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
一行人打的来到歌城,夜晚的城市华灯初上,高架桥两边的灯光随着的士的前行不停地往后倒退,我仿佛置身于璀璨群星中。人,往往就是这样,在一个环境中待久了,突然见识了另一种场景、另一种画面、另一个环境,会有一种突然的陌生感。今天是圣诞节,也是我二十五岁生日,一个不幼稚也不成熟的男人。
徐娇叫我南哥,一个刚毕业的大学生,对我充满无限崇拜之情。她說我成熟,她说我有男人的味道,她靠在我的肩上,南哥我给你唱生日歌好吗?蛋糕上两个小雪人紧紧挨在一起,无限甜蜜。
“祝你生日快乐,祝江南生日快乐……”徐娇唱歌的声音很甜美,歌声如流水划过我的心。大家一阵起哄,好久没有那么放松过了,年轻的感觉真好。可以纵情地去跳,可以纵情地去唱,可以在那一时间什么都不用去想。K歌到深夜,大家都感觉有些累了。把朋友们一个个送回家,最后就只剩下了我和徐娇。
深夜,飘起了雪。窗外依旧车水马龙,依旧灯红酒绿,偶尔传来一阵汽车喇叭的呢喃,偶尔会有三五成群醉酒的人在高声低语。路灯的光透过窗子,斜斜地打在徐娇的身上,从眉角到眼梢。粉红的唇角一直保持着对我的微笑,安静却略略地落寞。她说南哥,我可以做你的女朋友吗?
酒醉的人是最脆弱的, 但我却觉得更醉人的是徐娇的微笑,我把徐娇搂在了怀里,她的身子很小,有淡淡的CK香水味道。她的手冷冷的,那残存的记忆里辛月有着和她一样冰冷的手,让我的幻觉空间无限扩大,然后我带徐娇回了家。
激情过后,徐娇在我的怀里甜蜜地睡去。冬天里脚边温暖的火炉像一桩温吞的爱情,总是不知疲倦地给我安慰,偶尔飞溅起的火星,发出“噼啪”的响声。隐约还有那首《生日快乐》在耳边回荡,一直看着放在床头的手机,又把视线转回。我想给辛月打一个电话,因为今天也是她的生日。
我的身体开始难受得疼痛起来,一种不祥的预感弥漫着全身。可是生活总是出人意料,不到结尾,谁也不知道最后一幕上演的是什么。
[辛月]
今天是我25岁的生日,25岁,和历史上很多著名的小寡妇一般大。
楚明为我包下了整层的“那时花开”,这是我们城市最高层的酒吧。透过落地窗子远眺城市,遥远的灯光让人觉得安静。温柔的音乐,简约的灯光,窗外的整个城市一片雪白。我不知道在这繁荣背后,我又该以怎样的心态来面对自己。
“祝你生日快乐,祝辛月生日快乐……”乐者拉起小提琴为我歌唱。楚明牵起我的手,我的公主,请为我再跳一支舞。看着楚明的眼睛,那里是浓烈得化不开的爱意,仿佛要将所有的岁月都倾注给我。
楚明的眼角掩饰不了岁月的痕迹,抱着他不再健壮的身体,我心里又闪过一丝失望。我不能说自己是否真的喜欢他,是的,他让我过上了衣食无忧的生活,我对他心存感激。
认识楚明的时候我在他的公司做总经理秘书工作,那是我物质极为贫乏的时候,只有钱才是万能的,两年前我就想通了这一点。我便开始了我的第一步,我接受楚明送我的花和一切东西,我回报他的是我的吻和身体。
午夜我和楚明回到他为我买的公寓,半个小时后,我躺在他的身体下面。我苦涩地笑,牙齿很深地陷入他的肩,我感到他因为疼痛而勃发的激情,空气里有些决绝的味道。
睁开眼醒来已经是凌晨五点,房间里留了一盏小小的灯。这是我和楚明的约定,他要回家,他要走的时候,总会给我留这么一盏灯。
空气有一些冷,我裹紧了被子,手机一直开着,我开始想江南了。今天也是江南的生日,我犹豫着想拨通那个电话,按下了号码,又按下了红色键,最终挂断了电话。床头放着50万现金,那是楚明给我的。在此之前他答应我,这是他最后一次和我在一起,果然他是个守信的男人。
[江南]
认识辛月是在大学一次学院团委搞的活动中,今年的节目是骑马打仗,每个女生跟一个男生配合,男生做马,一群人分成若干对,在学院大厅里作争斗状。
辛月那天一身运动装,微微躬着背,背上两块肩胛骨恰到好处地突出,像是蝴蝶的翅膀。她主动对我说,江南我跟你一队吧。
大厅里越来越有节日的气氛了,她紧紧地贴在我的背上,大喊大叫,像一个威风凛凛的指挥官。她说我们去东边,我就去东边;她说左边,我就去左边;她说我们去轰炸那个某某某,我就用力向上面托一托她娇小的身体,按照她的命令去轰炸那个某某某……没有一个方队比我们更加默契。
“哈哈,真好玩!”辛月对我说。
我停下来,把头偏过去看着她,“你说下一步咱们该干嘛?司令官大人。”
“嗯,让我想一下啊。”她很认真地想起来。“哎,那个……”剩下的半句话她还没来得及说完,身后就有一股强大的冲击力把我们连人带马摔了下来。落地的时候,我在下面,她在上面,天知道这个位置的安排有没有什么猫腻。
最后我们出局了,按照游戏规则,我们被淘汰出比赛。
那天下午我们沿着学校的林荫道一直走,茂密的树荫下漏下来的金丝轻撒在辛月深黑乌亮的瞳孔上,她真是一个容貌如陶瓷娃娃般精致可爱的女生。辛月说我的名字很好听,这让她想起一首诗“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 我也跟着笑了,你喜欢《江南》?
看着她偶尔回过头来朝我光灿地笑,即使手里是最讨厌的生硬盒饭,我也可以把它们想象成麦鸡翅一样的美味。辛月的思绪稍微停顿了一下对我说,江南,谢谢你陪我度过了快乐的一天,我喜欢和你在一起。
辛月走后,我站在原地不动,一种莫名的兴奋在左心房到右心室的通道间涌动。脚下开始继续玩转那对已经七零八落的小石头,直到脚下原本零散的小石头重新聚成一个团结的形状。
[辛月]
大三的时候每一个人都为找一份好工作忙碌着,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校园里流行这样的话:“找个好男人,少奋斗五年”。无疑这些话潜移默化地影响了我。
在去楚明公司面试的时候,我就感觉他喜欢我。以我这样一个普通专科的女孩子能当上总经理秘书,我就知道自己享受了特殊待遇。
江南知道我喜欢花,每个清晨他会在我的床前放一束野菊花,露水点点,盛开到极致。等他换上皮鞋去找工作的时候,我看见他的运动鞋湿湿的,上面沾满了泥巴。
求職的报纸一摞摞堆放在我们的小屋里,每一次江南总是灰头垢面地回来。我曾趁他不注意的时候偷看过他的左手,那里有一道长长的疤痕,像一个解不开的结,尘封着年少的青春和张扬。我知道那是他给我采花的时候弄伤的,床前的那束野菊花狠狠地灼痛了我的眼睛。
晚上,江南伏到了我身上,他说,辛月我很累。我放了音乐,拉着江南一起跳舞,靠在他怀里安全、幸福、冲动,无数极致的感觉纷纷涌来。江南开始流泪,辛月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有找到好的工作,我真的想让你过上充实的物质生活。
我们拥抱着久久地缠绵,我说江南别怕,我现在工作不错,领导对我很赏识,用不了多久我们就会有钱了。
我为江南买范思哲,带他去高级会所,和他打保龄球。江南对我这样大方的出手开始怀疑,他说,辛月,你现在的工作真的能挣这么多钱吗?
楚明给我打来电话,说十分钟之后到我家楼下接我,他说要带我去参加一个重要的会议。我吻了江南的脸,亲爱的,对不起,我不能陪你了,然后洒上了CK香水就出门了。
没有想到江南会跟踪我。凌晨的时候我回到家,江南把烟蒂熄灭,扔在脚下踩了又踩。她说辛月,你为什么骗我?你跟楚明……他把我的手机狠狠地往墙上甩,很重。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我要让它变成碎片,跟着这爱情结束。我要不了爱情,我要它的命。转过身,江南头也不回地消失在阴影里。
江南走后,我抽他留下的最后一支烟。拿出银色的打火机打火,试了好几次才点着。不要让它燃烧到尽头,不要让我们的这场爱情成为冷冷的烟灰!江南,我只是想让我们更快地过上幸福的生活,而我并没有想过要失去你。
[她和他]
江南生病了,在他25岁生日的时候,他知道自己得了可怕的骨癌。而这种病的手术费需要50万。
在江南25岁生日那天,他决定最后一次疯狂自己,他要用徐娇代替辛月,然后静静地等待死亡。他一遍遍对自己说他爱的人是辛月,可是一想到楚明,他的心就开始滴血。今天也是辛月的生日,他想知道她的消息,她知道自己正在接近死亡了吗?
辛月在此之前就知道江南得了癌症,只有楚明能帮她。她答应了楚明的最后一次要求,这一次她要楚明给她50万。
早上五点半,辛月起床关了那盏灯,她站在卫生间的镜子前长时间地端详自己的脸。她把洗脸用的东西,包括毛巾、洗面乳、芦荟膏之类的东西统统放在洗脸池上。然后一个人进厕所把门关了起来,冷冷的感觉使得她的眼睛疲劳不已,一种剧痛涌出了眼泪,心事如线团般繁芜纠缠,理不出头绪。
辛月给江南发去了一条短信:“江南生日快乐!”然后默念了那首诗,“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
辛月去银行把50万汇进了一张写着江南名字的账户。回来的路上穿过蜿蜒的林荫道,飘落着寒冬的雾气。深深的一脚踩在它们柔弱的身体上,没有任何的反抗。
辛月离开了这座城市,巨大的机翼破碎虚空,有漂亮的白色云迹。也许她会去江南吧,那个和她爱着的男人有同样名字的地方。
25岁的第二个清晨,江南收到了快递公司送来的银行卡。短短的信签上写着,“人的一生过境风景太多,总会记住些什么,或忘记些什么。那么,江南我希望你忘记我!你的手术费都在这张卡里,密码是你的生日。——辛月。”
冷空气周而复始地蔓延,泛黄的落叶,铅灰色的云朵,氤氲的雾气。张小娴说,在爱情里,谁先动了心,谁就会落了下风。其实不是,而是谁的愧疚深,谁才落了下风。
江南再也打不通辛月的电话了,走进手术台的时候,他发誓这一辈子一定要找到辛月。
忧思里有着他曾经渴望的爱情,而现在,对于爱情他只有淡淡的奢望。忧伤可以悄然地抹去,抹去过去的那段故事;奢望却是空洞的,毫无依托。
[作者简介]胡林姝,笔名“快乐鱼儿”,生于上世纪八十年代。在全国、省、市刊物上发表文章100余篇,曾在《今日晚报》连载报告文学《家访日记》;出版短篇小说集《触不到的天使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