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寻心中发光的东西

2014-04-29 03:53丰文靖
青年作家 2014年8期
关键词:鸣沙山莫高窟夕阳

对大西北的感情,可能大部分来自于好奇。

打小看电视,画面中的漫漫黄沙,一望无垠,温橘的夕阳下,女子穿着白衣,套着尖靴,蒙着面纱,只余一双漂亮的眼睛露在外面。黄色的骆驼载着她穿越这片黄沙,也许去长安,也许去楼兰,不管怎样,她不寂寞,因为那一串深浅不一的脚印,以及悠扬的驼铃声响,就是她悠然征服那里的最好证明。

这个认知在我的脑海中根植得太深,导致我提起大西北,就想到这个画面,想去的愿望也渐渐强烈起来。 三月去看霍比特人,无意中和朋友提到想拍外景,没想到一拍即合,做衣服,配首饰,一串准备工作下来,已然到了五月。其实在出发的前一周,我以为这次计划还会往后推,没想到朋友发给了我一份她做的行程单,我才恍然发现已经到这个点了。

[金沙]

下机时,敦煌还是一派乌云压顶的景象,等过了几个小时到达鸣沙山时,天空不知何时已然转成了浅蓝色。我们提着大包小包下了车,抬眼的瞬间,它们就这样撞进了眼帘。该怎么形容呢?绵延起伏的沙山,被阳光折射得泛着微微白光。与其说是山天一线,不如说更像是天空嵌上了山头。大门伫在山脚,看起来倒渺小了很多。

我们给自己刷上了绿漆,假装自己是嫩得可以掐出水的青黄瓜,面不改色地用了借来的学生证,迎着检票员狐疑的眼光过了票检。期间朋友因为拿了一张跟她实在不像的学生证,并且没有全副武装把脸包严实,被检票员叫住,发生了如下对话:“照片上这个是你吗?”“当然是,我大一照的啊,你认不出来?”“……”走在前面的我,因着这对话憋着笑,差点硬生生地憋出了内伤。也正是因为这件事,我们深刻地认识到了为景区建设作贡献,人人有责,之后去其他地方时,也不再用学生证装嫩,全部买了全票。

在山脚处换装后,我穿着白色的外景衣服走进了大门,从进大门到骑骆驼,到上山顶,到下山换另一套衣服再去月牙泉, 一路上被无数双眼睛三百六十度扫视着,从最开始的惊慌,到后来的漠然,渐渐地我发现,比起被围观,在沙山上拍外景才真是个挑战。踩在沙里,走一百米像是跑了八百米一样困难,想拗点犀利的造型,却发现自己要随时防备着被吹成二百五。一路磕磕绊绊下来,到了月牙泉时,我感觉自己已经像是被风沙洗过一回一样,体力也透支得差不多了。期间还出现了一个小插曲,站在月牙泉边时,一个男生噌噌噌跑过来,拿着相机问我,“可以合影吗?”我有气无力翻了个白眼,说:“合影一次一百。”那个男生明显愣了一下,但是还是招呼同伴过来帮他和我拍了一张,脸上有着做好给一百准备的悲壮之情。那场景实在有些滑稽,虽然到最后我也不会去拿那所谓“合照费”,但每每想起来,总会忍不住笑出声。

所有一切结束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过了,鸣沙山也迎来了橘色的夕阳。因着换衣服,我从洗手间出来时,落日已没了下去,只余一些残光挂在山头,即使如此,依旧美得不可思议。找到了朋友们,她们兴奋地告诉我,在我换衣服的时候,夕阳照在了沙子上,风一吹,沙浪滚滚,像是许多金子在发光一样。听得我心生向往,却也无比遗憾。下一次,一定要来这里好好看日出和日落。

回到酒店时,已经天黑了。转了转敦煌夜市,回来躺在床上时已经半夜一点半了。敦煌的天色总给人一种错位的感觉。明明已经是晚上八点,但却像是下午四点,明明是半夜一点,却像是晚上八点。这一点和台湾截然不同,台湾是下午四点的天像是四川七点的天,五点过便任凭夜幕降临。因着这微妙的差别,一向挨着枕头就睡的我,竟然翻了好几个身才沉沉睡去。梦里回忆起晚上翻看下午拍的外景照片,一时间,那种像是变身成小时候梦想中的白衣女侠,悠然骑着骆驼穿越漫漫沙漠的兴奋感包裹了全身,那一晚,一向在异地会不安稳的自己睡得意外的好。

[狂石]

第二天向着西线前行前,第一次见到了传说中的沙尘暴。早上七点的敦煌天空昏黄一片,那种压迫感掺在凉风中扑面而来。但也许是太没心没肺,我就差没兴奋得挥舞手臂了。第一次看见这么壮观的情景,即使会影响出行天气似乎也没办法减缓我的愉快心情。唯一的结论只能是,我的愉快点与旁人不太一样。

车子按照原计划向着西线前进,一路上黄沙扑面,有一小段时间甚至能见度不超过十米。正当我纠结下车需不需要从头到脚包严实时,天气已然晴了下来。到了玉门关时,甚至有了阳光。玉门关的遗址上只余一幢土黄色小方盘城,“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长风几万里,吹度玉门关。”之前只在书上读过王之涣和李白的诗句,当时并未太大感触,当真的置身于这荒凉广袤的情景中时,那种萧瑟之感,才当真扫遍全身。

再度启程后,像是要无止境延伸下去的苍茫戈壁滩将我们带至雅丹国家地质公园。雅丹地貌曾在高中课本学过,不过那也仅止于课本,如今置身其中,饶是我将自己裹成了阿白口中的阿拉伯妇女,但依旧挡不住狂风将我的头发吹得与美杜莎无异,不过即使如此,我依然兴奋得快要跳起来。仰头看着浅絮云在鉛色天空中撒了开来,伴着猎猎风声,低头看着曾经的千里河床被风蚕食成各种形状,或灵巧,或粗犷,岁月像一只厚重的大手,将这些千年的痕迹摩挲成沧桑的模样。踩着黑色的戈壁石头,连抚上它们的勇气也没有,不为其他,只因敬仰。大自然的鬼斧神工,永远不是人类所能比拟的。除了敬畏,别无缘由。

之后踏上的便是阳关与汉长城。提起阳关,我们三人同时能说出来的便是王维的“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后来又想起了骆宾王的“阳关积雾万里昏,剑阁连山千种色”。阳关台附近向前眺望,依稀能在荒漠中看出以往草原的痕迹,向后看,则是绵延的沙丘,而这里的沙丘与鸣沙山不同的是,沙中掺着黑色的戈壁石头,让它们在起伏中显得更加错落有致,带着一丝神秘的朦胧感。至于汉长城,被风蚀了之后,留下的残垣断壁倒让我想起了成片的曲奇饼干,把这个想法告诉了她们,她们神情复杂地得出了一个结论,一定是我饿了。嗯,其实我也是这样觉得的。

在西线的这一天天气一直都不算好,不过旅游这种事就是要有阿Q精神,即使不是你预想中的样子,你也得从中找出特别的观赏点,比如我和阿白关鑫一致认为高中时期的我们才是最有文化的,因为我们会吟诗,懂雅丹地貌含义,比如我欣赏到了沙尘暴,比如我感受到了年降水量只有40mm的地方的降雨,比如我在玉门关拍照的时候,风太大,握在手中的镜头盖就这么被风吹进了栈道下面销声匿迹,被迫留下了特殊的到此一游印记。

况且在铅云压顶下看着西北荒漠,那种苍茫感反而更甚。就像司机小哥在车上放着《最炫民族风》里唱的一样,“苍茫的天涯是我的爱”。站在原地,像是与千年之前的古人所处的天空、所处的土地叠成一幅画面,感受着他们的雄心壮志,感受着他们诗中的寂寞与无奈,感受着他们眺望丝绸之路远方的情景,视线所及处与他们重合,这种微微栗然的兴奋之感,果然是朝圣才会有的心情。

[佛境]

第三天,也就是我们即将离开的这一天,天空彻底放晴了。前往朝圣的最后一站——莫高窟的路上,我惊异地发现鸣沙山居然就在莫高窟的背后。虽然之前查阅攻略时有人提过鸣沙山和莫高窟离得很近,但想要直线相通却不容易,可真的看到时,还是不由得吃了一惊。转念一想,鸣沙山环着莫高窟,莫高窟偎着鸣沙山,这种微妙的共存关系,谁又能说不合理呢?

莫高窟从外围看倒有点像杂志中见过的北方窑洞,平常无奇,但这无奇的洞里存在着怎样让全世界都惊叹的瑰宝,倒愈发让我好奇起来。排队进窟的途中,在门口遇见了一只灰白相间的喵星人,阿白提着装着东西的袋子蹲了下去,伸出手逗弄喵星人,喵星人实在太萌,我也没忍住加入了逗喵行列。喵星人一点也不怕生,见我们提着袋子,以为装了什么好吃的,“嗖”的一声跑到我们面前,好奇地看着我们,一旁的工作人员小哥轻笑一声,说了一句,没骨气的猫。喵星人若无其事地继续昂首挺胸围着我们转,我倒被小哥逗笑了。

向导带着我们进了莫高窟,参观了不少洞窟。也许太华丽的辞藻被无数个赞颂它的人用过,现在我来用,反而显得矫情无比。唯一能蹦出来的话便是,前人所颂,从未夸大。古人的智慧与耐心,确实是今人所不能企及的。即使我并不信仰佛教,可是置身其中,还是被深深震撼,并且对于王道士当年贱卖给外国强盗的那些四万多卷上通天文、下晓地理,堪比百科的神秘经书,更加好奇起来。

《中论》中提到,“因缘所生法,我说即是空,亦名是假名,亦是中道义。”莫高窟倒更像是一个古老的禅师,用一种安静的姿态,淡然讲述着缘起缘灭,一切轮回自有因果。我非佛徒,但置身延续了一年多的佛境中,那种想要深深鞠躬的庄严心情,却伴随了我整整一路。

[尾声]

离开敦煌时,天空湛蓝如洗,好得让我恨不得咬牙切齿骂一声,就这么希望我离开么!但转念一想,敦煌也许只是“傲娇”了,大概想要和我展示一下它天气好的时候是什么样的,高贵冷艳提醒我一声:下次还得来。

在火车上时,夕阳西沉,不知走了多久,经过一片风车田。我们三人兴奋得不行,拿着相机匆匆忙忙跑到吸烟区的玻璃窗旁去拍摄那难得一遇的奇景,并非吸烟区那里视野一定好,只是我们坐的位置旁的窗户像是刚刚从沙尘暴中捞了起来,透过那窗户往外看,完全就是自带打码的微妙效果。夕阳将这片天空染成了赤色,风车逆光而立,只余黑色剪影。曾经在一本书上看过,每个人都有适合自己的剪影,这句话倒也适用在这些风车上。它们在平野上缓缓转动,像是在守护着什么一样,傲然挺立。我很庆幸在这段路程上选择了火车,即使坐到后面连骨头都在疼,但我看到了它们。也许在人们的视野中它们只是一方一闪而过的剪影,但那种美到震撼的奇观,却是无物可以取代的。

火车颠簸着到了兰州。在兰州省博物馆看到了传说中的马踏飞燕,在兰州心满意足地吃了兰州拉面,在兰州机场感受了一次平生最长一次延机……时针快要指向十一点半时,飞机终于起飞了。

飞机还在上升过程中,疲惫的我倒头便睡。我又做梦了,梦到许多事,唯一记得清晰的是梦的结尾——我看到了鸣沙山的日落——那时的鸣沙山被橘红的夕阳映照着,像是笼上了一层神秘的光,山的另一头究竟有着什么灿然的事物,不得而知,不远处一个白衣的楼兰姑娘骑着骆驼,吹着羌笛,迎着夕阳涉沙而过。风将金色的细沙卷入空中,一切都有些迷蒙。她就像一场穿越千年的梦境,在悠扬的羌笛声中,遗留下了些许看不真切的轮廓……

像关口知宏在《铁道大纪行》里说的一样,世界那么大,就算只为找寻人们心中发光的东西,也足够有意义。我会再去的。因為我知道,在敦煌,在楼兰,在那条丝绸之路上,你在等我,等我去找寻那些会发光的感动。

[作者简介]丰文靖,1990年生于四川德阳,毕业于四川大学。热爱写作,曾在报纸、杂志发表过文章,在文学网站上亦有连载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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