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低处（组章）

胡绍珍

陌生的乡村

云的变幻莫测，引伸到乡村。乡村变得面目全非，扑朔迷离，让人恐惧。

我不止一次地想，辗转反侧地想。它属于地域问题，哲学问题，心理问题，还是信仰问题。

我的乡村失去蓝色的记忆，雨水淋不湿扬花抽穗的季节，阳光晒不黄梦里的秋天，风挂在失望的山坡上。

我的乡村失去传承的香火，没有云朵爱你的青草大豆与高粱，没有婴儿吃你的谷物面粉和母乳。西北的杨树在海湾的月色下漫步，海湾的红树不在长江的风中听雨。

我不止一次地杞人忧天，我不止一次地置问时间与大地。

瓷器生活

你蓄意打碎我，你蓄意不止一次地打碎我。

掉在地上的渣屑，你一粒粒拈起来。用眼神估量，用碎片比照，把它们放回原来的位置，用强力粘合剂贴好，直到表面的缝隙都潜入里面。我一次次被打碎，一次次被粘合。

这中间的过程，让我轻信你的诚意。

于是，我习惯于被你打碎、粘合，打碎、粘合。你一千次打碎我，我一千次任你粘合。

我无数次生出把破碎生活过到底的信念。

这时，我已经不是我。是你加工和改造过的我 。

风吹低处

麦子授粉，草木延展波涛，蚂蚁在地上导航。池塘的鱼穿着水的薄纱畅游。

山洼里的野花开得那么绚烂，沟壑中的梯田垒叠上升的坡度。

风吹低处，菜园有湿润的泥土，草丛有清泉暗流，地下有发达的根系，山河有无以计数的光亮汇聚。

风如果劲吹高处，我得站在鼓动的森林中，扳弯它的舵，让它朝向低处。

低处是山峰的落脚点，是日出眺望的至高处

低处是众声喧哗的黄河下游，是入海口。

风吹低处，我撑起一片帆，加入风的合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