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洲面临着一个令人不安的2014年:政治风险将上升,安保冲突将加剧,对于亚洲大国政府——尤其是北京、东京、新德里和雅加达——是否會致力于改革的怀疑将与日俱增。十个问题将定义这一风谲云诡、风险与机遇并存的亚洲。
一、亚洲驱动世界需求?
亚洲与世界经济的关系正在向积极的方向转变。数十年以来,通过购买亚洲的出口品和对亚洲经济进行大量投资,G7国家开辟了通往亚洲的道路。然而,亚洲本身就成为了发达经济体的重要一环,当其他人依然在享用亚洲商品的同时,亚洲人正在对海外进行更多的消费与投资。
以美国为例:至少自1960年代起,美国对亚洲商品的需求就推动了该地区出口部门的蓬勃发展——从日本和韩国的微电子,到泰国的橡胶和越南的纺织业。但如今亚洲成为了所有美国货的主要消费者,包括玉米和大豆(作为饲料)、猪肉(作为食物),以及天然气(作为电力);此外,他们还越来越多地购买美国公司的股份以及资源。如果正如许多人所言,美国经济的前景终归是光明的,那么部分应该归功于亚洲为美国复苏的几大支柱所作出的贡献,尤其是能源生产、农业出口和高科技创新。
随着亚洲作为世界经济驱动者的地位得以巩固,这一趋势也许会在2014年延续下去。
二、安保冲突危及经济一体化?
尽管在经济上正变得越来越繁荣和一体化,但亚洲今日面临的核心威胁是经济与安保之间的冲突。
亚洲的贸易额中超过一半都属于区域内贸易。然而,经济相互依赖本身并不足以成为冲突缓和机制。毕竟,经济相互依赖也不曾制止1914年的欧战。
这些互相之间进行贸易、投资并促进经济增长的国家同时正受困于紧张的安保问题和失调的外交关系。亚洲的大国互不信任,并都倾向于民族主义。他们越来越斤斤计较于东海和南中国海中一些小礁石的主权归属。
经济一体化与安保冲突之间的矛盾在2014年将加剧。亚洲经济的活力与整体性正因彼此消耗的安保竞赛和日趋尖锐的政治争议而陷于危险之中。其中的核心角色是中国。坦率地说,北京的长期战略意图引发了其他国家的深度焦虑。因此,为了制衡中国日益增加的战略分量,许多亚洲国家都开始深化彼此之间以及与美国的国防与政治协作。
三、公有物之争谁主沉浮?
亚洲各国对于领土主权的争夺可能会波及全球公有物领域,如领空、网络空间和公海。在此问题上,北京和华盛顿似乎是在各说各话:中国谈论的是主权声明,美国谈论的则是国际权利和惯例。这一差异还体现在网络空间领域的争执之中。因此,除了中国及其邻国之间的主权争端之外,对于公有物——通行权利、航海自由,以及对于国际法的不同解释——的争夺可能在2014年进一步激化。
许多国家已经就这些争议表明了立场。以北京最近设立的东海防空识别区为例:在12月的一次峰会上,日本和其他东南亚十国避免直接提及防空识别区,而是委婉地呼吁“与普遍认可的国际法原则相一致的飞越上空的自由和航空的安全”。与此同时,北京则捍卫了防空识别区,声称这“将不会影响到国际法规定的飞越上空的自由”。
四、日本泛亚洲外交有何后果?
鉴于日本正与中国展开激烈的争夺,东京可能会在2014年进一步加强在亚洲的外交活动。上任一年以来,安倍晋三来往于亚洲各国之间,拉拢印度,并承诺给予东南亚200亿美元的援助贷款。
不过,过分强调这一新动向还为时尚早,因为东京具有积极执行泛亚洲外交政策的悠久历史。但在中日局势日益紧张之时,安倍的举动还是具备了特殊的含义。东京将试图扩展自己的工具箱,通过金融、贸易、援助、人员交流,甚至是安保合作来施加自己的影响力。东南亚国家的传统策略是在北京和东京之间维持平衡,日本的政策调整会对它们产生何种影响,将决定安倍是否能够成功地借中国这张牌来巩固日本在东南亚的地位。
日本面临的挑战是如何与华盛顿进行协作。日本的泛亚洲外交政策,尤其是亚洲货币一体化等经济想法,常常会与美国的利益发生冲突,这一状况可能会在2014年再度出现。日本是美国的重要盟友,并且具有强烈的泛太平洋地区认同感,但其泛亚洲区域主张在过去曾多次令美国政府感到不安。
五、朝鲜大摊牌?
2013年12月张成泽的被处决以及随之而来的对其集团的清洗突显了朝鲜统治集团内部的分裂,并且令该政权的稳定性问题再度浮出水面。2014年朝鲜将面临更大的不稳定风险。
无论是首尔还是华盛顿都对无法控制平壤。更糟糕的是,朝鲜有诸多进行挑衅的选项,包括新一轮核试验、发射远程导弹,或是对与韩国交界处的争议水域进行常规攻击。其中,常规攻击格外具有破坏稳定的效果,因为这将令人们产生这样的疑问:在平壤的核能力和肆无忌惮的新领导人阴影之下,维持半岛和平达六十年之久的常规威慑是否依然有效。
这些挑衅行为将令东北亚的所有国家都陷入难以抉择的境地。北京是平壤最为亲近的伙伴,但也很难对会令该地区陷入动荡的举动表示欢迎。与此同时,历史的幽灵使得美国鼓励韩国和日本加强安保合作的努力受挫。尽管中国实力不断增强,但首尔仍谨慎地避免过于接近东京以制衡中国。事实上,除了生机勃勃的贸易关系和在反对朝鲜上具有共同利益外,美国在东北亚的这两个盟友甚至都不能签署情报共享的协定。华盛顿会努力地做幕后工作,帮助日韩克服分歧;北京则希望阻止这一点,认定首尔与东京在历史和领土问题上的争端将令它们的合作大大受限。
六、美国再平衡前景如何?
亚洲并不能让奥巴马政府感到愉快。一开始,批评者指责奥巴马政府对亚洲太不放在心上,导致中国抢走了“美国的午餐”。于是,奥巴马政府出台了将战略重心转到亚太地区的再平衡战略。然而,当2013年11月奥巴马缺席了地区峰会之后,批评之声再度兴起。
美国在亚洲的传统角色将在2014年经受新的检验。在战后时期,通过建立联盟和在前沿部署军事力量,美国成为了亚洲地区安全的主要保障。由于美国消费者的需求推动了亚洲出口的增长,美国在经济领域的地位同样重要。近些年来,美国作为亚洲安全保障的地位得到了巩固,但其盟国仍紧张地关注着美国将如何扭转在国防支出方面的下降趋势。与此同时,随着经济实力的相对下滑,美国也许需要大幅提升经济实力才能够继续发挥在安保方面的作用。
七、贸易协定:竞争还是融合?
好几项地区特惠贸易協定正在展开竞争,这些包括但不限于:美国支持的泛太平洋伙伴协议,以及美国不参与其中的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
许多人认为泛太平洋伙伴协议和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是相互竞争的。近些年来北京尤其警惕地关注着泛太平洋伙伴协议,将之视为美国遏制战略的一部分。但随着中国开始对泛太平洋伙伴协议表现出兴趣,事情在2014年也许会出现转机。中国领导人将外部压力——例如泛太平洋伙伴协议的资格要求——当做推动内部改革的途径,就如同WTO成员资格推动了1990年代末的经济和制度变革一样。
但这并不意味着这些发展模式之间的竞争就会在一夜之间烟消云散。例如,泛太平洋伙伴协议的要求和中国国内现状之间的鸿沟是巨大的。但如果泛太平洋伙伴协议的谈判在2014年取得成果,这将为亚洲设立新的竞争标准,对此,包括中国在内的大国必须作出调整。
八、中国继续市场化改革?
随着中国经济增长的两大支柱——固定资产投资和出口——开始失去动力,改革对于中国而言愈发重要。为此,北京在2013年底制定了全面的改革日程,包括承诺进行金融自由化、修复社会保障体系、保护农村财产权,以及更加依靠市场机制。
北京承诺提高市场在经济中的分量,但除非将国家的一些功能剥离,令其失去在经济中无所不在的地位,否则市场化改革将不可能成功。中国领导人向“既得利益”宣战,称其为市场化改革的障碍,但中国经济中最大的既得利益者就是国家本身。在未来几年里,北京将就国家与经济的关系——尤其是价格和利率如何决定——展开争论和斗争。
最大的变化可能来自金融改革,也许会向基于市场的价格和自由化的存款利率迈出一大步。与此同时,最激烈的斗争将是关于对内部人员流动的限制以及对国有企业的补贴。
九、各国走向如何?
不仅仅华盛顿和北京的经济政策将在2014年受到严密关注。焦躁的全球投资者和愤怒的国内选民将把亚洲各政府推向不同的方向。
在印度,税制、保险和土地征用方面的改革停滞了,投资者信心受挫,即将进行的全国选举似乎也难以产生勇敢的动议。由于缺乏全国的齐心协力,印度各邦的压力将会与日俱增,承担起地方改革实验者的角色。
东京面对的质疑则是,所谓安倍经济学是否真能实现长期增长战略,从而令日本经济恢复稳定的健康状态。
在政治冲突仍在继续的泰国,投资者的信心也将接受检验;而在印度尼西亚,摆脱低增长的手段主要是货币政策,而非改革措施。在马来西亚,随着政府缩减补贴、大幅提高关税,并引入新的消费税来应对财政赤字,其声望也遭受重创。
十、中亚动荡依旧?
随着美军撤离阿富汗、中国带来新的投资和基础设施项目、俄罗斯试图扩展自己的优惠关税联盟、伊朗仍前途未卜,中亚国家的命运也将在2014年接受检验。
迄今为止,中亚以外国家对于该地区经济合作的热情要比这些国家本身大得多,但对于这些依赖周边大国的内陆国家而言,经济合作是至关重要的。
对于政权更替及其他政治风险的担忧也将增加中亚各国的压力。然而,由于美国和欧洲可能在撤军后减少对该地区的关注,中亚国家的政府将失去部分伙伴。因此,加强彼此之间的合作就显得愈发重要,只有这样才能实现平衡的增长和增加经济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