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塔
吊乌孙古墓
鹰击破了长空,击破了乌云——乌孙国的图腾。天空的碎屑如泥石流,追逐着鹰。
鹰以最快的速度俯冲,但还没来得及转身,就被乌云的巨掌拍入了古墓,成了殉葬品。
鹰的伴侣前来扫墓,被囚禁在石头里,翅膀收敛着,似乎还想飞,但石头已经成了它身体的大部分,动弹不得。
一支箭快要追上鹰时,与它一起下降,回到弓的怀中,一起守墓,守着那弯弓搭箭的手臂——早已腐烂。
猎犬成了看家狗,不需要在山林间四处驰骋,敏捷的四肢成了木头架子,敏锐的双眼半开半闭,敏感的神经半梦半醒,就这样昏沉、迷糊了上千年。
只有马,还在绕着坟墓吃草,那些草叶该是墓中主人跟它说的悄悄话。那些话还留在它耳边,而且依然青葱;那曾经每天好几次贴着它耳朵说话的口齿,却已不知去向。
小野花
草原上的花,五颜六色,但鲜而不艳,朴而不俗,丝毫没有肥硕的体态和张扬的姿态。
它们谦卑地站在草丛中,有时比草还低。它们仿佛明白:草原的主子不是羊,不是人,甚至不是神,而是草,而花是草原的情人。
尽管观光者像蝴蝶一样,到处追访的是花,频频给她们拍照,跟她们合影;她们时刻提醒自己:不能因为自身出彩,而看不起比她们更加谦卑的小草。
其实,她们是草的一部分,似乎是无用的那一部分,犹如草的梦。
她们并不认为自己只是草原的点缀或附庸。牛可能会一边用粗糙的蹄子踩着她们,一边吃草;在它们眼里,花可以忽略不计,对填饱肚子没有任何助益。有时,它们会把花和着草一起嚼碎了,吞下去;但按照它们的口味标准,花充其量是装饰、调料。
小花们兀自生长着,哪怕是在牛粪里,热烈,顽强而欢快。小胳膊小腿,脸面更小,但每一阵细小的风吹过,她们都会跳一支或半支舞。
白的素雅,蓝的文静,紫的风情。
我最喜欢的是一种黄色的小花,没有正式的名字,有人叫她“天山小黄花”。它并不普遍存在,有时一群,有时只有两朵,甚至一朵。群居时并不闹,只是相互点头致意或附议;两两相对时如默契的情侣,并不靠得太紧;独处时安静中透着那么一点孤傲,像山脊上独自挺立的一棵松树。
雪 峰
他在守望什么?头发几乎全白了,还在坚持。
这里的一切,草地、河流、树林,一万年前就安排妥了,老鹰和麻雀一样,都不是第一次来造访。还有什么新鲜的事物让他期待?
那片山坡上的树林多像骏马的鬃毛,已经高高竖起。他骑在马背上,似乎要奋起四蹄,绝尘而去!
唯一有点小变化的是他白色的小帽!不知是为了保护自己,还是表示对天的敬意,他始终不肯摘掉这帽子。阳光的压力再大,也压服不了他!
云雾围困它,迷惑它,想把它绑架、遮没。
阳光假装来解围,到了下午还没凑效;相反,阳光已偷偷削减了它的冠冕。好在只是一点点,不影响它巍峨的形象。
它的大部分被云海掩藏,但是,它的头脑始终在云彩之上,保持着清醒。
它其实是在守护,偌大的草原是他的爱人,蒙古包、狗、雪松,都是它们的孩子。
他挡住了天山南边袭来的旱魃,又拦截了北部想要往南私奔的湿气。
他最大的任务是保障那提拉的河流有水,地面有草。水草丰美,一个民族的史诗才会不断得到续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