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源方言的程度副词“老”

王 丽

(兰州大学文学院，甘肃 兰州730020)

济源市位于河南省西北部，黄河北岸，邻接山西晋城市。北依太行，西距王屋，南临九朝古都洛阳，东接太极故里焦作，是豫西北晋东南经济文化交流的重要城市。李荣先生在《中国语言地图集》中将济源方言划归为晋语邯新片获济小片。

济源方言中程度副词“老”有很明显的特点，与普通话中的“老”有明显的不同。

一、句法方面

(一)修饰形容词

程度副词是现代汉语副词中一个很重要的类别，修饰形容词是其主要特征。北京大学中文系《现代汉语虚词释例》指出程度副词“老”“修饰形容词时，表示程度高。多用来修饰‘大’‘长’‘重’‘远’‘多’‘宽’‘深’等指大形容词，这些形容词一般都是单音节的”［1］。吕叔湘先生认为“‘老+形+的’表示程度高。形容词限于单音节的，表示积极意义的”［2］。在济源方言中程度副词“老”，既可以修饰单音节形容词，也可以修饰双音节形容词。其中单音节形容词和程度副词“老”组合时要用重叠形式，可称为“老AA”式，双音节形容词和“老”组合成“老AB”式。现对这两种形式分别进行分析。

1.“老 AA”式

现代汉语中程度副词“老”修饰的是往“大”的方面说的单音节形容词，如“大、粗、远、长、重、肥、宽、深、硬”等:

肚子吃得老大，该减肥了。

腿肿得老粗，挺吓人的。

济源方言中程度副词“老”不仅可以修饰表示“大”的方面单音节形容词，也可以修饰表示“小”的方面的单音节形容词。例如:

这个桃子长得老大大，那个长得老小小。

这毛孩儿(小男孩)吃得老多多，那个毛妞儿(小女孩)吃得老少少。

此类形容词还有:多、少、粗、厚、薄、远、近、胖、瘦、深、浅、硬、软、长、短、沉、轻等。

朱德熙先生在《现代汉语形容词研究》中曾指出有两类单音节形容词不能重叠或很少重叠的:一类是表绝对的性质形容词，如“错、假、粉、紫”等;一类是所说的“坏字眼”如“臭、破、脏、坏”等［3］。但是一些表绝对性质的单音节形容词和表消极意义的单音节形容词(坏字眼)在济源方言中可以重叠，也就是能够进入“老AA”式受程度副词“老”的修饰。例如:

这人老假假(虚伪)，不能和他耍。

老粉粉的衣服，我都不敢穿。

这闺女长得老丑丑，但人可好。

这裤子老脏脏，该洗嘞。

此外，济源方言中程度副词“老”和普通话中程度副词“老”一样，也可以修饰表示积极意义的单音节形容词(好字眼)。例如:

这糖老甜甜，你吃不吃?

人们都喜欢老乖乖的孩子。

“老AA”式还可以重叠为“老AA老AA”式。例如:

她长得老俊俊老俊俊，像仙女儿一样。

这人老怪怪老怪怪，都不想和他说话。

根据调查可以把济源方言中能被程度副词“老”修饰的单音节形容词分为以下四类:

(1)表示人或事物属性的形容词

如“傻、乖、俊、毒、俏、美、能(有本事，有能耐)帅、皮、狠、肉(性子缓慢，动作迟缓)、懒、勤、怪、贱、好、坏、猾、赖、憨、精(过于聪明)、疯、大、小、高、低、轻、重、圆、方、扁、弯、鼓、长、短、粗、细、稀、稠、粘、密、干、湿、浓、潮、静、白、黄、绿、黑、紫、红、粉、灰、青、蓝、花、明、暗、亮、快、慢、平、展、皱、软、硬、冷、凉、热、烫、强、弱、胖、瘦、肥、厚、薄、假、乱、齐、新、旧、深、浅、破、烂、紧、松、光、滑、斜、卷、晴、阴”等。

(2)表示味觉、触觉、嗅觉的形容词

如“甜、酸、苦、辣、咸、淡、涩、热、烫、凉、冷、麻、腻、香、臭”等。

(3)表示身体感知的形容词

如“乏、困、累、渴、疼、痒、闷、饱、撑”等。

(4)其他形容词

如“烦、巧、早、迟、穷、富、死(死板或紧)、活(灵活或松)、亲、火、阔、泥(脏)”等。

2.“老 AB”式

济源方言中程度副词“老”既可以修饰单音节形容词，也可以修饰双音节形容词，但这样的双音节形容词比较少，如“金贵、整齐、固执、好看、便宜、舒服、可怜、麻烦、难看、难听、难受、冰凉、凉快、高兴”等，并且这些形容词还可以重叠为“ABAB”式。

她长得老好看了。

老舒服的沙发啊，咱也买个吧!

这水老冰凉冰凉，不能喝。

今儿黑老凉快凉快，可以睡个好觉嘞。

济源方言中“老AB”式还可以重叠。例如:

当兵的把被子叠得老整齐老整齐，一般人都学不会。

这老汉老可怜老可怜，没有啥亲戚。

济源方言程度副词“老”和形容词组合时语法功能和形容词一样，在句子中能作谓语、定语、状语、补语。例如:

他老懒懒，啥都不想干。(谓语)

肚子老难受，吃点消食片吧。(谓语)

老肥肥的裤子，穿上真不美。(定语)

老金贵的东西，可要放好嘞!(定语)

今儿老早早地到了，教室里却没人。(状语)

他老高兴地听着戏。(状语)

我吃得老饱饱，都吃不下了。(补语)

这张画得老难看，再画一张吧!(补语)

(二)修饰动词和动词性短语

现代汉语中，表心理活动的动词和一些能愿动词能受程度副词的修饰，如“很喜欢，很愿意”。济源方言中，一些表心理活动的动词和能愿动词也可以受程度副词“老”的修饰，而这些动词大多为双音节的，如“喜欢、讨厌、羡慕、希望、失望、愿意、生气”等。这些动词和程度副词“老”组合时，有的后面能带宾语，而有的则不能。如:

我老喜欢花。

我老讨厌小张。

你愿意出去耍不?老愿意。

对他做的事，我老生气。

还有一些动词性短语也可以受程度副词“老”的修饰。例如:

老舍不得(老+中补短语)

老看不上(老+中补短语)

老愿意帮你(老+能愿动词+动宾短语)

老会买东西(老+能愿动词+动宾短语)

老有面子(老+有/没有+名词)

老没有出息(老+有/没有+名词)

济源方言中程度副词“老”与动词或动词性短语组合时，只能作谓语。例如:

他老讨厌爬山了。

孩儿们要走，老舍不得呀!

我老愿意帮你，可你愿意?

小李老没有出息，天天窝家里。

(三)和否定副词“不”连用

朱德熙先生在《语法讲义》曾指出“口语里常用的否定词里，只有一个‘不’是真正的副词。其他的如‘没、没有、别、甭’等等都是动词。”［4］程度副词“老”无论是在汉语普通话还是在济源方言中都属于口语词，也就是说能和程度副词“老”连用的否定副词也只能是“不”。

马真先生认为程度副词跟否定副词‘不’连用，有两种格式［5］:

Ⅰ.不+程度副词+形/动

Ⅱ.程度副词+不+形/动”

济源方言程度副词“老”既可以进入Ⅰ格式中也可以进入Ⅱ格式中。Ⅰ格式举例如下:

这药不老苦。(这药不是很苦。)

老二不老富。(老二不是很富)

她长得不老难看。(她长得不是很难看。)

这东西不老便宜。(这东西不是很便宜。)

这人不老讨厌小明。(这人不是很讨厌小明。)

这活儿他不老愿意干。(这活儿他不是很愿意干。)

能进入“老AA”式和“老AB”式的形容词都能进入Ⅰ格式，但是形容词不管是单音节的还是双音节的都不再重叠。

Ⅱ格式举例如下:

这几天感觉老不美。(这几天感觉很不好。)

你来的真是老不巧。(你来的真是很不巧。)

这衣服穿上老不舒服。(这衣服穿上很不舒服。)

这两天他老不高兴。(这两天他很不高兴。)

小明老不喜欢小花。(小明很不喜欢小花。)

我老不愿意和你耍。(我很不愿意和你玩。)

能进入Ⅱ格式的中的形容词都是表示褒义的词语，表贬义的形容词则不能进入。而动词则是有的能进入，有的不能进入。动词性短语中的“能愿动词+动宾短语”可以进入以上两种形式，其他的则不能。例如:

他不老愿意帮你。(他不是很愿意帮助你。)

他老不愿意帮你。(他很不愿意帮助你。)

从上面的例子可以看出，济源方言程度副词“老”与否定副词“不”组合时，不管是Ⅰ格式还是Ⅱ格式都只能作谓语。

二、语义方面

张谊生在《现代汉语虚词》中将程度副词分为客观程度副词和主观程度副词，“所谓客观程度副词就是客观地、单纯地表示程度义的副词，所谓主观程度副词就是在表示程度义的同时，还带有或强或弱的主观感情色彩。”［6］济源方言中程度副词“老”属于主观程度副词，其在使用时不仅含有程度义，还含有主观评价义，或多或少都含有说话者的主观感情色彩。

济源方言中程度副词“老”修饰形容词时，形容词的形式不同，整个结构表示程度义也不同，主观感情色彩也不同。例如:

这茶老浓浓，喝了晚上就睡不着嘞。

东西放得老乱乱，赶紧再摆摆。

他干事老固执，孩儿们都不想搭理他。

他长得老难看，都不好说媳妇(找对象)。

他的东西老金贵金贵，谁都借不出来。

这事老麻烦麻烦，我不想做。

这绳子老松松老松松，赶紧再绑绑。

厕所里老臭臭老臭臭，不想上嘞。

他家的东西卖得老便宜老便宜。

这人老可怜老可怜，天天没有饭吃。

前六个例子是“老 AA”、“老 AB”、“老ABAB”的形式，“老 ABAB”和“老 AA”、“老 AB”一样，语义上都比不带程度副词“老”的形容词表达的意义要深，并且还带有说话人的主观感情色彩。后四个例子是“老AA”式和“老AB”式的重叠，其程度义要比其他三种形式要更深一些，说话人的主观感情色彩也更强一些。

而当“老”修饰动词和动词性短语，或和程度副词“不”连用时，语义不同于没有程度副词“老”。例如:

小张老讨厌猫，却老喜欢狗。

他老吃不下东西，咋办?

这几天感觉不老美。

这几天感觉老不美。

前两例带上“老”加强了说话人的语气，带有程度义，同时带有明显的主观评价义，强调了说话人主观感受。后两例去掉“老”两句话表达的意义是一样的，但带上“老”后，意义上明显不同，并且还都加入了说话人的主观感受，主观性更强些。

三、结语

从句法和语义两个方面对济源方言中的程度副词“老”进行分析，我们可以发现一些明显的特征。句法上，程度副词“老”可修饰形容词，修饰动词和动词性词组，与否定副词“不”连用，并且“老”和这些词组合时还可以充当一定的句法成分。语义上，程度副词“老”含有程度义，或多或少含有说话人的主观感情色彩。

［1］北京大学中文系1955、1957级语言班.现代汉语虚词释例［M］.北京:商务印书馆，1996.

［2］吕叔湘.现代汉语八百词［M］.北京:商务印书馆，1999.

［3］朱德熙.朱德熙文集(第二卷)［M］.北京:商务印书馆，1999.

［4］朱德熙.语法讲义［M］.北京:商务印书馆，2011.

［5］马真.普通话里的程度副词“很、挺、怪、老”［J］.语文学习，1991，(2).

［6］张谊生.现代汉语虚词［M］.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00.