。”

“嗯。”卫兵是用鼻出的声音。

“白兰鸽,知道吗?”

“嗯?”卫兵下意识地望着天空寻找答案,失望后才又莫名其妙地瞅着赵兴。

“我说的是人,知道吗?”

“嗯。”卫兵微微地点了一下头。

她住在你们这个院子里几幢楼的中间那幢,最顶上那层,最上边那户。

卫兵又开始了他的迷惑。

“对了,只有那幢楼的垛墙上有窗。”

卫兵摇了摇头。

白兰鸽就是有窗的那家。

不知怎的令卫兵好笑起来,他脸上露出了笑意来。

“白兰鸽,是这么高个的一个20来岁的女孩。”赵兴比划着身高。

卫兵将头扭向了一边,向很远的一个目标,投去一束深情的目光。

“当然了,也可能不叫白兰鸽,或叫其他的什么名字。”

卫兵回过头来,表情黯然地瞧了赵兴一眼。

赵兴非常不满意,他实在没有闲时间泡在这里。他肝火一点一点地往上拱,拱到他再也忍耐不住火气了,他吼道:“真是个精神病,我说了这么多的话,你怎么连个动静也没有!”

卫兵终于说话了,准确地说是在咆哮:“你才是精神病呢!这是什么地方你知道吗?这里根本就没有什么白兰鸽,也没有什么女孩,甚至没有你说的那楼,更没有你说的什么窗了!精神病吧,你。”

赵兴本来想认真讨论一下到底谁是精神病,但一想这是个无聊的话题,他的主要目的是要找到白兰鸽,这个卫兵是绝对得罪不起的。在赵兴离开那扇大门时,听到那个卫兵对走过来的另一个卫兵说:“我还以为是个正常人呢,原来是个精神病。”

另一个卫兵说:“看样子一点也不像。”

这个卫兵说:“我也这么想,可偏偏他就是精神病,一个疯子。”

赵兴心里说:你们才是精神病,你们才疯了呢。

赵兴回到了住地时,大家都为没人做早饭而大放怨声。那个做饭的临时工,因为赵兴每天早晨起来做饭,使他偷起懒来了,早上他根本就不必起来做饭,他没有估计到今天会有意外,他本以为他会遭到大家的埋怨,而大家却在齐声声讨赵兴,似乎大家已接受了赵兴该做早饭的这个事实。

在乱哄哄中,赵兴走了进来,所有人的攻击目标依然是锋芒毕露。赵兴却视若罔闻,发疯般地冲入房内,拿出脚扣,在大家惊异的注目下,他异常迅速地爬上了电杆,速度之快令人瞠目结舌。在场的人无一不佩服赵兴的身手,其熟练程度,都令队里最老的师傅咋舌,说谁也达不到赵兴的水平。在以后的日子里,大家把赵兴的这个举动视为示威性的。

这时的太阳早已升上了头顶,阳光再也没有了往日晨光中的那种温柔。赵兴产生了某种不祥的预感。赵兴站在电杆上,向楼的方向望去,在那个方向中有高墙,高墙后烟气氤氲,什么高层建筑也没有。他被如此的事实惊悸万分,慌恐万分。惶惑之余,他声嘶力竭地切切凄惨地大放悲声。赵兴绝望了。

赵兴的一举一动,令他师傅曹贵激动不已,他终于看到了赵兴的愤怒,他感到这是自己的功劳,他感到这才更像工人阶级。

曹贵从杆上把赵兴接应下来,赵兴一头便扎进屋里。曹贵又开始骂娘了:“你们这些人太欺负人了,天天为你们做饭,差一顿,你们就他妈的埋怨。”挨了骂的人,都很愧疚,这时才感到做了件错事,才想起还有个做饭的临时工,全都掉过头来责骂做饭的临时工。

临时工犯了众怒,队长一气之下辞退了他,无论临时工怎样哀求,队长终也没有发善心。要知道,那时的临时工作很难找到。

赵兴属实糊涂了,他搞不懂如卫兵所言自己是否真的是精神上有了毛病。他怎么也不会把每天的举动当成精神错乱,到底是真是假是梦幻是经历,他真的有点难以分辨,但是有一点绝对是真实的,赵兴珍藏着那个透出淡淡的茉莉香的纸飞机,已拆开平夹在一本他最喜欢的书里,唯一能够聊以自慰的是它能说明白兰鸽确实存在过的实据。

那架纸飞机追随了他的大半生活,变化也无非是从书里移到一个精制的皮夹里的过程,这个皮夹始终隐藏在一个密不可宣的地方。

在赵兴后来的日子里,他一帆风顺,刚到第二个宿营地,便让他到段团委书记的岗位上报到,然后是分局团委,升至铁路局团委书记,成为最年轻的处级干部。

当他站在敞篷的卡车上离开那个小城镇,他的泪眼模糊以至泪如泉涌。他的师傅曹贵还以为是那阵子受了委屈一直难过,所以曹贵嘴里也一直喋喋不休地叫骂着。在汽车开出那个城镇边缘时,赵兴突然听到了风哨的啸叫,他将泪眼转向了天空,只见一只浅白色的鸽子在蓝天上盘旋,风哨鸣出一声声凄恻的哀鸣。

现在的铁路局的大人物赵兴,不久前到这个先前的工作过的单位检查工作,他突然萌发了看看昔日宿营地的念头,追忆梦魂萦绕的青春往事。一路上,他乘坐的轿车一直没有使赵兴舒服起来,随行的秘书不知此行的目的,只能不失时机地说几句充满讨好意味的话来。

那个宿营地的小城镇,随着经济发展,早已在国内闻名。现在到处是高楼耸立,记忆中的建筑已是面目全非了,昔日的景象荡然无存。只有那座寒酸的车站一成不变的陋俗地耸立在原来的位置上。

依靠车站的坐标,判断出宿营的库房所在地。

赵兴所看到的是这个林林总总的高楼里唯一的一块开阔地,是一个挺不错的街心公园。赵兴让司机环绕着街心公园走一圈,赵兴知道这里不会再有他站立的那棵电杆了,现在的通信线路早已是埋在地下的同轴电缆了。

轿车压碎了他的时光流逝的记忆。

临到来这里之前,他专门还去拜访过他的师傅曹贵,这是一种领导的姿态。曹贵已是年近古稀的老人,干瘪的腮蠕动着与徒弟说话,还不识时务地说起了那天他的遗精和那次在他蓄意下的恶作剧。赵兴显得十分尴尬,这是在那些随同他一起来的下属面前说的,他已经没有那时的宽容了,但他还是装出大度地笑起来,别人也配合他笑着——讪讪的窃笑。

站在宽阔的草坪上的那一瞬间,他似乎又一次想起了他那个叫曹贵的师傅和没有一个能叫出名来的中修队的伙伴。但那只是一瞬间的事,他更多想起的是那个叫白兰鸽的姑娘。

他从特意带在身边的皮夹里,小心翼翼地把那个拆开的纸飞机取出来。

赵兴将依然芬芳无比的那张纸放在唇边,轻嘬了一下,然后按照折痕认真地叠成原有的一架精美的纸飞机,而后又放在唇上轻嘬了一下,用单臂划出一个优美的投掷动作,那架白色的飞机,悠扬地冲天而起,在蓝天上恣意地游弋。

赵兴又听到了悠扬的风哨啸叫,在啸叫中纸飞机消失在赵兴的目光中。

赵兴绝望地眺望纸飞机在视野中消失,表现出一副失魂落魄之态。

秘书看着赵兴舞舞扎扎的动作很小儿科。他看到自己的领导赵兴比划了半天,还做了一个潇洒漂亮的上抛动作,而秘书看到赵兴手里根本就没有任何东西。

作者介绍

力歌,本名张力,曾用笔名力哥,男,1962年生于辽宁锦州。当过工人、辅导员、助理实验师、讲师、高级讲师、副教授。曾在锦州市公安局刑事警察支队挂职体验生活,还在北京任过企业杂志的执行总编,现任职于辽宁铁道职业技术学院。1988年开始写作,已在《人民文学》《青年文学》《中国作家》《当代》《十月》等报刊上发表中短篇小说400万字,《小说月报》《中篇小说选刊》《中华文学选刊》《作品与争鸣》等报刊曾选载中、短篇小说数篇,获国内各种文学奖励十余次。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一级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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