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港的生意经

文│谢旻

自由港的生意经

文│谢旻

有前所未有的巨大财富正被安置于各个完备的仓储设施中，他们就是超级富豪的超级仓库，同时，在一些客户眼中，它们是颇具吸引力的新避税天堂。而开发自由港、保税区这类仓储业务，也成了一笔稳赚不赔的生意并且获利丰厚。

北京版自由港

在卢森堡的芬德尔机场，乘客们或许会注意到，在离机场跑道数百码之外有一组塔吊群，正在修建建筑的一侧是一排卸货区，然而这个为欧洲最繁忙的空运枢纽之一所新建的仓库并不会接纳任何传统货物。它将很快成为价值数十亿美元的精美艺术品和其他珍宝的家，其中许多珍宝是经由一条为连接机场跑道和仓库而专门修建的公路，从藏家的私人飞机中直接快运过来的。

世界富豪们正日益增加对奢侈品的投资，而像卢森堡这样的“自由港”正在成为他们心仪的贮藏地。自由港的吸引力来自于类似离岸金融中心所能提供的优厚条件：安全、保密、无需反复查验、所有者有权匿名以及一系列的税收优惠。之所以能提供这样的特殊待遇，是因为自由港的货物从技术层面看是处于运输途中的，尽管实际上这些港口是被越来越多地用作累积财富的永久贮藏地。如果要问是谁在玩弄游戏规则，那就是超级富豪和他们的顾问。

由于保密的缘故，在自由港内保管的货物价值不为人所知。据说总额达数千亿美元，并且还在增加。尽管许多存放于港内的物品是完全合法的，但港内所能提供的免遭刺探的保护措施还是受到了除富豪之外的贪官和偷税者的青睐。自由港的受益是源自未经申报的资金撤离了离岸银行的账户，这一撤资是美国和欧洲打击逃税带来的后果。

如果北京可以接受这类超级富豪们需求的游戏规则，那么北京的“自由港”也许能与瑞士媲美。作为中国大陆艺术和拍卖的主场，北京修建一个大规模自由港枢纽的计划2010年便已启动，以期将中国的首都变为领先的艺术中心。一开始它被暂命名为“北京文化自由港”，毗邻北京首都国际机场。很快，“自由港”变成了更为庞大的计划中的一部分。

去年，北京歌华文化发展集团与北京天竺综合保税区管委会合作成立北京国际文化贸易服务中心，并在天竺综合保税区内以园中园形式建立的“文化保税专区”，由文化部正式授牌为“国家对外文化贸易基地”。它处于中国开放层次最高、政策最优惠、功能最齐全、最接近于自由贸易区的综合保税区内。

整个园区规划建筑面积51万平米，今年开始已部分建成并陆续投入运营，2015年将全部建成。目前主要针对艺术品仓储设施、奢侈品设计公司、影视制作公司等招商。本质上，这一保税区的核心概念还是自由港，只是在国际文化自由港核心的仓储、物流、交易、展示、推荐等传统模式的基础上增加更多综合服务，提供了更多的办公空间，这是地产开发思维在作祟。

北京自由港的建立被中国财富界和艺术界寄予厚望，他们认为此举能帮助北京挑战香港蒸蒸日上的在财富管理和艺术品领域的地位。目前已有几家大型画廊和艺术品拍卖公司进驻。

按照有关部门设想，该自由港将实行艺术品交易免税政策，随着北京文化自由港的建成，中国收藏家将能够把海外吸纳的艺术品带回国，存储在文化自由港里，而非在偿付了大量的进口税之后将其悬挂于自家或展示于私人博物馆中。

早在2010年，新加坡就建立起了类似的免税自由港，而香港的自由贸易港口的形象已经深入人心。据悉，此次北京自由港的建设，将由瑞士控股公司Euroasia和歌华共同开发。Euroasia是新加坡自由港股东之一，在贵重物品高保全仓储业拥有超过150年度经验，在欧亚地区管理着7万平米的仓储设施。

无界之笼

自由港的概念并不新颖。自由港（也称“保税区”）最初是用作储存处在运输途中的初级产品，后来也包括了制成品。在过去的半个世纪，越来越多的自由港被用于存储高档产品，这一趋势在近年来随着对艺术品和其他贵重物品的投资井喷而得以加快。

在过去的半个世纪，越来越多的自由港被用作存储高档产品，这一趋势在近年来随着对艺术品和其他贵重物品的投资井喷而得以加快。

图中在建的部分是卢森堡自由港

很多因素促使了这一波购买狂潮的形成，其中一个就是对金融资产不信任度的增加。收藏品在过去十年的市场表现要好于股票，而其中诸如稀有钱币等更是表现优异。他们存放于自由港的货物涵盖了名画、名酒和贵金属，还有挂毯乃至老爷车。这些客户包括博物馆、画廊和艺术品投资基金会，此外还有私人收藏家。而存放的费用各不相同，但一般说来，一副中等尺寸的画作存放一年的费用约为1000美元，而租用一整个小储物间一年的费用为5000～1.2万美元。

“贵重物品存储间”是由瑞士人最先想出来的。他们有六个自由港，主要位于基亚索、日内瓦和苏黎世。日内瓦的自由港在19世纪曾是一处谷物交易市场，这里将奢侈品存放于两处，总建筑面积相当于22个足球场。

卢森堡并非唯一试图复制这一成功的地方。一座2010年建于新加坡樟宜机场的自由港目前已接近饱和。摩纳哥也有一座自由港。而北京版本的文化“自由港”，只要做到与国际接轨，一定能成为世界最大的艺术品存储设施。

早期的自由港就是不起眼的仓库。但随着存放的物品变得更为耀眼，自由港本身也变得更引人瞩目。一座名为“无界之笼”的巨大扭曲型金属雕塑占据了新加坡自由港的入口大厅，让人看起来更像是置身于一座充满现代主义气息的博物馆或酒店，而非仓库。卢森堡的自由港也会同样的吸引眼球，港内将展示由葡萄牙艺术家维里斯创作的混凝土雕塑。与新加坡和瑞士的做法一样，这里也将提供最先进的存储服务，包括温度与湿度控制以及一系列的现场服务，包括复原与估价。

这样的做法是为了将自由港变成“终端客户想要置身的场所，个人博物馆的最佳替代者，”卢森堡自由港总裁大卫·阿伦特说。最新的设备被安置在私人展示间的各个角落，艺术品将在这里被展示给潜在买家。为了帮助拓展私人客户业务，佳得士拍卖行在新加坡自由港租用了一个位置。富人们越来越多地以自由港为场地，相互接洽并交易藏品。在这里习以为常的是，一幅画被用作交换比如说一座雕塑和几箱酒，所有的货物在交易完成后仍然被存放在自由港内，并且几乎无须在买家和卖家代理商的储藏间之间进出。

黄金储藏是新加坡成为东方瑞士战略的一部分。这一城市国家的金融家们希望在十年内将该国在全球黄金储藏和交易中的份额从2012年的2%提升至10%～15%。为了刺激这一增长，该国取消了对贵金属征收7%的营业税。德意志银行就在新加坡自由港租用了一块区域，用来为客户存储超过200吨的黄金。

瑞士仍然是世界领先的黄金储藏地。其对黄金的进口量要超越出口量约1.3万吨——以今日价格计，合6800亿美元。这一进出口差额自2004年以来急剧扩大。但贸易统计数字并不能说明一切，因为这些统计并不包含由机场跑道直接运进自由港的黄金数量。

“自由”的要义

自由港属于财政真空地带。“自由”是指享受暂免关税与税收。这项优惠最初可能仅是临时针对处于运输途中的货物，但对于所存储的许多财产而言，这一优惠实际上是永久性的，因为没有时间限制：一幅画作可以从他国流入，并在此存放数十年而不被征税。

更有利的是，在自由港内出售货物通常也不会被征收增值税或资本收益税。这些税种（从技术上说）是当一件货物离开这一平行财政体系到达目的地国时才会被征缴，但到那时，这件货物或许就已经被转手多次了。

自由港的代表也参与艺术品交易会，他们希望通过加大这一优惠力度来吸引客户。已在亚洲建立了多处自由港的阿兰·范德伯勒估计，北京自由港对用户的免税政策将为客户平均节省34%的开支。更棒的是，这一举措是完全合法的，在法律上不认可的一些国家也已经修订了法典以接纳这一概念，比如卢森堡于2011年修改了法律，引入了自由港税收津贴。这一措施，结合由机场提供土地，帮助说服了该项目支持者选择落户卢森堡，而非远走伦敦或阿姆斯特丹。

卢森堡政府将自由港视作其蓬勃发展的金融中心的有益补充，这一金融中心就是建立在税收友好的基础上的。负责帮助企业和富人将税负最小化的德勤会计师事务所，作为中间人，促成了设立自由港的交易。阿伦特相信，自由港将帮助卢森堡在艺术品金融领域与伦敦和纽约一较高下，这一领域包括了构建以艺术品作抵押的贷款模式。

除却这些合法的税收优惠，一些人还希望以实物储藏为手段继续逃避按其以往收入应缴的税款。例如，随着瑞士的银行在压力下开始向警方提供逃税者信息，一些人已经在建议客户把资金从银行账户撤离，并以现金或实物的形式存入自由港，因为这些地点不受与他国签订的信息互换协定的制约。

北京版“自由港——”北京国际文化贸易服务中心

卢森堡自由港正考虑提供保管箱，而保管箱已成为了银行的“麻烦”。这些保管箱应被安置在建筑内的一个独立区域，并设有专门的入口，因为保管箱与自由港内货物对应的不是同一关税制度。

自由港确实正在抢夺银行保管箱业务，日内瓦自由港的一位雇员在接受电视采访时说，“惊魂未定的客户”把钱从银行转移至该市的自由港仓库，结果导致自由港内只剩下了年费2.2万瑞士法郎的10平方米大小的储藏间。

一个黑洞

堆在自由港的财富成为了令运营商和保险商头痛的问题。日内瓦自由港的主建筑中容纳的艺术品价值约1000亿美元。据说单是纳哈迈德艺术品交易世家就在此存放了数十幅毕加索画作，存放在日内瓦自由港的艺术品数量超过了保险商的承保能力。

万无一失的安全措施是头等大事。卢森堡自由港将设置超过300个摄像头，进入保险库须经生物特征扫描。新加坡自由港拥有震动探测技术，并在一些地库安装了重达7吨的大门。“你要无时无刻警惕汤姆·克鲁斯从天花板上顺绳索而下。”此外还要担心火灾或坠机。

而真正的“黑洞”在于潜在的监管政策变化。艺术品市场在许多方面都是为洗钱活动量身定制：这一市场不受监管，也不透明（买家和卖家通常被列做“私人收藏”），并且许多交易是通过现金或实物完成的。在许多业内人士看来，北京自由港很难与“国际接轨”的原因就在于此。

自由港成为了脏钱“非常感兴趣的”藏身之处，在2010年的一份报告中，负责为全球反洗钱制定标准的金融行动特别工作组一直担忧的是，自由港在洗钱和为恐怖分子融资方面独具威胁，因为在这些地方，某些管理和监督过程被削弱或取消。

此外，众多针对有污点珍宝的调查都指向了自由港。1990年，有数百件从意大利及其他地方的墓穴中盗走的器物被查出存放在日内瓦的自由港仓库中。此外有报告显示，其中一些物品的漂白方式，是在拍卖会上出售给挂名买家，然后利用合法的买卖文件直接返还给卖家。2003年，一批被藏匿的失窃埃及珍宝，包括两具木乃伊，在日内瓦被发现；2010年，又有一座罗马时代的石棺在日内瓦现身，这座石棺有可能是从土耳其被盗走的。

在压力之下，瑞士收紧了针对洗钱与文化财产交易的法律。一部于2009年生效的法律首次把自由港列入了关税区。现在，自由港必须对使用其设施的代理商和终端客户进行登记。而使用人也必须保有存货清单，以备海关查询。

而新加坡自由港提供的保密性甚至要更高。进入自由港的货物必须向海关申报，但报关方式可以含糊其辞：无需透露所有人，代理人以及货物的价值和详细特征（声明是“酒类”或“古董”就足以）。

然而，还不能说新加坡及其他新兴自由港与老牌自由港是在同等竞争。实际上，它们的背后是同一个关系紧密的群体，其中大多数人，管理人员、顾问和承包商都来自瑞士。伊夫·布维尔作为日内瓦自由港最大的私人股东，同时也是卢森堡自由港的主要所有人和推动者，新加坡自由港的关键股东和北京自由港的顾问。他在日内瓦拥有一家名为Natural Le Coultre的艺术品代理公司，这家公司紧密参与了所有这些项目的运营或建设。

除非出现重大的政策干涉或终止税收优惠的行为，自由港很可能将继续发展，这主要是受新兴市场客户需求的推动。按目前的发展速度，到2017年，亚洲富人的财富总值将超过欧洲。越来越多的中国富人开始把目光投向保密而免税的存储地，而北京自由港若想吸纳他们，显然要做出巨大的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