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对外直接投资亏损问题研究

杨艳琳 卞妍

【摘要】进入21世纪以来，中国企业“走出去”的步伐逐渐加大，在对外直接投资规模快速增大的同时，中国对外直接投资存在着投资绩效不佳、亏损状况严重等诸多问题。本文分析了中国对外直接投资绩效、对外投资亏损特征、类型与原因，相应提出了减少中国对外直接投资亏损的若干建议。

【关键词】对外直接投资 亏损 原因 对策

一、引言

与西方发达国家相比，中国对外直接投资（Outward Foreign Direct Investment，OFDI）起步比较晚，但是经过近十几年的探索与发展，越来越多的中国企业因不同的需求进行了对外直接投资，以谋求在全球市场上更大的发展。中国2002年至2012年对外直接投资流量持续上升（见图1所示）；2012年，在全球外国直接投资流出流量较上年下降17%的背景下，中国对外直接投资创下流量842亿美元的历史新高，同比增长11.3%。至2012年底，中国对外直接投资累计净额（存量）达5090亿美元。2013年，中国对外直接投资额达901.7亿美元，名列世界第三。从图1中可以看出，中国对外直接投资流量增加迅速，虽然受2008年爆发的国际金融危机影响2009年中国对外直接投资增速相比于之前有所下降，但是在总体上对外直接投资流量仍处于持续增长的状态。随着中国对外直接投资绝对量的上升，投资区域多元化以及投资方式多样化程度的加深，大量中国企业海外投资绩效不佳、亏损严重的问题逐步顯现，中央企业折戟海外、并购失败等案例屡见不鲜。当前，着重于分析中国对外直接投资中所存在的问题，切实提高境内企业对外投资绩效则显得尤为重要。

数据来源：联合国贸发会议（UNCTAD）。

二、中国对外直接投资亏损的主要特征

根据一项商务部对境外企业年度会计报表所做的统计，2011年中国对外直接投资企业中近22.4%的企业亏损，其中2000家境外中央企业亏损占总投资比例为27.3%。笔者搜集了近些年来中国对外直接投资亏损的具有代表性的若干典型案例，通过对案例的分析总结得出中国企业OFDI亏损有如下主要特征：

第一，亏损事件的主角大部分为实力雄厚的大型国有企业，其中不乏进入“世界五百强”的超大型企业。这些大型国有企业在国内市场上凭借着其强大的市场势力及所获得的相关政策优势，取得了良好的经营业绩。但是在其拓展海外业务过程中，遭遇了种种挫折，频繁的投资失败引起了社会广泛的关注。中国铝业、中国铁建、中国中铁等大型国有企业对外直接投资过程中，均出现由于决策失误等原因导致的投资严重亏损事件。

第二，海外直接投资亏损项目大部分所属的产业领域为采矿业。在搜集到的典型案例中，超过一半的对外直接投资亏损项目属于资源寻找型海外投资，主要为铝土矿开采、铁矿石开采、油气田开采等项目。其中，仅铁矿石开采类的亏损项目就有四项，分别为中国中冶投资的澳大利亚兰伯特角铁矿项目、阿根廷希拉格兰德铁矿项目、西澳大利亚SINO铁矿项目以及中钢集团投资的澳大利亚Weld Range铁矿石项目。

第三，海外项目投资亏损额巨大。如中国铁建投资沙特麦加轻轨项目，亏损金额高达41.53亿元；中国中冶投资于澳大利亚的兰伯特角铁矿开发项目，由于基础设施缺失，亏损金额高达23亿元。还有部分投资项目由于各种原因处于停滞状态，亏损数额暂时难以统计，根据搜集到的典型案例中可得的数据计算，大部分对外直接投资亏损项目的亏损率都在60%以上。

由于政府相关部门在国有资产海外投资监管方面的制度不健全，海外投资经营状况统计及信息披露不及时、不全面甚至信息不公开等问题，使得国内学者针对海外直接投资绩效特别是投资亏损问题的研究较为困难。

三、中国对外直接投资亏损的类型

（一）投资项目变动或流产造成的亏损

一般来说，企业对外直接投资的动态过程是由投资决策、投资实施、投资运营和投资终结这四个环节构成。在投资决策环节中，企业需要投入大量的人力物力，通过各种渠道对东道国的投资环境以及具体投资项目进行调查和分析，综合考察东道国的经济环境、政治环境、社会环境等因素，才能相对准确的评估该投资项目的风险和未来的期望收益。在前期投资实施的过程中，企业会根据项目具体情况在海外投入大量的固定资产、输送相关的人员到项目实施地并且投入部分维持项目正常运行的资金。然而，由于在投资决策和实施过程中的人为因素或不可控的意外导致合约被拒绝、撤回或中国企业主动放弃继续项目比率较高，使得企业在投资决策和前期的实施环节中大量的人力物力投资变为了投资项目的沉没成本，企业由此遭受了较大的经济损失。

中国OFDI的主要方式为海外并购，而中国企业的海外并购道路并不顺利。中铝收购力拓失败、腾中收购悍马失败等，表明中国企业海外并购失败的案例屡见不鲜。金融数据提供商Dealogic统计数据表明，2010年已宣布的中国企业海外并购失败率高达11%，为全球最高，而美国与英国企业海外并购失败率仅为2%和1%。较高海外项目并购失败率给中国企业带来了巨额的经济损失。例如，2011年大型中央企业在利比亚投资近200多亿美元，其投资领域主要为石油、铁路、通信等，而由于利比亚境内的政治动荡导致中国所有的投资项目紧急终止，大部分企业前期的投资决策和实施所投入的资金无法收回，还要面临工作人员的返送安置以及对方恶意索赔等问题。

（二）投资运营失败造成的亏损

即使中国企业对外直接投资项目能够如期进行，没有遭遇政治社会动荡、毁约、并购失败等问题，企业的对外直接投资在具体运营和整合的过程中也会遭遇一系列的经营风险，可能造成不同程度的经济利益损失。尤其是中国企业在海外成功并购后，如何在新的文化环境、政治法律环境和社会环境背景下稳定持续经营下去并获得相应的利润，这对很多中国企业来说是一个非常大的挑战。中国很多企业在成本控制、项目风险评估、并购过程中的跨文化整合方面经验不够丰富，在具体投资运营过程中容易出现项目延期、成本超支、企业整合失败等问题，从而遭受巨额的投资运营亏损。

四、中国对外直接投资绩效不佳或亏损的原因分析

（一）对外直接投资风险的防范与化解能力不足

与国内投资相比，中国对外直接投资面临更多不确定因素，信息不对称程度更为严重，风险更大。中国企业在面临各种外部不确定因素时缺乏经验，对外直接投资风险的防范与化解能力不足往往成为导致企业海外投资亏损的直接原因。一般来说，导致中国企业对外直接投资绩效不佳甚至亏损的外部因素主要有政治因素、经济环境因素以及法律文化因素，这些外部因素皆有可能直接转化为中国对外直接投资风险。

政治因素是指由于东道国的政党交替、政府换届、宗教或种族冲突、军事冲突甚至战争等政治事件使得中国企业对外投资的外部环境出现比较大的变化，从而导致中国企业对外投资项目难以按计划进行，使得中国投资企业蒙受较大损失。根据《2012年中国对外直接投资公报》的统计显示，截至2012年底，中国1.6万家境内投资者在国（境）外设立对外直接投资企业近2.2万家，对外直接投资分布在全球179个国家和地区，覆盖率达76.8%，投资存量高度集中；同时投资行业分布广泛，门类齐全，投资相对集中；并购领域广，交易金额大，2012年，中国企业共实施对外投资并购项目457个，实际交易金额434亿美元，两者均创历史之最。这说明中国对外直接投资风险来源广泛和集中。根据中国企业海外矿产资源并购交易相关的公开数据来看，自2002年至2010年，中国海外矿产资源并购24起交易以失败告终，而近一半失败交易是由于政治因素。

中国对外直接投资属于经济行为，经济环境因素是造成企业对外直接投资亏损严重的一个较为重要的外部客观因素。这里所指的经济环境主要是国际经济形势、东道国的经济政策环境。一般来说，中国企业对外直接投资项目特别是国有企业的资源型投资项目从投资决策到投资终结经历的时间较长，在这过程中国际宏观经济形势可能发生较大的变化，投资项目的原材料价格、产品价格以及产品需求等方面也会相应与预期有所差异。中国对外投资的企业在投资决策时期如果不能很好的对各种经济形势予以判断，那么很有可能会由此遭受经济损失。

法律文化因素则是指由于国内外法律法规、文化、思维方式方面的差异，中国对外投资企业的经营决策容易与当地的法律文化形成冲突，而海外企业的经营管理人员往往难以及时、灵活地进行调整和得到有效解决，使得企业陷入经营困境，给企业带来了严重的经济损失。

（二）企业国际化经营管理水平低

中國对外直接投资企业需要具备较高的国际化经营管理水平才能在国际市场上立足。中国对外直接投资的企业中很大一部分是在国内市场具有垄断势力的国有企业，虽然在国内市场上凭借其垄断地位和政府政策倾斜获得了较大的利润，但是不代表这些大型国有企业的国际化经营管理水平较高；另一部分投资主体为民营企业，其大多规模较小、实力单薄，缺乏既熟悉境外投资项目，又对国际市场环境、跨国公司运营和管理等方面比较擅长的复合型人才，在国际市场上抗风险能力较弱。中国企业在海外项目投资决策环节中常常表现出决策认识能力较弱，缺乏明晰的战略思路和战略定位，常常只依据少量的信息加之主观上的臆断而导致对市场经营方向、成本预算等判断不准确。在海外“抄底”收购热潮下许多企业急于“走出去”，在进行可行性评估时企业会无意识向乐观的方向进行成本、技术方面的评估，导致项目决策性的失误。

从总体上来说，中国对外投资企业的国际化水平大大低于发达国家的平均水平，跨国公司整体缺乏核心竞争力的现实导致了目前在发展中国家的海外投资主要还是集中于采掘业、初级加工制造业以及传统服务业等一些技术含量较低的领域，而掌握先进技术的工业企业恰恰是当前国际市场投资的主力军，这大大阻碍了中国对外投资企业在海外制造业体系中的地位以及绩效水平的提升。

（三）存在体制性障碍

中国对外直接投资主体为大型国有集团公司和国家控股的企业，民营中小型企业所占比例较小。中国对外直接投资中的国有企业，尤其是在国内拥有垄断地位的企业，在对外直接投资的项目中享有国家隐形补贴和特殊的政策倾斜，具有很大的投资优势。然而部分大型国有企业领导人在任期内为了追求政绩并且存在对国家政府的依赖心理，容易导致投资过程中盲目性和缺乏应有的谨慎。同时，国有企业产权制度改革没有彻底完成，部分国有企业公司治理结构不健全，仍存在体制性阻碍，产权激励和约束机制难以充分发挥作用，造成很大一部分国有企业的对外直接投资绩效不佳甚至亏损，国有资产大量流失。另一方面，中国“走出去”的民营企业大部分是中小型企业，大型有实力的跨国公司屈指可数。再加之中国中小型企业的海外投资一直处于劣势，融资困难、信息不通畅、审批制度不合理等问题严重影响了很多民营企业海外投资的进度和绩效[7]。

（四）相关配套服务体系不够完善

虽然目前中国对外直接投资呈现跨越式增长，政府也对其高度重视，但是相比于对外直接投资绩效较好的西方发达国家，中国的投资相关配套服务体系还不够完善，缺乏相应法律法规体系、信息服务体系、人才服务体系支撑。中国海外直接投资的企业特别是中小型企业信息渠道不通畅，单独收集相关信息的成本很高，国家行政机关、驻外使领馆以及企业之间未能很好地进行协调与配合。虽然目前相关部门出台了有关对外直接投资方面的指南，但是大部分都是基于宏观层面的指导，发布的周期较长，未能给企业提供微观的、及时有效的信息。同时中国的海外投资中介机构，主要是专门从事海外投资信息调查，而为企业的海外直接投资提供风险控制等咨询公司严重缺乏。

五、减少中国对外直接投资亏损的建议

（一）树立风险防范意识，注重风险监测预警，提高对外直接投资风险的防范与化解能力

上文中指出，中国企业对外直接投资会面临一系列不确定因素，这些外部因素所形成的风险往往成为了企业海外投资亏损的直接原因。中国企业在对外直接投资过程中，必须要树立风险防范意识，注重投资风险监测预警，在此过程中，政府部门应当充分发挥其职能，提供相关配套信息服务等以引导企业做好风险防范，提高企业对外直接投资的风险防范与化解能力。

企业在投资决策阶段应当关注中国政府相关部门或其他国际组织发布的各类海外投资信息，注重对于东道国的投资环境、经济形势和具体项目情况进行全方面的调查，对可能面临的不利因素尽早制定应对措施。在投资项目可行性调查时，企业可以采取指派相關人员进行实地调查以及聘请相关信息咨询中介服务机构进行调查相结合的方式，对投资环境做出比较客观且全面的分析。由于企业面临的外部环境处于时刻变化当中，海外直接投资项目在实施和运营阶段仍需要注重风险的检测预警，同时企业也可以根据自身的状况选择较为适合的国内或国际的商业保险公司，对风险进行有效地控制。

借鉴西方发达国家对外直接投资的成功做法，中国政府应当建立公共信息平台，为海外投资企业，特别是规模较小资金受限的中小型企业提供配套的信息服务支撑。在提供海外投资区域、行业等宏观信息时应注重数据的及时性和准确性。在充分发挥中国现有驻外机构作用的同时，建立健全海外投资行业协会组织、信息服务中心等机构，引导其为对外直接投资企业提供及时有效的信息服务。

（二）重视复合型跨国人才的培养，增强对外投资企业国际竞争力

根据《2012年中国对外直接投资公报》的统计显示，到2012年末，中国对外直接投资存量中的58.8%为生产性服务业的投资，其中，租赁和商务服务业为占33%，金融业占18.1%，交通运输、仓储和邮政业占5.5%，科学研究和技术服务业占1.3%，信息传输、软件和信息技术服务业占0.9%。这说明中国对外直接投资已经由资源型行业为主转变为主要集中于生产性服务行业，且投资动机由以获取资源品为主转变为以技术寻找型为主。这种投资主业和动机的变化对技术型和服务型人才特别是技术服务型复合人才的需求快速增加，但是缺乏复合型跨国人才队伍是导致中国对外直接投资企业缺乏核心竞争力，在海外投资过程中屡屡受挫、亏损严重的重要原因之一。中国对外直接投资企业应当重视吸引和培养具有较高素质的复合型跨国人才。拥有一批精通外语，同时对国际贸易、国际投资、跨国并购与协同管理、跨文化交流等方面的专业知识和技能都熟练掌握的综合素质较高的复合型跨国人才是企业对外直接投资成功的必要条件。对外投资企业应当从吸引、保留、培养、使用等方面做好企业的人力资源管理，通过建立科学的绩效考核机制、系统的内部晋升体制等多种手段增加对优秀人才的吸引力，同时加大对企业优秀人才培养的投入，全面提高优秀人才专业技能、国际化经营管理能力、英语水平等方面的素质。对外投资企业可以创办自己专门的人才培训机构，并考虑与高校结合创新跨国型人才定向培养模式。

从世界发达国家的对外直接投资情况来看，美国、日本等国家的投资主体大多为具有国际竞争力的大型跨国公司，它们在复杂的国际外部经济环境下投资能取得较好的回报，原因在于其拥有大量的复合型跨国人才。中国企业必须要提高其国际竞争力，才能更有效开展对外直接投资，避免大量亏损状况的发生。企业可以通过管理制度创新、实施知名品牌战略、注重技术创新活动以及注重引进和培养跨国型人才等多种方式培育和提高其国际竞争力。

（三）建立和完善现代企业制度，加强海外国有资产监管

目前，作为中国对外直接投资主体的国有企业的组织结构仍有其明显的弊病，公司治理结构不健全，产权激励和约束机制难以发挥作用等一系列问题亟须解决。应当借鉴国外大型跨国公司的管理经验，进一步推进国有企业改革，明晰国有企业产权，完善公司治理结构，完善公司信息披露制度，有效破除传统僵化的行政管理模式。理清政府与对外直接投资的国有企业之间的利益关系，使得国有企业成为自负盈亏、充满活力的投资主体。同时通过进一步推进对外直接投资法制建设，加强对海外国有资产的监管，定期对企业海外投资的经济效益进行评估和测算，避免部分国有企业领导人为了片面追求政绩，非理性投资而导致海外投资亏损、海外国有资产流失严重的状况发生。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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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中华人民共和国商务部，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家统计局，国家外汇管理局.2012年度中国对外直接投资统计公报[M].中国统计出版社，2013-10.

作者简介：杨艳琳（1964-），男，汉族，湖北赤壁人，武汉大学经济与管理学院博士生导师，研究方向：产业经济学和劳动经济学；卞妍（1990-），女，汉族，江苏扬州人，经济学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产业经济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