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络时代社会认同的时空转换

2014-04-29 08:03邓志强
人文杂志 2014年8期
关键词:网络时代网络空间网民

内容提要 社会认同是基于一定的社会情境而建构的,网络时代社会认同的情境发生了颠覆性的变化,而时间与空间又是社会情境的基础性条件。网络时代,认同的时间发生了意义的转变,认同的空间出现了场域的转换。由于社会情境的基础发生了变化,时空特性给网络时代的社会认同带来了不确定性,甚至产生认同危机。因此,必须重构网络时间与空间的意义,提升网络时代的社会认同。

关键词 网络时代社会认同时间空间

〔中图分类号〕C91-0〔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0447-662X(2014)08-0122-07

随着网络社会的崛起,时间与空间的意义发生了重要变化。虚拟空间是现实空间的映射,是自然空间的扩展、延伸或浓缩,且打破了人类生存的地域界限、压缩了时空。碎片化、虚拟性的生活方式,引发了一系列社会规范与秩序问题,对当代人的认同感构成了极大挑战。①卡斯特认为,在网络化新形势下,认同已经有了与传统社会学所界定的认同截然不同的含义,即认同是人们意义与经验的来源。对特定的个人或群体而言,可能有多重的认同。②英国社会学家齐格蒙特·鲍曼在《流动的时代》、《流动的生活》中探究了流动的现代性给人们带来了不确定性,带来了焦虑、恐惧。在网络社会场域里,人们开始建构新的社会认同。在网络空间,网民从主权国家的户籍管制和身份识别系统中局部剥离出来,他们以更加模糊、更加多元的面孔在互联网上游弋,既可以轻易跨越信息化的领土边界,又能在瞬间聚集起群情激奋的议事广场;既可以冷静理性表达对单个议题的个人见解,也能快速促成地面集体行动。③也有学者从哲学视角分析了网络时代的社会时空特征。④时空特性的转变给网络时代的社会认同带来了不确定性,甚至产生认同危机。探究原因,其根本在于社会认同的情境发生了变迁,社会认同是基于一定的社会情境而建构的,网络时代社会认同的情境发生了颠覆性的变化,而时间与空间又是社会情境的基础性条件。笔者试图在时空社会学视域,通过探讨时间与空间对网络时代社会认同的意义,诠释网络时代社会认同的形成、运作机制,进一步理解社会结构变迁对社会心态的影响。

一、基础性条件:时间与空间对社会认同的意义

时间与空间是社会认同的基础性条件。时间与空间不仅仅是理解宏观社会过程和社会制度的逻辑起点,更是分析微观个体和群体日常生活行为的重要工具。英国当代社会学家安东尼·吉登斯认为,社会系统的时空构成是社会理论的核心。社会科学家只有围绕社会系统在时空延伸方面的构成方式才能建构合理的社会思想,才能理解和把握社会“秩序问题”。美国当代社会理论家伊曼纽尔·沃勒斯坦强调时空在研究中的地位,认为“时空”是理解社会结构和历史变迁的关键所在。“但是,时空结构只是构成社会现实的因素,它本身不能单独存在,在理论研究中,我们可以把它抽象出来,但也要紧密结合社会现实研究它的特性。”⑤景天魁:《中国社会发展的时空结构》,《社会学研究》1999年第6期。因此笔者认为,时空的转换必须结合当前网络社会的特点,才能更好地理解社会认同的路径及变化。

社会认同是指个体知晓他或她归属于特定的社会群体,而且他或她所获得的群体资格会赋予其某种情感和价值意义。[澳]迈克尔·A·豪格等编:《社会认同过程》,高明华译,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1年,第9页。而社会认同的建构基于一定的基础性条件上。迈克尔·A·豪格认为,社会认同路径是通过社会比较,比较不同的社会范畴,形成主观参照框架,而社会范畴是指人类依据权力、声望和地位等标准的维度进行的划分:国家、种族、阶级、职业、性别、宗教等。因此,社会认同有国家认同、种族认同、阶层认同、职业认同、性别认同、宗教认同等。社会范畴之间的关系形成了一定的社会结构,然而,社会结构是不断变迁的,随着时间的逐渐推移,社会的不断流动,社会范畴以及社会范畴之间的关系会发生改变,比如男女性别地位的变化。

社会认同随着时间与空间的变化而发生改变。社会认同路径是通过比较社会范畴,而社会范畴因时空的变迁而发生变化。可见,时间与空间是影响社会认同路径的重要变量。曼纽尔·卡斯特认为,认同是在文化特质或相关的整套的文化特质的基础上建构意义的过程。在网络社会里,对大部分的社会行动者而言,意义是环绕着一个跨越时间和空间并自我维系的原初认同而建构的。[美]曼纽尔·卡斯特:《认同的力量》,夏铸九等译,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3年,第3页。认同构建的主体、认同构建的过程及结果,必须放在一定的社会情境下来考量,即一定的时空之中。倘若时空发生变化,那么认同的过程和结果就会改变。

可见,社会认同是一种主观感受和情感体验,而此种主观性体验是建立在一定的社会结构之中,是与他人、他群发生关系而产生的。而时间与空间是社会结构的核心概念,时间与空间是不断变化的,社会结构随之发生变迁,社会成员的社会认同也会因之发生变化。因而,对于社会认同而言,时间与空间是社会认同的基础性社会情境,是影响社会认同变化的重要中间变量。

二、意义转变:网络时代社会认同的时间

时间是一个宏大的概念范畴,根据时间的主体、内容等不同的标准,时间可以分为个体时间、社会时间、自然时间、人文时间等等。对于时间而言,历史学家关注过去,人类学家更强调时间在不同文化基础上的意义和形式,而社会学更侧重从整体性上理解时间对社会生活的意义。在日常生活中,时间意味着各种各样的事物。我们能够在聚会中玩得开心,能够按时工作,能够因病耽误时间,能够在恰当的时间出现,能够苟延余生等等。我们能够加速或减慢时间的流逝,那不同于我们因被迫等待而变得焦虑或因时间流逝太快而感觉匆促。时间在我们日常生活中有着重要的地位和意义。

时间的本质是社会性,时间总是社会时间,因为时间反映、规范和安排着社会生活,时间从某种程度上规定了社会成员的生活秩序。“如果时间的定义是社会构成符号,那么时间就关涉对象征性表象内容的探究。一旦触及这个问题,就会发现时间表象了种种现象,其中包括物理的熵过程;生长、衰退和信息处理的生命过程;机械的、生物的和人类社会的互动;自然节律和社会节律;新事物和生成;具有身份、记忆、社会历史的自我;以及沟通和综合的能力。”[英]芭芭拉·亚当:《时间与社会理论》,金梦兰译,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09年,第55页。“社会时间是社会现象的内在因素,它对于形成社会行动、社会生活和社会过程具有作为构成要素的意义,因此时空特性就成为认识社会的重要维度,特别对于社会发展研究而言就更是如此。”⑤本文所指的时间是社会时间,社会时间是人类社会存在的形式,是人们的主观体验性存在。社会时间是用来描述社会运动过程的持续性,自然时间描述自然界物质运动过程的持续性,社会时间因为人的参与而具有主观性,当然社会时间的衡量需要以自然时间为参照标准。社会时间的意义有无,完全在于主体的心理感受。过去事物的存在是记忆;现在事物的存在是直接的体会;而未来事物的存在是期待。可见社会时间是一种意识,时间本身无意义,有了主观感受才存在意义。

在网络时代之前,传统社会的时间是一项社会制度,具有规范性和连续性。昼作夜息是普遍的作息时间,大多数社会成员按照这种时间安排进行社会活动。具体而言,在一个单位,上下班时间是一种制度,单位成员就必须严格遵循,否则就会受到一定的处罚。不同的社会形态有着不同的社会时间。在农业社会,人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生产生活按照一定的时间规律而开展。而且到工业社会,人们的社会日常生活更加被“机械化”的时间结构化,节奏成为人为的一种形式,完全独立于作为有机体的人的冲动和需要的周期性节奏。而这种机械周期主要是由钟表和日历规定的,并且逐渐主宰了社会成员的日常事务。时空概念已经不是哲学的特殊品,它已经成为现代社会科学的基本核心问题。夏玉珍、姜利标:《社会学中的时空概念与类型范畴——评吉登斯的时空概念与类型》,《黑龙江社会科学》2010年第3期。

在网络时代,时间的意义特征发生了转变,即由整体性转向个性化,由不可逆性转向可逆性,由连续性转向非连续性。网络化时代,随着信息技术的发展,社会空间被压缩了,距离被缩短了,从而节约了社会时间。对于个体而言,网络时代创造出更多的自由支配时间,社会时间更多地体现为个性化特征。由于网络技术超越了自然时间和物理空间的限制,社会时间和自然时间的分离越来越明显,社会成员可以根据自身的需要而比较自由地分配时间。比如,在互联网空间,你可以自由地选择跨空间、跨时间的新闻,而不是像以前被动地选择今天的电视媒介新闻或报纸新闻;你可以自由地选择在线还是离线发送资料信息(可以先做其他的事情),而不是像以往在电话沟通时必须停止其他的事务;你可以在淘宝网上随时订购商品,而不是像以往要在实体店营业之时才能采购。传统社会的时间是线性的,具有不可逆性,时间一去不复返,过去的只能成为追忆,不能重现。然而,网络空间的时间超越了以往的连续性和不可逆性,错了的可以不留痕迹地撤销,重返原来的时间点;死了的可以重新复活,恢复到原来的起点。

网络化时代,社会时间特征的变化,人们的社会认同也表现出新的特点。

第一,关注即时性。在网络社会的人际交往中,比如说聊天室里、QQ群、微信、论坛中等等,互动的主体虽然在物理空间上是分离的且身体缺席,但他们的交往是具有即时互动性。虽然网络有着保存功能,有历史记录,但网民更关注的是当时的交往状态,这也体现了即时互动性。又如,网络集群事件发生后,网络舆论聚集,形成集体行为,但随着时间的推移,网民的关注点可能转移到另外的网络集群事件,或者网民的热情逐渐消退,从而此事件的关注度越来越低。可见,关注即时性是网络时代社会认同的一个重要特点。这也影响着社会成员的行为表现,比如,对等待行为的不耐烦,因为网络技术可以提供即时服务。倘若你想念某人,你可以通过网络与之联系,而且可以视频聊天,消除了空间阻隔的障碍。

第二,关注瞬间性。在网络社会中,急促、瞬间、高效代表了时间的意义。网民对时间的认同,体现的更是一种心理感受。时间给社会成员传递的是一种急促的感觉,一种快节奏的感受,在尽量短的时间内把事情做好。因此,焦虑在社会成员中蔓延开来,经常哀叹计划赶不上变化,感慨人际关系的短暂化。在QQ上与陌生人聊了一会儿后,有可能下一秒就把对方拉入了黑名单,不再交往。

第三,关注未来性。在传统社会,时间是指向过去或当下,而网络时代的时间指向未来。农业社会的时间是一种循环式的结构,是以过去的时间为取向,给社会成员传递的是“缓慢”的感觉,因此经验的作用至关重要,“等待时机”比较常见。工业社会的时间是一种线性的结构,是人造的抽象性,是以当下为取向,给社会成员传递的是“按部就班”的感觉,时间作为一种规范、秩序并约束着社会成员的行为。在网络社会中,网民关注的是未来自我、未来社会,而未来具有不确定性,因此网络时间强化了社会成员对未来的焦虑和不安。

三、场域拓展:网络时代社会认同的空间转换

在网络时代之前,传统社会虽然也有缺场空间,比如,通过宗教神话、文学创作等建构出来的缺场空间,但是这种空间缺乏社会成员的参与性,缺乏社会互动、经验传递,因此不能彰显社会认同的力量。而传统社会的空间主要是“在场空间”。传统的社会交往是面对面的在场交往,即身体在场,真实的身份、性别特征、举止言行等呈现在彼此面前。根据戈夫曼的“拟剧论”,社会成员受在场空间的影响,在与之互动的他人面前努力塑造被他人接受、认同的形象。在场空间的互动,如同在前台的表演,社会成员彼此隐匿了一些东西,他们的认同是基于他人在场的驱动力而形成的。因此,身体在场的空间场域中,人们的社会关系是在既定的空间场域中形成的,社会成员受到“在场”的身份地位、社会制度、地域条件等限制,遵循一定的制度安排和文化习俗而产生主观性体验和感受,从而进行规划性的社会认同。

社会空间在网络化的推动下发生了空间的分化。刘少杰把空间分为在场空间和缺场空间,并指出网络社会的一部分存在于在场空间中,另一部分则存在于缺场空间中。刘少杰:《网络化时代的社会空间分化与冲突》,《社会学评论》2013年第1期。倘若网络行为不能摆脱特定身份、场所和环境的限制,那么社会成员所处的空间属于“缺场空间”;网络社会从本质上是现实社会的延伸和拓展,倘若网络行为依然受到现实社会的身份地位等条件的制约,那么此时的社会成员所处的空间仍然属于“在场空间”。在传统的农业社会和工业社会,人们的交往行为主要是在特定的空间场所中展开的,属于在场空间交往,而且受到身份地位、特殊环境和周围关系的明确限制的交往。刘少杰:《网络化时代的社会转型与研究方式》,《学习与探索》2013年第7期。而在网络社会中的交往,社会成员超越了身份地位等条件的限制,实现了吉登斯所论述的“脱域空间”。脱域空间是吉登斯提出的一个概念,是指缺场的流动空间,社会关系从彼此互动的地域关联中,从通过对不确定的时间的无限穿越而被重构的关联中“脱离”出来。按照戈夫曼的理论,网络空间在某种程度上是现实社会的“后台”。因此,社会成员在现实社会戴着面具,表现自我;而步入网络空间,就是进入了后台生活,躲避现实社会的他者。邓志强:《网络时代青年的社会认同困境及应对策略》,《中国青年研究》2014年第2期。虽然缺场交往隐匿身体并超越了社会空间,但其并非完全脱离在场事物而虚拟化,其实质不过是在场交往中已经包含的某些内容的复杂表现。而且,形似虚拟的网络社会更加真实,甚至比在场社会更加真实,社会成员更容易形成共识。刘少杰:《网络化时代的社会结构变迁》,《学术月刊》2012年第10期。特别是对于一些被边缘化的社会群体,他们在网络空间中更容易产生新的社会认同。

一般而言,社会认同与空间是紧密相联的,空间是社会认同的区域性要素,是社会认同的基础性条件之一。在共同的空间里,社会成员的互动、人际交往才得以可能,共同体才得以形成,社会认同才能建构。国家认同是以国界为标准,民族认同是以民族边界为标准,区域认同是以区域界线为标准。但是,网络的产生带来了“空间”意义的变化。生产要素的空间出现了新格局,社会组织的空间产生了新模式,社会关系的空间塑造了新类型。笔者认为,网络化时代的空间超越了传统空间的意义,边界、地域的意义在消减,网络化空间是信息空间、没有中心的空间、扁平化的空间、可以渗透边界和文化的空间。特别是随着手机网民的快速增长,截至2013年6月底,我国手机网民规模达464亿,较2012年底增加4379万人,网民中使用手机上网的人群占比提升至785%。中国互联网络信息中心:“第31次中国互联网络发展状况调查统计报告”,参见www.cnnic.net,2014年1月20日访问。手机的无线轻巧,在空间位置上可以相对自由地流动。现实领域与虚拟空间相互交织,社会成员在两者之间游弋,现实角色与虚拟身份集于同一个体,新的角色冲突产生了,个体的社会认同产生了危机。可见,在网络化时代,社会认同感对于个人的发展意义深远。当下,个体在现实场域和虚拟场域,被尽可能地缩小。个体只有增强社会认同感,即个体附属并消融到一个更大的存在体里,才具有个体的意义,才体现个体的价值。现实生活中的躁动与压抑,需要一个包容、畅通的公共话语表达平台和空间。因此,在网络空间的博客、论坛、微博、MSN、QQ群应运而生。场域的转换,空间的延伸,为社会成员在网络社会的身份认同提供了建构的可能。由于网络空间的特殊性,它是一种新的行为场域,而场域的转换给社会成员的社会认同带来了冲击和挑战。

第一,边界的模糊性带来了认同的不确定性。在虚拟社会空间,没有国界,没有区域的划分线,无关地理空间,无关人口分布,网络群体之间的空间边界是模糊的,现实中的他们可以在同一电脑前面,不需要空间的移动或改变,但他们可以一会儿在“人民论坛”“吐槽”,一会儿又去“天涯论坛”“灌水”,甚至可以打开多个窗口,同时在不同的网络空间里进行交流、浏览等网络行为。因此,确定网络使用者所处的空间位置已经意义不大。

第二,空间对于认同的意义在减弱。信息技术的发展和传播体系的转变使得空间的危机日益凸显。网络逐渐消减了空间地域对经济生产、交换、消费和分配等过程的影响,人类社会正走向一个受空间影响越来越小的社会秩序,空间与人、社会形塑了新型的关系。以前,人的行为方式和社会关系不能摆脱对空间的依赖,极大地受空间限制。现在,信息技术的发展,全球化的推动,使边界性变得模糊起来,其重要性也在逐渐弱化,传统空间的意义开始消逝。

第三,认同逐渐转向“后台”。社会学家戈夫曼将个体在日常生活中的行为划分为“前台”和“后台”, “前台”是指剧本规定的角色,“后台”是指真实的自我。社会成员在前台情境中的自我是被高度控制的,是刻意设计的。在网络空间中,是一个多元化、碎片化、开放性的世界。“前台”的影响力弱化了,网民在网络空间里的行为倾向于“后台”真实自我的表现。

第四,场域的转换形成了新的社会组织和群体。在网络社会中,众多网民借助于网络交流平台形成了异常活跃的论坛、贴吧、微群等,这是一种虚拟与现实交织的“类民间组织”,与传统意义的民间组织相比,它们在组织成员身份构成、成员互动方式、成员稳定性、组织目标的确定方式以及组织运作和成长空间等方面明显不同。网络社会中的不道德网络行为和现象,不断挑战着网络社会赖以维系和发展的规则基础。

四、时空转换带来的社会认同危机

网络时代的社会认同是一个多元的认同,即对网络社会、现实社会、虚拟自我、现实自我认同的多元认同。由于时空的转换,认同标准的多重叠加,认同客体的相互碰撞,流动的社会必然带来不确定性,社会成员的社会认同也必然产生危机。

流动的空间解构着社会认同的基础。“流动空间是网络社会空间中的支配性空间,其采用集聚和扩散的方式重新组织社会空间,不仅带来了社会空间的结构变化,而且引发了社会空间的复杂分化。”王冠:《网络社会的流动空间集聚与扩散》,《人文杂志》2013年第3期。网络化促使社会流动性越来越强,疆界和边界已经逐步被侵蚀,地域空间已经不再是社会认同的鲜明依据。社会成员一旦进入网络空间,就不再有固定的位置,自由地漂浮在虚拟世界之中。可见,网络化时代的认同面临流动性的冲击。一是网络空间的虚拟性和松散性带来的风险。在网络空间,网络社区、网络社会组织与现实社会的社区和社会组织依然有着本质区别,前者的虚拟性和松散性以及其规范的约束力乏力,从而导致网民的社会认同困境,引发他们行为的失范,影响着社会整合力的增强。“没有门牌号码、没有科层结构、没有章程规范的松散社群中,网民们有社区无单位、有意见无领袖、有集结无纪律。集体行动无需长时间酝酿,没必要精心组织动员,暴风骤雨说来就来,厚重乌云说散就散。”李永刚:《我们的防火墙——网络时代的表达与监督》,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9年,第47页。二是网络空间身份认同的复杂性带来的冲击。身份是人类社会最初形成的最基本要素,有了身份及其相应的行为规则,社会才井然有序,形成“有机的”社会结构体系。社会关系、社会角色、社会群体、社会组织都是通过身份认同表现的。网上的“身份”有两类,即技术决定的注册身份和非注册身份。注册身份是上网登录使用的技术身份,或是进入网络社区或论坛的登录身份,其后面都附有真实的注册记录,通常要求现实中的身份证号码等。非注册身份是指网民登录后随意更改网名。注册身份是保证网络社会秩序的基础,同时具有网络社会控制的作用。然而,网络空间身份的虚拟性、多重性以及随意性,使网民的身份认同可能会出现危机,不同的身份之间会产生冲突。传统社会中,人们较多时候的人际互动是透过“我”与“你”的关系进行交流,而较少会涉及“我”与“他人”之间的关系。但是,这种情况在网络世界产生了变化,陌生人的世界突然离我们很近。陈俞霖:《网络同侪对N世代青少年的意义:认同感的追寻》,台湾南华大学社会学研究所硕士论文,2003年,第96页。三是网络空间界限的模糊性解构着认同基础。网络空间是一个处于“想象”与“存在”之间的共同体,传统的物理世界与心灵空间的界限越来越模糊,社会成员进入网络空间后,并没有发生物理的移动,但可以进行人与人的互动以及心灵的交流。因此,社会成员在网络空间的认同,并非来自象现实社会中的共同地域、共同民族等。社会认同的基础性条件发生了变化,有着共同的兴趣爱好、有着共同的需求会增强社会成员的认同感而聚集在网络的某个空间区域。而且在网络空间,信息的传播和表达机制模糊了私密空间与公共空间的界限,社会成员可以在私人空间直接参与公共空间,进行公共话题讨论。在客厅、卧室等个人空间,通过上网联结到公共空间,流动空间替代了地点空间,网络空间成为政治表达的聚集地。

流动的时间解构着社会认同的基础。当下社会的流动频率越来越高,社会成员处于一个流动的现代社会中,跳槽、搬迁、求学、从网络社会到现实社会、全球化、网络化带来的流动等等。人们的生活不可能一如既往,而是处于不断的变化之中。生活在流动的现代社会中,人们会形成焦虑,害怕跟不上时代的步伐,害怕时限到期,害怕错过了调转方向而陷入死胡同。

一是网络时间改变了传统社会时间的特征。较之以前的自然时间、钟表时间,网络时间表现出去中心化、去线性的特性,表征出瞬间性、松散性和无序性的特点。网络传播延续了电视等媒介传播的瞬间性和即时性,而且速度更快,同时网络还提供了一种延迟的时间模式,网页可以较长时间地保存。因此,网络可以缓解即时回应的焦虑。网络时间的松散化分割了对时间的塑造。“互联网本身是一种游击战争的模式,各条新闻之间有所链接,在整体上能保持联系,但零散的分散也不可避免地使之陷入个体隔绝的状态。”冬磊、张稀颖:《媒介时间的来临——对传播媒介塑造的时间观念之起源、形成与特征的研究》,《新闻与传播研究》2006年第1期。尽快在网络空间中,信息的链接通道无处不在,但并非一个有机统一体,缺乏整体感,这样必然影响网民的认知和思维方式,长此以往,网民会逐渐习惯于琐碎的、碎片化的事物。当下,网民对社会热点事件的关注经常出现“转移”,不具有持续性,追寻的更多的是刺激,感性色彩浓郁,但理性思考不足。网络时间吞噬了时序性。网络传播的典型特征是标题化、图片化,追求短暂化的视觉效果。因此,网络是压缩式的信息传播,能删则删,能简则简,从而颠覆了日常生活事件的线性的、有序的时间感。这种主观时间感受会冲击网民的行为表现,会导致行为失范的发生。二是网络时间带来了虚拟认同与现实认同的张力。网民在生活的历程中,面对网络社会和现实社会双重力量的雕刻,禀赋着网络社会群体和现实社会群体的多元身份,扮演着不同时空的角色。同一时间,网民可能既要扮演现实社会中的角色,又要在虚拟舞台上扮演另外一个角色。而网络社会与现实社会的规范、秩序是不同的,网络社会群体与现实社会群体也具有差异性,网络社会和现实社会对其角色期望也不一样。因此,网民的虚拟认同与现实认同之间必然会产生张力。三是身体的缺席降低了情感认同。情感的认同需要一定的时间积累,凭借一定历史记忆。然而,在网络社会,身体可以缺席,时间被“统一”了,时间是一种“在场”时间。但是身体不在场,社会临场感较低,网民之间的相互情感认同感会降低。在互动过程中,网民是以自我为中心,以信息为中心,而信息之外的社会情境被忽视了,从而导致相互之间的情感认同越来越淡化。

五、重构时间与空间:提升网络时代

社会认同的策略

宗教、民族、地域性认同在网络空间里开始弱化,网络社会已经开始瓦解时间与空间的传统意义,流动的时间和空间解构着社会认同的基础。因此,必须重构时间和空间的社会意义,构筑网络社会生活新秩序,增强社会的整合能力。

第一,重拾历史的记忆。提升社会认同,需要在历史的记忆深处寻找情感共鸣,才能形成一个稳定的共同体。正是因为网络给我们带来了一个流动性的世界,因此我们必须把自己固定在某一个地方,重拾自己的历史记忆。2009年的“贾君鹏事件”,一句“贾君鹏,你妈妈喊你回家吃饭”引起广大网民跟帖,引发社会广泛关注。这是一个很好的例证。“塑造集体认同是一个微妙的过程,要求不断投入。当集体认同到了类似较制度化的社会行为的程度,它会形成组织形式、一套规则、领导模式……必须经年累月,借助集体记忆,借助共享的传统,借助对共同历史和遗产的认识,才能保持集体认同的凝聚性。”[英]戴维·莫利、凯文罗·宾斯:《认同的空间——全球媒介、电子世界景观与文化边界》,司艳译,南京大学出版社,2001年,第97-98页。

第二,重塑时间的意义。不同的时代有着不同记录生活的方式,不同的时代赋予时间不同的意义。“新的社会时间形态一旦形成,又必将‘参与社会结构的变迁过程中,并将极大地改变社会行为规范和人们的整个生活方式。”王雅林:《信息化与社会时间形态的转型》,《学术交流》2000年第5期。网络时代,时间的新特点解构了社会认同的基础,因此,要重塑网络时间的意义。一是建设网络文化。文化是一种时间的传承,网络文化不仅需要独立的生存自由空间,更期望得到主流文化的认可和接纳。因此,重塑时间的意义,使网络时间有序化,宣扬积极的、健康的网络文化,营造良好的网络环境,让网络文化不断传递社会正能量。二是合理分配网络使用时间。网络是一把双刃剑,关键是如何运用。有相关实证研究表明,网络的使用时间与社会成员的社会认同程度正相关。网络使用时间越短,特别是网络的使用初始阶段,也就是“菜鸟级”的网民。他们对网络的认知程度不高,不能正确地处理网络与现实的关系,不能正确定位自我在网络社会中的地位。而网络使用时间越长,社会成员的社会认同程度越高。

第三,重构空间的意义。空间是社会认同的基础条件之一,而网络时代流动性的空间给认同带来了不确定性。因此,要重构网络空间的意义。一是规范网络社区秩序,让网民生活在一个有序的、规范化的空间。当下,由于网络的相关法律法规不健全,网络语言的不规范,暴力语言随处可见,失范行为屡屡发生。因此,规范网络空间的秩序,构建一个良好的绿色网络环境。二是建设网络社会组织,增强网民的网络社会归属感。网络社会组织在网络空间中集聚着相同兴趣爱好的个体,并逐渐提升其认同感、组织感和归属感。三是加强社会建设。现在有人戏言:“上诉不如上访,上访不如上网。”网络空间逐渐成为公共议题的平台。“网络空间下,对行政权力的监督更多了网络监督。网络监督已成为保障权力正当发挥效用的关键因素之一。” 李和中、陈芳:《网络空间下行政权力的演绎》,《湖湘论坛》2012年第3期。网民之所以通过网络空间来表达自己的利益诉求,就是因为现实社会的表达渠道受阻。因此,加强社会建设,着力解决社会问题,且把问题的解决纳入法制化、制度化的轨道。四是弥合数字鸿沟。网络社会也有社会分层,在网络空间,不同的社会群体特别是代际之间出现了数字鸿沟。国家要加大投入,提高网络的普及率,弥合不同群体网络信息资源占有的鸿沟。

作者单位:中共湖南省委党校共青团理论教研部、华东师范大学社会发展学院

责任编辑:秦开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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