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自心底的特别鸣谢

2014-04-29 10:51巴一
中国铁路文艺 2014年2期
关键词:鲁院二叔同学

1

2003年9月,我收到了鲁迅文学院“高级研讨班”的通知书。拆开这份挂号信,我凝视了足足二十分钟。这二十分钟内,办公室电话叫个不停,手机的“未接来电”有34个。我知道,能有这个机会走进这个班,将是我一生中最值得骄傲、最值得庆幸、最值得珍惜的一次学习机会。

手机震动不止,低头看是“010”的区号,诱惑着我急忙接听。一个甜甜的声音说,她是鲁迅文学院办公室的工作人员,核实我能不能按期入学?我回答四个字:风雨无阻。她又问,能不能坚持听课?稍微犹豫一下,我大声回答:没问题。

这天中午,我以一个现代化医药企业董事长的身份宴请了公司的全体员工。我醉了,眼里噙满了泪水。我又掏出了兜里的录取通知书,大声朗读着内容,挥舞着、惊叹着,一个活脱脱的“当代范进”形象。

是的,在人们眼里,我仅仅是一个民营企业董事长,是一个在商风钱雨里厮杀的商人。可是,又有谁知道,对我来说,拼命经营的目的,就是为将来好好从事文学创作,想圆埋在心底的文学梦,这是一个做了二十几年的梦。

1965年农历9月,我出生在淮北平原的以个叫做巴楼村的土地上。世代的农民家庭里,企盼的是吃饱穿暖。从记事时起,父母就期待着我能有一天比他们强。他们舍不得吃,舍不得穿,节俭得一年也舍不得割点肉改善生活,而把节省下来的钱供我一个人读书。从小学一年级到初中三年级,我一直都是在邻村的孙楼小学度过的。放下书包,便跑到田地里帮父母做农活,或者挎起竹篮子到地里薅草,这便是我的课余生活。穷人的孩子早当家。那时候我便告诫自己,一定不让父母生气和失望。

有一天父亲带我去赶集,走到新华书店门口时,一种遏止不住的欲望促使我非要走进去看看不可。人生第一次,我见到了那么多的书。我央求着要买几本书,父亲笑着答应了。那次,我选了《我们的班长李小芳》《小闯》《红岩》《高玉宝》等十几本书。父亲从他粗布衣服口袋颤颤巍巍地掏出裹着的钱,心疼地数着……我则紧紧把它们抱在怀里,暗自庆幸。

1979年春节过后,我们村子里来了个戏班子,在我家西边的空地里搭起了戏台。已经读初中二年级的我,虽然听不太懂梆子戏,可那人山人海的热闹场面,都使我兴奋不已。往往在春节后的正月里,村人们没有农活,听戏便成了村人们最兴趣的喜事。尤其当唱戏的演员轮派到自家里吃饭,那便是一家人欢天喜地的日子。

有一天,我放学回到家,见几个穿着鲜艳的男女在堂屋里坐着,便怯生生地望了他们一眼,丢下书包就往外走。父亲喊住了我,对客人们说:这是我大儿子,读中学哩。客人们打量着我,唏嘘着、夸赞着,说我长得又白又胖的,以后肯定会到城里去。我心里乐滋滋的,不敢吱声。父亲对我说:他们是到咱村里唱戏的人,等你长大了,也和他们一样走南闯北,不吃自己家里的饭就好了。我笑着,还是跑到灶屋里去了。

灶屋里,奶奶、姑姑、还有我母亲都在忙着做饭。平常从不舍得吃的蒸馍、丸子、豆腐等,一样样都端了出来。奶奶说:那个最会说话的女的,名字叫个大兰;那个男的,是拉弦子的杨志安。他们俩唱戏是唱出了名的。方圆几十里的人都认识他俩。从此,我便记住了他们的名字,并油然而生出一种敬意来。

第二天中午唱戏,正好是星期日。我搬着个小板凳,和奶奶一起早早来到戏台子的前边坐下。悦耳的二胡奏响的时候,一个男人走到了台子上。我认识他,他是我们村里在镇上当武装部长的人。兴许是他在镇上当干部,兴许是全村唯一吃“商品粮”的原因,大家对他十分敬重。他讲话的时候,他弟弟梦狗在台下吆喝着大家往后退。我站起身,搬着小板凳,搀扶着奶奶也往后退。我退到和大家并列的位置,梦狗还在厉声呵斥我们往后退。我很听话,慢慢后退着时,他凶狠地把我推坐在地上了。这时,我二叔挤了过来,搀起我,问摔疼了没有。我摇了摇头说没有,可眼睛紧盯着梦狗,表达着愤怒。梦狗注意到了我的表情,故意又走到我跟前推搡着我。二叔说:你别用那么大的力好不好?他还是个小孩子哩。就这么一句话,二叔惹怒了梦狗。他瞪着两颗凸现的眼珠子,挥拳向我二叔打来。二叔没有示弱,但被他连踢带打倒地,我哇哇地哭个不止,骂着也扑了上去。戏台子下面乱成一团。梦狗穷凶极恶般向我和二叔再打来时,簇拥着的村人们挡住了。

全家人也都从戏台子伤心地回到家里,你一言我一语的责怪我影响了他们听戏。我悔恨交加,呜呜地哭着,上床睡觉了。

一觉醒来,矇眬中听到乱糟糟的声音,才知道梦狗带着他们家族里二三十个人在我家院子里找事来了。我急忙下床,被奶奶一把拉住了,奶奶说:你千万不能出去,他们就是来找你算账的。我明白了一切。我父母左一个对不起右一个对不起的赔不是,很久才把他们劝住了。梦狗不解心头之恨,就咋呼着要去找我二叔的事去。好在我二叔早有防备,把大门关上顶死。任凭他们在大门外谩骂,大门被撞得咚咚响,始终没有开门。听到他们晚上还要来找麻烦的扬言后,一向胆小怕事的父亲便去找大队干部调和。大队干部们来说,要想这事就此了结,必须要我父亲和我二叔去梦狗家赔礼道歉。

明明是这个梦狗的不对,为什么还要我们家去给他赔不是呢?我不服气,就问大队干部。大队干部说:他哥是镇上的干部,你们家得罪不起呀!我说:梦狗带那么多人欺负到我们家门口了,难道不是他们的错吗?父亲一耳光朝我扇来,顿时,我的嘴角鲜血直流。

应该说,我父亲和我们家族里的长辈跟梦狗赔礼道歉后,也就算万事大吉了吧,可是,没有。他哥,那个小干部又叫嚷着非要我去道歉,威胁说不去就打断我的腿。一连十几天,我都不敢去上学,一家人也在煤油灯下嚎啕大哭。我父亲责怪自己没有本事,活该受欺辱……

这件事极大地撼动着我的心灵。有一次作文课,老师布置的作文题是《最难忘的一件事》,我就把这个过程写了出来。没想到,语文老师把这篇作文当范文在全班朗读。听着老师声情并茂的朗读,我趴在座位上放声大哭起来……

老师的表扬,激励了我写作文的兴趣。从此,我便酷爱上了写作文。文字,发泄了我心中的愤怒和不平。我成了全班的语文“尖子”,我成了全校写作水平高的“人才”。尤其是在初中三年级时,《阜阳报》上发表了一篇我写的《高明海奋身救火》的通讯报道后,在全校引起了轰动。一篇300字不到的豆腐块,像磁石一样吸引着我不舍昼夜地写下去……后来,在高中我又以一篇《校园正气篇》而名声大噪。要知道,80年代初,能在地区级报刊发表一个小块文章就不错了,更何况我是全校唯一一个发表过文章的学生。学校广播站邀我每天中午去做主持,学校大会由我以团员代表、学生代表的身份去发言,节假日的墙壁报由我任主编,真可谓锋芒毕露。

正是这种对文字的向往和憧憬,我变得野心勃勃起来,接下去写小说、写散文、也写诗歌,在《青春》《鸭绿江》《丑小鸭》《萌芽》等报刊发表后,更是欣喜若狂、四处炫耀。常常是躺在被窝里悄悄取出报纸和杂志来,再自我欣赏一番,品味一番。作家梦成了我穷困学生时代的精神支柱。

但是,由于我数学成绩不好,第一年高考就被刷了下来,第二年再复习,直到第三年终于才跨进了大学的门槛。想当作家,理应去读中文系的,可是,我没有,我报了法律专业。一个浅显的道理告诉我,毕业后做个县里的公检法干部,以后才不会在村里受欺负。

在省城大学校园里,我们这些“八十年代新一辈”的农村学生,是受那些高干子弟歧视的。跳舞,是他们城里学生的专利,我则常常躲在图书馆或阶梯教室里读小说。古今中外的名著,大都是在这个时段读过的。虽学的是法律课程,可文学仍是我心中的一片绿地。毕业后,我被幸运地分到了所在的县司法局。写法制新闻,写与普法有关的散文和小说,成了我八小时之外的最大爱好。有的同事说我不务正业,有的说我名利心太重。殊不知,对每一个文学爱好者来说,一旦陷入痴迷,便是一种永远无法割舍的情结呵!

1989年11月,我停薪留职去了重庆,就是人们常常说的下海了。在安徽与重庆往返的火车上,我常常枯坐在座位上发呆。一是想尽快挣钱养家糊口,二是翻江倒海般追忆着逝去了的一切。一个外乡人在重庆,惆怅、寂寞、无奈,但都磨炼着我的意志。为了排遣晨雾般的乡愁,为了寄托和抒发无尽的理想情怀,我一次次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拿起笔,写出来的文章不为发表、不为功利,纯粹是一种自我情绪发泄。

热爱文学的我,知道重庆这座城市里有几位著名的作家,如杨益言、黄济人、梁上泉等,可是打工的我却没有勇气去拜见他们。一个偶然的机会,我终于鼓足勇气,拿着发表在重庆报纸上的文章,叩响了市作协主席黄济人的家门。黄济人的热情,消除了我的拘谨和顾虑。他的随和,一下子让我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激动和亲切。我想请他吃顿饭。黄主席朝着我笑,说以后有时间再说吧。这时候他的妻子下班回来了,看着陌生的我,礼貌地示意我坐下。我说:走吧,今天请你们全家都去吃饭。我的真诚感动了他们夫妇,终于同意了。可去收银台结账时,才发现身上没有带钱。我急忙向收银台的小姐解释,并拿出身份证、取下腕上的手表来抵押。经理走了过来盘问。当他知道我是请黄济人夫妇吃饭时,笑嘻嘻地说:小伙子,这顿饭,哥我请了!我顷刻间无地自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在我仰慕的作家夫妇面前出了洋相,一连数十天心里挥不去这难堪的一幕。我不敢再打电话给他,怕怀疑我是个骗子。

从此后,我不仅拼命地打工挣钱,而且忘我写作。寻思着只有好好工作好好写作,混出点名堂来,才对得起黄主席,才对得起所有关心我支持我的朋友。1992年,我加入了重庆市作家协会,成了全市第一个非重庆籍的会员。以后,又从一个无名作者,成为重庆文学界的新秀,并被推选为重庆作协主席团委员、《重庆文学》总编辑,并当选重庆市“十大杰出青年”。

繁忙的商务活动间隙,我痴心不改的依旧是文学梦。被人认为有了钱的我,天天渴望的就是能在某一天到鲁迅文学院进修。所以,当这个梦想突然间变为现实的时候,我又怎能不激动呢?

2

报到后才发现,鲁院没有我想象中的那样大,更没有北大、清华的校园大。在喧嚣如潮、人声鼎沸的都市里,她出人意料的宁静;在人心浮躁物欲横流的时代,她泰然自若的安详。没有小桥流水,没有垂柳鱼跃,在浓缩了的郁郁花丛中,却洋溢着大自然的天籁之美。

站在鲁院的庭院里,我思绪翻滚,遐想万千。久久凝视着鲁迅的雕像,先生当年嫉恶如仇奋笔疾书的剪影,顷刻间在我脑海中闪现,先生那一篇篇战斗的檄文,雷鸣电击般掀动着我的记忆。

在中国当代文坛,曾在鲁迅文学院学习过的知名作家比比皆是。鲁院是中国作家的最高学府;是一个人一生中值得骄傲和自豪的地方。今天,我终于走进了梦寐以求的鲁院。

这天夜里,我失眠了。

3

重新回到教室,我的心又回到了认真听讲的中学时代。一下子沉静了下来,不再睡懒觉,不再东奔西跑,学习生活让我彻底颠覆了原有的生活状态。幸福啊!难道这不就是我梦寐以求的幸福生活吗?

在食堂排队打饭,坐在同学对面,边吃边聊,没有顾忌,没有防范,话题总是与文学有关,与鲁院有关,与班里的每一个同学有关。在鲁院小小的阅览室里,能读到每一位同学的作品集或他们主编的期刊,并能寻到说不完的话题。周末的晚上,鲁院附近的小餐馆大都看得见同学们聚会的场景,没有拘谨的正襟危坐,没有道貌岸然的互相恭维,没有尔虞我诈的矫揉造作,没有心怀叵测的蜿蜒索取,只有开怀畅饮的嬉闹趣谈,只有喋喋不休的文学话题,只有对文学作品的品头论足、真知灼见……

我的同桌叫王曼玲,《西南军事文学》副主编,一位和她的名字一样妙曼秀美的军旅作家。她丰韵的身材,高挑、端庄,饱满、白皙的面孔,让人一眼就能联想到《渴望》里的女主角刘慧芳。在我的记忆里,在我的学生时代,她是第二个女同桌。

第一个女同桌,是在合肥读大学时那个从黄山来的女同学胡桂英。她的名字太一般,甚至说有些俗气,可人长得漂亮,不仅是班花,而且是系花、校花,身上时常弥漫着沁人心脾的香水味,那时我给她取了一个外号叫“法国香水”。上课时,我常常被她的香水味迷惑得走神,有时候向她借支笔、借本书,无话找话的与她搭讪。她总是冰冷冷地满足我一切小要求,其实她明白我的阴谋和动机。聪明的班花啊,一直到毕业也没有正儿八经的跟我说过一次话。最难忘的是一次在大教室里听课后,晚上九点了,我悄悄递了个纸条给她,约她下课后出去走走。她笑着看了我一眼,很久才说:明天吧,明晚我在学校前面的桂花树那里等你。

合肥大蜀山的秋夜,凉爽的风已有了寒意。她如期而至,让我青春萌动的心荡漾着冲动的涟漪。她赞美我发表在校刊上的诗写得好,并且背诵出来了两句。她的笑声和赞美膨胀了我表白的勇气。她说:你真勇敢,将来想做什么?我说我想当作家,当一名像鲁迅那样有学识、有文采、有正义感的作家。她几乎是笑得前仰后合,她说:你应该务实一点,我们都是学法律的,我们应该在司法界有所成就,你怎么胡思乱想呢?我说:我具备文学天赋,在文学的道路上我一定能干出点名堂来。她不再说话了,临走她说:愿你的文学梦早日实现吧。

没想到在鲁院学习又遇上了一个美丽如旧的女同桌。王曼玲听课的时候,手机在不停地振动。我示意她接手机,她微微一笑、顺手按了关机键。落落大方王曼玲是不畏惧和男同学开玩笑的,尤其像《中国作家》杂志的方文同学,还有来自长春的作家王怀宇同学,都愿意在课间与王曼玲探讨男女情事。王曼玲从不躲闪他们的言语,而是更犀利地道破他们的“阴险用心”。

畅所欲言,无话不谈,使我们的同学友情有了更深的沟通与理解;取长补短,关爱有加,使我们的同学友情成为了终生受益的力量。

4

相处的日子总是短暂的,美好的日子也是短暂的,但鲁院结下的情意却是无限的、幸福的、永恒的。

记得在鲁院分手的前一天中午,我在一家商场闲逛,正好遇到了张懿翎和《钟山》杂志的傅晓红两位女同学。我说:请你们两位美女同学吃个饭吧。这两个大大咧咧的资深美女爽快地答应了。我执意去豪华餐厅,而她们坚决拒绝,就点了“披萨”,我也跟着“洋气”了一把。多好的同学啊!时时想着为别人节省,时时想着替男人节约。我在想:哪天再给我个机会呀,让我再请吃重庆的“披萨”、美国的“披萨”、世界的“披萨”,但愿我们还能品尝到同学即将分别时的依依不舍……

一次去西安,《美文》的副主编穆涛请客。主人很客气,问我西安还有没有朋友,邀请一起过来。我说出鲁院同学杨莹的名字时,全桌皆大欢喜,欢呼雀跃。杨莹如沐春风般出现在大家面前时,让我感到十分有面子,尤其她美丽动人的谈笑风生,更让那顿饭吃得有滋有味,没齿不忘。杨莹很忙,著作颇丰,文字和她的容貌一样撩人心魄,自然人气很旺,经常在书店看到她的新作,我是毫不犹豫地买下来。

2011年夏天,我和重庆的几位商界朋友去了兰州。在兰州一家颇具特色的羊肉店,见到了马青山、张春燕、向春这三位同学。两位美女一位帅哥,喧闹的大厅,风景这边独好。叙旧话新,感慨无比。张春燕当时在外地出差,听说老同学相见,推掉了一切应酬,专程赶来,让我十分感动。那天晚上,马青山特意安排了丰盛的晚宴,并请来了著名女诗人那夜等知名作家。呼啦啦一帮人,文心相通,没完没了。晚宴不够尽兴,又干脆把战场转移到了歌厅包厢,红酒、白酒、洋酒全面开攻,直到凌晨四点方才罢休。那天,马青山醉得诗仙飘飘,居然把随身带的手机等物品遗忘在了歌厅,好在第二天找回。向春同学说:“唉呀,巴一,我们都是为你而醉啊,你的到来让我们同学都特别高兴。”我说:“我们是为鲁院而醉,我们是为鲁院的情谊而醉。”马青山是一位衣着和自身形象很讲究的文学绅士,做编辑严谨认真,为朋友慷慨仗义,难怪他当选为甘肃省作家协会副主席,是其名至所归、顺其自然的事了。

2012年的冬季,我和顾建平先生一起去了昆明。下了飞机,便见到了《大家》杂志的韩旭先生。张庆国不知道从哪儿得到了消息,带着一位云南电视台的美女主持出现在了酒桌上。老同学的意外相见,让我对昆明之行有了依赖。庆国兄的小胡子依然茂密乌黑,

猜你喜欢
鲁院二叔同学
散文《梦在“鲁院”飞翔》节选
送别二叔
同学会上的残酷真相
在鲁院遭遇北京的第一场雪(外一首)
在鲁院(组诗)
在鲁院遭遇北京的第一场雪(外一首)
二叔请客
二叔进城
傻二叔
应接不暇 骑虎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